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假期結束了。
回到臺灣、回到公司,諸事一如往常,沒什麽太大的變化,仿佛那四天三夜的記憶就像是幻夢一般。
“唷,你回來啦?”
早上進公司時,兩個男人在電梯裏碰上了,曹詠成順口寒暄一句。
“前天就回來了。”
“好玩嗎?”
“還可以啦。”
“那有沒有什麽進展?”
丁柏鑫突然答不出來。
“啧,你想到哪去了?我說的是情感上的進展。”
呃,原來是指情感上。“嗯……算有吧。”
“那就是漸趨穩定嗤?”
“應該是。幹麽?”
“所以你們有考慮公開你們的關系嗎?”
“我倒是沒想過這個問題。”丁柏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問:“怎麽突然這麽問?”
這時“叮”的一聲,電梯抵達了十二樓,兩扇沉重的不鏽鋼門緩緩開啓,曹詠成似乎還沒有打算立刻踏出去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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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情是伊玫告訴我說的。她說前幾天你們還在日本的時候,她接到高層發給她的命令,要她key一份人事公告。”
“什麽公告?”丁柏鑫不以為意,從容地踏出了電梯。
曹詠成則随後跟上,兩人并肩走進了辦公室。“那個林書逸……”
剎那間,像是聽見了被下咒的關鍵字,丁柏鑫稍稍怔忡了下,可他掩飾得很好,沒在臉上留下什麽。
他不太确定這對夫妻倆究竟知不知道副總與曼曦的那段過去。
“嗯,然後呢?”他故作若無其事,“該不會他才跟老董的女兒訂婚而已,就立刻升官當總經理了吧?”
“哪可能呀!”
“不然呢?”
“他老婆……唔,不是,應該說是未婚妻才對,聽說她下個月開始會被安插到公司裏,而且是主管職。”
“哦。”淡應一聲,他沒啥特別的反應。
其實這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既然是董事長的女兒,靠點裙帶關系在公司裏當個空降主管,這種事情根本一點也不稀奇。
“你猜她被安插到哪個部門?”
“哪個?”
“行銷部。”
那是沈曼曦的部門。這下子丁柏鑫真的有受到震撼的感覺了,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直楞楞地看着曹詠成。
“……行銷部?”也就是說,沈曼曦即将看着那個曾經令她痛苦萬分的女人,不費吹灰之力地成為她的頂頭上司,這會不會太殘酷了點?
“她知道了嗎?”
“還沒。伊玫沒告訴她,而且在正式公告之前都不能算是定數。”
“所以你們也知道了她和副總的那些……”語未竟,留下無限的想象。
曹詠成聳聲肩,不置可否,道:“閨蜜之間是沒有秘密的。”
“你又不是閨蜜。”
“是她的閨蜜說夢話時不小心說溜嘴,被我聽到。”
“最好是。”他搖搖頭,繼續邁步向前,“所以你先告訴我這事情,是希望我轉告她嗎?”
“不是,是要你有心理準備。”
“我?”莫名其妙,“我需要什麽心理準備?”
“你還是人類嗎?”曹詠成忍不住苦笑,道:“既然未婚妻都在行銷部了,你覺得副總不會三天兩頭往行銷部跑嗎?你可以接受這種事?忍受自己的女朋友沒事就和舊情人碰頭?我自己是不能接受啦。”
那他呢?他能接受嗎?丁柏鑫沒說話。
坦白說,心裏或多或少總會有些不舒服,然而除了信任她之外,他又有什麽資格能要求更多?
像是無可避免的,他想起了那家夥曾經在暗巷裏死纏爛打的光景。
“我如果娶了老董的女兒,繼承了她爸手下的三家公司,以後要錢要地位都有,還怕包養不起你嗎?”
