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節晚自習下課鈴打響,陸星芒揉揉眼睛,直起身來

摸不着頭腦,慢悠悠給她倒了杯茶。

“小姑娘,來這有什麽事兒?是身體不舒服嗎?”

顧蓉蓉一挑眉。

“身體不舒服?”她陰陽怪氣地重複一遍,完全無視掉面前的茶水,好像忽然懂了什麽,“這兒,看病?”

予鯉奶奶看着她,沒明白她什麽意思。

“噢……”顧蓉蓉明白過來。

反正她現在也沒事做,被予鯉無視,也不知道該怎麽發起刁難,就暫且應了下來。

“好啊,那給我看看吧。”

現在推拿店裏沒有其他客人,老人家也挺悠閑,看着顧蓉蓉,臉上依舊笑眯眯的,“小姑娘,我看你身體好像也沒什麽大問題,也沒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吧?”

不知道她葫蘆裏賣什麽藥,顧蓉蓉低低地“嗯”了一聲。

“嗯,”老人家就繼續說,“所以,是想調理調理身體嗎?我給你診診脈怎麽樣。”

顧蓉蓉沒說話。

這是個什麽複古的看病方法。

老人家笑眯眯的,權當她默認了,轉身去拿了個小手墊放在桌上,慢悠悠地坐到她身邊。

看小姑娘沒有要動的意思,老人家就主動去拿她的手。

顧蓉蓉看着眼前老人向自己伸出手,一時沒回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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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就滿滿嫌棄,看着予鯉奶奶那只布滿褶皺與斑塊的枯黃老手,眼睛不由得睜大。

她整個人都滞住,就好像背後是沒有退路的山壁,而面前是一只猙獰怪獸一樣。

尤其,是在那雙手碰到她的那刻……

顧蓉蓉感覺自己的瞳孔,連同心髒,都在那一刻驟然緊縮了一下。

她整個人都僵住了,任憑老人将她手放在桌子的手墊上,手指搭上她脈搏,閉上眼慢慢地診。

她慢慢回過神,盡量定下心神。

可看着那根皺巴巴的枯黃手指碰着自己,好像很不幹淨,就感覺渾身難受,好像上面有無數條蛆蟲在慢悠悠地爬。

操……

好半天,老人家才睜開眼,笑眯眯地對她說,“小姑娘,不用擔心,你現在正是活蹦亂跳的年紀,身體沒什麽大問題的。”真不明白,她進這裏是誤打誤撞,還是突發奇想。

“不過……”

“不過什麽?”顧蓉蓉一直被那只讨厭的老手碰着,心态有點崩,趁機将自己的手猛然縮回。

予鯉是被奶奶收養的,因此不是奶奶的親孫女。這一年,奶奶年紀已經八十出頭,算比較長壽了,但也十分老态。

“不過啊,”老人家繼續說,“姑娘最近經血不調啊。”

顧蓉蓉:“……”

“怎麽樣?”老人一雙眼睛泛黃而渾濁,凝視着有些呆滞的顧蓉蓉,語氣自然而和藹,“來都來了,要不要開點中藥調理一下?小姑娘喝得慣中藥不?”

說着,她收起手墊,慢悠悠走到櫃臺後,身後就是偌大一片中藥櫃。

顧蓉蓉沒有答話,慢慢起身,跟了過去。

然而,櫃臺上,一張黃紙上放着一堆藥,是等着病人下午來取的。

其中,一段被切下來的幹癟烏龜丨頭極其顯眼。

看得顧蓉蓉雙眼不由因錯愕而睜大,一陣反胃,惡心得要死,“操……”

予鯉奶奶在櫃臺後面彎着腰,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給她開中藥,顧蓉蓉趕緊說,“什麽亂七八糟的,真是惡心死了,我不要藥!”

