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徐府之中
卓海重新走進醫館的時候,被蕭承啓吓到了,他看見平日裏連禦膳房都沒進去過的皇上,正對着一口黑漆漆的鍋傻笑,臉上似乎還有點灰塵,卓海瞧着……竟有點像鍋灰!
“少爺。”揣着驚疑的心思,卓海叫了他一聲,蕭承啓仿若未聞,只在這間隙擡手摸了摸臉頰,繼續笑。
卓海:“……”
他也不知道蕭承啓要笑到什麽時候,但他控制不了,只得在旁邊候着。
蕭承啓站在這裏确實已經很長時間了,從謝柔屋中出來就一直保持着這副模樣,醫館的院子不大,旁邊種着點瓜果蔬菜,然後就是煎藥做飯的小屋子,他一頭鑽進來,也不知道要做什麽,一會兒摸摸鍋,一會兒蹲下戳戳柴禾。
夜深人靜,他就一個人縮在屋子裏鼓搗。腦海早被心跳沖刷得一片空白,只留下極致的歡喜,那是他在過往二十餘年裏沒有體會過的。她吻得那麽輕,卻像在他的心上種下一顆種子,那種子在心跳聲裏迅速發芽長大,開出了鮮豔的花,照亮了他的魂魄。
荒蕪的歲月忽然繁花似錦,他忍不住靠近她,甚至有一種沖動:
他想要擁抱她,将溫柔如水的女子擁在懷中。
他的身體和思想在頃刻之間分裂成了兩半,身體在推拒所有的觸碰,只要有肌膚上的接觸就會作嘔暈厥,而思想卻在意念的驅使下無限地向她靠近。
雖然最後他依然怔愣在原地沒有動作,但是那種沖動讓他畢生難忘。反複摸着她親吻過的地方,他越發歡喜,再也說不出盟友、兄弟這樣的話來,哪怕再遲鈍,他也知道這不是友人間的交情,這是獨屬于他們兩人的感情。
若在心上種下一個人的身影,那個人便是“心上人”。原來那種悸動不是別的,是牽挂是思念,是跨越千山萬水也要見到她。
他是真的傻,非要她如此,他才豁然開朗,可他是真的開心,開心到看到每樣東西都覺得可愛。
于是他繼續四處尋摸,終于在漫長的興奮之後,注意到了旁邊站着的人。
“卓叔,你來啦。”
卓海:“……”
蕭承啓沒看他的表情,兀自笑了笑,卓海看得一臉無奈,只好主動禀報:“少爺,已經處理好了,曲州那邊也派出了人手。”
蕭承啓點了點頭。
卓海遲疑了一下,又道:“從吳城過來的時候,見到了譚清遠大人,他似乎知道了小姐的行蹤,正往這裏趕來。”
蕭承啓笑容漸漸斂去,卓遠一行與譚清遠接觸密切,很有可能把一些簡單的暗號告訴了譚清遠,雖然出發點是為了保護謝柔,但也确實讓他心裏不太舒服。
他冷哼了一聲,眯了下眼睛,卓海看着自家變臉速度奇快的皇上無言以對。
蕭承啓顯然不願意見譚清遠,但此人除了是個事多的男人還是兖州刺史,而兖州與圖坦有關,他需要确認這個人在整盤棋中的位置。忍着不快,他道:“我在此處等着他來。”
卓海沒再多言。
經此一事,蕭承啓終是丢下了面前的鍋碗瓢盆鑽出了狹窄的屋子。
譚清遠是在第二天黎明後出現在蕭承啓面前的,此時蕭承啓已經重新整理了臉上的易容,确保譚清遠認不出來他,在不知敵我的情況下,小心些總是好的。
譚清遠果真沒有認出他來,因着他和當今聖上總共也沒見過幾面,述職的時候一般又是低着頭,故而哪怕蕭承啓恢複了真容,他可能也要想一陣子才能想起來。
看見蕭承啓和謝柔站在一起,他有點詫異,在表達過焦急心态之後,便問謝柔道:“這位是?”
謝柔看向蕭承啓,蕭承啓彎了彎唇,心裏已經想好了說辭,正要開口,譚清遠忽然一拍額頭,似是想到了什麽,徑直道:“這位莫不是姑娘心心念念的兄長?”