他并不想把人性預設得太邪惡黑暗,可他無法不去想象,這會是刻意的安排嗎?以特權的方式,将自己的未婚妻安插在曼曦的身邊,然後借口制造更多的見面機會,趁機繼續糾纏。
姑且不論曼曦會是什麽反應,但可以确定的是——他會非常不爽。
“總之,”曹詠成突然拍了拍他的肩,中斷了他的思緒,道:“你好好想想吧。既然你都說已經穩定下來了,我不希望你們兩個又因為這事情而被影響……我想伊玫也不會希望看到這種事。”
他沒答腔,只是點頭表示明白。
“你喜歡現在的工作嗎?”
忍耐了三天,丁柏鑫終于選在晚餐的時候問了出口。
“啊?”
莫名被問了一個這麽嚴肅的問題,沈曼曦先是摸不着頭緒,而後不以為意地笑了出來,道:“喜歡啊,當然喜歡。怎麽會問我這個?”
“有多喜歡?”
“有多喜歡啊……”她側頭思考了下,“就大概是每天早上不會出現什麽不想上班的倦怠感,也不會想說要跳槽什麽的。”
聽了,他理不出結論。
這樣算是喜歡嗎?還是只不過是不讨厭而已?畢竟兩者之間有着不小的差距……
“幹麽突然問我這種問題?”
他靜了幾秒,問:“如果我朋友那兒有個職缺,介于行銷和公關性質,待遇不差,你會有興趣嗎?”
這回輪到沈曼曦楞住了,她沒料到他會介紹新的工作給她。
為什麽這麽突然?是真心認為別的地方更适合她,還是因為他不希望辦公室戀情影響了他在事業上的發展?
畢竟不無可能,若是未來兩個人的關系浮上了臺面,難保林書逸那渾蛋不會利用職權來處處刁難,畢竟當那家夥糾纏不休的時候,挺身替她解危的人正是丁柏鑫……
想想,她的眼神黯下。“……是因為林書逸嗎?”
他點頭。
唉,果然是如此。
她輕籲了一口氣,內心五味雜陳,“好吧,這事情是我對不起你,把你拖下水了。如果你擔心副總以後會找你麻煩的話,我就——”
“你想到哪去了?”他制止了她的胡思亂想,“他找我麻煩?他能找我什麽麻煩?”
“欸?”她眨了眨眼,一臉茫然,“不是這樣子嗎?你不是因為擔心他知道了我們兩個人的事情之後,假公濟私找你麻煩,才希望我離職?”
“當然不是!”
“不是?那、那為什麽突然要我離開?”
“不是要你離開,而是——”他頓了頓,在遲疑了幾秒之後,才道:“是因為前幾天我聽到了一件事。”
“什麽?”
“董事長的女兒以後會來接掌行銷部,變成你的直屬主管。”
一聽,她臉上的表情瞬間凝滞,他這才确定沈曼曦是真的完全不知情。
“我想,在她的手底下工作,你的心情肯定不會愉快到哪去。另一方面,我也不希望那個人有任何機會可以繼續纏着你。”
是一份想要保護她的心意,亦是一種獨占欲的表現法。
她雖然真心認為是他想太多,卻也無可遏止地感到一絲絲的竊喜。
“更何況,”他則一臉正經八百,繼續曉以大義地勸着她,“萬一未來她要是知道了你和林書逸的過去,你覺得她會放過你嗎?她會怎麽刁難你?”
原來是反過來了,他擔心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她。
“我才不怕那種事。”她忍不住露出了微笑,低頭悠哉吃着飯,“以前那些搶着要進豪門的女人才可怕呢。”
“……”那副身經百戰的滄桑口吻是怎麽回事?
“不過,你剛才說的那份工作,我還是會去談談看。”
“真的?”
“啐,瞧你一副開心的樣子……”她故意板起臉孔,假裝不悅,“你就不怕以後不同公司了,見面的時間會愈來愈少?”
“你可以搬來和我住。”
她愣住。
“或是我搬去跟你住也行。”
她這才驟然回神,“你……是說真的?”
“難道我像開玩笑?”
“我的意思是……呃,你确定?會不會太快了?”畢竟交往不到三個月便同居似乎是個超展開。
“會嗎?”他皺了眉,似笑非笑,“是誰說要認真的?認真到像是要嫁給我的那種認真?”
