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是你照顧我這麽久,這些東西也是用你采來的靈藥換來的,喏,我賴在你身邊白吃白喝這麽久,有什麽可感謝的?”
訣弦在九重天上是個頗為冷傲的“幼體”,從來沒想過關注他人情感,可這些日子在她身邊,不知怎的,常有種莫名的責任感在心中,微妙而酸漲,卻讓人愉悅。
眼見就要到了,楚女心中竟有些難得的忐忑……七日,五日,十三日……不對,五日,八日,十二日……她已經有小半個月不曾弄傷過自己了。
其實放在以前,她根本不會關注自己身上有多少傷,在山中過活的人,只要不會惡化危及生命,都不會太在意。何況她身/體其實健康得很,卻天生一副嬌氣皮肉,嫩白肌膚上一磕就得青上半個月,處處顧忌實在太麻煩。
但這些日子她身上的淤青越來越少,無他,每次看到她身上有了青紫,訣弦的臉色就會變得十分好看。倒不是多陰沉可怕,而是蹙着眉,抿着唇,目光晦暗藏憂。
他本就生得極好,眉目襲了晚白的精致瑰麗和寂玄的清冷風情,又因那份少年的純美而更加動人。楚女每每看到那樣的神色出現他的容顏上,心裏就也跟着糾結憂愁起來了。
很奇怪,哪怕是如今這番境地,他也仍然比她強大百倍,但她卻每每在看到他時有種奇異的感覺,像對待稀世的瓷器,驚豔欣賞不掩于色,又像是對待嬌弱的美人,情願烽火戲諸侯只求他一笑。
她其實不願他有半點不開懷的神色。
入了門,見房間裏沒人,忙小心翼翼地去尋藥布,身後卻傳來一聲無奈的喟嘆。她吓了一個激靈,轉身眨眼看向身後少年。
訣弦熟練地接過藥膏和藥布,也不也不說話,細細地為她包紮好,半晌方道:“怎麽又弄傷了?”
聲音悠悠的,聽不出喜怒。
原本還有些心虛的楚女一下子來了精神,“這次真的不是我不小心!你不知道,這些日子山裏頭……”
她把今日所遇倒豆子一般傾訴于他,言語雖不大順暢,可在他面前,由于那份安心,竟也輕松地将意思準确地表達了出來。
較之初見,已是天壤之別。
訣弦聽着聽着,眉頭漸漸皺起,心中奇怪的預感越來越濃。他忽然憶起當初占破的此界命格。
鈞鬼之死、滅世之災、暗色花朵、血魔……又什麽東西在腦海中迅速連成線,卻終究缺了那最關鍵的一點,無法真正看穿。他啓唇欲言,門外卻突然傳來了一陣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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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山間青色空明,少有人煙。習慣了只有他二人的世界,冷不丁聽到旁的聲音,倒把楚女吓了一跳。她起身就想去開門,卻被人拉住了。訣弦凝眉,沉聲道:“別急。”
楚女一怔。
兩人一起走到門口,還未開門,便聽到一陣凄惶急促而雜亂的呼聲,聲音混亂難辨,只依稀聽到幾個字眼:“楚婳聖女!”“巫祭大人!”“救救我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卻是無一例外的慌亂和惶然。
楚女隔着窗戶看過去,見小屋的籬笆外,二三十個作寨民打扮的人聚在一起,褐衣泛黃,污面枯發,皆神色焦急地侯在外頭,有人手中還抱着一個襁褓中的嬰兒。
籬笆築成的小院其實推之即倒,若是過去,哪怕只有一個姑娘,這種情況下,都早拍開門氣勢洶洶地把楚女提出來讓她給他們“幫忙”了。但今日,這些人聲勢浩大,姿态急切,卻都守在院門,沒有一個人越過籬笆。
襁褓中的孩子許是也被這氛圍所感染,不知怎的,忽然哇地一下大哭起來。
楚女本對這詭異的情形有些躊躇,猶豫着要不要開門。可此時,這孩子一哭起來,她便如貓爪撓心,心神難安,咬了咬牙,還是推門而下,在院口有些緊張地打開了籬笆門。
訣弦沒有說話,只沉默地跟在她身後,微微抿唇。
楚女剛打開院門,還沒來得及說話,那為首的中年人就一把跪了下來:“求巫祭九九我們!”