“……啊?”予鯉奶奶慢慢直起身,眯着眼,看着一臉驚恐退避的小姑娘。

前半句沒聽清,後半句倒是挺大聲。

她就在想,現在的小姑娘還真是吃不起苦啊。

記得予鯉小時候生點小病,都是灌着中藥治的。

那麽小的一個娃娃,喝藥的時候不哭也不鬧,自己捏着鼻子,一憋氣就把慢慢一碗苦中藥全喝光了。

喝完,也沒有五顏六色的水果糖吃,只能往她小嘴裏塞一塊冰糖含着,去去苦味。

“我說,我不要藥!”顧蓉蓉憤憤地喊。

這小破屋裏,還真是一個瞎,一個聾。

“哦……”予鯉奶奶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想了想,“那你……要不要針灸?”來這兒周理身子,也沒多少辦法可選。

“針灸調理月經挺好的。你別看我這店兒小,這小區裏,附近好多大姑娘這方面有點問題的,都經常來我這調理,效果蠻好的。”

“也不是很疼,就刺進去的時候疼點兒。”

“唉,老啦,手不行了。”

說罷,老人搖搖頭。

“針灸……刺進去?”顧蓉蓉聽罷,不可置信地睜大眼。

“是啊。”予鯉奶奶點頭,并喊了予鯉一聲。

方才,予鯉一直在牆角洗菜,現在也洗完了。

奶奶和那個聲音沙啞女孩之間的談話,她也都聽見了。

聞聲,她乖乖從屋裏抽屜拿出針盒,走到櫃臺前,拿出一把程亮的針。

“我、操……”顧蓉蓉看得眼都直了,“拿這玩意兒,往我身上刺?瘋了吧?”

她也就在電視劇裏,看那些個宮鬥劇動刑的時候,才會有老嬷嬷拿着針往人身上刺。

刺的人面龐猙獰,被刺的人哭爹喊娘,真是夠夠的。

“孩子,這是針灸……”老人細細跟她解釋。

予鯉手裏拿着針,對着顧蓉蓉方向,眨眨眼,一臉的單純和不解。

一個像猙獰的老嬷嬷,一個像惡毒的小宮女,簡直沒一個好人!

于是,還不等予鯉奶奶把話說完,顧蓉蓉直接轉身走人,離開推拿店,甩上門,帶着滿身強烈的怒氣。

予鯉奶奶愣了半天,才從門口收回目光,摸着予鯉腦袋,沖她笑,“你看現在的小姑娘,怎麽這樣啊。真是莫名其妙的,還是我們家予鯉懂事。”

“好了,把針收回去吧。”

聲音和藹又溫柔。

予鯉笑笑,點點頭,将針放回了盒子,慢慢回到屋裏。

而顧蓉蓉,又多了一回當時吃癟、後來越想越氣的經歷。

她沖出推拿店,一時被青白的天光晃得有點暈眩。

……什麽月經不調、什麽開中藥、什麽針灸……老人一臉和藹,沖她伸出醜陋枯黃的手;小姑娘一臉無辜,沖她亮出銀晃晃尖細的針。可她腦海裏,全是她們猙獰的面龐和惡毒的心思。

