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得不承認,那兩個人是真的很登對。
英挺帥氣的黃金單身漢,配上貴氣高雅的千金大小姐,那畫面是多麽吸睛耀眼啊!女人嬌滴滴地挽着男人的手臂,在尾牙各桌之間穿梭敬酒、陪笑寒暄……
啧,那高調曬恩愛的模樣是想逼死誰?
沈曼曦斜眼暗啐了聲,仰頭再幹一杯。酸澀的紅酒混着苦辣的妒火,那滋味太難熬,難熬到連在尾牙這種狂歡放縱的日子裏,她都無法陪着衆人一起展顏大笑,連逢場作戲都裝不出來。
……笑?別哭出來就阿彌陀佛了,還談什麽笑?此刻她只想喝個爛醉,讓自己什麽痛苦也感受不到。
如此而已,她又倒了一杯紅酒,仰首就幹。
“哇靠,你喝這麽猛是想跟誰拚啊?”坐在斜對面的男同事已經盯着她很久了,終于忍不住出了聲,“我看你菜也沒吃幾口,這樣喝胃受得了嗎?”
聽了,她擠出一抹虛假的甜笑,道:“你怎麽知道我沒吃?下午我在公司的時候吃得可多了。我吃了半包的蘇打餅、一片雞排、一條飯卷、一杯珍珠奶茶,還有……”
全是謊言。
事實是,打從一個禮拜前,她就已經身在一個餓了吃不下、累了也睡不着的人間地獄裏了。
她打個酒嗝,忍不住又忿忿地朝着那對男女望去——他們已經回到了座位上,女人依偎在男人的身旁,像朵含苞嬌嫩的花朵般地傾身在對方的耳邊嬌羞低語,男人耐心聆聽了一陣,随後兩人恩恩愛愛地相視微笑……
真是可惡。
難道當她沈曼曦已經死了嗎?如此幸福溫馨的畫面,在她眼裏卻如同一把硬冷的利刃,正一刀一刀殘忍割劃着她的心、她的身、她的眼、她的魂。
那個男人,曾經是屬于她的……那個名叫林書逸的男人。
男人年紀輕輕,三十歲就坐上了副總這個位置,臉長得帥、體格也不賴,當初他剛從分公司調上來總部的時候,不知曾經讓多少女員工陷入瘋狂。
可她沈曼曦也不是省油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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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雖然沒有絕高的智商,也不是什麽大戶人家的千金,但她有一張不輸女明星的臉蛋。
那真不是她在蓋的,打從國小、國中、高中、大學一路求學走來,她總會被冠上什麽校花、科花、系花、社團之花……等等莫名其妙的封號。就算是出了社會,倘若公司打算推出個什麽“十二美女職員月歷”的話,她能拿下的位置也必定是封面那一頁。
她曾經相信,只要靠着這張豔麗的皮相,總有一天能輕松飛上枝頭……或是她以為自己已經站在枝頭上。
當那個叫作林書逸的男人來追求她的時候,她便認定非這個男人不嫁了。
他帥氣、有才華,企圖心強、積極向上,以前他是金幣,現在他是金條,未來他必定是金磚,甚至可能成為金庫。
嫁不嫁?當然嫁,不嫁的女人是傻子。
可是,交往半年多來,男人不僅從來不提婚事,也沒帶她與家人見過面,甚至他倆交往的事情也從來不曾在公司內部公開過。
“我們有利益關系,在一起會被別人拿來說嘴。我現在是沖刺事業的重要時期,你應該不希望我們的關系被人拿來攻擊我吧?”
這是男人的理由。
既然是為了事業着想,她也不好說什麽,這個秘密,她藏了好久,甚至連自己最好的朋友都絕口不提。
就這樣,她默默當了半年多的地下情人,最後換來的卻是男人的絕情。
他主動提出分手,而且決絕殘忍,彷佛當她是件過季的衣服,穿過就扔。
男人告訴她,“董事長欣賞我,安排女兒跟我相親,我怎麽能拒絕?你說我有本錢能拒絕嗎?”
