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整個高二的上半年,是我們的友誼急速升溫的時間。
成績榜單上,蔣俞澤和梁晔總是挨得很近,我看着那兩個字緊追其後,好像比我的姓名高挂在第一位還要開心。
沒有人知道我內心的喜悅,我自己滿足就好。
家裏人都為我擁有了朋友而開心,況且這位朋友還是如此的品質優秀。
現在想想,梁晔就是那種天生會被人喜歡的人吧!
他身形修長挺拔、面容清秀俊朗、性格陽光樂觀、雙商高成績好,又那麽的與人為善。
嗯,他很好,他有千般萬般好。
他比我好。
但是,你知道的,學生時期最被看重的是什麽,是成績。
幸好,我還有一樣可以拿得出手的,也只有學習這一塊能夠把我們兩個牢牢地捆綁在一起,所以,我比以前更拼命地學習。
我更加努力,家長自是喜聞樂見,于是她也自作開明地不再來打擾我。
又要代表學校參加競賽了,這次是數學競賽。自從梁晔轉學過來以後,我不再是學校參賽選手裏唯一的男丁。
剛開始,老師和同學們怕我會心理不平衡,那是他們小瞧了我的心胸。
比賽結果是我們學校只取得了第二名,冠軍被華東區的考試大省摘得。老師們全跑來安慰我,其實這次比賽,我是最沒有遺憾的那一個。
回去的車上,梁晔靠着車窗睡着了,路上那麽颠簸他卻一點沒有被影響。比賽期間我們住在一間寝室我知道他是怎樣的起早貪黑。
原來這個人也不是凡事都可以完成得舉重若輕的,原來他也會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拼盡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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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在這之前,我以為他在學習上可以毫不費力的。
不是我盲目的錯覺,是有真實的事例發生。
那是一次午休時間,由于數學老師的慣性操作——壓堂,導致約着打球的男同學們急得不得了,當然,這其中不包括我。
終于講完了最後一個線性大題,老師在最後布置作業時竟然點名我和梁晔,要求我們分別單獨完成他給我們特別準備的競賽題型,答題時間為一小時,午休上課後親自交給他。
同學們一聽沒有自己什麽事的便一哄而散,吃飯的吃飯、打球的打球,但令我沒有想到的是,梁晔也跟他們一樣歡歡喜喜的出門了。
限時一個小時的答題時間,他不着急嗎?
看着他跟男生們勾肩搭背的走遠,我決定還是沉下心思來先做題,如果他回來之後來不及作答,我倆至少還有一個可以給出答案。
犧牲了午飯時間,我悶頭做題。
吃完午飯,有三三兩兩的同學陸續回到班級,看見我在專心答題以後,每個人都變得靜悄悄。
寫寫算算,再次驗證過後,我終于滿意的收起了筆,回過頭看向教室後牆上的挂鐘,時間剛好是半個小時。
對于耗時,雖然已經超出了我平時的答題用時,但是考慮到題目的難度,我還算滿意。
快要到下午上課的時間了,操場上的籃球賽也分出了勝負,同學們相繼返回班級,看着他們的嬉鬧程度,比賽應該是贏了的。
從聽見他的聲音在走廊上響起,我便緊繃起了神經,不自覺地坐直了身體。
隐隐的心裏在期待着什麽,我也說不上來,好像在期待引起誰的注意。
但是因為是我,他們反倒不會覺得有何不妥,當然也就嬉笑着從我身邊路過。
我僵直着脖子不願意回頭,耳朵卻豎了起來聽着。
終于,在別人的提醒下,梁晔總算是想起了數學老師布置的任務,他七手八腳地翻着桌面找着習題,坐下來二話不說就開始作答。
旁邊有人幸災樂禍:“老師給你們留一小時,就是怕你們答題時間不夠,你這還剩十分鐘了,成嗎?”
同學們看着他急急忙忙的樣子,開着玩笑逗他。
他嘴上一邊說着“去去去!”手上的筆一直不停在算。
我有點莫名的期待,也有點莫名的高興,也許這次我的兢兢業業是做對了的,也許我手中的這份答案會成為我們兩個共同的指望。
可現實是,我很失落。
梁晔不僅在十分鐘內把數學題解答出來了,還在步驟上比我的更清晰。
他是一邊開着玩笑一邊答的題,他僅僅耗時了十分鐘。
我竟然還在期待着什麽,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真是太可笑了。
在老師進班之前,我把手中那份答案攥成了廢紙團,我再也不想見到它了。
最後,老師在課堂上把贊揚的語言給了他,把失望的眼光給了我。
課後,梁晔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追上來給我道歉。
我問他為什麽道歉?因為他沒有把答案借給我抄襲嗎?
