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既然是過年,那就要有個過年的樣子,無論家裏還剩下幾個人,冷冷清清是過,熱熱鬧鬧也是過。
我和梁晔肩負起了采購年貨的任務,梁晔這個五谷不分的大少爺看起來比我還要感興趣。
他雖然對于選貨不精通,但是因為從小也是在老人身邊長大的緣故,對年貨的種類還是多少有些了解的。
看着他穿梭在各個攤位前看着,問着,過了一會兒竟然也無師自通的開始講起了價,這個年,突然就有了年味兒。
看着梁晔在家裏進進出出,我媽看着也很高興,她的高興主要是來自我臉上的笑容吧。
臘月二十八,我們決定還是先去看望梁晔的外公外婆,他們住在省會城市,雖然熱鬧繁華,可親情的溫暖抵得過一切物質的愉悅。
帶着自家準備的禮物,我們出發了。
梁晔的外公外婆均已八十多歲的高齡,住在退休幹部療養院裏,據他說,外公退休前是農業大學的教授,外婆是那所大學的校醫。
兩人年輕時也曾經歷風風雨雨,一路相互扶持走到今天。
外公外婆年輕時正趕上上山下鄉運動,外公是外地人,來次插隊才遇見了外婆。
兩人戀愛,結婚都很順利,可動蕩便發生在了婚後。
七八年恢複高考,外公重拾起了課本,那時候他們已經結婚三年,梁晔的母親都滿周歲了。
關于外公的複讀,全家人裏只有外婆一個人支持。
那時候窮,小兩口尚且不能養家,如果一個人去讀書,那老婆孩子該拿什麽養活呢!
但是外婆深知外公的志向,她不忍心埋沒了丈夫的學識。
于是,她做主,從父母那裏搬了出來,分家,自己單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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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家庭獨立在外,孩子還小,起初一家三口的生活捉襟見。但是外婆是個不服輸的,生活越是艱苦,她知道,他們越是要改變命運。
外婆白天去藥店幫人稱藥,晚上接些縫補的針線活,做着兩份工養家糊口。
第二年外公被中國人民大學錄取,臨走的時候,外婆把家裏僅有的七個雞蛋煮了給外公帶上。
此後的整個大學期間,月月給丈夫寄生活費,給他郵寄換季的衣物,她一個人帶着孩子在家,硬是撐過了四年。
四年後外公畢業,很多人都勸外公留在北京,首都才有發展,以後也才有都是機會。
但是外公毅然決然地回到了外婆的身邊,他只說:“我不能負她。”
外公回到這裏,入職了農業大學當起了老師,雖說現在的生活也很不錯,但是跟他同期入學的同學們都知道,他最終放棄的是什麽。
每次提起這個,外公都只是笑笑不說話,他從不覺得自己錯過了什麽,相反的,他擁有很多。
我和梁晔到的時候,兩位老人正是吃過午飯後的休閑時間,外公去棋牌室跟老朋友們下起了棋,而外婆,竟然戴着老花鏡在給外公織毛衣。
梁晔驚到了。
老人看見外孫也是既震驚又高興。
外婆拉着梁晔的手讓他挨着自己坐下,她說:“小乖,你怎麽回來了?”
梁晔小名竟然是“小乖”,這我可沒想到。
梁晔輕輕地給外婆取下老花鏡,放好。
他說:“當然是想你們了!回來陪你們過年。”
外婆看了看旁邊的我。
梁晔趕緊介紹,說:“外婆,這就是我經常跟您提起的好朋友,好兄弟——蔣俞澤,小澤。”
外婆點點頭,笑得慈眉善目:“這就是小澤啊,看着真乖巧,可比我家小乖還要乖!”
我上前去問候:“外婆好!我是小澤,梁晔很想念您,我是陪他來看望您的。”
外婆連聲說着好,也拉過我的手讓我坐在她的另一邊。
外婆的手很暖,她拉着我的手,我有種莫名的安心。
梁晔去叫外公了,我留下來陪着外婆,老人家笑盈盈地看着我,不停地給我翻找着櫃子裏的糖果。
她把我當成小朋友了。
等梁晔攙扶着外公回來的時候,我的手裏已經攥滿了花花綠綠的水果味糖。
陪着兩位老人家一直到大年三十的上午,吃過午飯,外公外婆便催促我們往回趕,他們知道我家裏的情況,想讓我家裏也是熱熱鬧鬧。
外公說:“小澤,你快帶着梁晔回去吧!我們這人多,晚上我們還要和老鄰居們一起參加活動吶,熱鬧得很!不用你們陪着了,快回去過年吧。” 說着拍了拍梁晔的肩膀:“順帶也把我這外孫帶走,有他這個鬧騰的主兒在啊,我們這年可過不消停兒。”
外公故意露出嫌棄的模樣。
梁晔瞬間抱住外公撒嬌賣萌,逗得我們哈哈大笑。
感受着外公外婆對我的慈祥和關愛,我真的真的是從心底裏感激。
人生已近百年,兩位老人還能恩愛初入,慈善如初,我只願外公外婆可以體健安康。
我們坐着年三十的最後一班車趕回小縣城,回程的車上我突然想起一個問題,那就是梁晔當初為什麽會轉學來我們的小縣城讀書?
