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夜晚的洗梧宮還是那般不凡的輝煌。

錦覓的床前因聚集了火神殿下,夜神大殿和祿從星君更是不凡,床上的錦覓紅着一張臉來回打滾,嚎啕道:“了聽害我!那朱雀卵我原當是豬的親戚,誰成想是火的親戚!”

旭鳳哭笑不得的扶起錦覓,但見潤玉站在一旁,客氣一笑道:“我洗梧宮中的人便不勞煩大殿操心了,大殿還有要事在身,我便不久留了。”

潤玉淡淡道:“因你這裏的小仙官把消息遞到了我那裏,正好碰見了我,我因當值無事所以才過來,若是驚擾了別個身體微差的,如此更深露重,怕是受不住,我即來了,自然要看着無事才行。”

旭鳳原是惦記了錦覓一句“和這個潤玉怎覺得如此熟悉”的話,心裏不大舒服,見着潤玉這般說,忽的就明白過來潤玉為何而來,心裏自然而然也就平順了。

錦覓的姐姐,稱作菡萏仙子,但他若記得不差,便該是小時候兩拳撂翻了他的錦繡,雖則不知她為何換了名字,但顯然潤玉口中身體差的該是說的她了,容貌出衆,實力強悍,在他看,實在和嬌弱沾不上邊。

這樣看,這麽多人裏,便是鳳凰這只鳥兒記性最好,連小時候見過一面的人都記得,無外乎這幾千年長進的如此快,統領了五方天兵。

饒郡到是真着急:“小錦覓都痛成什麽模樣了?你們還有心情閑聊,還不快想想辦法?”

錦覓模模糊糊的看着饒郡如此,心裏想着這朋友果然沒白交,撐着難受又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饒郡微怔。

錦繡姍姍來遲時,錦覓已經被能力出衆的旭鳳治好了,不過是看了一出錦覓死纏爛打訛詐救命恩人的大戲,錦繡原覺得十分不好意思,畢竟是自家人作出這等不上進的事,但看着當事人似乎不見生氣,且不但不見生氣反而還露出了些微的寵溺,她便覺得也不用開這口了,又見錦覓精神十分的好,覺得深更半夜留在他處也不好,心裏默默的給錦覓記着一筆賬,轉身就走。

錦繡一走,潤玉也走的十分果決。

旭鳳擡頭看一眼饒郡,饒郡在那吊梢眼中一怔,立刻回過了神,得體的告退離去。

站在院子當中擡頭見雲頭的潤玉和錦繡站在一處,身後的寝殿裏錦覓和旭鳳還在為那三百年的靈力争執,心裏頓覺空落落的難受,便也不駕雲,一步步往前走去。

潤玉招手,手中多了件粉白的大氅,他拿着披在錦繡身上關切的道:“夜裏風大,你身子本就不好,本想着就不叫你來了,不想還是攪擾了你睡覺。”

錦繡向來夜裏睡的淺,也常常睡不好,一旦醒來就再難入睡,也不知潤玉是如何知道的,她坐在雲頭,聽着獵獵的風聲,或者身上披了一件暖和的衣裳,或者銀河星光過于璀璨卻寧靜,叫她的心也平順下來,她随着潤玉下了雲頭,在銀河畔散步,忽然就想和他好好的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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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潤玉當值的地方真美。”

難得聽錦繡喚他一聲潤玉,他竟覺得好聽的致命。

潤玉微怔下意識道:“還是冷清了一些,這銀河是天凡交界之處,往下走是萬丈紅塵,往上走是九天榮耀,這裏卻成了最寒涼的地方。”

錦繡笑着轉頭看了他一眼,她散了遮面的術法,露出了真容,大抵因剛才雲頭吹了風将束發的絲帶吹掉,三千青絲皆慵懶的垂與腦後,風一吹随那白色的紗袍在身後翻飛,叫她這一笑如夢似幻,頗為的驚心動魄。

真不知這世間如何孕育出了如此瑰麗的女子?!

潤玉喉結微動。

錦繡卻不自知自己這一笑是何等殺傷力,在河畔站定:“潤玉可還記得小時候的事?無憂無慮,或者受盡寵愛,又或者歷經磨難?”

“自然記得。”潤玉溫和的道,他想起小時候因天後厭惡所受種種不平的待遇,漸漸的在磨難中學會了隐忍謹慎,學會察言觀色審時度勢,及至如今溫潤謙和的夜神大殿,但他也記得,每每覺得痛不欲生不能承受時,似腦海裏總有個聲音對他道,潤玉別怕,我陪着你,那麽多個日日夜夜,他終歸一步步走了過來,可如今景致如此的好,有些話卻說不得,他垂了眸一笑又道:“只不過年歲過的長了,有一些也漸漸淡忘了,不過是學堂裏慈航真人教導我和旭鳳時,頑皮的時候多,總要挨罰,說了到怕你笑話。”

錦繡眼裏的失望一閃而過,那一刻她都想好了,哪怕潤玉願意提一提小時候的事,她也願意原諒了他,可他還是一字未提,在這銀河之畔,衣袂飄飄,優雅脫俗。

錦繡笑了笑,夜風裏竟顯出了幾分脆弱,疏離的道:“今夜麻煩大殿為了我的事情奔波,菡萏不打攪大殿當值了,這就告退。”

她轉身的果決,叫潤玉又覺得心頭微微抽動。

原以為早看透了人情冷暖,卻為何獨獨對她不同?

