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邊關來信
看過了日出,謝柔便回去休息了,後宮難得清靜,她這一覺睡得格外安穩。
待醒來,貼身服侍的雲姑上前打了簾子,笑道:“好久沒見娘娘睡得這樣沉了。”
“幾時了?”她問。
雲姑道:“已過了巳時。”
見謝柔起身,她捧來一盞茶,道:“皇上那邊傳過話來,說晌午就不過來了,等晚膳的時候和娘娘一起用。”
謝柔接過來飲了一口,想着蕭承啓連續幾日沒有歇息,便讓雲姑囑咐小廚房做些滋補養神的湯食預備上。
雲姑應了一聲。
“今日還有誰來嗎?”謝柔随口一問。
雲姑道:“僖嫔來過。”
謝柔坐在鏡前,梳發的手微滞了一下,這幾年後宮烏煙瘴氣,右相黨羽蓬生,送進後宮牽制蕭承啓的人也是一茬又一茬,上到後宮嫔妃下到奴才宮婢,皆是心懷叵測。她憑着一點機敏,在宮裏打磨熬煉,慢慢打開局面,借機上位,配合前朝除掉了不少壓在頭上的妃嫔,這僖嫔是為數不多剩下來的人。
她的父親為中書侍郎,與右相同在中書省,走得極近,右相不除,僖嫔這個人就不能輕易動。
雲姑看着銅鏡裏模糊的容顏,挑了支攢金絲的鳳釵,在女子鬓邊比了比,道:“娘娘準備動手了?”
謝柔道:“僖嫔的父族被關進大理寺,她着急是應該的,只是可惜了,如果她能安靜一點,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我也許會給她一條後路。”
“親情難斷是世人常情,若僖嫔果真斷情絕義,娘娘更要将她放在心上,盡早除去才是。”雲姑笑了笑道。
謝柔嘆道:“你說得對。”雲姑是她入宮後來到她身邊的人,她能走到今日,也多虧了她的扶持提醒,她手中好像有一面可以映照出宮裏綽綽暗影的鏡子,經常一語點破玄機,令她醍醐灌頂。
“娘娘打算怎麽安排?”
謝柔想了想,道:“宮內浣衣局不缺人,宮外生計倒多,這幾年她也算安分,就打發她出去吧,晚上我和皇上說一聲。”
她處置妃嫔有時先斬後奏,蕭承啓也沒說過什麽,何況又是罪臣之女,不值得費心。
“這般安排也好,”雲姑微笑道,“等僖嫔的事處理完,這後宮才算徹底幹淨了。”
謝柔聽到這句話,不知怎麽怔忡了一刻,她側過頭瞧了一眼窗外的落葉,心裏并沒有大石落定的舒适感,反倒多了些惆悵。
“娘娘怎麽了?”雲姑看她神色有異,便多問了一句。
“今日是九月十四。”謝柔忽然說。
雲姑服侍她已久,細枝末節都記得清楚,月中是謝柔兄長,輔國大将軍謝煊寄書信過來的日子。後宮之事對于現在的謝柔來說,不需太過在意,唯獨這個兄長是她一直記挂的。
邊疆的書信放在蕭承啓禦案上時,他正處理朝中事務,右相一職暫缺,左相謹小慎微,不敢擅作主張,直接将奏折遞到了他面前。一早蕭承啓連下了十道聖旨,開言路羅列右相罪狀,清除黨羽,薄徭賦以助百姓休養生息,往日朝上官員多有見風使舵的,背後對頑劣的帝王頗有微詞,如今天下盡歸其手,才發現寶座上的人殺伐果決,深谙為君之道,從前不過蟄伏罷了。
衆官員自此老實下來,心裏頭那點異動消得一幹二淨。
奏折批寫過半,他才歇了一刻,擡眼看見謝煊的信,習慣性的拿起來,信是用特殊的油密封的,燭火烤炙方能開啓。這些年他與謝柔在宮中謀劃,謝煊被救出大牢以後獨自去了邊疆守國門,明面上是鎮守将領,暗地裏與二人來往密切,幫助他聯系朝中将領,篩選出一批可用的,為最後決戰做準備。
書信以謝柔的名義寄送,由暗衛傳遞,信裏一般說的是兵将部署的事宜,順便問皇後安,因此會先送到蕭承啓這裏來。
此舉不合人情,卻合君臣之禮,謝煊大可将家書與密信分開,但最終選擇放在一起,未嘗沒有讓蕭承啓安心的意思。手握兵權的大将,必與皇帝同心同力。
不過今日的信件似乎與往日不同,捏在手中厚了一些,蕭承啓啓封翻看,第一封是寫給他的,另有一頁紙寫給謝柔。
蕭承啓怔了一下。
然三人相識多年,這點信任還是有的,他無意過問兩人家事,遂将謝柔的那封放在一旁,大致的掃過自己手上的。
這封是謝煊的戰報,比奏折來得快,言邊疆圖坦國聞唐國右相動亂,趁機騷擾,東穿橫峽取道瓜州,就在右相叛軍執旗之日,突襲沙嶺邊界,幸好謝煊早有部署,只花了一日就打退了敵軍,否則內憂外患,朝廷恐怕會元氣大傷。