她氣壞了,愛他的心也成了一地的支離破碎,她冷笑,忍不住反譏,“哦,是嗎?我看你根本也不想拒絕吧?人家可是董事長的獨生女,娶了她你大可少奮鬥好幾年呢。”
男人惱羞成怒,臉色一下青一下紅。“你有資格說我嗎?你自己不也是這種打算?”
“我?”她皺了眉,“我打算了什麽?”
“我看你也是只想釣個凱子,讓你一輩子不用煩惱吃穿、只需要每天穿得漂漂亮亮當花瓶就好了吧?”
他竟說出如此惡毒的言語。
“林書逸!你——”理智斷線,巴掌呼出,那清脆的聲響成了他們兩人之間的最後記憶。
直至今日,男人公然帶着新歡在尾牙上亮相,高調宣布婚訊,這要她這個躲了半年多的地下女友……不,是前女友該情何以堪?
回憶至此,男人似乎是感到那灼燙的注目,擡起頭來朝她這兒望了一眼。但也僅是一瞬間的目光交會,男人随即移開了視線。
如此明顯而傷人的回避,輕易擊潰了她。
心裏的悲苦像是一場攔也攔不住的濃霧,她的世界模糊了。眼眶一熱,她再也無法強作微笑,她放下杯子,斷然起身逃出了這個令人窒息的場所……不,感到窒息的人或許只有她而已。
沈曼曦踉跄地走向停車場,步履搖搖晃晃地走到了自己的車旁,整個身體倚靠在車門上,低頭在包包裏翻找着車鑰匙。
Shit,她都忘了自己是開車來的,這下子算酒駕嗎?
嗯,應該是酒駕吧。
不過她都可以自己走到車子旁邊了,開回家算什麽,是吧?哼哼……她拿出了一串鑰匙,拚命按着遙控器上的按鈕,卻怎麽樣也無法解開汽車的中控鎖。
“呴!是怎樣啦!”她怒不可遏,用力踢了汽車一腳,“連你都要找我麻煩嗎?你太過分了喔!也不想想平常是誰在養你?!”
踢着踢着,突然一陣酸惡的感覺自胃袋湧上。
“唔……”不行,想吐了。
她捂着嘴,跌跌撞撞地沖到了車頭前——雖然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往這兒沖,總之她一彎腰,吐得淅瀝嘩啦。
“嘔……惡……嗝。”嘔吐過後又是一條好漢。
她深呼吸,走回了駕駛座旁,再按了幾下的遙控器,車門鎖仍是不動如山,彷佛就是要找她麻煩似的。
可其實那根本不是她的車,只是她醉茫了,沒了正常人的判斷力。
她又動怒了。
“呴!是怎樣啦?爛遙控器、爛車子、爛男人、爛——”
實在是氣不過,她摔了手上的遙控器,還怒踩了它好幾腳,不料一個重心沒踩穩,情緒沒發洩到,反而害自己摔了一跤。
“嘶……痛痛痛、好痛……”腳踝傳來劇痛。
好痛、好痛、好痛。
是腳痛還是心痛?她已經分不清了。
內心深處那座中看而不中用的堡壘,終于在這一刻崩塌粉碎。她忍不住擡手掩面痛哭,那經過苦苦壓抑後的低泣,回蕩在這個停滿車輛卻仍然寂寥的停車場裏,哀哀凄凄。
今年的尾牙,丁柏鑫抽到了個尴尬的獎項,是個什麽“日本關西雙人游”的招待券。其實幾天幾夜的行程他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是個總價值超過三、四萬的大獎。
問題是他壓根兒不想要那種東西。
對一個才剛與女友分手的人而言,“雙人游”這種東西只是用來徒增自己的凄涼罷了,他毫無獲獎的喜悅。
尾牙結束,人群逐漸散去,他一面走向自己的停車處,一邊思考着他該怎麽處理那燙手的雙人招待券。
上網拍賣嗎?