卯日星君當值,潤玉下值能休息一會,他在蓮花池旁喚出了睡榻,一手抵頭聞着蓮花清香睡了過去,這一次,那渾身是血的女孩子卻忽的長大了,只是隔着一層霧看不清容顏,但見她背對着他坐在遠一些的地方,他往前走她便往後退,忽的又上了雲頭,往遠處去,他覺得心裏實在難受,忍不住喊了一聲,在睜眼便見着了饒郡一張大臉:“王母娘娘五千年一次的蟠桃會,哥你竟然在此處睡覺!”

潤玉起身淡淡道:“此等大事,你怎的在我這寒舍?”

饒郡恨鐵不成鋼,捶胸頓足:“哥難道不知道,那個幾千年前為情所傷的南極的長生大帝今日也來了,當時的事情傳的仙盡皆知,聽說這一任的長生大帝是個情種,雖然被那無情女傷的厲害,但至今不曾娶親,天宮仙娥們一致認為這未婚的長生大帝是夫君中的上上選,全部濃妝豔抹往南天門去偶遇長生大帝,啧啧,那熱鬧,幾千年都不得見,哥你正值青春年少,不如正好乘着今日去走動走動,說不得就遇到了哪家仙娥一見傾心,正好解決了這人生大事!”

饒郡近些日子又長大了不少,不似先前一般還是小孩子模樣,潤玉想起當初和旭鳳在天後手中救下他時的模樣,渾身是血,總覺似乎在哪見過,觸動了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況見着饒郡生母為保饒郡活命,親自自裁與天後面前,他那時便覺得定要護着饒郡平安長大。

好似也沒過多久,皺巴巴戰戰兢兢的孩子已經長成了少年,開始為他的終身大事操心。

潤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到叫祿從星君為我的事費心了。”

看着也還是沒打算要去,饒郡遺憾的往內殿看了一眼,嘆息道:“菡萏仙子到起的早,一大早就被蘅蕪和錦覓拉着去蟠桃會上占位子去了,想必這會該都看到長生大帝了。”

說着又去看潤玉,見潤玉不過拿着點心的手微微一動,實看不出什麽特別的情緒,到底還是悻悻的一人去了。

見着饒郡走了,潤玉才擡起了頭,瞧着一池蓮花眉頭微皺,錦繡一貫起不早,今日難不成也是為了一個長生大帝才起的這般早?

這可到是誤會了錦繡,錦繡若知道會見着長生大帝,必定會從天上下去,躲回東荒,她是正在好眠之中被錦覓和蘅蕪吵了起來,一個說蟠桃會上蟠桃吃了長靈力,一個說蟠桃會上男仙多看看可養眼,她被吵的實在不行才起了身,遮了面随着一起往北邊的蟠桃會上去。

果真是人多,一路過去十分擁擠,若不用些法子,一時半會都到不得,虧得蘅蕪有經驗,她們才堪堪進了蟠桃會場,只不過她們能坐得位子上大多都有了人,唯獨末尾靠後的位置還有零星幾個不打眼的位子,若是站在這些位置看門內的主位便如同罩着一層雲霧仿佛是隔了十萬八千裏一般遙不可及,這也足可見偏僻到了什麽境地。

錦繡嘴角抽動看着身邊的二位興高采烈坐了過去,熱切的讨論起關于蟠桃的各種問題。

錦繡到懷念起跟着幕江出門的風光,但凡幕江出門,到哪必是座上賓,不但有最好的位子可坐,主人也必定要大肆的将她誇贊一番,且照顧的周到仔細,不敢有絲毫懈怠,她向來是衆星捧月般的,似這般自己滿身是汗找位子的事情,實屬頭一次,且坐的這般偏遠也是千萬年的頭一次!

錦繡也就堪堪落了坐,忽的這亂哄哄的會場一靜,接着就更喧鬧起來,女仙們争先恐後的站起來向外看去,聽得唱禮的仙官喊了一聲:“長生大帝到!”這喧鬧便達到了極致。

錦繡的血液剎那間似乎凝固了,從頭發絲到腳趾尖都萬年寒冰一般冰涼,臉上的血色也去了個幹淨。

錦覓顯然也是不知道的,驚訝的往前看不看就連忙去看錦繡,見錦繡這模樣,頓覺不妙。

記得當年錦繡從南極天上回來,形容憔悴,心力交瘁,仿佛是經歷了一場劫難,那時候她到底小,想不明白這其中緣由,後來在想,起初的錦繡雖對長生大帝排斥,到後來受老帝君所托和長生大帝朝夕相處,未必是完全沒情,在到後來又和這長生大帝白澤恩斷義絕,回來就大病一場,其中曲折也絕對不是臨九所說的“逢場作戲,戲散了自然就塵歸塵土歸土”這般簡單。

是以六界中人都道白澤深情錦繡薄情,她卻十分的不贊成,對這白澤心裏也就深深的厭惡起來,但見錦繡如此神态,只覺得又生氣又心疼,連忙柔聲道:“錦繡,要不咱們回去吧。”

蘅蕪一愣,好好的回去做什麽?

錦繡捂着微微泛疼的心口站起了身,卻見着玄色長袍眉間線條堅毅硬朗的白澤在旭鳳和潤玉的陪同下一起走了過來。

仙家們竊竊私語,東極天的這位帝君果真是體面,竟得兩位殿下陪同。

錦繡吓了一大跳,立刻又坐了下來,用袍子擋住了臉,真是老天要亡她,怎的今日碰上了白澤這個變态?!

潤玉和旭鳳的目光在末座的位子上掃過。

潤玉見着錦繡用廣袖遮面,旭鳳見着錦覓眉頭緊皺,兩位殿下皆是一頓。

白澤詫異轉身:“二位殿下可是有事?”

旭鳳一笑道:“長生大帝裏面請!”

潤玉一笑道:“長生大帝裏面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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