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公主。”柳色道,宿春低頭看了他一眼,如同一棵渾身散發着幽怨氣息的小青草似的。一雙手白嫩的像是女人的手,唇紅齒白,朱唇輕啓,惹人憐愛。

“公主,您前些日子悶在屋裏,讓柳色很是擔心啊,柳色也是急的沒辦法了,才求容止去找您的。還望公主不要責怪。”

楚玉定神後視線落在他身上,柳色止不住嘴角的笑,暗地裏挑釁似地看着墨香。在宿春看來真的好幼稚,就像她念小學時得到老師青睐似的不可一世。

柳色的争寵的腦回路很簡單,楚玉幾句話一引便到了容止身上。她敏感,警惕,容止在楚玉眼裏像是一顆炸彈一樣,這個時候防備心是極高的。

“你說的很對,我确實該一視同仁。”楚玉頓了頓道,“今後,把容止在府內的所有特權取消,如此大家就都一樣了。”

這一句話把柳色劈的外焦裏嫩,他大概自己都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如此一來他不就是惹到了容止了嗎?墨香譏诮着拿袖子掩住嘴,看到他蔫巴巴的樣子宿春也感到有趣,損人不利己,死得早有原因的。

這一場宴席裏容止仿佛只是個看客,特權在他眼裏可有可無,一個人沉靜如水,高雅如竹,氣質出塵。仿佛對什麽都不上心。

宿春差點收不住視線,她沒有察覺到,她低頭的一瞬那名清雅的少年餘光瞟了她一眼。

不過今天楚玉擺的這一場宴席與她是半分關系都沒有,站了半個時辰左右楚玉該了解的都了解完了。

宴席提前結束,宿春穿過杏花林,春風竄入淺藍的衣袖,她一路小跑着回到了她的住所,穿過游廊,日光落在湖面之上,遠山蒼翠,碧空如洗,換了個老板,再看公主府的景色心情都是不一樣的。

各色俊秀妍麗的男子經過穿堂,風吹花落,衣擺撫地,遠遠地看着就很賞心悅目。

宿春情不自禁念出韋莊《思帝鄉》中的兩句。

“春日游,杏花落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喂,宿春,你說什麽呢?”她身後突然有人拍了她一下,語速稍快。

宿春回頭一看,只見是個模樣嬌俏的女子,和她穿着同樣的衣服,如果她沒記錯這人應該還是她的表妹來着,和宿春一道被買入公主府,不過嘴甜,讨着了管事的喜歡,被安排在了沐雪園。整個公主府的人都知道容止的脾氣,以在沐雪園工作為榮。

“我看風景呢。”宿春笑道。

雲盞踮起腳尖望了望,推了宿春一把:“風景?哈哈,你是看公主的面首吧。”

“噓,不可以亂說話。”宿春捂住她的嘴,心裏實際上是很讨厭這個雲盞的。她說話不遮掩,雖然表面上對她這個表姐很熱切,但說的做的卻反之。

“開玩笑啦,容公子回沐雪園,我也要回去了,今天桓公子和江公子也在,都是風流俊俏模樣,要不要一起去看看?”雲盞拉住她的手笑嘻嘻問道。

“不必了,管事的叫我待會随他一道出府去購置菜蔬,你快回去吧。”宿春道,拍拍她的手,提着裙子跑過穿堂。

她只不過是一個侍女,哪有那麽大的權利去看公主的面首?當她色迷心竅了不成?

離了雲盞後宿春挑了挑眉頭,頗無奈,雲盞如今才十五歲不到,而她都是二十的老阿姨,她這樣的小姑娘見得多,但實在玩不過來。小姑娘的心思總是繞繞彎彎的,想起來費點頭腦。她來之前宿春傻乎乎的,被雲盞整過幾次,宿春吸取教訓,盡量不要和她見面了,見面了少說話,多幹事,少說話。

這不,她休假期間就拿錢賄賂了管事,總要意思意思一下,如此換來了和管事的一道出府的機會。平常這個工作都是交給公主府的一個廚娘,偏生不巧,她出了些事,這才到了宿春頭上。

“宿春,把衣服換換,過一會到後門。”管事的是個年近四十的男人,兩撇小胡須,穿着體面,心寬體胖,比較和藹。

公主府侍女的衣裳都是統一的,管事的叫人丢給她的是一件石青色的衣裳,系好腰帶整個人看起來十分幹練。

她現在只能梳個花苞頭,平時都是粉黛好心幫她梳頭發,現在粉黛去了別的地方,留在屋裏的幼藍看她這個樣子哈哈大笑。

“你這樣像個俊俏小郎君。”幼藍說。

“真的?很帥?”宿春沒有鏡子。

“啥?”

