第5章 天賦測試
“在這裏他活不到長大，你們得想辦法離開。”極端蒼白骨感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觸碰着任逍遙已然消瘦不少的臉頰，眉心的位置擰成一個白疙瘩。
青樾将糊糊小勺小勺地喂給躺在他臂彎的任逍遙，望向蜷縮在自己身邊皮包骨的男孩，聲音淡淡：“我會保護好他。”
男孩咧嘴笑笑，将自己碟子裏本就沒多少的糊糊撥進青樾碗裏一大半，而後珍惜地舔起勺子上黏着的渣渣，小聲道：“他得多吃點，還這麽小。”
“謝謝。”青樾沒有拒絕對方的好意。
任逍遙仰着腦袋，望向男孩蒼白得幾乎同刺眼燈光融為一體的膚色，露出個沒牙的笑容。
“他在對我笑。”男孩有些驚喜地瞪大眼睛，混着金綠的淺灰色瞳孔在燈光下好像無機質的玻璃球：“他真可愛！”
“Pale……”青樾用勺子刮擦着碗底，發出惱人的聲響。
Pale，也就是皮包骨的蒼白男孩，是任逍遙和青樾在這所孤兒院唯一的朋友。
Pale人如其名，他蒼白得過分。除了腦袋上打着卷的棕褐色卷發，渾身上下都同白熾燈光般蒼白沒有半點血色，Pale像是那些被白色的顏料塗滿全身的藝術行為者。不僅蒼白，Pale又高又瘦。積年累月的營養不良讓Pale好似一根蒙上了亞麻白布的麻杆，長長的骨頭棒上只繃緊一層雪色皮膚，半點多餘的脂肪也看不到。
由于瘦的緣故，顯得Pale那張擁有西方人輪廓的臉頰格外窄長，活像被奪走了養分的幹癟西葫蘆。高高的眉骨和凸起的顴骨鋒利如同陡峭山崖，兩顆無機質玻璃似的透明眼珠鑲嵌在中央，猶如巨蚌含珠。
然而不同于Pale尖銳的長相，他和其他如狼似虎的孩子相比，甚至同外界的大部分人相比，都屬于善良過頭的類型。
完全可以這樣說：Pale是整座孤兒院中唯一稱得上好人的人。
在任逍遙初見Pale的時候，他甚至驚訝于這所狼窟竟然還會有這樣特別的存在。
要不是Pale是呆在孤兒院年頭最久，也是年齡最長個子最高的孩子，恐怕難以活下去。
他好像壁畫上悲憫衆生的聖母瑪利亞，對比那些年齡小孩子抱有莫名其妙的責任感。正因如此，任逍遙和青樾都得到了他的額外照顧。在Pale的幫襯下，任逍遙才得以保住他賴以保暖的襁褓。
将刮下來的幹涸糊糊送進自己嘴裏，青樾這才擡眼對上Pale疑問的眼神：“Pale，你有什麽打算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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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打算？”Pale反問道。
“明天的天賦測試……”
還不待青樾把話說完，Pale便笑道：“我已經十六歲了，經歷了兩次天賦測試，結果我還在這裏……”
聳聳肩，Pale僅包裹着一層肉皮的肩骨隔着單薄的衣裳凸起兩座山包，滿臉輕松：“我根本沒什麽武道天賦。”
“不過明年，我就十七歲了，到時候我就可以離開這裏外出打工了。”Pale用修剪得幹淨整齊的指尖點點任逍遙的鼻子，靠在青樾耳邊悄聲道：“到時候，我就想辦法接你們出去。這裏不适合逍遙這樣的小孩子生存，這才幾天啊！你看他瘦的。”
孤兒院的生活着實不容易，哪怕有Pale這個孤兒院最年長的人和青樾一起保護。僅僅半個月的功夫，任逍遙仍舊從一個看着可愛的嬰兒進化成為一個看着可憐的嬰兒。
一字之差，謬以千裏，幾乎是南轅北轍的兩個極端了。
“為什麽是我們？”青樾将任逍遙吃剩下的糊糊一勺一勺送進嘴裏，看向Pale：“我們明明是來的最晚的，你為什麽要幫助我們？”
“因為你們不适合這裏。”臉頰側枕在自己的膝蓋上，Pale沒有半點血色的嘴唇彎成月亮形狀：“其他孩子沒有我的幫助依舊能活下去，可你們不行。他們是狼，你們是羊。”
“那你呢，Pale？你是怎樣在孤兒院活下來的呢？”
Pale眼神中流露出可以稱之為幸福的情緒，他蒼白的臉頰都幾乎因此泛起了薔薇般的紅暈：“我有個姐姐，還有一個朋友。”
任逍遙和青樾聞言不約而同地挑起眉毛，當然是有些驚訝。
“我沒見過他們。”青樾在孤兒院呆了兩年，受Pale照拂也有一年半，可他從沒見過有誰同Pale同行。
“他們早就離開了。”Pale拄起下巴，豐潤卻幹燥的下唇抖動着，兩根大母腳趾不自在地相互磨蹭：“他們是有武道天賦的人，在我七歲的時候就離開這裏了，也不知道他們在外面過的好不好……”
