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丁明澤的涉案金額雖然還不足以影響公司的日常運營,但集團十分看重此事,迅速成立特別工作組,并外聘專業人士對公司現金流動及使用情況自上而下進行調查。同時也着手對如何改善公司內部監控制度制定新的章程。
元旦前那場公開示愛,把雲暖一下推上了風口浪尖,早上從進公司大門開始,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別的,她總覺得大家都在看她。誰也沒料到,僅僅三天後,丁明澤就出了事。
消息來得太過突然,炸得大家暈頭轉向,吃午飯的時候不禁都在小聲議論。
“還好,你那天沒答應他的求愛,真沒想到他膽子竟然這樣大。”鄧可欣喝了一口奶茶,一邊替雲暖慶幸,“雲姐,你想什麽呢?”
雲暖垂着眼睑,搖搖頭。
這一整天肖烈都在集團開會,直到第二天,雲暖才在辦公室見到他。
隔着一道厚重的木門,雲暖仍然能聽到裏面肖烈對着電話大發雷霆的聲音。男人今天就像個火.藥桶,時不時就炸一下,即使是大風大浪見得多了的曹特助,也有點扛不住。整個總裁辦的上空都被烏雲籠罩着。
肖烈撂下電話,伸出左手食指扯了扯領帶。這兩天總有種莫名的煩躁,也說不上來具體在煩什麽,就是覺得哪哪都不舒坦。
他偏頭,從圓形玻璃望出去,正看見忙忙碌碌的雲暖。
不就是被女人強上了嗎?他到底在煩什麽?看看人家雲秘書,該幹嘛還幹嘛,比他還淡定。
肖烈哼了一聲,低下頭重新看向手裏的文件。
中午大家都去吃飯了,雲暖拖拖拉拉走在最後。在等電梯時,又借口忘帶手機返回辦公室,拿到手機後,她敲響了肖烈的辦公室門。
他的視線離開電腦屏幕,看了眼雲暖。
似乎知道她要問什麽,沒等她開口,就直接道:“丁明澤生活奢侈,和銀行、網貸借了不少錢,還不上了才動了侵占公司財産的念頭。”
肖烈靠在椅背上,微微別開臉,視線落在雲暖身後的那扇門上,“他的犯罪金額巨大,而且事實清楚,只要公司不撤訴,他逃不脫。”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你說過你爸爸是醫生,那你媽媽呢?”
“我媽媽是做服裝生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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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烈點點頭,沒深問,這樣看來,雲暖就是普通家庭的普通女孩兒呀,他也不知道丁明澤到底怎麽想的,為什麽要用這樣激烈的手段。
大概是個瘋子。
“那件事你就忘了吧,畢竟女孩子的名聲要緊,總之讓他受到法律制裁這個目的也算是達到了。”
雲暖明白了。
她看着根本不用正眼看自己的男人,柔聲說:“肖總,你不去吃飯嗎,需不需要我訂外賣?”
肖烈用眼角餘光看見她晶亮的眼睛裏透着關切,說話的聲音也是柔得能滴出水來。
他突然覺得渾身的筋骨都舒服了。肖烈終于将視線定在她臉上,看了一會兒,慢吞吞地站起來,拿着外套,走到雲暖面前,“今天我在公司餐廳吃。”
肖烈出現在餐廳,自然引起了不小的轟動,無數或明或暗的視線從四面八方落在他身上。
雲暖快走幾步,先去打飯。
肖烈從小被人看大,沒反應似的跟在她身後,随便買了碗紅燒牛肉面,坐在了她身後不遠的一張桌上。
耿旭吃完飯,走到雲暖對面坐下,邀請她晚上參加自己的生日會。他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鏡,解釋,“來的都是我們部門的同事和幾個大學同學,你都認識的。其實今晚只是借這個名頭,介紹我女朋友給大家認識認識。”
“學長,你有女朋友了?”
耿旭笑着嗯了一聲,“我們是鄰居,她也在CBD上班,人挺好的。”
雲暖聽了,很是替他高興。雖然她現在對KTV那種地方有點陰影,不過還是應了下來,約好晚上下班一起走。
六點十分,雲暖站在了辦公樓前,耿旭和另外兩個同事去開車了,她和幾個技術小哥一起等他們開車過來。她穿着霧霾藍的羊絨大衣,黑色長靴顯出她修長的小腿腿型,馬尾發梢被風吹着輕揚起來,面上帶着淺淺的笑容。她的美是那種毫無攻擊性的美,十分耐看,也極易讓人心生親近。
大家都是年輕人,說說笑笑等候的時間倒也不無聊。
肖烈看到的就是這樣令人刺目的場景。
晚上八點多,KTV對面的停車場,停着輛非常打眼的布加迪威龍。駕駛位的車窗半降下來,遠遠可以看到裏面坐着個非常年輕英俊的男人。他額頭飽滿、眼窩深邃、鼻梁挺直,側面輪廓線極其漂亮幹淨,修長的手指間一點紅光閃閃爍爍。
肖烈就像個發光源,吸引了周圍經過的人們的視線。其中不乏來自年輕女孩們的驚豔又羞澀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流連不去,但他眼中明顯的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淡之感,讓想上前搭讪的女孩望而卻步。
今天的生日會林霏霏因為家裏有事,沒有來。等吃了蛋糕,雲暖和耿旭說了聲,就先離開了。
她站在路邊打車,忽然一陣刺耳的急剎車的聲音在她身旁響起。
她下意識側頭。
藍色的超跑漆面锃亮,車身線條流暢,副駕駛的車窗緩緩降下。四目相對,肖烈漆黑的眼看起來陰沉沉,唇瓣緊緊地抿着。
“上車。”他說。
雲暖沒動。她有點沒反應過來怎麽會這麽巧碰到了肖烈?