蕭承啓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我并非……”
譚清遠了然一笑,躬身道:“久仰久仰。”
謝柔、蕭承啓:“……”
說不惱火是假的,蕭承啓皺了皺眉,決定要跟這個書呆子掰扯清楚,怎料卻被謝柔制止住,她微笑道:“确實如此。”
蕭承啓眉頭皺得更緊。
譚清遠沒聽謝柔提起過關于兄長的事情,諸如官職年齡一類,所以眼下謝柔說什麽,他就信什麽。他對蕭承啓客氣起來,謝柔注視着兩人,臉上保持着淺淡的笑意,似乎和往常并無區別,可蕭承啓一眼瞄過去,就覺得謝柔在生氣。
他不禁呆了一下。
昨天的那份歡喜沒有持續多久,忽而變成了忐忑,他發現女人的心比海底的針還難探,更想不明白為什麽她今天和昨天的表現不一樣。
謝柔沒理他,和譚清遠簡單交談了幾句。
用餘光看着男子的神情,謝柔一邊心疼着一邊氣悶着,原因無它,昨天她鼓起勇氣親了他,本想着他會有所表示,沒想到他傻傻地看着她,只顧着傻笑,竟一點回應都沒有。
既然如此,就晾着他一個人好好想想吧。
一行人沒說幾句話,便在奇怪的氣氛中返回了吳城,一路上謝柔有意忽略蕭承啓,弄得他滿臉困惑和尴尬。
進了徐府,兩個人影迎着謝柔徑直撞了過來。
“小姐!”雀兒泣不成聲。
“雀兒、雲姑!”謝柔也紅了雙眼,當日被劫走時,她就很擔心兩人安危,那些刺客狠毒,所到之處恐怕不留活口,她怕他們對兩人動手。
雀兒抱着她說不出話來。
還是雲姑接了話,将那日的事講了:“那時,我與雀兒在門外說話,被人打暈了過去,再醒來時,就看到東廂房着了火,卓遠趕到把我們救了出去。”
“幸好小姐無事,否則雀兒只能跟着您去了。”雀兒抹着眼淚道。
謝柔抱了抱兩個人,主仆三人用了很長時間平複心情。
待雀兒擦幹眼淚,才注意到謝柔身後的男子,那并不是卓遠或者卓生,而是一個不認識的人。
兩人剛要詢問是否是新派來的暗衛,謝柔已經說話了,她拉了雀兒一下,道:“雀兒你不認識了麽,這是我兄長。”
“啊?”雀兒瞠目結舌。
蕭承啓臉色更加難看了,但他根本沒機會和謝柔說話,準确來講是謝柔不願給他機會。
雀兒對于這個剛出現的男子抱有警覺心,她打量了此人一番,在他要跟着謝柔進房間的剎那,将其攔了下來。
“這是我們小姐的住所,有我和雲姑守着就好,你一個男子不方便進來吧?”
雀兒覺得這個人真奇怪,小姐明明看起來和他不熟,怎麽他還故意往小姐身邊貼,如果說是暗衛,似乎氣場又不對,可她也見過小姐兄長,根本不是同一個人!
她拿定了主意,既然什麽人都不是,自然要請出去的,請得越遠越好。
蕭承啓一時語塞。
卓海跟在他身邊,看得直搖頭。
“卓叔,是不是我做錯什麽了?”蕭承啓苦于無法透露身份,進不去又想不明白,只好請教離自己最近的人。
可惜卓海并沒有和女子有過來往,能幫他的不多,只能憑着識人辨人的眼光,對蕭承啓道:“少爺,您是不是忘了什麽重要的事,才讓小姐心裏不快活的?”
蕭承啓心裏一片茫然。
卓海與他分析道:“小老兒聽說,女子生氣無外乎兩件事,想要的未得到,或者是自己記住的,旁人卻忘了,至于小姐氣的是這兩者中的哪一個,少爺還要自己想一想。”他只能幫到這裏了。
蕭承啓轉頭看着窗戶上映出的模糊人影,陷入沉思。
而謝柔則在屋子裏自己生悶氣,以前娘還在世的時候就說過,若有一日她喜歡了一個人,一定要讓他先表明心意,女子要矜持一些,多考驗一下男子再做決定,兩個人在一起是後半輩子的大事,不能倉促。她當時也覺得有理,可真到了那一刻,終究是沒忍住。
說來說去,還是她太過心軟了,一時心軟不要緊,還把自己搭進去了,現在好了,什麽回應都沒有,旁人只管來笑她。
“小姐,方才那個男子究竟是何人,奴婢看他還想要進來找小姐說話呢。”雀兒好奇地道。
謝柔在她面前也不避諱,忍着氣道:“不必放他進來,就讓他在外面呆着吧。”
雀兒眨了眨眼,雖然一頭霧水,但還是跟着點頭道:“小姐說得對。”
謝柔試圖轉移注意,于是靠在最裏面的矮桌上,随手拿起書來看,雀兒不敢打擾她,準備好了點心水果就退下了。
穿過回廊,她望見那個早應該離開的男子還站在角落裏,一雙眼睛依舊看向小姐所在的房間。她擡了擡眉毛,招手喚來一個小厮。
“姑娘您說。”
雀兒悄聲道:“你們一會兒是不是要打掃院子,牆外的小路也要掃?”
小厮道:“是,這是每日都要做的。”
雀兒道:“你看見那個人了麽,等會兒你們清掃的時候,就把土往他身上揚,使點勁。”
小厮一呆,道:“這……這不好吧?”
雀兒哼了一聲,道:“他惹我們小姐不快,小姐不出手,我們做奴婢的當然就代勞了,你快去吧!”
小厮摸了摸頭,應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卓總管:咱也不懂,咱也不敢問。
蕭直男:卓叔,我覺得你比我懂得多。(洩氣)
卓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