嗯……這方法似乎可行,打個五折出售應該不難。
只是很麻煩而已。他得先去申請個拍賣帳號,再填表審核收款帳號,接着上網挂賣、再約時間面交或是郵寄……萬一對方反悔了還得再進行後續的退貨處理……
不巧,他這個人最讨厭麻煩的事情了,所以還是想想別的方案吧。
不如轉交給曹詠成那對夫妻倆好了?彼此朋友一場,免費相送,讓那對夫妻出國去度個假、散散心,讓感情加溫一下也好,也算是美事一樁。
好,事情就這麽辦。
自己的車子也近在眼前,他拿出鑰匙串、按下遙控器,車子“哔啾”一聲解了鎖,他一如往常地走向駕駛座的那一側,卻在擡頭的瞬間傻眼。
因為那兒有個女人坐在地上,頭倚靠着車身睡着了。
是喝醉了嗎?怎麽會有人睡在這兒?
……還是她根本是昏倒了?
這樣的念頭一冒出,丁柏鑫驀然回過神來,連忙上前蹲下查看。他輕拍了拍女人的肩,低聲試探道:“喂?喂!你還好嗎?”
女人毫無反應。
當然毫無反應,他嗅到了女人身上濃濃的酒味,而且聽見了低微細小的鼾聲,樣子她只是喝醉酒、睡着了,不是昏倒或休克。
确認了這樣的事實,他松了口氣,但煩惱卻接踵而來。首先,這女人為什麽會醉倒在他的車旁?還有,他該拿她怎麽辦?努力把她搖醒嗎?
“喂?”他伸出食指戳了戳她的手臂,“那個……”
他其實認得這個爛醉如泥的女人。
“沈曼曦?”他放輕聲量,喚了聲她的名,“你醒醒,別睡在這種地方。你有聽到我說的話嗎?”
她是行銷部的人,平常工作上少有交集,會對她産生印象純粹是因為她是好友的老婆的好友……雖然這關系牽扯得有點遠,但畢竟還是讓他留下了一些記憶點。
“……沈曼曦?你醒醒。”他又喚了她兩句。
看來紳士的呼喚是起不了作用了,他的聲音或許根本進不了她的耳。
他想了想,見她還坐在硬冷的水泥地上,決定先将她攙扶離地再說。
“欸,先站起來,別坐在地上。”他伸手扶她,卻又不敢太靠近她的身軀,于是兩個人的姿勢變得有些可笑逗趣,“拜托,算我求你,快清醒一下,天氣很冷,你睡在這種地方會送醫院吧。”
“嗯……”
終于,不知道是那聲“拜托”起了作用,還是女人對“送醫院”這三個字産生了警戒,總之她嗯啊了聲,稍稍醒了過來。
“嗯?”她懶洋洋地輕睐了他一眼,然後露出了傻乎乎的笑容,“啊哈,你來啦?我等你好久耶!”
“蛤?”等他很久?他怔忡了下,連忙擺手否認,“呃,我不是——”
“唉呀!你瞧瞧你!”沈曼曦驚呼了聲,突然變得熱絡起來,好像他與她是十幾年的至交似的,“這麽久沒見了,你看看你,都長這麽大了呀!”
“……”
“來來來,讓姊姊捏一下,我看看你爸媽都拿什麽喂你。”話才一說完,她便沒規矩地在他臉頰上又揉又捏。
突來的親密舉止吓得丁柏鑫直往後退了好幾步。
“等等、我不是……你別這樣——”不得已,他舉起雙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喝斥了聲,“停!別這樣。天哪,你到底喝了多少?部門裏沒人阻止你嗎?”