他明顯不是這麽想的,何況他也知道我根本不屑抄襲這種行為。
但是,他的嘴很笨。
他說:“小澤,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想要給你道歉,雖說是老師讓咱們獨立答題的,但是看見你被老師念叨,我就是覺得我有責任的,我不該去打球的,我應該跟你一起探讨學習才對。”
看着他笨拙地解釋着,我的心情似乎一下的烏雲散盡、晴空萬裏。
我說:“那以後再有這種課題,你可不能再留下我一個人了。”
他連忙保證以後都會陪我一起。
他果然說到做到,從那以後每科老師留下的有難度的課題,他都會跟我一起解題,共同研究。
我們兩個的齊頭并進是有目共睹的,不出意外的,我和他也漸漸走得更近了,所有人眼中我們都成了彼此最好的朋友。
爸爸很高興我交到了朋友,他熱情地邀請梁晔來家裏做客,那一天的六菜一湯有我親手做的一道,也不知道他吃出來了不同沒有。
晚飯過後,我們一起在書房看書、寫作業,他完成班級的,我繼續看着高三年級的。
梁晔終于忍不住問我:“小澤,你這麽學不會累嗎?人生那麽長,你為什麽要活得這麽趕?”
我問:“既然是我的能力可以做到的事,那為什麽不可以把計劃提前呢?這沒什麽不好。”
他說:“……不是。雖然以你的能力,這樣也不能說是拔苗助長,但是,我總是認為除開一些特殊案例,我們都是收獲與付出成正比的,或許你收獲的成績并沒有付出過多的時間,但是我想你也一定犧牲了別的什麽東西。比如興趣、比如愛好、比如本該和朋友們的相處時間……”
我想了想,回答他:“聽你這麽說,好像我除了你,還有朋友似的。”
梁晔一愣,他應該是沒想到我一點沒有遮掩我一個朋友都沒有的事實。
随後他尴尬地撓撓頭,像是自己闖了什麽禍說了不該說的話。
我剛要告訴他沒事的,我沒有多想。
梁晔忽然“騰”地站起身,很嚴肅很認真地問我:“那我可以成為你的朋友嗎?我是說那種真正的朋友。”
哪種?他并沒有解釋。
但是我是清楚的,他說的是那種以心換心的真朋友。
我壓制住內心的狂喜,我怎麽可能不願意呢!
從此,我在校園再也不是形單形只,所有人都知道,那個孤冷的年級第一名終于有了朋友,他的新朋友是位笑起來很好看的男生。
從此,我的一日三餐都有了他的陪伴,從此,我的解題思路都有了另外一種擴充。
我慶幸着,我祈禱着,我渴望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的格外虔誠而感動了哪路神明,那年的整個寒假和過年期間,竟全部成為了我和梁晔獨處的時間。
但其實是事出有因的。
寒假期間,我獨自在家,爸媽因為老家的事情不得已要回鄉處理事情。他們不說我也知道,還不是因為我家那個不成氣候的叔叔又欠了外債,爸爸回去是給他收拾爛攤子的。
本來我一個人在家,他們是不放心的,反複勸說我跟他們一起回鄉過年。但是,那個充滿着豬糞味道的屋子和滿口被煙焦油熏黃了牙的人,都是我不想見的。
梁晔聽說我一個人留在家裏,他主動請纓陪我過年。原因很簡單,他的父母常年在國外工作,今年過年也是不能回來的,以往都是他奔赴外國跟家人團聚,今年,索性就不出去了。
梁晔說:“小澤,今年我陪你過年,你也陪着我,好不好?”
他說這話時,眼中亮晶晶的有光,我不想拒絕。
于是,父母返鄉了。
于是,我們兩個有了此生唯一的獨處機會。
但是,我沒想到,這獨處的時間來的突然結束的也很意外。
那句話怎麽說來着?明天和意外真不到是哪個先來。
可我的意外降臨了,帶着對全家的毀滅性打擊。
剛剛三天過去,我便接到了噩耗。
我父親死了,被人打死的。
他們下了火車轉乘大巴車又坐了私自拉客的改裝面包車才回到了那個偏遠的小山村。
任誰也不會想到,我爸風塵仆仆是去送命的。
他下了車進了家門便被那些要債的同鄉們堵在了門口。
我那個叔叔欠了太多人的債,我爸一時都認不全那些人。
人人都說他們用錢是最急迫的,可是我爸帶回去的錢根本不夠還夠所有人。
所以,争執不休。
不知道哪個先進行的推搡,拉扯,總之場面一定是混亂的吧,混亂之中有人出了手,我叔叔被打得頭破血流,有人報了警,要債的人跑掉了。
我爸追出去,路過一片玉米地,他只是路過并不知道那裏藏了人。
失手打傷人的債主慌了神,以為我爸是追出去報複他的。那人決定先發制人,所以他扔出了手裏的磚頭。
就那麽不偏不倚地打中了我爸爸的太陽穴,他當場去世。
讨債的債主變成了殺人犯,他畏罪潛逃,可偏偏債主那麽多,又沒有監控錄下一切,沒有人承認,我爸死的冤枉。
我的世界天崩地裂,我知道,往後的人生我終究是要在遺憾和缺失中度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