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食髓知味(28)
“說起來,”SAI突然興奮得兩眼發光, “你倆要不組個團出道吧?來我這兒先唱着, 不說多吧,一天千把塊總有的。”
說着, 他還得意地抖了抖手裏大大小小的紙票。
荊嶼笑, “她不行, 她得念書。”
鹿時安揪起鼻子,“你不也要念書嗎?”
“阿嶼啊,”SAI欲言又止,“……不過你要真能說服這小子好好念書,将來搞個什麽音樂學院念一念, 也算是功德一件。”
鹿時安品出他話中深意來, 不由問:“荊嶼,你原本沒打算參加高考嗎?”
面對着那雙純淨清澈的眸子,荊嶼一時竟不知該怎麽回她。
大學?他沒想過。
上高中的費用已經籌得磕磕巴巴, 遇上荊姝頻繁進出醫院的時間段, 就連學費都是難事, 大學、何況還是音樂學院, 那樣的高額費用他壓根連想都不敢想。
但這些,對鹿時安來說顯然從不在考慮範圍。
她家境優渥,成績優秀,父母又都是音樂領域的名人,只要她想,怕是所有學府都由她選。
很多溝壑, 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跨越的。
“錢不算事,”SAI一拍胸脯,“我多的沒有,三五萬還是能借你的,畢業再還我呗。”
荊嶼眉頭緊鎖,仍然沒有開口。
“我也可以啊。”鹿時安輕聲說,“這些年我存了一點錢的——”
“這個話題以後再聊。”荊嶼撫在她的腦後,把小腦袋往自己肩頭一帶,止住了她的話,“今天帶你出來是放松的。”
Advertisement
“喔,好。”鹿時安乖乖地抿了抿嘴。
SAI看了眼手邊的一對小情侶,他常年混跡街頭,看人自有一套。小姑娘皮膚白皙,眼神清澈,應該家境不錯,沒怎麽吃過苦,看人的時候目光堅定而溫暖,有副好脾氣,所以家教也很不錯。
像這樣的小女孩,怎麽看,都跟荊嶼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年少的愛情裏沒有面包,但成年人的世界卻永遠離不開門當戶對,對此,SAI比任何人都清楚。
也正因如此,他看他們的眼神裏多了幾分悲憫。
三人花了快四十分鐘,才過了江,在路邊的燒烤攤坐下。
入夜風寒,江風裹挾着淡淡腥氣迎面而來,鹿時安縮了下脖子,被荊嶼看見了,立刻伸手,将她外套的拉鏈向上直拉到下巴,又替她把領口整了整,立好。
SAI拿着菜單回來的,剛好就看到這一幕,心裏動了一下——這孩子那個眼神,多像看着深愛女子的情郎。果然是,長大了啊。
“這頓我請,”SAI大咧咧地将菜單遞給鹿時安,“別跟我客氣,想吃什麽盡管點。”
荊嶼收回手,“那菜單上的各來三份吧。”
鹿時安吓了一跳,“啊?不要了吧,太多了吃不掉,會浪費的。”
SAI憋了半天,還是沒憋得住笑,指着她對荊嶼說:“你這小姑娘怎麽回事?你說啥,她信啥?”
鹿時安一臉茫然地看向荊嶼,他擡手,輕輕撫了下她柔軟的頭發,“她就是這個樣子的。”那語氣,溫柔得不像話。
沒等鹿時安臉紅,他已經湊了過來,就着她的手握住錢幣,在菜單上圈了幾樣,“這幾個不錯,你可以嘗嘗。”
鹿時安瞥了眼價格,小聲說:“這個太貴了,還是換別的吧?”
荊嶼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睫,“沒事,以後你多來替他唱兩次好了。”
這才說服了愛操心的小姑娘。
SAI喝着啤酒,把兩人之間的互動都看在眼裏,目光越發深沉。
但等鹿時安把菜單遞過來讓他看看有沒有什麽要加的的時候,他又恢複了那張吊兒郎當的臉,“我喝酒管飽就行,不用加菜。老板,就這些,帶快點啊!”