梁晔給我講起了緣由,原來是梁晔在省會高中因為打抱不平被記了過,事後老師又不分青紅皂白的讓梁晔道歉,梁晔不肯,老師找到了外公外婆。
外公了解事情的原委,當即決定為梁晔轉學,他可以不顧外孫的學業成績,但是在孩子人格的培養上他毫不馬虎。
我們縣城高中的校長是外公的學生,看着梁晔的成績單高興得合不攏嘴,立即給梁晔辦理了入學手續。
校長的心思我是理解的,學生考上重點大學的升學率,在當地教育局眼裏就是豐功偉績。甚至有人不惜連年複讀,拿着每年的高分回來賺取豐厚的獎學金。
我比較對他在原本高中的打架原因感興趣,問他,他支支吾吾不肯說。
看他那難以啓齒的樣子,不用再問我也清楚了,看來是逃不開女同學的原因。
我們趕到家,熱氣騰騰的餃子便擺上了桌。
我們的家又聚齊了三個人,無論他能在這裏留多久,此刻他都屬于我,屬于我們的家。
過了初三,梁晔要回去了,我跟他一起走。
這次依舊是,他去機場,我去火車站。
但是這次的分別不再充滿離愁,應該是過年喜悅的氛圍還沒有散盡,我和梁晔都是笑着放開了彼此的手。
因為我們都知道,距離不能離散我們的感情,況且我也下定決心,我一定會盡快去到他身邊。
我是同寝室第一個返校的人,宿舍樓還沒有開,我在舍管的安排下住進了未返鄉的研究生宿舍。
跨進校門,我便調整到了戰鬥模式,每天往返于宿舍和讀書館之間,同住的研究生們看着我這個大一新生這麽拼,紛紛開着玩笑說我給他們帶來了壓力。
短暫的相處是很愉快的,而且我也從這些優秀的人身上學到很多。
大二那年是我異常忙碌的半年,因為要争取下半年去英國牛津大學的交換生名額。我忙碌到什麽程度呢,就是我已經有一個月沒有聯系過我的母親。
想起來給她打電話的時候,還是因為我在手機上備注的生日提醒,她的生日到了,而我忘記準備任何禮物。
我匆忙撥通她的電話,好在她的情緒聽起來很正常。
我在電話裏向她解釋着我最近忙碌的原因,提到了下半年的交換生名額,對于名額,我是勢在必得。
她在電話那頭久久沒有出聲,我能感覺出她似乎沒有那麽高興,可是我不知道她不高興的點是什麽。
說了幾句話,她挂斷了電話。
我想,她或許還是在意我忘記了她的生日的,我暗自計劃下次趕到什麽節日,一定要給她準備雙份的禮物,以補償我這次的疏忽。
雖說交換生是公費的名額,但是需要自己備足的生活費還是不能太少,況且我還有自己的計劃。
于是,接下來的日子,所有課後的時間我都用來打工,給輔導機構當老師,給考雅思托福的學員做指導,到當年的七月份,我已經湊足了基本的生活費。
我以為剩下的日子我都會在期待中度過,我甚至對梁晔隐瞞了這個消息,我想我一定會給他一個驚喜。
可是,我太天真了,命運它,再次給我了一個驚吓。
電話響起的時候,我正在輔導機構給學生們上課,我選擇拒接,可是陌生的號碼一遍遍打來,我無法,只好接起。
那邊的聲音是陌生的,但是她提到的名字我很熟悉,她說,我媽昏倒在街上。
我拜托她把母親送往醫院,然後我連夜趕回了老家。
那是我第一次坐飛機,手裏還攥着輔導班老板給我結的二千塊錢工資。
一路神志飄忽的到了家,取了戶口本和存折我趕去醫院,母親的手術還沒有結束,手術已經接近五個小時了,我知道,母親是兇多吉少。
她在世的親人中已經沒有幾位是直系血親了,我想起在臨省住着一位遠嫁出去二十幾年沒有歸家的小姨,我知道她們平時還有聯系,于是我把電話打給了她。
這位素未謀面的小姨來得很快,在我媽被推出手術室時她哭得哭天搶地,害得旁人以為是手術失敗了。
母親轉危為安,我一顆心落了地。
把小姨安頓在附近的賓館,我趕回醫院陪護。
學校那裏已經告了假,老師很擔心我影響本來的計劃安排,可是此時此刻,我真的也不敢再保證什麽,只好等待母親醒來再做打算。
我去醫生那裏了解情況,得到的是不折不扣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