唔,她都忘了自己說過那麽害臊的話,她的耳根不禁熱燙了些,現在回頭想想,那番話聽起來簡直就像是在跟人求婚似的……
一時覺得難為情,她別過臉,岔開話題,道:“我有室友,所以你不能搬過來跟我住。”
“那就一起再另外找個房子吧。”
“欸?為什麽?”
事情也算是有了一個明确的方向,他終于松了口氣,舉筷吃了第一口飯。嚼了嚼,咽下了,他才解釋,“我現在住的套房有點小。另外,如果你這工作真的談成,離我現在住的地方會有點遠。如果真的要一起住的話,我想找個讓你不會花太多時間在通勤的地點。”
“你只顧着我的時間,那你自己呢?”
其實應該分秒必争的人是他才對,連吃飯睡覺的時間都快沒有了,哪有多餘的時間浪費在通勤上。
“我無所謂。”
“可是我介意。”倘若真要犧牲了他的時間,那麽她寧可維持原狀。
“我是真的無所謂。”
她似乎沒聽懂他話裏的意思,一臉肅穆,放下了筷子,道:“柏鑫,我是認真的,如果什麽都只遷就我的話,那我寧可維持現狀就好……不管是工作上的事,還是住在一起的事。”
空氣中嗅得見一絲隐約的火藥味,他知道她生氣了,卻不太明白她在氣什麽。
遷就她不好嗎?既然是他自己開口要求她換公司、同居的事也是他提出的,不管換來的代價是什麽,由他來承擔,不也是理所當然?
他果然永遠搞不懂女人的心思……
想了想,既然他老是弄錯重點,那幹脆和盤托出也罷,就由她來決定什麽是重要的,而什麽是不要緊的。
“這事情,其實我本來是想等有了點眉目之後再告訴你。”
如此不尋常的口吻,讓她稍稍緊張了些。“什麽事?”
“過一陣子,我可能也會離開這家公司。”
“嗄?你也要離職?為什麽?”
她問他為什麽,他一時還真難說得清。
其實,當她表示要認真交往,甚至考慮互許終身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在思考這件事情了。
為了和他在一起,她放棄掉的可能會是富貴榮華的未來,畢竟連身為男性的林書逸都知道要找董座的女兒高攀了,更何況是像她這樣一個擁有出衆相貌的女人。
或許他無法讓她過得像貴婦,但至少要給她好日子。
若他繼續待在公司裏,那他的前程發展也只不過就是那樣罷了。當然,他知逍她不會挑剔,可他難免苛求自己。
不過,在他真正成功之前,畫大餅不是他的風格。
他想了想,僅說:“去年夏天的時候,有個大學時期的同學找我合夥,找算開發一些人工智慧家電。”
“啊,原來如此……”她怔怔地點了頭,問:“所以你是打算離開公司,和朋友出去創業嗎?”
“大致上來說是這樣。”
“這樣很好啊,幹麽一副難以啓齒的樣子?害我以為你有什麽隐疾,需要進行大型手術,然後上山休養。”
“……”正常人不會這樣聯想吧?
“那你打算什麽時候向公司遞辭呈?”心頭的大石放下了,她寬心地繼續吃起飯菜。
“大概半年後。”
“那還久嘛。”
“另外,創業初期會很忙、非常忙,能陪你的時間會變得更少,少到你無法想像……這樣你可以嗎?”
這是他擔憂的,也是他感到過意不去的,因為那代表着他将有一段時間無法盡心陪在她身旁。
她轉轉眼珠,似是在衡量,然後撫着下巴問:“少到什麽程度?我參考一下。”
“大概只能陪你睡覺。”他跟着扒了一口飯。
“那睡覺前總能做點別的事吧?”