蕭承啓唇角微勾,心中為謝煊記了一功,轉而又注意到戰事時間,和右相起勢重疊在一起,巧合過甚。
手指在案面上叩了叩,他望着信紙沉思。薛肅死前的話再度響起,委實越琢磨越不是滋味……但一時又沒有頭緒,暫且只能靜觀其變。
太監總管卓海此時走進殿中,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躬身道:“皇上,時辰差不多了。”說的是要去皇後宮裏用晚膳的事。
蕭承啓說了句“知道了”,便将謝柔的信重新裝起來,信紙是打開的,他随手一放,目光從上面飛快劃了過去,信上一行字不經意入了眼,視線倏地頓住了。
“……兄日夜期盼,于沙城靜待依依歸來,此後牧馬放歌,攬月聽風。”
蕭承啓皺了皺眉。
坤元宮裏,謝柔剛布好碗筷,就聽見了太監的唱喏。蕭承啓攜着涼意進來,兀自脫了雲龍外氅,一身利落的進了內間。
謝柔退了一步,坐在另一側凳子上,差人烹茶布菜,邊道:“朝廷事忙,後宮安寧,陛下其實不必特意來臣妾這裏。”蕭承啓以前就不願在後宮中浪費時間,才拉來謝柔料理諸事。
這話說得熨帖,全為他着想,但聽在蕭承啓耳中,不知怎麽有點別扭,眼前閃過信上的那句話,情緒便有些奇怪。
“謝煊從邊疆寄了信,正巧帶過來給你。”他定了定心,把話引到了謝煊身上。
謝柔便以為他是因為兄長的緣故才專程過來的,道謝收了信,不再多說什麽。
“謝煊在邊關打了場勝仗,圖坦國後退了數百裏,近幾年想來不敢輕易來犯了。”
謝柔想起兄長,面上浮現出笑容,道:“國無戰事是百姓之福,臣妾恭喜陛下。”
蕭承啓點了點頭,又道:“朕記得,你們兄妹倆已許久未見了罷?”
謝柔應了聲,看向他。
蕭承啓思量着道:“此間事情已了,不如朕下旨調他回京述職如何,謝煊在邊關也呆了不少時日了,朕想着他也該回來了,至于官職,也可以借着這次戰事提一提。”
不料謝柔卻道:“臣妾謝過陛下隆恩,只是臣妾以為此事不妥。”
“怎麽?”蕭承啓目光微閃。
“肅清右相黨羽還需時日,将領缺口甚大,圖坦國剛剛退兵,若兄長此刻離了邊關,将營空虛,圖坦難保不會聞風而動。”謝柔語氣溫柔,言辭懇切,宮燈光芒柔軟,映着她的眼如晶亮的琉璃,清靈剔透。
蕭承啓望着眼前的女子,她清醒又聰慧,和往日無甚不同,只是聯想到那封信,他的思緒就開始發飄。說不上來什麽感覺,想了片刻,他輕咳了一聲,決定就信裏的事問問她的意思,畢竟兩人八年前有過約定,當年可以直說的事,如今也可以。
于是他緩聲道:“你說得不錯,眼下時機不成熟,那就再等等。”
“不過,謝煊之意是希望你去邊關,與他團……”
話剛說一半,殿外隔牆,一個女子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尖叫道:“皇後!”聲音尖利刺耳,還伴着狂笑聲,令人毛骨悚然。
蕭承啓一皺眉,道:“何人?”
他對這聲音陌生,謝柔卻熟悉,心下微微愕然,很快又平靜下來,那廂卓海已帶着暗衛前去查看了。
就在他們出去的空當,女子的聲音再次響起,扯着嗓子罵道:“皇後你個毒婦,不得好死。後宮冤魂們都會向你索命,我就是死,也要找你算賬!“
而後又哀求道:“皇上救救臣妾,放了臣妾的父親吧,莫要聽信毒婦惡言!”
蕭承啓眸中一冷,喝道:“宮裏養了多少閑人,都是怎麽做事的?”
殿中剎那跪倒一片,卓海動作算快,門外箭矢聲響起,女子尖叫一聲墜落在地。
“陛下,是萬芳齋的僖嫔娘娘,看樣子是瘋了,不知用了何方法,爬上了矮牆,侍衛們只帶了刀,一時沒控制住,讓她闖了進來,驚擾了聖駕。陛下,這人……”
蕭承啓冷冷吐出一字道:“殺。”
“能跑出萬芳齋,也不是她一人能做到的,不管什麽人,都給朕清理幹淨。”
“禍亂宮闱,詛咒皇後,殺無赦!”
話音入耳,謝柔心中似有琴弦一撥,擡頭看向他。
作者有話要說:蕭直男:敢碰我的人不要命了?
謝依依:(微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