偏偏從頭到尾,她都找不到挑刺和發作的理由。

媽的。

這家人都是怪物吧。

她用力地抹了抹被老人碰過的手腕,一臉嫌惡,想踹一腳坑窪路邊的垃圾桶發洩,卻又嫌髒地遠離幾步。

那兒髒水一地,蠅蟲亂飛。

她逃離似地離開這個十分破落的小區。

這次,是真的再不想接觸予鯉了。

☆、一夜春風來

巡禮一中,高二9班教室的清晨。

窗外梨花凋謝得日漸稀少,昔日枝上的美麗漸漸變成地上的髒膩。

教室裏,前排的“小碎嘴”們啃着各自面包、喝着各自的酸奶或豆漿,日複一日,不厭其煩地開展着她們的八卦讨論工作。

也不知道是因為“世紀大戰”元氣大傷,還是特殊新同桌的到來,還是二者兼有,總而言之,陸星芒最近安分多了。

前排“小碎嘴”們扯完學校裏的新八卦,再扒一扒有點遙遠職高裏的八卦,就沒話說了,只能繼續拿予鯉開刀。

這個幾乎渾身是謎、也毫無反抗力的小姑娘。

繼續猜她到底是不是某大戶小姐,如果不是的話,每天那一身名牌又是哪兒來的,和陸星芒,又到底是什麽關系……

不過,這一天,“小碎嘴”陣容裏又加一人。

看到坐過來、嘴裏叼着片面包、兩眼亮晶晶的林蘇菲,幾個人吓了一跳,瞬間噤了聲。

半天才緩過來。

“副班長,你今天來得好早哦……”

林蘇菲嘻嘻一笑,“我媽今天開始出差,家裏沒人準備早飯,就來學校吃了。”

“咦,你們在說什麽呢?”

幾個人說的話不那麽上得了臺面,眼前林蘇菲又是副班長,其中一人就含含糊糊地回答她,“就……就說說予鯉的事兒。”

估計她剛才也聽到了點,但是她們卻沒注意到她。

“哦,予鯉啊。”林蘇菲眨眨眼,“她有什麽好說的呀。”

“嗨,我們就在想……她家肯定挺有錢的吧。看她每天都穿那麽好,長得好看到失真,眼睛看不見真是可惜了。”

“她家有錢?”沒想到,林蘇菲重複一句,臉上表情微妙,好像是……覺得好笑和諷刺?

幾個人觀察敏銳,瞬間捕捉到了八卦的濃烈氣味,眼睛雪亮,起哄似地看着林蘇菲,“什麽什麽,菲菲,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啊啊啊,副班長,到底是怎麽回事嘛!沒想到你竟然知道予鯉家是什麽情況?為什麽不早告訴我們啊,啊啊啊——”

“害我們瞎猜了這麽久,所以,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

……

“噗,誰知道你們對這個感興趣啊……”林蘇菲咬着面包,佯裝無奈。

其實,她之前也什麽都不知道,只是前不久聽顧蓉蓉說到而已。

不過,不知道為什麽,那姐們之前那麽強勢,現在說到予鯉,卻像朵萎了的花似的。

甚至,關于予鯉家庭狀況極差這麽一條勁爆新聞,她不僅告訴她的時候不興奮,也沒精神在兩所學校之間大肆傳播。

但林蘇菲卻相當興奮啊!

終于逮着機會,她向前探過身,沖幾人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

幾人聽得津津有味,眼裏的光愈加閃爍,小心髒撲通撲通直跳,興奮得不得了。

然而,這個消息實在太勁爆了,幾人說着說着就放肆起來,聲量也愈發不可控制地加大。

上學的時候,陳若彤每天都來得很早,依舊盡職盡責,在學校門口等予鯉一起。

當兩人慢慢走過走廊、就要拐進教室的時候,予鯉卻忽然停住腳步。

陳若彤剛要問她“怎麽了”,就聽到或隔着一面牆,或直接穿過前面的門,幾個女生的聲音傳出來,格外刺耳。

仔細一聽,陳若彤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

其中不僅有林蘇菲的聲音,內容,還是關于予鯉?

什麽“住的地方就是個小推拿店”、什麽“又髒又破簡直不是人住的”,更過分,還有“予鯉奶奶老得不行,據說那手的樣子……”

……

太過分了!

還不等幾人議論完予鯉家的狀況,開始讨論予鯉的好衣服和好鞋子又到底是哪兒來的,就見班長陳若彤氣勢洶洶地沖進教室,站在幾人面前,大聲質問,“你們在說什麽!”