他差點把飯噴出來。
五月,開始有點夏天的氣息了。
伊玫來到行銷部的時候,部門裏已經沒有別人了,就剩沈曼曦一個。
離職日是明天,她正忙着打包個人雜物。見那畫面,伊玫不自覺地揚起淺淺笑容,內心百感交集,既是為好友的際遇而欣慰,卻也同時因為對方的離去而感到有些落寞。
她們曾經一起度過身為菜鳥的那段時光,一起被主管罵過,也一起偷偷罵過主管。她們感情好到一起合租房子,一起分享彼此熱戀時的失心瘋與失戀後的椎心痛。
一年多前,她因為找到了自己的王子,所以離開了兩個人的小窩。而現在,曼曦也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幸福,所以她将離開兩個人曾經在一起努力的公司。
雖然真正的友誼不該因此而動搖,可想到未來不能再這樣天天見面了,難免還是感到有些孤寂……
眼角餘光瞥見了人影,沈曼曦回頭望去,見是伊玫,立刻展露笑容。
“啊,你來啦,”她撥了下兩頰邊散落的幾绺發絲,道:“再等我一下子,我快整理好了。”
聞言,伊玫走到了她身旁,看了眼仿佛被轟炸過的桌面,嗤了聲,“再一下子?照這個程度,我看再給你一個小時你也收不完。”
“幹麽這樣,我很努力了耶!”她咕哝了聲,手沒停下。
“急什麽,反正你做到明天不是嗎。”
“可是明天要跑交接程序和離職流程,可能沒有太多時間整理。”
“誰叫你東西那麽多。”
“啰唆,你很無情耶是不會幫我唷?”
“才不要,我現在肚子餓了,沒力氣做苦工。”說完,伊玟伸手奪了對方手上那幾本過期的雜志随手擱到一旁,“走走走,明天再收……大不了明天我幫你一起收,現在先陪我去吃飯。”
“幹麽,你老公又加班了啊?”
“他哪天不加班?而且上禮拜他手底下有個工程師離職了,工作量理所當然就掉到他身上了。柏鑫呢?他也加班嗎?”
“對啊……簡直像是技術部的詛咒。”
“那我們去旁邊的百貨公司吃飯逛街,拍美食照片傳給他們。”
“你好殘忍。”
“還好而已啦,我都還沒怪他老是讓我一個人吃飯。”
像是有了共識,兩個女人就這麽挽着對方的手,說說笑笑地往兩條街外的百貨公司去了。
她們選了港式料理作為今日的晚餐。
伊玫傳了張廣州炒面的照片給加班中的丈夫,順便附上了一句,“要吃嗎?很好吃哦,我可以幫你外帶。”
訊息卻遲遲未見“已讀”字眼,她似乎也習慣了這種像是拿小石子扔進大海裏的互動,她一副“老娘已經盡了應盡義務”般地将手機收回包包裏,取了雙筷子,專心吃她自個兒的炒面。
“他沒回?”沈曼曦看了她一眼。
“他一定不在自己的位置上。”
“你怎麽知道?”
“我以前偶爾會去他的部門裏等他,我見過他忙起來的樣子。他不但有自己的工作,還得常常到組員的位置上去幫他們檢查一些程式碼……唉,搞到最後,我都覺得自己在那裏很礙事,後來就幹脆不去了。”
沈曼曦頓時想起了那專心工作的背影。
“嗯……我懂那種感覺。”除了靜靜陪在身旁之外,其餘的她一點都插不上手。
填飽肚子之後,兩個女人便在百貨公司外頭的廣場上散步消化,走累了便找張長椅坐下來,看着人群來來往往。
半晌,伊玟率先開了話匣子。“之後呢?決定要搬去跟他住了嗎?”
“嗯,房子已經找好了。”
“所以這樣子應該算是交往得挺順利的吧?”
她點點頭,笑着沒答話。
兩個人又靜了一會兒,有股隐隐約約的憂慮沉在伊玫的心底,她不知道該不該問,可也覺得此時不問更待何時。
“欸,”她出了聲,看了沈曼曦一眼,“你老實告訴我,是真的順利,還是因為看在我的面子上,所以勉強自己?”
勉強自己嗎?或許一開始是吧。
沈曼曦望向遠方的馬路車流與霓虹,回憶起了這三個月來的種種,道:“他呀,剛開始的時候,給我的感覺就像是一杯加了太多冰塊、又苦又澀的綠茶。”
“蛤?”
