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食髓知味(29)

“媽,”荊嶼極少這樣認真地同荊姝說話, 當然, 有一部分原因是她也很少清醒,“既然你想找人結婚, 幹脆答應SAI好了, 他反正也沒對象。”

荊姝哼笑, “找他?你以為做數學題,負負得正是吧?他能幫什麽忙,除了讓我們過得更糟。”

“未必,我看他起碼過得像個人。”

荊姝不說話,躺下, 背對着他, “總之他不行。”

荊嶼也就沒再追問。

事實上他一直隐約有種感覺,荊姝不接受Sai是因為不想拖累他——盡管她從來也沒這麽說。

“你明年高考了,想好念什麽了嗎?”他才剛把隔離的簾子放下來, 就聽見荊姝聲音悶悶地問。

在此之前, 他一直懷疑荊姝甚至不知道他現在念的是初中還是高中, 她也從沒有問過。

“沒想過, 不一定念。”

“為錢嗎?”荊姝似乎翻了個身,“聽說大學一年幾萬塊。”

荊嶼沒答。

荊姝也沒有再開口。

這個話題就此打住了,而且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沒有再提,

因為荊姝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母子每每見面就是争吵,所以不見也好。

*** ***

聯歡會說來就來, 十二月的楠都城,出着大太陽飄着雪都是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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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告廳裏,空調開得很足,所以臺上表演的學生短袖小裙,臺下觀衆卻裹着棉服呵手。

鹿時安坐在角落的凳子上,拿擦琴布抹着吉他弦,一邊看着其他同學打打鬧鬧。

要說緊張,這比之前參加Forever girls選拔簡單多了,那會她都沒緊張,怎麽回了校內反而心髒亂跳呢?

從幕布的邊緣,可以看見觀衆席的一角,學生們揮舞着熒光棒和充氣棍,歡呼聲此起彼伏。

……荊嶼呢?一直沒看見。

“怎麽連件表演服都不借?”丁藍跑了進來,小聲說,“你看柴貞——”

鹿時安順着她的視線,剛好看見表演結束的柴貞,在伴舞們的簇擁下返回後場。她穿着銀絲線勾的抹胸小禮服,頭發被靜心盤起,落下幾縷修飾臉型。

相比起來,鹿時安身上一成不變的西裝校服裙确實太樸素了一點。

“老師沒有要求啊,所以……”

“沒要求,你自己也應該準備啊!節目最後要排名的,你不會想輸給柴貞吧?”丁藍恨鐵不成鋼地拍了拍她的小臉,“而且,連口紅都不抹。”

就在兩人說話間,後臺的門被人推開了。

鹿時安聞聲回頭,剛剛好看見荊嶼捧着一束花大步走來。

她一愣,臉紅了三分,“你怎麽?”

“不是我買的,”荊嶼說,“學生會弄的。”

“喔。”她就說嘛……

可沒等鹿時安失落,下巴忽然被人擡起來了。

荊嶼曲着食指關節,抵着她的小下巴,“擡頭。”

鹿時安眼睛骨碌碌地直轉,果然發現周圍同學們的視線都聚集過來了,頓時窘迫,“你要幹什麽?”

荊嶼沒回答,伸手從那束花下方拆下根牛皮筋,然後三兩下将鹿時安的齊肩短發抓成一攏,一彎,束在頭頂,像只綻放的花苞。

鹿時安茫然地擡手,摸了摸頭頂的丸子。

“手拿開。”荊嶼邊說,邊抽出一朵香槟色的玫瑰,簪在花苞邊。

“咦,好看!”丁藍贊道。

鹿時安不确定地看她,“真的嘛?頭上頂個包,不奇怪嗎?”

“不怪,很可愛!”

荊嶼退開半步,端詳着鹿時安,然後重又上前,“把手給我。”

周遭的視線五花八門——還是學生,誰有膽在學校明目張膽的談戀愛?

鹿時安猶豫着,就聽荊嶼又低聲說:“快點,要輪到你上場了,把手給我,小矮子。”

這下,人群裏穿出低低的笑聲,就連丁藍都忍不住捂嘴,“……小,矮子,噗……”

鹿時安的臉紅透了,一邊把手伸給他,一邊軟聲說:“要幹嘛啦?”

荊嶼低頭,抽出幾支花,手指翻飛,迅速将花枝絞在一起,扭成一束,然後托起鹿時安纖細的手腕往上面一扣,攏成了個鮮花手環。

綠葉,白花,膚如凝脂,煞是好看。

幾乎就在同時,有人喊:“高二一的鹿時安,《紙上人》候場啦!”