“嗯?”她眨了眨無辜的雙眼,“什麽喝多少?喝什麽?你要找我去喝酒嗎?呵呵呵呵……可以唷!只要書逸沒意見的話。”
書逸?丁柏鑫眉一皺,這女人說的是營運部的林副總林書逸嗎?應該不可能是那個人吧……
不過轉念一想,這女人已經醉到分不清東南西北了,他何必計較她到底說了什麽話?
他輕籲了口氣,道:“這樣吧,我進去幫你問一下人事或總務,看看有沒有人可以送你回家。你可以自己一個人待在這兒等我一下嗎?”
“不要。”斬釘截鐵。
他一愣,彷佛沒料到女人會說“不要”。
“呃……那……”總不能就這樣耗上一整個晚上吧?“不行,你醉成這樣,就算送你上計程車也不安全。”
尤其以她的姿色,被撿屍的機率大概比一般人高出二十倍。
“你載我啊,不行嗎?”
“我不知道你家。”
“你載我去書逸家嘛……你們不是住一起嗎?”
“你認錯人了。”他松開了她的手。
女人眨了眨蒙胧的眼,随後傻傻一笑,戳了戳他的胸膛,“哈哈,少來,又想整我,我才不會上當咧!是書逸叫你欺負我的嗎?”
他閉了眼,嘆了沉長的一口氣,無力感湧上。
“聽着,我不是你以為的那個人,我是丁柏鑫,技術部門的人,你應該認得我吧?”
“哦?柏星啊?小星星,好可愛的名字耶,呵呵呵……”
“是鑫。”
“唉呀,随便啦。你打電話問書逸,問他什麽時候要來接我?”
書逸書逸,又是書逸,這女人到底在說哪一個書逸?
“你說的書逸是林書逸嗎?”
“嗯哼。”女人微笑點了頭。
他聽了,怔愣了下,“……林副總,林書逸?”
“對啦,你幫我叫他過來好不好?”她的口吻突然變得好卑微,“你跟他說我好喜歡他、我不在乎他劈腿,只要他來接我,我就願意原諒他,好不好?你幫我叫他過來,好不好?”
愈聽,他的眉紋漸深。
她說劈腿?她剛才說的是“劈腿”這兩個字沒錯吧……老天,他好像聽見了什麽不該聽的事。
他想了想,問:“你的手機裏有這個“書逸”的電話嗎?”
“有啊!”她傻乎乎一笑,想從手提包裏翻出行動電話,“你等我,我找給你……嗝。”
既然有的話,他困惑了,“你怎麽不自己打給他?”
這句話,像是關鍵字。
沈曼曦聽了,動作緩了下來,最後靜止不動,杵在那兒發呆。她的模樣像是老奶奶在回憶童年時的表情,既遙遠又飄渺……
“沈曼曦?”他小心翼翼地輕喚了她一聲。
就這麽一聲呼喚,她眼眶裏的淚珠順着臉龐滑下。
丁柏鑫被這兩滴眼淚給吓了一跳,而且不知所措。
他這輩子最怕的就是女人的眼淚了,尤其是那種不明所以而落下的眼淚。那就像是解不出來的方程式,而且他只有五秒鐘可以思考答案。
“……抱歉,我說錯了什麽嗎?”真是不可思議,明知道她喝醉了,或許只是胡言亂語,可他還是試圖跟她講道理……這到底是什麽心态?