鹿時安托着腮幫子,看着荊嶼和SAI對酌,時不時嘬一口芬達,很少插嘴。
她很意外,沒想到還有能讓荊嶼打開話匣子的人,他們說起從前認識的街頭歌手,說起那些人有些有了小名氣,有些最終放棄了音樂,還有些不知流落何方……
那些人,她明明都不認識的。可是不知為什麽,就願意聽荊嶼說起他們,仿佛這樣就可以慢慢拼湊出她所不知道的曾經。
“吃啊。”SAI笑嘻嘻地說,“小姑娘太瘦,多吃點身材才能好。”
鹿時安下意識地低頭看了自己一眼,臉頓時紅了,再不敢擡起來。
荊嶼把她面前冷掉的串串換到自己面前,又把剛送上來的烤串放到她面前,面無表情地說:“別聽SAI胡謅,你挺好的。”
SAI咂嘴,“小毛孩懂什麽?”
荊嶼一斜眼,目光鋒利得很。
SAI撇撇嘴,喝了口啤酒,“……年紀不大,脾氣不小,倒挺會護女朋友的。”
“不不不,我不是——”鹿時安塞了滿嘴的東西,口齒不清地解釋,結果差點沒噎着。
荊嶼拍了拍她的背,一邊說:“都說了,別聽SAI胡謅。”
SAI眉毛一豎,“怎麽就胡謅了?我問你,你倆牽小手了嗎?抱過嗎?親過嗎?”
他問一句,鹿時安的臉就紅三分,說到最後,小姑娘一臉恨不得找地洞鑽進去的表情,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擱了,只能求救地看向荊嶼。
荊嶼把棉簽的串子往SAI嘴邊一塞,“你要真什麽都懂,為什麽還會母胎SOLO二十八年?”
SAI:“打人不打臉。”
荊嶼:“不打臉你能住嘴嗎?”
SAI:“……”多日不見,這小子越發難搞了。
鹿時安眼珠子骨碌碌地轉,眼見那兩人你來我往,總算不再cue她了,終于長長地籲出一口氣。
男女朋友嗎?她和荊嶼?
牽過手,擁抱過,還親親過……應該算戀愛吧?可他們之間,好像從來也沒有那麽直白的說過“我們在一起”。
那還算戀愛關系嗎?
直到被荊嶼和SAI一起送回家,鹿時安的小腦袋瓜裏還在琢磨這個問題,可是礙于SAI在場,她終究沒說出口,帶着滿腹心事回家了。
等她窗口的燈光亮起,荊嶼才和SAI一起離開。
“你跟小丫頭是當真的?”SAI問。
荊嶼低頭,看着腳下的影子。
“荊姝知道嗎?”
“知道。”
“她沒反對?”
又不答話了。
兩人走在越發安靜的街頭,SAI臉上的戲谑漸退,“荊姝最近怎麽樣?”
“還是老樣子,好好壞壞。”荊嶼語氣平淡,“隔三差五要給我找後爸,但沒有一個成功的。”
“都是被你給攪黃的吧?”
“就算沒有我,”荊嶼反問,“你覺得那些對她一無所知的人,就真的能受得了她嗎?結婚再離婚,有意思嗎?”
SAI苦笑,“……那她對小姑娘什麽反應?”
荊嶼沉默,才緩聲說:“她是鹿煜城的女兒。”
SAI愣住了,許久,才回過神來為什麽第一眼看見那女孩兒就覺得眼熟,原來是鹿煜城的女兒,一模一樣的氣質和眼型,難怪……
恍然大悟之後,他又變了臉色,“槽!你小子給我放清醒點,別幹混事。上一輩的事是上一輩的,跟小姑娘有半毛線關系?你他|媽要真混到拿小姑娘的感情來報複,就真不是男人幹的事了。”
一連串質問,嚴肅得不像出自SAI之口。
荊嶼任他訓斥,完了才問:“你跟她又不熟,為什麽要替她說話?”