鹿時安連忙站起身,“來了!”

她抱着吉他,揮了揮手腕,笑靥如花。

丁藍說:“小仙女,加油啦!”

鹿時安抿嘴笑,下意識地看了荊嶼一眼。

他沒說話,但眼底明顯帶着柔情。

鹿時安獨自坐在舞臺正中央,燈光落在她身上,氣質恬靜極了,與先前的勁歌熱舞截然不同。

臺下的學生們也不由自主被她影響,屏息以待。

報幕聲響起——

“下面由高二一班,鹿時安為大家帶來吉他彈唱《紙上人》。”

臺下掌聲四起。

鹿時安調整了一下麥克風,等着背景配樂響起。

一秒,兩秒,十秒過去,依舊一片安靜。

臺下開始傳出竊竊私語。

鹿時安回頭看向舞臺邊的工作人員,隐約聽見幾人焦急地說着,電腦出問題了,配樂放不出來……

她深呼吸,回過頭,食指在吉他上一掃弦。

沒配樂,就自彈自唱呗。

她才不怕。

可是沒等她把第一段和|弦彈完,鋼琴聲就完美地切入,融和了進來,分秒不差,天|衣無縫。

鹿時安以為電腦修好了,便安下心來,按照無數次排練的那樣清歌吟唱。

一切都很順利,除了……

鹿時安有些茫然,她的歌很慢,也很細膩,可是為什麽臺下同學們看過來的眼神,透着股子狂熱和興奮呢?

曲畢,鹿時安抱着吉他站起身,突然聽見臺下的掌聲裏夾雜着起哄的叫聲,“——在一起!在一起!”

這叫聲,很快就被在場的老師們制止了。

但鹿時安還是下意識地轉過身,恰好看見舞臺一隅的鋼琴後站起身來的……荊嶼。

他手扶在琴面上,沒有往臺下看,甚至沒與鹿時安目光交流,就徑直返回後臺去了。

可即便如此,被攝影協會會員拍攝的舞臺照,還是成了聯歡會的最大熱門——

照片上,舞臺中央的少女|優雅,眉目如畫,手腕和發絲間的鮮花嬌嫩,襯得仙氣十足。

而她背後,鋼琴邊少年側臉輪廓硬朗,線條如割,脊背挺直專注演奏的模樣,像極了從漫畫裏走出來的美少年。

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緋聞不胫而走。

隔日,鹿時安就被李淼叫進了辦公室。

“時安,這是怎麽回事?”李淼把那張在校內網上瘋傳的照片推給她。

鹿時安一愣,“……電腦壞了,所以他給我伴奏。”

“這我知道,沒問這個。”李淼手指在照片上叩了幾下,“我問的是,你跟荊嶼是怎麽回事?他為什麽能給你伴奏,配合很熟練,沒少練過吧。”

對象是鹿時安,所以李淼的口氣已算十分委婉了,但即便如此,鹿時安的腦袋還是轟的一下的脹開了。

在此之前,荊嶼幾乎每天都和她一起練習,很認真,很耐心,沒什麽見不得人的,可是在班主任這種別有所指的暗示下,她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時安,你是班上最優秀的學生,也是我最看重的,”李淼苦口婆心地說,“把你和荊嶼調成同桌,是為了讓你潛移默化地把他帶上正道,而不是讓他把你帶偏。現在這樣的情況,我很為你擔心,還是把你們倆的座位分開——”

“不要!”一直沒說話的鹿時安脫口而出。

換來李淼詫異的表情。

鹿時安結結巴巴地解釋,“李老師,你也看到了這段時間荊嶼的成績一直在提高,他已經很久不缺課、不缺作業了。我跟他約定好的,這次期末考試,他要進班級前二十。”

話音剛落,辦公室裏其他的老師都看了過來。

誰不知道,之前轉學過來的那個男生即便排不到倒數第一,起碼也在倒數十名,一學期而已,要進班級前二十?

該說小姑娘太過自信呢,還是該說她對轉學生的認知不清?

所有人都在質疑荊嶼是不是能突飛猛進,只有李淼的重點不同,他沉默了會,盯着鹿時安的眼睛說:“那你呢?”

鹿時安“啊”了一聲,“……我?”

“他進不進班級前二十且不提,你自己呢?”李淼問,“你期末考試的目标是什麽?”

在此前,鹿時安的各種月考、大考從未跌出年級前十,可是李淼十分擔心,鹿時安被過多的雜事分了神,成績會下跌。

“我,争取第一。”

“班級?”

