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星期五,離下班還有半個小時的時候,沈逸之來了。不巧,肖烈不在。總助辦一共四人,曹特助、方助理都陪肖烈出去了,另一個董秘書去了集團那邊。

沈逸之也不進肖烈的辦公室,就坐在外面總助辦的沙發上等。

肖烈和沈逸之都喜歡喝茶,雲暖挑了一套天青色釉菊瓣紋茶具,沏了杯白茶。

沈逸之端起來品了品,點頭贊道:“每次到這兒來,都能喝到我喜歡的茶,雲秘書真是心細!”

雲暖笑笑:“沈副總誇獎了,不過是小事。”

端茶倒水确是小事,雲暖卻做得很用心。她不僅熟知肖烈的喜好,還知道公司幾乎所有高層的嗜好。市場部總監有痛風喜歡喝蘇打水,財務部總監鐘愛口味清淡的美式咖啡,曹特助則對普洱情有獨鐘……

在職場上,工作能力固然重要,人情世故也很重要。

領導們并不會因為她端來了自己符合自己口味的飲料,而對她另眼相看,但卻會對她和顏悅色,至少不會公事公辦擺着一張冷臉。

沈逸之給肖烈打電話,響了半天才被接起來,而且他那頭背景聲音有點嘈雜。

“你在哪兒呢?我在你辦公室,下班一起去吃飯。我家酒樓請了個魯菜師傅,蔥爆海參做得地道極了。”

肖烈應了一聲:“行啊,我一會兒帶個人。”

沈逸之:“嗯,嗯??”他驚訝地一下坐直身體,他沒聽錯吧,阿烈說要帶個人來?這絕逼是宇宙級奇聞啊!

他站起來往外走,雲暖在後面送他。倏地,沈逸之頓住腳步,回身一手撐在門框,一邊低聲問雲暖:“雲秘書,你們老板有……”

雲暖等了半天,沒聽到下文,茫然地問:“有什麽?”

沈逸之想了想,覺得自己直接問小姑娘肖烈是不是有女朋友了,有點難為人,于是又換了種方式提問:“就是有沒有什麽反常?比如讓你幫着買首飾啊包包啊之類的?”

雲暖想了想,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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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逸之見什麽也沒問出來,若有所思地走了。

肖烈到的時候,沈逸之和陳昱、王洋、朱一鳴等人已經到了。他人一進來,幾人齊刷刷地回頭看他,抻長了脖子往他後面使勁瞧。

沒人?!

沈逸之不甘心地提高聲音問了一句:“你帶的人呢?”

肖烈微一轉身,身後出現一個梳着丸子頭的大眼睛萌娃,熟稔地和他們打招呼:“各位叔叔好!”

衆人:“……”本來以為肖烈會帶個女人來,沒想到的确是個女人,就是太小了點,而且兩人還是近親。

小萌娃是肖烈的外甥女,叫肖婉瑩,今天六歲,在一家國際幼兒園讀大班。

肖岚大學畢業後,是大着肚子從美國回來的,震得所有人說不出話來。肖老爺子問了三天,也沒從女兒嘴裏問出孩子的父親是誰,氣得胡子都要翹起來了,當即命令女兒去做流産,但肖岚卻堅持要将孩子生下來。

為此,父女倆小半年沒說話。不過這世上哪裏有能拗得過子女的父母呢?肖婉瑩生下來,老爺子見了幾回玉雪可愛的外孫女,心就軟了,甚至還親自起了名字。

沈逸之走過去把肖婉瑩一把抱了起來:“瑩瑩,你媽媽呢?”

“媽媽陪太姥姥去帝都看病了,讓我跟着舅舅。”

原來如此。

肖婉瑩今年秋天開始上的全托,周五才回家。不過肖岚擔心她不适應,每周三也會将她接回來住一晚。

因為有孩子在,一群二世祖們吃了頓無比健康的晚飯。沈逸之他們自去找地方進行下一輪的樂呵,肖烈則直接帶着肖婉瑩回了家。

肖氏姐弟并不住在一起。肖岚母女住在老宅,肖烈則自己住在濱江路的別墅。

肖烈自負地認為這世上沒什麽能難倒他的事,但短短的一天的時間,他就被現實教做人了。

他覺得老爺子給外甥女的名字沒起對,什麽肖婉瑩,分明應該叫肖十萬——真是活的十萬個為什麽。

星期六中午,餐桌上有一道鵝肝。

肖婉瑩邊吃邊問:“舅,鵝肝是什麽?”