他這一跪來得太突然,楚女吓了一跳,好半晌才開口,說出的話已有些結巴,“你你……你……你說什麽,什麽巫祭?”
她本就拙于言辭,這一來更是緊張,結巴了好半天也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自古男兒膝下有黃金,大丈夫只跪天跪地跪父母,可如今他竟然向楚女下跪,何等稀罕!可他身後之人,卻無一人露出半點意外的神色。
訣弦上前一步,不着痕跡地握住她的手,轉身對那人沉聲說:“閣下起來再說話。”
楚女從未受過如此大禮,何況對方是一個年級可以做她父親的中年人,她自然先亂了分寸,可訣弦對此卻坦然地很。
那人心中原本便是想通過跪來讓楚女有心理壓力,從而不得不答應他的要求,現在又怎麽可能會先起來。聞言他只将頭垂得更低:“巫祭若是不肯饒恕我們,答應我的要求,我便不敢起來。”
楚女心裏一沉,臉色都有些發白。訣弦眸子卻是徹底冷了下來,勾了勾唇,他看着那中年人的頭頂道:“怎麽,你是想強迫她答應你的要求麽?”
聲音平平淡淡,卻卻驀地讓人頓生壓力。
中年人垂首道:“不敢,巫祭宅心仁厚,我也只是想做我該做的而已。”“話語謙卑,語氣卻篤定明朗。
訣弦笑了笑,漫不經心地道:“做你該做的?”頓了頓,“那也好,先前你既然說是想讓她饒恕你,那自然是應該跪的。你想跪便跪罷,反正,又不是受不起。”
語罷,他轉身,語氣平靜地對楚女道:“我炖了藥膳,現在已經好了,我們去看看吧。”
眼見他們要走,中年人一下子慌張起來。他趕緊起來,說:“巫祭大人若是不讓我跪,我自然便不跪了。”
訣弦挑了挑眉,沒有說話。
果然,在那人顫巍巍地起身後,楚女便身體便一下子放松了下來,可心情卻愈加沉重起來,半晌方道:“你們……你們方才是在喚我麽?”
中年人慌忙點頭,兩只眼睛直直地盯着楚女道:“求巫祭大人救救我們!”
楚女身體不易察覺地又僵住了,她咬牙,“可我不是巫祭……母親是巫祭,我卻只是……只是……”
那人慌道:“先前是我們疏忽,怠慢了大人,您是姝華大人唯一的血脈,自然也是我們的新任巫祭。”
“我不是巫祭。”
“……你可是還記恨我們?先前是我們愚鈍,亵渎天意。大人想怎麽處罰我們都可以,但看在姝華大人的份上,求巫祭大人萬萬不要棄我們于不顧!”那中年人說着,一激動似乎又要跪下。
一道清冷的聲音忽然傳了過來:“你們想要她做什麽?”
中年人心中一顫,順着聲音看過去,冷不丁撞進一雙幽暗的墨瞳,隐隐有奇異的青光流轉。那一瞬間鬥轉星移,那源于靈魂深處的莫大威壓讓他幾乎想要立刻跪倒在他身前,匍匐着祈求神的庇護。然而在那樣的目光之下,他竟稍動一分都不敢。
待到少年目光移開之時,他才發現自己全身已被冷汗濕透。
旁邊早已有人幹巴巴地接話:“自然是回去繼承姝華大人的衣缽,享全寨尊崇,佑全寨安康……康……”
最後一句話,在少年平淡的目光下,不知怎的,生生抖得說不出話來。
旁邊有個高大的漢子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結巴:“磨磨唧唧那麽多幹嘛。”轉過頭來兇狠地盯着她,“巫祭的陣法只有你能啓動,她的玉簡也只有你能看懂,如今我們寨中魔祟入侵,怪病多生,你必須跟我回去救人!”
“你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