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複生

左蒼狼醒來時,入目的便是這樣一副場景——滿屋翻飛的白幡、風中搖擺的白燈籠、以及……自己的牌位。照理,自己應是厚葬入皇陵的,這該如何解釋自己現在的所見……

是了,自己已經死了啊。哪來這麽多紛擾,沒有在皇陵,便是已在黃泉了吧。

閉上眼前,她想着:奈河平緩得竟無半點波瀾。卻沒發現,還另有一人與自己共處一室。

“皇後娘娘醒了?身體可好?”

左蒼狼偏頭看去,她原是睡在棺上的,只在厚厚的棺蓋上向內挖出一個淺坑,鋪上上好的棉被,軟軟的。還別有用心地在左蒼狼身旁堆上月白的雛菊。像極了死人應有的待遇,她如是想着,右手不安地摩擦着身下的柔軟,心想:死人是無論如何都捂不暖的吧。

因這“床沿”她能很清楚地看清那人。

長長的幡條中若隐若現的人——是白帝!

“他的師傅在這,那他!……”左蒼狼驚恐,使力撐起破敗的身子,花被散落,露出她青白□□的身體。“用毒酒也毒不死的自己,竟刺眼到要他動用白帝來殺嗎!”右手虛扣腰間,拇指微彈,這是對敵時拔劍出鞘前的動作。然,如今衣不蔽體,又怎會留有佩劍在旁。

不遠處的白帝悠然啜着手中的禦茶“翡玉”,因這茶葉似翡翠般濃綠通透,泡出的茶也隐隐有玉的冰瑩剔透,故而名“翡玉”。他似是對左蒼狼發出的聲響不為所動,只靜靜地将茶品完,似意猶未盡地晃了腦袋,爾後,将杯盞用壺中剩餘的茶水洗淨倒扣于茶盤中。

左蒼狼警惕地看着這個男人,腦中的片段不斷沖撞閃現,不消多久,身體就似被掏空般沒了支架搖搖欲墜。

白帝在她倒下那瞬衣袂一揚,只一眨眼,就扶住了她的背。

“他呢?”剛複生的聲音嘶啞難聽,但在這只有兩人的大堂裏還是頗為清晰。白帝似是觸到她眼中濃郁的化不開的絕望,撇過頭,将她輕輕放回棺蓋上,揮袖揚起白花覆住她瘦削的身軀。

“他不在,他也不知我将你複生的事,将軍大可放心。”白帝偏過頭看向左蒼狼。

這個女人的執拗勝過狼在最饑渴時對生肉的渴望,然,卻有一人,能讓她百般妥協。

那個曾經威風凜凜的護國大将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後娘娘,如今,不過是剛從棺材裏爬出來的可憐女人。思及至此,白帝看她的目光中帶上了幾分憐惜。

她似累極,散去了渾身的戾氣。

白帝微振衣袖,在她吃驚的目光中微微俯身,替她理順額前淩亂的發。

左蒼狼自他離座那刻起就一直盯着他,眼神戒備卻不慌張,就連白帝近她身前做出此等暧昧之舉也不曾躲閃。

他沒有因她的□□而生欲念,她也并未覺得羞怯。

只是這一室寂清,終要有些“前塵往事”來打破。

“太傅……”

“喚我白帝。”

“白帝”,左蒼狼思索片刻,緩緩道,“可否予蒼狼衣物,蒼狼赤身裸體,與太……于理不合。”說完,阖眼不看他臉色。

白帝卻難得錯愕,怔了怔才轉身喚人進來。

“将軍變了。”白帝的聲音不愠不冷,但在許久不近人氣的左蒼狼耳中暖極。

“蒼狼死過一回了”,她撥了一些雛菊遮住蒼白的身軀,“死過一回,不能再如從前一般木讷了。”

白帝看着眼前這個孱弱的女人,原先麥黃的膚色在皇陵陰暗的地下因長期受不到太陽的照射,已蛻變為瑩白,只是她身上仍存的死氣,給這抹瑩白纏繞上了青氣。

白帝似是在思索什麽,不再言語。

一時間,偌大的大堂裏,又只剩下風吹幡動的聲音。

“太傅,衣物送來了”

左蒼狼猛的睜開眼。這聲音,是左薇薇!白帝見她反應如此之大,凝重的面色才有一絲緩和。他将左蒼狼抱起走向另一旁早就備好的床榻。

“進來吧。”

蒼狼始終凝視聲音傳來的地方。門檻上掠出淺紫的宮裝,爾後,那個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出現了。

左薇薇早在蒼狼入皇陵前就嫁于王楠,那時王楠已任皇城兵房總督衛有一陣子。皇帝念他護國有功又提拔了他,撥了好些賞賜,連帶着王氏左薇薇也不再為奴,封了夫人的稱號。想起當年皇帝在朝堂上贊揚丈夫的功績時露出的無比自傲的神情,只覺諷刺——這大炎大半疆域都是将軍負箭打下的,那人卻一次又一次傷透了将軍的心!如今,太傅将将軍複生,自己定要護好将軍,萬不能再讓她為了自私的帝王獻上餘生!

“薇薇?”盡管看到真人,左蒼狼還是不相信那人會放了左薇薇。

“将軍……”左薇薇哽咽,匆匆上前咚一聲跪在左蒼狼榻前,兩人相望流淚。

一別兩年,護國将軍“病逝”的消息只在皇宮裏傳了開,百姓只知将軍戰死,不明其中緣由。

重逢的場景固然感人,但左蒼狼的體質經不起長期裸露在寒風中。她張口欲言,只字未吐就開始不住的咳嗽。胸口劇烈地起伏,鮮血從她唇角蜿蜒而下,臉色也因此微微泛紅,配着蒼白的膚色竟有種莫名的妖媚。

白帝大驚,令左薇薇關閉門窗,托起左蒼狼的背,抽出袖中的針灸袋就要給她施針。

左薇薇關好門窗後急步向床榻走來,取了床頭的外衫給左蒼狼披上。

“太傅,将軍這次……”,左薇薇急急地向白帝看去,正想說些什麽卻被白帝一記眼色堵了回去。看着白帝紮在左蒼狼背上密密麻麻的針,左薇薇心疼,此次若是能平安度過,便不再叫将軍受苦。

盞茶後,白帝收走了插在左蒼狼背上的最後一根針,長籲一口氣,“讓她再睡一陣子吧,去備些白粥小菜候着,待她醒了再給她送來。”說完起身走了出去,左薇薇只在一瞬間瞥到了白帝神色凝重。

白帝走後,左薇薇拿起一旁的裏衣給左蒼狼換上,在看到左蒼狼身上斑駁交錯的疤痕還是止不住心酸落淚。

門外的白帝聽着屋裏左薇薇的啜泣聲,思緒不覺飄到了很遠的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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