被男人一問,沈曼曦搖搖頭,一會兒冷笑,一會兒皺眉。
“他不理我了……他不接我的電話、不讀我的Line、不回我簡訊……連我的臉書他也删了……”她低着頭,邊拭着淚水邊說,抽抽噎噎,楚楚可憐,“他說他要跟董事長的女兒結婚……他好殘忍,一句話丢過來,我就只能接受……”
說到痛心處,她終于潰堤,淚如雨下,甚至激動地揪住他胸前的衣衫。
“嗚……我不管、我不管啦,他怎麽能這樣對我?你評評理,我哪裏輸她?因為我活該沒有一個當董事長的爸爸嗎?這不公平啊!我不甘心,這要我怎麽輸得心甘情願嘛……這叫我怎麽能……”至此,她說不下去了,額抵着他的胸膛,痛哭失聲。
原來是如此,他似乎聽出了點端倪,大概是一種“情人當新郎,新娘不是我”的劇情。
他無奈,擡頭望了眼夜空,任由女人靠在他的懷裏哭天搶地……總覺得他能體會這樣的心情。
一個月前,他的女友提出了分手,他問她為什麽,女友卻告訴他——
“因為我要結婚了。”
見他傻傻的,一時之間還聽不懂,女友冷哼了聲,說道:“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我都已經跟別人交往兩、三年了,可是你竟然一點都沒察覺?你心裏真的有我嗎?”
就這樣,近十年的感情一夕之間灰飛煙滅,女友搭着另一個男人的車子離去,留下了一團他解不出來的謎題。
思緒至此,他不自覺擡手拍了拍她的背,無語相對。
一個同樣陷在情傷泥沼裏的男人,如何能帶領另一個女人走出情傷?他根本無能為力。
突然,一個名字閃過他的腦海。
——曹詠成。
嚴格來說,來當救兵的人并不是曹詠成那家夥,而是他的妻子,伊玟。
在僅有的資訊之下,他隐約記得那兩個女人是“同梯”的關系。
當時,她倆同屬人事部,但據說沈曼曦一點兒也不喜歡人事部的工作,便轉戰業務部,最後在行銷部落腳。
接下來的日子,兩人雖然身處不同的部門,卻并未影響彼此的情誼。
聽說她倆還當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室友,直到伊玟與曹詠成結婚了,才搬出了那間兩人同住許久的公寓。
有了這層分析,丁柏鑫暗想,把伊玟找來保準沒錯。
于是,他沒猶豫,先讓沈曼曦冷靜下來,半哄半騙地要她安安靜靜坐在車子的後座,随後拿出手機找到了曹詠成的號碼,撥出電話。
電話撥過去的時候,夫妻倆已經離開尾牙會場,開車上了高架橋。
“你方便繞回來一下嗎?”丁柏鑫開門見山,提出了請求。
“嗯?”曹詠成在電話那頭一愣,先是摸不着頭緒,而後恍然大悟,“啊,你也喝多了嗎?沒關系,你等我十五分鐘,我繞回去接你——”
“不是接我。”丁柏鑫打斷了好友的揣測,“是沈曼曦。你應該記得吧?就是以前跟你老婆住一起的那個女人。”
“……嗄?”
說不吃驚是騙人的。
沈曼曦與丁柏鑫這兩個人就像是兩條永遠不會有交集的平行線,也像是分別住在不同星球上的相異物種。
為什麽會從丁柏鑫的嘴裏聽見“沈曼曦”這三個字?他想不透。
“等等,你說沈曼曦?行銷部的那個?”
“廢話,不然還有哪個?”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伊玟似乎也聽見了這個熟悉的人名,心神頓時被喚回,她連忙插嘴問:“曼曦?她怎麽了嗎?”
曹詠成沒立即回答,只見他繼續和電話的另一端對話,說了幾句像是“好”、“我知道了”、“我現在過去”之類的話後便收了線。
“發生什麽事了?”伊玟急忙問:“曼曦怎麽了嗎?”
“我也不太确定。”他眉一挑,聳聳肩,“柏鑫說她喝醉了,在他車子旁邊吐得亂七八糟,還纏着他講了一堆他聽不懂的話。他不知道該怎麽處理,只好打電話給我,看你能不能過去接她回家。”
聽完,伊玟露出了無法置信的表情。“吐得亂七八糟?纏着人家胡言亂語?”這怎麽聽都不像是那個臉皮薄的女人會幹出來的事。
也許偶爾失意買醉是有的,可那女人極為重視形象,實在不可能會允許自己在外面醉到失态才是。
隐約覺得事情不太對勁,伊玟忍不住也跟着焦急了。“那、那怎麽辦?你可以回去接她嗎?”