宿春換了句話:“我這樣和公主府其他小厮比起來怎麽樣,是不是最好看的?”

幼藍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你這樣如果以後沒長歪,或許有做面首的資質。”

“哈哈哈。”宿春撣了撣衣袍,高高興興出門。

走到後門時卻見一男子手裏捏着一封信交給管事,看衣着看相貌,不似府裏的仆人,既然如此,她想都不想,這大概八成就是某個不安分的面首,和桓遠目前還在統一戰線的好兄弟。

不過今天杏林宴,離他們各奔東西的日子不遠了。

宿春等人走了啧啧幾聲,管事沒看見她,等人來了責她來晚了,若無其事地将信藏起來,小金條藏在腰封裏。

宿春什麽也不是,點頭認錯,态度恭敬,這樣使得管事心情舒暢,加之又收了錢財便不多說什麽了。

第一次出府,宿春按捺着心裏的激動,一行采購的人是往東市去。

建康也是大城市,它的市還是宿春這個現代人第一次見,所以感到很新奇,但是有種鄉巴佬的既視感。

同行的阿白是個十六歲的少年,他走在宿春邊上忍不住道:“咱們好歹是公主府出來的,注意形象。”

宿春瞪了他一眼,但還是放下了手裏的木質玩偶,如果連上絲線的話做成傀儡挺好看的。

阿白撇撇嘴,哼了聲。眼睛瞄了瞄,說:“真醜,沒我做的好看。”

“你行。”宿春敷衍道,她和小孩子談不上什麽話,她和同齡人都談不上什麽話。平時客套兩句還行,相處久了就會尴尬。

阿白看出來她是在敷衍,于是把手上方才采購的大白菜全塞她懷裏了,左邊一個右邊一個。這個時候白菜都是綠色種植,個頭大,她人小小的,又穿着綠衣服,于是阿白笑她白菜精。

他笑起來露出兩個酒窩,看在眼裏賤兮兮的,宿春氣不過就想拿白菜扔她,不過心裏既然是這麽想的,手上就立馬做了出來。

“誰家的仆從?這麽沒規矩。”手起菜落,就有人怒道。

宿春抱歉地看着他,阿白一躲,白菜就呈抛物線的路線掉在他頭上,聽他那語氣,看起來砸的不輕。

“這位郎君,其實,這就是個白菜。”宿春彎腰致歉,指着懷裏的另一只,“這麽水靈的白菜要好些錢,公子風流俊朗,我一時沒忍住便丢了,連帶着這裏也跟着菜一起到了郎君身上。”

阿白鄙視地看着她,做出嘔吐的樣子。

她的手捂着胸口,柳述聽完她的話再看着她那樣子,勉勉強強接受了,對于追慕者,他還是比較大度的,今個本來是喬轉打扮出來的,沒想到還是被人發現了。

這些話原本就是宿春瞎編亂造的,畢竟在程朱理學成正統以前,中國婦女也不是那麽的保守,大膽示愛的不在少數,更何況這裏是魏晉南北朝,怕什麽?

“算了算了。”

宿春一擡頭,差點沒吓死,懷裏的白菜直接沒拿住就掉在地上了。

這人……是柳述!

一定是的,正在補粉,也是穿的一身綠,不過不确定。

宿春問:“閣下是柳述柳郎君嗎?”

柳述早就見怪不怪了,垂下眼簾看着自己的追慕者:“在下有事,白菜既然花了很多錢,你便收着,不要不好意思,全當我送你的。”

宿春是個僞追慕者,加之這本就是自己的,一時間反應不強烈,柳述皺眉,看她傻掉的表情以為她是高興過度了。

“怎麽了?”

“沒事沒事,真是三生有幸!”宿春道。

阿白垂頭,等柳述走了不滿:“管事的只給了我們一袋錢,這白菜都掉在地上了。”

“沒事,外面的葉子扒掉了一樣的。”宿春不在意,嘴角噙笑,落在阿白眼裏就是一副花癡樣子。

“你們女人都這樣。”他哼了聲,抱着臂走在前面。

宿春沒心思哄小弟弟,她遇見誰了?柳述,長得不差,她此刻體會到身在劇情之中的激動了。如果劇情無意外,接下來的不久就是公主女扮男裝出府了,到時候有平頂山的流水詩會。

其實她也很想去看看,不過礙于有刺客襲擊,對生命有威脅,還是想想算了。

她摸着白菜沒有看路,一時就撞到少年的背脊上。

阿白低頭說她:“走個路都走不好。”

說罷卻是搶了她的菜,相反,将方才的木偶塞到她手上。

木偶身上尚有餘溫。

宿春看了看,是一個梳着丫髻的矮胖小木偶,正是她方才看的。

宿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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