幾人吓得立即閉嘴,尤其是林蘇菲。

“彤彤……”

她們這才反應過來,她們剛才讨論得實在太熱烈太忘我了。

“我說,你們在說什麽啊?在背後說同學,且不論真假,竟然可以這麽刻薄?”陳若彤氣勢洶洶,內心又有點複雜,既真的生氣,又不知道這樣不留情面地直接挑破同學關系好不好。

或許,應該思慮周全,用一種更加委婉的方法來勸誡的。

可是當時,她真的太生氣了,就沒有多想。

“班長,我們……”幾個人嗫嚅着,心虛又羞惱。

“好了,以後不要說了。”陳若彤語氣稍重地警告了一下,就準備作罷,想着以後找到合适機會,再在班級裏肅清一下這種不好風氣。

因為剛才一時生氣,腦袋發熱地沖進來,她都把予鯉給留在門外了。

卻沒想到,這小姑娘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進來,輕輕地推開她,将自己亮在幾人面前。

她從來沒聽過別人那樣難聽地說她奶奶。

是的,或許她奶奶已經老了,真的像她們說的那樣,皮膚松弛,溝壑縱橫,布滿深深淺淺的斑塊,看起來并不讓人舒服。

可是,奶奶是那麽和藹而善良的人,大半輩子都在幫別人治病、調理身體,只象征性地收點小錢,夠吃夠穿夠維持小店罷了。

誰又抵擋得了歲月的摧殘。

可是,她們又憑什麽用那樣難聽的言語,去随便地貶低她!

予鯉站在幾個人面前,感覺自己平靜的心瞬間蹿騰起一股火苗。

但她努力克制着,盡量平靜,認認真真地對幾個人說,“你們說我可以,不要那樣說我奶奶。”

因為她眼睛看不見,不知道看的是哪裏,所以這副認真說話的樣子又顯得有點奇怪。

其中一人看着她這副模樣,忍不住偷偷笑了。

最靠近予鯉的那人也很不爽,“你怎麽這麽大義凜然?怎麽就弄得,好像我們要把你們兩人其中一個給怎麽地了一樣?對同學态度好點,好嗎?別以為你特殊就了不起了,好嗎?”

連班長都有意作罷了,這姑娘怎麽還不罷休,做出這麽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站出來,是想故意襯托她們的卑鄙無恥嗎。

說完仍覺得沒意思,那人還順手推了予鯉一把。

其實,她那一下,力氣挺輕的。

她覺得,至多讓予鯉退幾步,消消她氣焰就好了。反正她兩距離那麽近,偷偷推一下,誰會計較。

可哪料,予鯉毫無防備,身子還那麽柔弱,被這麽推了一下,便直接失去重心,連拐杖都沒扶穩,生生地向後倒去。

“我去……”

女生眼睜睜看着予鯉撞上後面桌子,又滑落在地,額角磕到桌子邊上,好像還挺重……

陳若彤吓得不住問予鯉“有沒有事”、“疼不疼”,急忙蹲下去,要把她扶起來。

下手的女生吃驚地看着這一幕,慢慢回過神,定了定心。

她剛想說“別裝了,怎麽可能那麽容易倒”,眼角餘光,卻忽然發現陸星芒從門口走進來,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除了兩個字——

完了。

果不其然,陸星芒看到這一幕,又看看前桌這幾人,發生什麽也基本猜到。

予鯉已有陳若彤扶起,他就大步走到前桌這幾個人前,睨着眼,冷聲問,“誰幹的?”

他生氣的時候,面部表情沒多猙獰,甚至嘴角還挂着絲笑。

不禁讓人想起,他和趙顯輝幹架的那天。

那天,是趙顯輝率先挑釁,不僅說的話不堪入耳,甚至還去踹陸星芒凳子。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是一副不想活也不怕死的勢頭。

可陸星芒沒有一點表情,最後反而諷刺地笑了笑,毫無征兆,拽了趙顯輝領子就往牆上掄。

盡管趙顯輝人高馬大,可衆人沒想到,陸星芒的力氣竟然那麽大。

……

面前幾個“小碎嘴”,加上林蘇菲在內,瞬間像被兜頭澆了盆水,大難臨頭,蔫得一聲不吭。

可雖然嘴上沒說什麽,無意之間,某幾人目光還是暴露了真兇。

當時,予鯉就站在她身邊,除了她還能是誰,除非見了鬼。

陸星芒就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個人。

——“你?”