聞言,曹詠成好笑地瞥了她一眼,“當然啊,你一定會去接她的吧,難道我要叫你自己搭計程車去?”
“呃……我想說你今天應酬了整個晚上,應該想要早點回家休息……如果你真的累了的話,我自己去也沒關系。”
“我還沒累到空不出一小時。”曹詠成淡淡地回了句,然後他打了方向燈,切至外線,于最近的出口開下了高架橋。
折返的路程大概多花了二十分鐘,兩夫妻抵達的時候,人潮早已散去,停車場空空蕩蕩,車輛僅剩三三兩兩。
曹詠成将車子停在丁柏鑫的座車旁,當伊玟看見後座那睡得昏沉沉的女人時,那渾身的狼狽樣簡直讓她差點認不出對方。
一頭蓬松的亂發,一臉暈花的濃妝,她的眼角甚至還沾染着淚痕。
“天哪,怎麽會醉成這樣?!”似乎是出乎意料,伊玟困惑地望了眼在一旁的丁柏鑫,“她怎麽了嗎?”
丁柏鑫靜了幾秒。
他正在腦海裏回憶三十分鐘前所發生的事……那女人的一字一句、一颦一笑,他細細斟酌,最後決定雲淡風輕帶過。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他聳聳肩,故作什麽也不知。
他沒透露什麽,也不認為自己能夠透露什麽。
一方面,他不确定當事者是否有意讓其他人知道那些事;另一方面,畢竟她喝醉了,說出來的話有幾分真實,他更是無從辨別。
總之,三個人折騰了好一陣子,才終于把那爛醉如泥的女人從丁柏鑫的車上移動到另一輛車上。
離去前,伊玟降下車窗,道:“謝了,柏鑫。等她酒醒來之後,我會跟她說是你幫她——”
丁柏鑫卻擺擺手,阻斷了她接下來的話。“不用了。她如果不記得的話也好,不必特地告訴她。”
“怎麽可以不用?”她不解。
英雄救美的美人醉得不醒人事,英雄豈能不留姓名?更何況,沈曼曦可是公司裏的女神,難道他都不想有一些什麽特別的……嗯,表現機會嗎?
他聽了,露出苦笑,道:“我和她不熟,怕以後見了尴尬。”
“……”這也想太遠了吧。
不過,既然當事者都表示不願意留名了,她自然也不好說什麽,“好吧,那我就不特別講了哦?”
“嗯。”他只是輕輕點了頭。
然後他們互相道了晚安,各自駕車離去。
曹詠成忍不住由後視鏡瞄了眼後座的女人——很好,她乖乖躺在那兒,睡得香甜,并沒有預期中那種瘋言瘋語或是巴着別人哭訴的狀況出現。
可惜,這樣祥和而平靜的時光并沒有維持太長的時間,車子走不到三公裏遠,後座的女人不知何時已經醒了過來。
“我對你付出的青春這麽多年……”甚至還哼起了心碎主打歌,“換來一句謝謝你的成全……成全了你的潇灑與冒險……嗚嗚嗚嗚……”
然後,她哭了,哭得凄慘、哭得悲切,這一哭吓壞了前座的兩個人。夫妻倆面面相觑了幾秒,你看我、我看你的,有些不知所措。
要安慰她嗎?可是面對一個醉茫茫的女人,一本正經的安慰大概也沒有什麽意義。
“她該不會又失戀了吧?”
“嗯……我想想……”伊玟歪着頭回憶了半晌,道:“我好像沒聽她提起跟誰在一起的事。”
曹詠成冷笑了聲,“你怎麽能确定?搞不好她跟哪個有婦之夫勾搭上了,不敢告訴你。”
“哪可能呀!”
“你憑哪一點覺得不可能?”