SAI在腰包裏摸出一包煙,戳出一根遞給荊嶼。
荊嶼沒接,“不抽。”
“算你小子還有點底線。”SAI給自己點了一根,猛地吸了一口,憋住,許久才吐出煙霧,“荊姝跟鹿煜城夫妻倆糾結的時候,小姑娘連個受精卵都還不是,憑什麽要為上一輩的債買單?何況我見過的女人多了,眼神像她這麽純淨的還真沒幾個。阿嶼,她看着你的時候……眼睛裏有星星。”
心愛的姑娘,看着心愛的少年。
天上的星星,海底的珍珠,眼裏的愛人。
他們這些玩音樂的最在意的就是感覺,而SAI的直覺告訴他,那女孩兒天真無邪地愛着這個少年。
“我剛一直在想,這麽幹淨純粹的姑娘,怎麽會跟我們這種人混在一起。”SAI又憋了口煙在胸腔裏。
荊嶼:“我們這種人,是哪種?”
“漂泊不定,身無長物,朝不保夕。”
“還有嗎?”
“媽|的,老子初中文憑,你還想我能吐出什麽象牙來?”
“你漏了一條,”荊嶼帶着輕嘲,“……還有不擇手段。”
SAI一僵,“你小子還真想犯渾?”
“一開始,是。”荊嶼苦笑,“在我還沒真正認識她之前,SAI,我是真的想過要讓她也嘗一嘗一無所有的滋味,畢竟鹿煜城高高在上,我想碰碰不到。”
“你小子真他|媽|操|蛋!”
“嗯,”荊嶼認了,“你罵得對。”
“臭小子,別以為認錯态度好,我就不罵你,”SAI嘟嘟囔囔地又罵了好幾句髒話,“容我說句大實話,凡對女孩子下手的,都他|媽垃圾。”
SAI本以為依荊嶼的臭脾氣,罵成這樣該翻臉了,沒想到臭小子居然面色如常,一一都認了,反倒叫他覺得罵着沒趣,“……那後來呢?現在你跟她熟了,怎麽着,真打算談戀愛,荊姝她能同意?——說起來,她知道小丫頭是家的嗎?”
“知道。”荊嶼淡道,“但不知道我跟她走這麽近。”
SAI點頭,“別讓她知道為妙,不然免不了大鬧。”
兩人都沉默了。
SAI終于知道,為什麽荊嶼要帶這小丫頭來見自己——除了他,這世上怕是再沒有第二個人,能理解少年心中的糾結。
他不懷好意地靠近這個女孩,卻不由自主地喜歡她,上一輩之間的溝壑不可填補,他們倆之間也許永遠等不到敞開心扉的那一天。
每天都像走在鋼絲上的人,随時一陣風來,就會墜落深淵。
“你什麽打算?”SAI把手裏的樹葉子一折,“你不說我不說,小姑娘不會知道你一開始為什麽接近她的。”
“沒有打算,”荊嶼踩碎了地上的葉子,“我現在和她同班、同桌,我只想好好地陪着她,度過這兩年。反正她肯定要出國深造,分開是遲早的事。”
還沒有開始,已經準備好了分離。
SAI無聲地重重拍了一下少年的肩背,“天涯何處無芳草。”
荊嶼沒有接他的茬。
他知道有很多比鹿時安高挑漂亮的女孩,可是只有鹿時安,能走進他的心裏,不計較他窮、他脾氣壞、他被排擠,像個陽光明媚的港灣,随時容他來去。
只有鹿時安,他只有……她一個。
與SAI分開,回到閣樓上,荊姝竟還沒有睡,坐在床沿盯着他看,“晚上跟誰一起的?”
“SAI。”
“他還沒死?”
荊嶼把書包往角落一丢,“過得比你跟我好。”
“能好到哪裏去,流落街頭,賣藝維生,連個房子都租不起。”荊姝嘲笑,“還是打光棍,我猜得對吧?”
“他還問我,”荊嶼看着母親的眼睛,“你過得好不好?”
荊姝把頭發往耳後一拐,“你怎麽說?”
“我說還沒嫁出去,他還有機會。”
“荊嶼!”荊姝怒斥。
“怎麽,我又沒撒謊。”荊嶼淡淡地說,“他比起你帶回來的那些對象,好上一萬倍。”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更00:00
明天上夾子,我盡量0點把三更一起放出來
----------
我就不劇透了,但是鹿鹿和荊嶼分開的原因,跟目前寶貝們猜的不一樣=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