“我、我……我又怎麽樣,她分明是裝的,不信你問問她們,我就輕輕碰了一下,誰知道……”她覺得她還可以垂死掙紮一下。

誰知道,話沒說完,陸星芒就一腳将她桌子踹翻。

她坐在第一排最邊上,是轉過來和她們這群人說話的。

雖然桌子倒了沒有碰到她,可轉過身,就看見自己桌子倒在地上,發出“轟”的一聲巨響。桌面上的書本、筆盒、小鏡子……“嘩啦啦”地傾灑一地,場面還挺令人崩潰。

與其說桌子被踹翻,不如說是被陸星芒這股勢頭給吓到了,女生直接“哇”地一聲哭出來,心态崩掉。

都高二了,哭得怪丢人的。

“陸星芒……”予鯉被陳若彤扶起,暫時坐在一邊的一個座位上。

聽見陸星芒的聲音、女生的聲音、桌子倒下、東西落地、哭聲……各種聲音按某種順序響起,她似乎明白發生了什麽。

可是她聲音低低的,陸星芒完全忽視掉。

陳若彤趕緊把她往後面帶,“予鯉予鯉,現在前面太亂了,我們先回位坐……”

“那不要讓他亂來啊。”予鯉有些焦急,但不得不被陳若彤給拉着往後走。

陸星芒以前犯的事、陸夫人安排她和陸星芒坐同桌的一片苦心……總不能這樣全毀了啊!

陳若彤緊抿着唇,沒有說話。

她也明白。

可她能怎麽辦?

此時此刻,誰又敢去勸陸星芒啊?

更何況,發生的事,現在都已經發生了……

前排,女生哭着,陸星芒倚在一邊,冷冷地睨着她。

班裏的人越來越多,看着這一幕,都吓傻了。

看着幾人就這麽僵持着,也不知道接下來事情會怎麽發展。

直到過路的年級老師被聲音吸引,走進教室,厲聲問道“怎麽了”。

班裏瞬間安靜,氣氛壓抑得可怕。

誰人都知道,這位年級老師是個非常不好惹的狠角色。

是位四十出頭的刻板男人,在學校裏有點威望。每天一身灰黑、類似民國時期的複古裝扮,戴一副黑色粗框眼鏡,總是反光,看着就讓人想躲。

上次陸星芒和趙顯輝的事,就是他一個勁地主張将兩人全部開除,不斷強調,巡禮不需要這樣頑劣的學生在。

後來還是陸夫人找的校長、副校長……好多人一起才勸了下來。

陸星芒眸裏暗了暗,一句話沒說。

他不慫眼前這個人,上不上學也無所謂。

他就是想起上次的事兒,媽媽好言好語地跟這人說話,這人卻一臉嚴肅傲慢、沒給他媽一點好臉色。

他媽是誰啊,巡禮還有要他媽這樣說話的人?

想到這,陸星芒甚至想再搬起地上桌子,往他腦袋上來一下。

但是,他又忽然想到一件事。

——如果離開巡禮,予鯉怎麽辦。

他們就不是同桌了。

是不是……就再也沒理由見面了。

就算他再找他,她也會,有話和他說麽。

是否還願搭理他。

……

唉,怎麽就傷感起來了呢。

腦袋裏嗡嗡嗡的,以至于陸星芒也沒聽清那人又說了些什麽。

倒是馮世添忽然冒了出來,笑嘻嘻地橫在那人面前,像只小猴一樣。

“不好意思哈,老師,我不小心撞翻了同學桌子,又擋了陸星芒的道。”

“唉,怎麽說呢,情況就一時……有點兒複雜。”

☆、一夜春風來

誰都知道,要是陸星芒再弄出什麽事,可能就真的要和巡禮說拜拜了。

更何況,這次抓包的還是這位年級大魔頭。

年級老師冷着臉,再次審視面前情景,直接去問那名哭着的女生,“是這樣麽?你來說。”