“鵝的肝髒。”肖烈随口答道。

“鵝的肝髒是什麽?”

“就是鵝肝。”

“鵝肝長哪裏?”

“長在鵝的肝髒上。”

肖婉瑩:“……”

小家夥不滿意了,抗議道:“舅舅你好笨,講來講去我都聽不懂。”

肖烈活這麽大,從來沒有人說他笨。

現在被一個六歲的小孩給鄙視了。

他放下手機,想了想,認真解釋道:“鵝肝是鵝身體裏的一個器官。我們人也有肝髒,是新陳代謝的重要器官。”

“那什麽是新陳代謝?”

“新陳代謝就是從外界獲得生活必需物質,通過物理、化學等作用變成能維持生命活動的能量,并且把廢物排出體外的過程。”

“哦,那什麽是物理和化學?”肖婉瑩非常有求知欲地打破砂鍋問到底。

“……”肖烈揉了揉眉心,他覺得這麽問下去,真成了子子孫孫無窮盡也。

吃完飯,肖婉瑩終于暫時不再纏着他問物理化學了,而是從自己的小行李箱裏搬來一大摞繪本讓肖烈講。聽到喜歡的故事,一遍不過瘾,讓他反反複複讀十幾遍,而且讀着讀着,又開始問為什麽。

晚上十點。

肖烈放下手裏的繪本,給肖婉瑩掖了掖被角。柔和的壁燈灑在他身上,濃密的睫毛下,一雙幽黑的眸子斂去了白日的銳利,像琉璃珠一樣清澈透亮。

他如釋重負般地長出了口氣,小祖宗終于睡了。他從來不知道哄孩子這麽累人的。

走出房間,輕輕關上房門。肖烈打開手機,在聯系人裏找了半天,最終找到一個幾乎沒有撥打過的手機號碼,撥了過去。

雲暖正躺在一個超大號的布朗熊公仔的身上刷劇。她從小喜歡抱着東西睡,爸媽和哥哥就投其所好送她各種大公仔。江城這邊少些,帝都的家裏她有二十來個超大公仔,手感都超級棒。每天晚上臨睡前,她像皇帝臨幸後宮一樣,點兵點将挑一個天選公仔陪自己睡。

她正看得高興,一旁的手機突然響了。她瞟了一眼,立刻關掉網劇,心跳如雷地看着手機屏幕上顯示的“肖總”,一時間竟然忘了反應。

事實上,她認識肖烈已經八年了。

十六歲那年暑假,她和幾個小夥伴一起到江城旅游,在風景名勝區翠屏山的仙女湖泛舟時,不小心落水了。雲暖本來是會游泳的,但從小舟上掉下來的時候,磕到了腳踝,而且她還抽筋了。

她本能地掙紮着。就在她肺部燒灼得快要爆炸,覺得自己可能要死了的絕望襲來的時候,有一雙強有力的手從她腋下穿過,挾着她奮力向上。

一出水面,雲暖就看到了一張讓她一輩子也忘不掉的絕世無雙的俊顏。

那人正是肖烈。

上岸後,确認她沒事,雲暖甚至沒來得及向他道謝,他就離開了。如此,他漸漸成了她心中的執念。

高考填志願,雲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江城A大。她傻傻地幻想着,四年時間,如果他們有緣,也許能再次邂逅。

三年多過去了,就在她快要放棄的時候,無意中從學長耿旭的手機裏看到恒泰年會的視頻,時隔六年,雲暖一眼就認出了他!