“總會比這裏好的。”青樾原本升了些溫度的聲音再次冷淡下來。
‘九年了，卻沒來找過你，還姐姐……還朋友……’咂咂發癢的牙花子，微眯起眼睛的任逍遙不知道該誇Pale天真還是該嘲笑他傻。
将吃空的碗放到一邊，青樾望着Pale側顏突出的顴骨複又開口：“是你親姐姐麽？”
“嗯。”Pale點頭。
‘哦，親姐姐啊。’任逍遙真是無法可說。嗯，正好他現在沒能力開口說話。
“你在期待明天的天賦測試，對麽？”見青樾沒再追問關于自己姐姐和朋友的事，Pale的語調明顯活潑起來：“如果你能通過測試，那就再好不過……”
像是五線譜中間突然出現的休止符，Pale的聲音在拉高的瞬間急轉直下戛然而止，Pale的視線落在了正瞪着一雙滴溜溜大眼睛四處打量的任逍遙身上。
稀薄淺淡的眉毛塌下，做了不到十秒鐘的思想鬥争，Pale便毅然決然道：“要是你真的被選中了，如果你放心我的話，我可以幫你照顧逍遙。”
青樾幾乎被黑眼仁覆蓋的大眼睛在Pale的臉上逡巡着，半晌，開口道：“你不是要離開孤兒院麽？怎麽照顧他？你帶走他？你确定你出去之後就能順利地找到工作麽？”
“我等他大一點再離開，等到他七歲我再離開。找到工作，我可以再接走他。”Pale顯然早在剛剛猶豫的十秒鐘內想好了解決方法，于是他迅速地回答。
垂下眼睛，青樾勾起嘴角：“我不會丢下他的。”
任逍遙望望青樾又望望不明所以的Pale，在內心裏小聲感嘆‘Pale真是個好孩子！’
漆黑的夜幕像劇院臺前的絲絨簾子，拉下再掀起，重換一幕的天際太陽便緩緩上升，又是嶄新的一天。
孤兒院內一百三十二個未長開小蔥般的孩子齊刷刷地站得筆直，眼中升起天真無邪的裝飾，望着站在面前的五位大人物。
早熟的孩子們知道，面前來測試天賦的人們就是他們離開這裏的轉機。
雖然都說只有測出天賦的人才能被他們帶走，可誰知道不會有那麽一丁點的偏差呢？說不定哪位大人物心血來潮忽然想領養一個小孩呢？
這些孩子們不肯放棄哪怕一絲的渺茫希望，竭力地表現成不谙世事的孩童模樣。
“大人們，剛好一百三十二人，孩子們已經到齊了。”最靠近孩子們的，打着精致領結梳着兩撇小胡子的男人朝身後的四人躬身道。
“那就開始測試吧。”烏黑宛如鴉羽般的長發盤在腦後的女人點點頭，轉向身邊比她高出整一頭，卻明顯面帶稚氣的大男孩：“伊川。”
“嗯。”伊川應了一聲，将手中奇形怪狀的測試機器交到小胡子手上，開口道：“對準他們的額頭，按下紅色按鈕就可以了。”
恭敬地雙手接過伊川手中的測試機器，小胡子連連彎腰：“知道了大人。”
孩子們像是檢疫合格後挂在架鈎上等待按戳的豬肉一般，一個個來到小胡子跟前，在額頭上卡上一戳，然後又被帶走。
四位大人物慵懶地坐在椅子上，開始說話的女人和一位年長的男人閑聊着什麽，全身被黑袍籠罩着看不出長相性別的人似乎在發呆，唯有伊川的眼神是停留在孩子們身上的。
測試有條不紊地進行着，直到青樾。
明亮的暗紫近黑的光束在小胡子按下紅鈕的剎那直射上棚頂，幾乎要沖破衰敗的天花板插進天空中去。
原本心不在焉的女人和年長的男人轟然站起，用匆忙的腳步走到青樾身邊。
還不等兩人開口說什麽，落在最後的黑袍人才慢吞吞地站起身，像是灌了沙子的大提琴般嘶啞低沉的聲音響起：“這個孩子，我要了。”
女人一愣，而後有些無奈地朝黑袍人道：“D，還不知道這孩子的天賦呢，萬一他是武道天賦不是精神力天賦呢？你沒法教他。”
“我要了。”沒什麽語氣地重複一遍自己剛剛說過的話，D用蝸牛般慢得醉人的步伐挪到青樾跟前。
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落在青樾頭上，D以不容反駁腔調開口：“跟我走。”
女人和年長的男人對視一眼，終究沒再做任何多餘的勸說。
看不清D籠罩在黑色兜帽內的眼睛，青樾只能大致沖着那個方向道：“我要帶着他。”
他，無疑指的就是任逍遙。
“還有他。”
這個他，指的是Pale。
還不等Pale将驚愕的表情做完，D已經幹淨利落地給出了答複：“可以。”
确定青樾沒有其它要求後，D又以同樣緩慢的步伐回到原處坐好。緊緊抱着任逍遙的青樾招呼上Pale，屁颠屁颠地跟在了D後面。
青樾之後不久，測試器再度射出半長不短的黃光，那個孩子被年長的男人選中。
測試結束後，女人轉向一直站在他身側的伊川，溫和地開口道：“伊川，哪個是你要找的人？”
伊川有些尴尬地搓搓手，望向站在D身後的Pale：“Pale，還記得我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