卧槽,真狠啊……

馮世添手心都冒汗了,暗地裏搓了搓。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衆目睽睽之下,無數倒吸冷氣之下,那名女生揉揉眼,委屈巴巴地擡起頭。

“是的,老師,對不起。”

“……”

年級老師瞬間一張臭臉,把面前幾人一起劈頭蓋臉一頓罵,“多大點事就鬧出這麽大動靜,明年就高三了,你們還當自己是一群幼兒園小屁孩?當學校是你們自己家開的?當這條走廊上,就你們一個班,全校都來看戲好不好,別上早自習了?”

指着馮世添,“走路不看路?眼睛長頭頂上?你的腿是八爪魚還是怎麽的,走路都能掀翻桌子的?”

又指着那名抽抽噎噎的女生,“桌子倒了不會扶?在這哭什麽哭?哭能解決問題?那考試失利的人是不是都不用學習了,哭到畢業考上好大學?”

……

最後,他看着陸星芒。

“還有你,這裏是學校,沒人不知道你家多厲害,少爺脾氣給我收一收!要是再被我抓到一次,別說你媽了,就是教育局局長、市長、省長,什麽人來求我,你都得給我滾蛋!”

陸星芒勾起唇角,不過這次的笑有了些猙獰味道。

看得周圍人又紛紛倒吸口冷氣。

不過,還好,在他暗地裏握起拳頭時,那名年級大魔頭終于說夠走人了。

面前的女生依舊哭得抽抽搭搭。

馮世添松了一口氣,趕緊把陸星芒往後面推,“哎呀哎呀,行了,行了,陸哥消消氣,消消氣……”

不過,臨走前,馮世添看了那名“小碎嘴”一眼,心裏仍舊後怕。

甚至,手心裏的冷汗還沒消退呢。

沒想到她還挺聰明的,知道變通配合。要是剛才她賭氣,跟那位年級老師說出事情真相,今天這事,怕又是巡禮的一出大戲……

不知道予鯉會不會也被牽扯進去。

而其實,那名女生哪裏敢說出來。

固然生氣,腦子再糊,她也不敢惹陸星芒啊!

要是真把這位大魔王給弄退學,就算自己一時出了氣,但陸星芒別說離開巡禮了,就是做了鬼,大概都不會放過她……

就算他大度,他那些狐朋狗友也未必!

陸星芒回到座位上時,眼裏還帶着刺骨冷意。

予鯉就坐在他身邊。

經歷這麽一件事,也不知道小姑娘此時在想什麽,兩眼空空地向前發着呆。

陸星芒慢慢平穩下心神,側眼看了看她。

卻發現,其額角上一塊創可貼,盡管被幾絲碎發攏着,但卡通圖案、顏色鮮豔,顯得極其刺眼。

“你……”這下子,陸星芒徹徹底底回過神。

他靠近予鯉,語氣裏滿滿的驚訝。

予鯉知道他指的是什麽,立即不好意思地向一邊躲閃,“陸星芒你別看了,真的沒關系,就是破了塊皮而已……”

“真的,血都沒見到。”

“陳若彤也是擔心我,才非要給我貼上這麽一塊創可貼的。”

……

陸星芒:“……”

他還沒說什麽呢,這小姑娘就說了這麽多。

得,大概是不想讓別人擔心吧,盡管他真的很擔心她。

不過,“回去之後,你準備怎麽和你奶奶說?”

予鯉似乎早就想好了,答得很快,也很平淡。

“很簡單啊,就說進教室的時候轉彎急,不小心磕到門了。”

陸星芒笑了。

原來有時候,她腦子是這麽靈活。

這個小姑娘就是這樣,明明自己那麽脆弱又美麗得惹人疼惜,卻偏偏不願為別人添一點麻煩,不願意讓別人過多擔心。

想靠近她,就像想馴服一只流浪貓一樣,總要把握着尺度,小心翼翼的。

經過剛才那麽一件事,他盡量輕松下來,分散予鯉的注意力,說話都帶着笑意。

“欸,你說,要是我沒及時趕到,你準備怎麽辦?”