“唉,你都不知道,凍得我頭都痛了。就算你跟我說它有益身體健康,我也灌不下去。”
聽了,伊玫輕輕揚起唇角,似曾相識呢。
“可是啊……”然後她想起了那些不經意的體貼,“後來我發現,他是一個真正會把我放在心裏的男人。雖然他不懂那些讨女人歡心的花招,也不常把情情愛愛挂在嘴邊,但我知道他一直是把我擺在第一位。”
“這是有進步的意思嗎?”
“嗯,現在改良過了,是去冰半糖。”
伊玟被逗得大笑。
“所以……”她側頭,看了伊玫一眼,“我想這應該不算是勉強自己吧?”
“是不算。”斂起笑意,伊玫點着頭,好像在說着“既然順利就好,你快樂便好”。
一會兒,伊玫伸過手來拍了拍她的手背,是欣慰,也是感嘆,“你知道嗎?其實我很慶幸你要搬去和柏鑫住了。”
沈曼曦不禁感到些許的錯愕,“真的?剛才聽你那口氣,我還以為你是抱持反對的态度……”
“反對?沒那回事。我為什麽要反對?”
“我不知道。”她聳聳肩,随意猜測,“可能是你覺得太快了?”
“沒有,我沒那麽想。”伊玫搖搖頭,露出了一抹溫和的微笑,道:“以前我一直沒向你坦白,其實我不喜歡你那個室友。”
“你說唐瑷琳?”
“嗯。”
“她怎麽了?”
“我不喜歡她老是灌輸你一些虛榮的物質觀念。你自己都沒發現嗎?自從你跟她住在一起之後,你簡直被她帶壞了,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你們只愛名牌、攀權附貴,嘴邊講的都是誰誰誰身家多少、誰誰誰年收入多少,甚至——”
“你錯了。”沈曼曦打斷了她的話。
“什麽?”
“不是她把我帶壞,是你把我變好。”
“……”
“坦白說,我從以前就一直是那個樣子,是因為後來認識了你,才讓我覺得那樣清清淡淡過生活好像也不錯。”
伊玫說不出話來,胸腔裏滿滿都是激動的情緒,甚至熱了她的眼眶。
幸好,手機這時響了提示音,擊碎這嚴肅的氣氛。她連忙眨眨眼,散去眼眶裏的濕意,急忙拿出手機一看。
是詠成。他終于讀了訊息,也終于回了訊息過來。
“不用,我随便吃就好。”
她忍不住偷偷翻了白眼,都吃飽消化完畢了,現在才回複,是回給誰看?她苦笑,搖搖頭,不理對方。
“現在才回啊?”沈曼曦問了聲。
“對啊,他常這樣。有時候我早上傳Line給他,他會摸到中午才回。”
“這麽忙?”
“總經理都沒他忙。”
“那要幫他帶晚餐回去嗎?”
“不用,他說他随便吃就好。”
“他說不用,你就真的不理他啊?”
“放心,他不是女人,他不會口是心非的。”
“哦……這樣啊,”沈曼曦眯了眼,“你真的确定男人不會?”
“唔,會嗎?”
“反正你就幫他帶嘛,他不吃的話你再把它吃掉就好了。”
“我會先胖死!”
“沒關系,我陪你減肥。你看,最近不是流行健身美女嗎?不然我們也去健身房練一下好了,我知道有家健身俱樂部不錯,年費不算太貴,設備又新,課程多、教練也帥……”
“沈曼曦,你話題跳太遠了吧?!”
“欸,我說真的耶,要不要去報名?”
“神經病。”
“好啦,明天一起去看看?”