“就……”事實上,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我想大概是交往的時間不長,來不及告訴我什麽吧……”
“如果是交往的時間不長,她會哭成那樣?”他才不信。
“誰說交往時間不長就不能傷心?”
“我沒說不能傷心,只是你哪時候見過她醉成這副德性?”
這點她反駁不了。
“看吧?你自己也覺得不合理。”曹詠成淡淡一笑,将注意力轉回了前方的路況。
那女人的情史,從妻子的口中他大概也略知一二。
她所交往的男人通常大有來頭,不僅信用卡随她刷,也常買名牌精品來送她,稍有情趣的不是請快遞送來花束逗她笑,就是開着百萬名車來接她下班……
簡單來說,沈曼曦在一般人的眼裏是女性中的勝利組,可是透過伊玟的陳述,實情似乎不如表面風光。
她一直是孤單的。
明明交了男友,卻總是過得像是單身。她經常被冷落,也經常被劈腿,偶爾還會在不知情的狀況下當了人家的第三者……
突然,抽抽噎噎的低泣聲停止了。
“他媽的!你這爛男人!你不得好死!”後座的女人止住了淚水,卻釋放了情緒,對着空氣破口大罵,“混蛋、王八蛋、你烏龜蛋!說什麽你還沒準備好要結婚、說什麽再給你一點時間,可惡、下流、不要臉!你怎麽不說你只是嫌我家窮!嗚嗚嗚嗚……你太過分了……你怎麽可以不要我……”
痛罵之後,又是一陣痛哭。
她哭得好傷心,彷佛整個世界都背棄她而去。那樣的哭聲,連伊玟聽了都替她感到心酸。
曹詠成說的沒錯,她确實從沒見過如此傷心的沈曼曦。
“欸,別哭了。”她轉身,遞了包面紙給好友,開玩笑道:“來,擦一擦,臉上的妝被你哭到像鬼一樣,想吓誰呀?”
可是這玩笑似乎不太好笑,沈曼曦仍是淚流不止。
“其實……”曹詠成忍不住出了聲。
“嗯?”
“你要不要找時間勸勸她。”
“勸什麽?”
“她老是看上同一型的男人,當然不能期待能有不同的結局。如果她不肯試着改變“前因”,又怎麽可能改變“後果”?”
伊玟點了點頭,似乎也認同這個道理。
不知何故,突然有個荒謬的想法竄進了她的腦袋裏。她不是刻意的,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想,可是那個人的臉蛋就這麽莫名冒了出來。
“那……你覺得丁柏鑫怎麽樣?”
一聽,曹詠成愣住。“柏鑫?”
“嗯哼,你不是說他剛和女朋友分手沒多久?”
老天,她是那個意思嗎?“你是說……你想把這兩個人湊成對?”
“不行嗎?”
“咳咳咳咳咳咳——”曹詠成的回應是一陣劇咳,然後滿臉驚愕地看着妻子,“你在開玩笑嗎?!”
“沒有啊,我是很認真的耶。”
“你不覺得這樣很像是硬逼一頭花豹跟一匹斑馬交往嗎?是沒錯,他們都是哺乳類,而且也都有四條腿,但……”
“你不是說要我勸勸她改變?所以,這次我想介紹個品質經過優良認證的對象給她。”
曹詠成卻冷笑了聲,抱持不樂觀的态度,道:“小玟,你太天真了,沈曼曦是什麽樣的角色?她不會把柏鑫看在眼裏的。”
“她的部分你不用操心,你只需要幫我問問柏鑫的意願就好,如何?”
曹詠成露出了為難的表情,再看看老婆興致勃勃、盛滿期待雙眼,他竟不忍心拒絕。
“好啦,我知道了……”他咳聲嘆氣,有股出賣摯友的罪惡感。半晌,他心不甘情不願地給了承諾,道:“我會去說看看。”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答應。”老婆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而老公卻只能陪着苦笑,總覺得自己是昧着良心,親手将綿羊般的好友送進了猛虎的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