予鯉撇撇嘴。

“就算我沒你厲害,也不會任憑她們那樣随便說我奶奶的。”

還有,予鯉一本正經,“陸星芒,你不要再惹事了。”

陸星芒:“……”

“不是,我的小祖宗,我這是為了誰啊。”陸大少爺一臉委屈,怎麽覺得這事情越展開越不對呢。

難道不應該感激他嗎?這種為了某人而奮不顧身的沖動,連他自己想來都覺得不可思議。

還有點感動!

靜了半晌,早自習都開始了,陸星芒忽然聽見身邊忽然輕輕一聲——

“那,對不起。”

還有,一句更小聲的——

“謝謝你。”

以及一個兀自、莞爾的笑。

陸星芒感覺自己整顆心都顫了一下。

“什麽?”他笑着,向予鯉靠近了點。

小姑娘垂着眼睑,眼裏的光微亮又莫測,好像沉浸在某種回想裏,櫻粉的唇輕啓輕合。

“我說,對不起,陸星芒,你不要再惹事啦。”

說着說着,微微扯了下嘴角,但笑意又很快斂去。

陸星芒立即正回身,忍不住将手抵在唇上,跟着笑。

他本來心情不好,剛拿出AirPods耳機準備在早自習上聽會兒音樂,因為予鯉剛才這麽一下,另一只手一直頓在半空中。

這會兒,他輕輕撥開予鯉耳邊的柔軟碎發,将一只耳機小心翼翼塞進她耳中。

碰到她耳廓,微涼,潔白而微微透明,像塊無瑕玉石。

予鯉也很乖,一動沒動。

沒一會兒,音樂從耳機清晰傳入耳中,陸星芒特意為她選了首《你是我的眼》。

盡管已不算潮流歌曲,但予鯉聽歌不多,這回聽得認認真真。

就聽着男聲動情地唱。

如果我能看得見

就能輕易的分辨白天黑夜

就能準确地在人群中

牽住你的手

……

如果我能看得見

生命也許完全不同

可能我想要的我喜歡的我愛的

都不一樣

……

我望向你的臉

卻只能看見一片虛無

……

予鯉聽得雙眼有點兒濕潤,但很快變成無數晶亮的小點,發散開去,像一座光明璀璨的星空。

因為,盡管戴着一只耳機,她仍聽見陸星芒自顧自地說,“你說,我算不算你的眼?”

又歪着腦袋,自己若有所思、自顧自地回答,“應該不止,因為,我還會幫你鏟除奸邪。”

“……”

予鯉先是無語,而後又忍不住偷偷笑起來。

耳機裏男聲悠揚。

你是我的眼

帶我領略四季的變換

你是我的眼

帶我穿越擁擠的人潮

你是我的眼

帶我閱讀浩瀚的書海

因為你是我的眼

讓我看見這世界

讓我看見這世界,獨特的另一面。

沒過幾天,陸星芒又給予鯉買了支手表。

他事先沒跟予鯉說,所以送的時候顯得很突兀。

兩人在後面折騰半天。

陸星芒想把手表直接給予鯉戴上,但予鯉不知道那是什麽,死活不要,不停地問“這是什麽”。

陸星芒最後沒辦法,實話告訴她,“手表,給你買的。”

予鯉愣了一下,沒再動,任陸星芒給她戴上了。

“為什麽送我手表,我又看不見。”予鯉感覺左手腕上冰冰涼涼,有什麽東西墜着,有點沉,想摸一摸,卻又不太敢。

“嗨,我送你的,怎麽可能是普通手表啊。”陸星芒拉過予鯉左手,細心地跟她講,“這個手表不一樣,是我爸一朋友公司開發的新産品,還沒上市,我弄了兩塊,特別神奇。”