後來,她有幸成了肖烈的秘書。

而他,好像已經完全不記得她了。

剛開始,雲暖有無數次想告訴他,自己就是當年被他救下的女孩兒。可真正面對肖烈時,卻如鲠在喉完全說不出來。

最後,她也就放棄了。

雲暖的手機鈴聲是一首《慢慢喜歡你》,肖烈聽了大概半分鐘,就在他以為不會接聽的時候,那邊接了起來。

“肖總,我是雲暖。”她說話的聲音很好聽,夜深人靜隔着手機聽起來更顯柔婉軟膩,沒有刻意的矯揉造作,就是音質本身的魅力。

肖烈怔了一下,才道:“呃,是這樣。你明天有沒有時間幫我照顧一下我的外甥女?我家裏有做雜事的阿姨,你只要陪她玩就可以了,我付你加班費。”

雲暖沒多猶豫,欣然應允。她爺爺家和外公家都是人丁興旺的大家族,她從小就很有孩子緣,小朋友都喜歡和她玩。而且,這是肖烈第一次在私事上找她幫忙。

第二天早上九點,雲暖就坐出租車到了肖烈的別墅。

她到的時候,肖婉瑩正在別墅前的院子裏看螞蟻。她找到一個螞蟻洞,然後撒了點面包屑,螞蟻們成群結隊一點點把面包往蟻穴裏搬。

她這一看就是半個小時。

肖烈則神色慵懶地靠在躺椅上,腿上放着筆記本電腦。

雲暖先和肖烈打了聲招呼:“早上好,肖總。”

今天陽光很好,雲暖穿了件薄薄的淺藍色馬海毛毛衣,柔軟濃密的焦糖色中長發也放下來,襯得臉蛋更小了。她背着雙肩包,說是在校的大學生也毫無違和之感。

肖烈點點頭:“這是我外甥女肖婉瑩。”

肖婉瑩早上就已經從肖烈嘴裏知道,今天會有個姐姐來陪她玩。她螞蟻也不看了,仰着腦袋瞅着她,黑葡萄似的大眼盯着雲暖瞧,過了一會兒,奶聲奶氣地叫了聲:“姐姐好。”

第一次離開公司這個大環境面對肖烈,雲暖還是有點緊張的。她幹脆蹲下來,微笑着對肖婉瑩說:“嗨,你好。”

肖婉瑩似乎挺喜歡雲暖,沒多久兩人就無話不談了,她大方地将自己的玩具、繪本都拿出來,分享給雲暖。

小家夥還有一個手掌大小的巴西龜,名叫懶懶。懶懶本來縮在殼裏,被雲暖拍了幾下殼,探出頭來,雲暖用狗尾巴草點了點它的頭,它趕緊又縮回去。

如是再三。

肖婉瑩坐在客廳的茶幾地毯上,看得一邊拍掌一邊大笑:“烏龜.頭出來了,進去了……出來了,又進去了……”

肖烈關掉筆記本電腦,伸了個懶腰,從外面走進來。

他到廚房從冰箱裏取了一瓶礦泉水,擰開瓶蓋喝了一口水,就聽到從客廳裏傳出兩人如大珠小珠落玉盤般清脆悅耳的笑聲。他有點好奇,走過去,想看看她們在笑什麽。

他站在兩人身後,她們都沒發覺。

雲暖:“烏龜.頭出來了。”

肖婉瑩:“哈哈,龜.頭出來了!”

雲暖:“烏龜.頭進去了。”

肖婉瑩:“哈哈,龜.頭進去了!”

“噗——”地一聲,肖烈剛喝進嘴還來不及咽下的水,全噴了出來,甚至還嗆得咳了好幾聲。

玩兒得正高興的兩人被他的動靜吓了一跳,齊齊回頭仰望着他。

肖烈也不看雲暖,蹲下盯着外甥女,一字一字地教她:“瑩瑩,跟舅舅念,烏、龜、腦、袋。”

肖婉瑩雖然摸不着頭腦,但她很會察言觀色,她覺得此刻肖烈的臉色實在說不上好,于是乖乖地說:“烏龜腦袋。”

肖烈揉了揉她的發頂,瞥了眼旁邊的雲暖。

雲暖起初還不知道怎麽回事,等他說出烏龜腦袋四個字的時候,她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脈,頓悟了。

登時,白嫩幹淨的一張臉,瞬間紅成了番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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