“不要。”
“為什麽?反正你閑着也是閑着。”
就這樣,兩個女人散步走回了公司,一路聊着減肥與健身,可最後話題還是繞回了美食之上。
例如“健身房旁邊有一家義大利菜很好吃”,也例如“說到義大利菜,有家店你一定要去吃”之類……
尾聲
轉眼一年過去了。
丁柏鑫是初次帶着女性回老家拜訪,所以這事情就像是細胞分裂一樣,一傳十、十傳百,消息瞬間在家族之間蔓延開來。
沈曼曦南下去找他的時候已經是大年初三了,家族內前來拜年的親友理應逐漸少,卻因為一句“柏鑫帶了一個水姑娘仔回來”而出現了戲劇性的變化。
舉凡借口伴手禮太多吃不完拿來分享的、佯裝路過進來聊聊天的、聲稱家裏冷清來這兒沾沾喜氣的、或是抱怨湊不到牌咖的……
總之,男女老少,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來看一眼傳言中柏鑫所追到手的美嬌娘。
“哦,這個水喔!有漂亮、有氣質,好像電視上那個在演電影的!”
“你家柏鑫好福氣耶!追到這麽水的小姑娘。”
“柏鑫你這猴死囡仔,看不出來惦惦呷三碗公哦!”
“啊你女朋友這麽漂亮,不怕被別人追走哦?要不要趕快提親呀?”
果然最後又重演了逼婚的戲碼。
丁柏鑫擔心衆多親友的“盛情”吓壞了沈曼曦,便随意打發了下,道:“她剛從臺北搭車南下,應該是累了,不如我先帶她去樓上休息……”
本意是替她解圍,沒料到她似乎不認為那是困擾。
“沒關系啦,我精神還挺好的。”她打斷了他的話。
“哦!不累啊?這水姑娘不錯,夠上道。來來來,陪我們摸個幾圈,阿叔教你打麻将。”
好樣的,這群人。沒想到常年荼毒不到他,竟轉為荼毒他的女朋友,“喂,你們記得手下留情些,別把人家吓到明年不敢再來。”
“明年?”嬸嬸冷哼了聲,“你要是争氣一點早早把人家娶過門,明年她不想回來都不行。”
仿佛被一箭穿腦,他無法吭聲反駁。
“好啦,你可以去樓上看電視了,女朋友留下來陪我們打牌就好。”然後伯母揮了揮手,仿佛他是一只惱人的蒼蠅。
“……”他居然被支開了。
像是不太确定這樣做是否妥當,他向沈曼曦投了一記征詢的目光,她似乎理解了他的意思,對他露出了一抹微笑。
“沒關系,我陪他們打個幾圈,反正好像挺好玩的。”
“真的?”
“嗯,真的。”
天知道她有多麽懷念如此熱鬧、有熱度的年節氣息。
“好吧。”他沒試圖制止,也無反對之意,“那我在二樓最外面的房間,你累了就過來。”
“好。”
“唉唷,就樓上跟樓下而已嘛,是在依依不舍什麽啦?”伯母早準備好麻将牌,不耐煩了。
“你這個查某郎奈安吶共?人家年輕人咩。”伯父悶哼了聲。
“啊你還是年輕人的時候怎麽都不會對我依依不舍?”
“甩都甩不掉了還依依不舍。”
“你這死老猴,你晚上甭想吃飯了!”
見兩個人又鬥起嘴來,丁柏鑫苦笑搖搖頭,向沈曼曦打個了眼色之後,便自個兒上樓去了。
這是慣例,只要一開牌桌,就是他退場的時候。
家人都以為他怕輸,但其實不是。他擅長數學,也略懂算牌,他既不想輸,卻也不能痛宰自己的親友,于是最好的途徑就是遠離他們的牌局。
兩個小時之後,沈曼曦離開了牌桌,自個兒走上二樓。
她像是探險般地在二樓摸索了一會兒之後才總算找到了丁柏鑫的房間……嗯,好吧,其實她也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他的卧房。
房門虛掩着,裏頭安安靜靜,毫無聲響。
她靠近了門縫,探頭稍稍往裏頭瞄——電視機沒開,床上沒人,陽臺的門敞開着,而陽臺外就站着一道她再熟悉不過的身影,他趴在圍欄上,似乎在仰望夜空星鬥。
沈曼曦蹑手蹑腳摸進門,悄悄走到他身旁,道:“風這麽大,你不冷嗎?”