肖烈皺眉,語氣不耐:“這裏不能停車,快點!”
雲暖只好拉開車門,剛系好安全帶,身子還沒坐穩,肖烈一腳油門,汽車立刻轟鳴着沖了出去。
“肖總,你要帶我去哪兒?”
肖烈不回答,雙手抓着方向盤,突然打了個急轉方向,朝江邊駛去。
雖然有安全帶的保護,但在慣性的作用下,雲暖被甩得肩膀撞在了車門上,發出“咚”地一聲。
雲暖哎呦了一聲,捂着撞疼的肩膀,皺着眉問:“肖總,你幹什麽?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兒?”
肖烈像是沒聽到似的,雙眼目視前方,一語不發。
雲暖有點生氣,“你停車,我要下去!”
回答她的只有轟鳴的引擎聲。
汽車将流光溢彩的街道迅速抛在了身後。雲暖意識到,現在他根本不就聽自己的。想了下,幹脆不再說話,抱着胳膊,雙眼望向車窗外。
最終汽車停在了濱江邊。
車剛停穩,肖烈就解了安全帶,推開車門,下車。随着車門的一開一關,凜冽的江風吹了進來,激得雲暖打了個哆嗦。
肖烈站在車頭前,背對着她,摸出了煙盒,抽出一支。江風很大,揿出打火機的火,瞬間就被江風吹滅了。他轉了個方向,又揿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打火機吐出來的藍色火苗只跳躍了幾下,來不及将煙點着,就熄滅了。
隐忍了一晚上的怒氣突然間就飙到了頂峰,肖烈将手中那個價值不菲的打火機狠狠砸在地上,打火機承受不住他的怒氣,零件頓時四散開來。
他猛地轉身,幾步來到車門旁,一把拉開車門,俯下身,對着座位上的雲暖咆哮:“你有沒有腦子,前兩天剛在KTV出了事,今天就跟沒事人似的。你是不是特享受被男人追逐啊?你以為自己是恒泰的交際花?”他微眯着眼,狹長的眸中冒着簇簇火光,聲音緊繃得像是拉到極限的弓弦,仿佛下一秒就要斷了。
雲暖之前就感覺到今天這麽巧遇到肖烈,不止是巧合這麽簡單,更像是他專門在等她。
她仰着頭,吃驚地望着因為生氣而面容扭曲僵硬的男人,扯了扯嘴角,終于說出了那句一直徘徊在她心底的話:“肖總,我喜歡你。”
已經被怒氣沖昏了頭腦的肖烈脫口而出:“喜歡我的人多了,可以繞江城三圈。”
雲暖曾經無數次想過表白之後,肖烈的反應。可能會毫不留情地冷淡拒絕,這符合他的一貫的性格。也可能會看在同事兩年的份上,紳士而婉轉地告訴她,不要癡心妄想……
但是,她沒有想到,他會用嘲諷地口吻說出這樣一句話。
我喜歡你,那樣癡迷眷戀,那樣刻骨銘心,但在你眼裏,原來不過是個笑話。
雲暖覺得很冷,從內而外得冷,像是被一盆冰水澆了個透心涼。她心痛地近乎麻木,僵硬地怔在那裏。
安靜了幾秒,肖烈終于遲鈍地反應過來:“你,你說你喜歡我?”