“……年級。”

李淼凝着她許久,點頭,将那張照片随手一團,揉成了紙球,“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至于學校裏這些風言風語,你不用往心裏去,随他們去。時安,你記着一句話:嘴長別人臉上,未來在你手裏。”

鹿時安一愣,看向班主任已若無其事低頭批改試卷的側臉,心頭一暖,低頭說:“謝謝李老師。”

李淼揮揮手,示意她回去上課。

鹿時安離開辦公室,越走越快,下樓梯時候幾乎一路小跑,結果迎面撞上了拐上樓來的人,被對方扶住肩頭才勉強站穩,一擡頭,就看見荊嶼雙眼映着關切。

“他找你幹什麽?”說着,荊嶼往樓上看去。

鹿時安見他一臉莽撞,像是随時要沖上去找李淼理論似的,吓了一跳,連忙抓住他的手腕就往樓下帶,“沒事沒事,回去再說。”

荊嶼看了眼被她握住的手腕,目光中厲色退了大半,邊跟着她往樓下跑,邊問:“那他為什麽忽然找你?”

鹿時安頭都沒回,“問我期末考試準備得怎樣了,還有,問你有沒有好好學習。”

“別的呢?”

“還有什麽?你以為李老師要說什麽呀?”

“……沒什麽。”

“我跟他說,你期末考試要進班級前二十。”鹿時安回頭,一雙小鹿眼明晰動人,“你可不要掉鏈子呀!”

荊嶼垂眸,輕笑,“我盡量。”

“不行!你應該回答我,必須的!”鹿時安一本正經地說。

兩人剛好踏出辦公樓,鹿時安站在搖曳的樹影下,鼻尖紅紅的,饒是可愛。

荊嶼看了她幾秒,開口卻是,“冷嗎?”

驟然從開了空調的辦公樓裏出來,鹿時安摸了摸發紅的鼻子,老實說:“有點。”被李淼找的時候走得急,她都沒來及穿厚外套。

荊嶼一言不發,解開黑色長羽絨服,往她肩頭一披,又俯身将拉鏈對上,直接拉到她的下巴底下。

他個頭本就高,羽絨服又是過膝款,套在鹿時安身上直接成了甘道夫的法袍,拖到了腳面。

鹿時安擡了擡膝,鼓起腮幫,“都不好走路了。”

“那就慢點走。”

“喔。”

兩人并排走了幾步,鹿時安忽然反應過來,偏頭看他,“你別轉移話題呀!還沒答應我呢,班級前二十,OK?”

“我盡量。”

“不行,”鹿時安嚴肅地說,“老話說得好,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

荊嶼嘴角翹起,“知道了,那就拜托你輔導多費心。”

鹿時安拍了拍胸脯,結果袖子太長,手伸不出來,看起來有點呆萌,她無奈地抻了幾下胳膊未果,最終放棄掙紮,“反正演出已經結束了,今晚開始就專心複習功課吧。”

荊嶼拉過她的胳膊,細心地将羽絨服袖子向上卷了兩道,将她的小手露了出來,然後說:“好。”

三樓,窗口。

李淼站在窗邊,将樓下這一幕收入眼簾。

“這擺明了在早戀呢。”隔壁班班導扶着眼鏡,皺眉說。

李淼從窗邊退開身,語氣平淡,“我不贊同早戀這個說法。”

“啊?這還不是早戀?手都快牽上了,老李你自己來看——”

“我是說戀愛無分早晚,”李淼翻開試卷,重新開始批改,“所謂早戀的說法本來就是無稽之談。”

“話不能這麽說,”那老師站在他桌邊,認真道,“鹿時安是尖子生,要真因為談戀愛分心耽誤了,到時候可真是追悔莫及。”

李淼心算了分數,把手邊的試卷紙遞到那人手邊,“那要是,兩人都有進步呢?”

上面一張試卷,字跡潦草,但錯誤并不多,最終評分94,署名是荊嶼。

“喲,我還當他不能及格呢,”說着,那老師翻了一頁,立刻看到後面的100分,幾乎不用多想,瞥了眼名字,果然——鹿時安,“小姑娘确實不錯,數學也是滿分。”

李淼放下手中的紅色鋼筆,“所以說,順其自然也許更好。”

“也真是……只有鹿時安這小姑娘做得到了。”

“嗯。”

想到荊嶼剛入學時候那軟硬不吃的模樣,李淼也不得不感慨一物降一物,而鹿時安顯然是藥,讓他收心定性、迷途知返。

作者有話要說:  嘴長別人臉上,未來在你手裏,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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