然而,話音剛落,他明白予鯉會說什麽,立即搶在她前面,語氣強硬,“欸,我弄都弄來了,你不要的話我也不會給別人,只能放在屋裏落灰塵,最後免不了被扔掉吧,大概。”

“你……”予鯉瞬間明白他什麽意思,撇着嘴,卻又一臉無可奈何。

她還沒說什麽呢,這個人怎麽這樣啊。

陸星芒笑嘻嘻的,予鯉左手還被他拉在手裏。

觸感又細又滑嫩,卻潔淨得讓人生不出一點兒污濁念頭。

他低着頭,對着予鯉手表一陣調試,“你別急,我慢慢告訴你怎麽用。看不見也沒關系,這個表也不是專門給你看時間的。”

予鯉聽着,眨眨眼,覺得有點奇怪。

手表不用來看時間,又能用來幹什麽?戴着很好看嗎。

“它有屏幕,也有很多功能。”

“我先教你怎麽回主屏,然後,按哪塊是什麽功能。按到了的話,我設置有震動效果,你自己就知道了。”

……

除了太陽能充電、打電話等基本功能,還有許多特殊的。

比如,予鯉的這塊手表和陸星芒的那塊配了對,可以相互開啓位置共享,可以互相聽心跳,可以按某個鍵向對方發出特殊震動……

予鯉越聽越覺得不對勁,臉慢慢變紅。

她語氣有點嚴肅,打斷了陸星芒。

“陸星芒,你說實話,我們兩個的這兩塊表,是不是情侶的?”

陸星芒話匣子瞬間止住,愣了愣。

沒想到,這小姑娘有時候是真的聰明。

思索了一下,他另一只手抓抓腦袋,欲蓋彌彰地跟予鯉解釋了一大通,“哎呀,情侶的就情侶的呗,最主要的是功能,功能。”

“我們這不是特殊情況特殊對待麽。”

“你看啊,你上次被欺負的時候我恰好在,可是,萬一我不在呢?”

“也不是說你會被欺負啦……反正,你總容易遇到麻煩吧,唉呸呸呸,我不是那個意思……”

“……”

予鯉始終懵着一張臉。

“好了,陸星芒,我知道了,你別說了,你繼續介紹吧。”

介紹你……給我的這塊神奇手表:-)

真讓人沒轍。

☆、一夜春風來

不知道為什麽,陸星芒和予鯉說話的時候态度總和別人不一樣。

從一開始的鐵漢柔情,到現在的癡漢結巴。

聽得馮世添越來越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從懷疑耳朵,到懷疑這個世界。

尤其是這次的手表事件。

那節課恰好很無聊,他就坐在前面、豎着耳朵,一字不落,把後面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什麽“我弄都弄來了,你不要的話我也不會給別人”……

絲毫不顧及兄弟舊情,說得如此冷血決絕。

難道,他陸大佬什麽東西送不出去,就不能,稍微地考慮一下他這位好哥們嗎?

直到聽到什麽情侶配對,馮世添洩了氣。

算了,給他他也不要了。

還有……

兩人剛剛校外吃完飯,正在回學校的路上,馮世添是真的忍不住想跟陸星芒說這件事,“陸哥,不好意思哈,手表的事我不小心聽見了,我就是忍不住想說一句。”

他小心翼翼地開完頭,忍不住擡眼看陸星芒一眼,發現大佬他不動聲色,沒有絲毫要爆發的跡象,好像……是想聽下去,沒有不高興他偷聽的意思呢。

“你說。”

馮世添就略微壯壯膽,繼續說,“陸哥啊,我就在想,你弄的那手表那麽高科技,給予鯉戴着,也不怕被別人搶走啊?我昨天看了個新聞,什麽夜跑戴條金鏈子被人給搶走了,還差點發生生命危險。又一想到予鯉那麽柔弱,我這不就有點兒擔心,就……想提個醒。”

陸星芒一直沉着臉,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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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春風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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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一節晚自習下課鈴打響,陸星芒揉揉眼睛,直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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