雲暖下車,走到他面前,垂眸看着自己腳下,慢慢地道:“肖總,從小到大,應該有很多女孩子追求你吧。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喜歡過一個人?我有,這二十多年來,我唯一喜歡過的男人,就是你。”
“你……”肖烈似乎想說什麽。
“你不要打斷我,我還沒說完。”雲暖壓着胸口一陣陣翻騰着的情緒,繼續道:“一直以來,你就是我的中心,我是一顆圍繞你轉動的行星。我的眼裏只有你,雖然你的眼神從未在我身上停留。”
雲暖眨了下眼睛,逼退眼底将要溢滿而出的那層濕意。她突然對着他鞠了一躬,“在恒泰的這兩年,可以說我每天都是開心、快樂的。對于之前給你帶來的困擾和煩惱,我非常抱歉。另外,感謝你在丁明澤這件事上所做的一切。”
肖烈看着眼前保持着彎腰姿勢的女孩,突然心慌意亂,他倉皇地叫她的名字:“雲暖。”
雲暖慢慢直起腰,笑了一下:“現在我正式向你提出辭職,辭職信過後會補上。我會按照公司規定,在一個月內,公司招到新人交接完畢後再離開。”
從今天開始,我要開始偏離你的軌道。
說完,她轉身回到車前,拿出自己的背包。這裏來往車輛少,她得到主路上才能叫到車。
肖烈站在原地看着她。
“等一下。”他在她身後叫。
雲暖恍若未聞,加快了腳步。
肖烈追了上來拽着她的手腕,往後一拉,雲暖踉跄了幾步,靠着車尾才勉強穩住身形。
肖烈撐着雙臂,将她锢在自己和汽車之間的狹仄空間之中。
兩人無聲地僵持着。
“你說你喜歡我?”肖烈聲音有些啞。
雲暖別開臉,低低地道:“讓開……”她眉眼低垂,根根分明的纖長睫毛覆蓋下來,打下柔軟的陰影。
肖烈沒反應。
她用力地推着男人的胳膊:“你讓開……”奈何她的那點力量在肖烈面前根本不夠看。
肖烈不說話,也不松手。
他怎麽這麽霸道!
怎麽這麽讨厭!
雲暖氣極了。
肖烈低低地嘆息了一聲,弓身垂頭,正要說話,突然,“吧嗒”一聲,一大顆眼淚,從雲暖的眼眶中滾落,砸到他的手背上。
肖烈像是被灼到了一般,倏地松開了手。
雲暖卻依舊低低垂着眼看着地面,一滴接着一滴,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似的一串串往下掉,很快在地上洇濕了一片。
肖烈整個人僵在原地。
她腦袋垂得低低的,肩膀極其細微地抖動着,哭得無聲無息。
“你……”肖烈慌了神,有點不知所措,嘴裏吶吶地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雲暖突然渾身像被抽走了力氣,軟軟地靠着汽車滑下來,縮成一團兒,從剛開始的悄無聲息到抽抽噎噎再到失聲痛哭。
她本來是不想哭的。
尤其是在肖烈面前。
她原本想要保留最後的一絲自尊,不要那麽狼狽地讓他看到失态的自己。
但,就是很委屈。
就是好難過。
原本極力忍耐的情緒,不知道怎麽就像是洪水決了堤,一發不可收拾。
雲暖蹲下身,雙手蒙臉,淚水從她指縫間止不住地滾滾而下,兩只肩膀不停地顫抖。
他,把她欺負哭了?!
“不許哭!”他命令道。
“嗚嗚嗚……”
“別哭了!”他無奈道。
“嗚嗚嗚……”
“你不要哭了。”他請求道。
“嗚嗚嗚……”
雲暖從小就不愛哭,可是今天,這一哭就很難停下來,越哭越難過,最後幾乎哭到上氣不接下氣,哭到打嗝。
肖烈剛才全憑意氣用事,可現在看着她被自己欺負到大哭,他覺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什麽東西重重地捶打,鈍鈍地痛。
他猶豫着伸手笨拙地輕輕拍着她的後背。雲暖沒有任何的反應,只是本就顫抖的肩膀似乎抖得更加厲害了。
肖烈慌忙撤回了手,低聲在她耳畔哄:“好,好,我不碰你,你自己哭!哭吧!”
雲暖知道現在這樣哭唧唧的樣子,肯定難看極了。
可是她控制不了。
他怎麽能這樣對她!她那麽喜歡他,喜歡了整整八年,最好的八年。
他可以不喜歡,不接受,可為什麽要嘲笑她。
真得好過分。
她鼓起勇氣表白需要多大的勇氣嗎?
他怎麽能這麽做。
太傷人了!
雲暖一直哭個不停,生平第一次,肖烈覺得手足無措。素來鎮定的面容上染上茫然,因為不知如何安慰正在傷心大哭的自己喜歡的女孩兒。最後只能蹲在她面前,呆呆地看着她哭。
不知道過了多久,肖烈覺得腿都蹲麻了,雲暖終于止住了哭,擡起頭來。
她哭得兩只眼睛和鼻子全都紅了,像只可憐兮兮的小白兔。小白兔擡起手來,手背用力地在兩頰各擦了一下。她還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緒,為了不讓新的眼淚掉下來,只能瞪大眼睛死死憋住。
她抽了抽鼻子,站起來,自上而下俯看着肖烈,聲音沙啞,帶着幾分委屈幾分決然。
“肖烈,你真讨厭……我再也不要喜歡你了。”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