像是被她的聲音給吓了一跳,他驟然醒神回頭看了眼,一見是她,便露出了微笑。“是你……牌局結束了?”
“沒有,是我先上來了,他們還在厮殺。”
“我想也是。”對嘛,怎麽可能那麽克制?“每年這個時候,他們只要一上牌桌,通常不到十二點是不會散場的。”
“這麽拚命?”她擠到他身旁,借他的體溫取暖,“我聽你嬸嬸說你每年都不跟他們打牌?”
“怕他們輸太慘。”
“啧,哪來的自信?”
他笑而不答,反倒脫下了外套,讓她披上。
她見他身上僅剩下一件普通的長袖T恤,忍不住皺眉,笑問:“給我穿了,你不冷啊?”
“我習慣了,不冷。”
“騙人。”
“沒騙你。”他握住了她的手,她纖瘦的手掌冰涼,而他的掌心裏卻暖烘烘的。
“啊,好溫暖。”她不自覺甜甜地笑了出來。
“看吧。”
“大過年的,你自己一個人關在這裏幹什麽?”她也跟着望向夜空,問:“吹涼風、沉澱自己?裝文青?”
他笑了出來,道:“我的房間座北向南,冬天的時候适合觀星,你看。”
她順着他的指尖望去。
“看見三顆星星排一直線沒?”
“有。”
“那是獵戶星座的腰帶。”
“啊,是哦?”
“在它的東南方有顆最亮的,那是天狼星。”
她怔楞地望着暗夜中的明星,驚奇道:“我還以為都得要用那種超大的望遠鏡才看得見。”
“你想太多了。”
“怎麽你對天文也有研究啊?”
“小有涉獵。”
“那牛郎織女星呢?”
“……那要夏天。不然你以為七夕怎麽來的?”
“啊,對呴,我在耍什麽白癡。”她敲了下自己的腦袋。
他被她逗笑了,然後他凝視了她一會兒,話峰一轉,問道:“所以剛才還好嗎?有沒有被我家那群吵吵鬧鬧的親戚吓到?”
“吓到?不會啦,很熱鬧啊。”
他記得,她說過她羨慕熱鬧的大家庭。瞧她此刻臉上的笑意,他想,當時她那一番話或許不是客套,而是由衷的感嘆。
“那就好。”他噙着淺笑,點點頭。
“好什麽?”
“代表我可以進行下一個步驟。”
“什麽?”
他沒回答,而是由口袋裏拿出了一只紅絨盒,掀開了盒蓋,裏頭嵌着一枚鑽戒,亮得像是夜空裏的那顆天狼星。
她傻住了,小嘴微張,卻說不出話。
“你願意嫁給我嗎?”
“怎麽……”她不自覺捂住了嘴,“怎麽這麽突然就……”
“一點也不突然,公司漸漸上了軌道之後,我就一直很想這麽做了,只是我想說你還沒跟我的家人相處過,萬一你不喜歡我的家人,或是和他們處不來,我也不會為了結婚而勉強你接納我的家庭。”
“你實在是……”她閉了閉眼,頓時又氣又好笑,“你真的很可惡,老是這樣不動聲色來試探我。”
“我有嗎?”
“有!”她忿忿不平,開始翻出舊帳,“還沒在一起之前,你約我吃面,表面上像約會,實際上你是偷偷在心裏給我打了個不及格的分數。”
“啊……”久遠的記憶浮上腦海,“你居然還記得那件事。”
“哼,我會記恨。”
他歪着頭,認真想了半天,實在不懂“我會記恨”四個字在這個當下代表的意思是什麽,便問:“所以是不願意的意思?”
她翻了白眼,默默伸出了左手。
“……幫我戴上。”
這下子他聽明白了。
“是,老婆大人。”他笑了開來,以婚戒圈住了她。
“對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
“嗯?”
“你怎麽知道我的戒圍?”
“趁你睡覺的時候量的。”
“……”
還有這招呀?!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