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粉白的荷花池上浮了一層輕軟的煙霧,白衣烏發的少年握着少女纖纖素手,初時只是關心,漸漸的卻觸到了這一雙手與男子不同的柔軟細膩,溫熱如同細小的螞蟻鑽過手掌一直爬到了心底,撓的人起了異樣的感覺,那荷花池裏濃郁的如同煙霧般的靈氣好似也滾燙起來,暈的臉上起了一層紅雲。
院子外頭乍然傳來的說笑聲忽然止住,斷斷續續的傳來倒吸冷氣的嘶嘶聲。
錦繡轉身,便見着月下仙人和錦覓蘅蕪以及饒郡幾人皆站在門口,吞了雞蛋一般驚呆的看着,她低頭看了看和潤玉交握在一起的手,淡定的抽了回來。
但私心裏覺得還是要解釋解釋,若不然,明日還不知要傳出多少個版本,她雖不是斤斤計較的人,但做個女仙還是要愛惜自己的名聲。
但不及她說,潤玉卻開了口:“今日蟠桃大會,不想我璇玑宮倒是熱鬧,有幸能得幾位大駕光臨,不知可是有要事?”
錦繡覺得這話說的雖然一本正經,但卻能叫人浮想翩翩,再待開口,回過神的月下仙人又十分興奮的搶了先,因為忽的深覺這個侄兒十分的出息,說起話來就帶着幾分誇贊幾分自豪:“哎呀,見你和菡萏都走了,錦覓不放心,老夫一想也不放心,蘅蕪和饒郡亦不放心,因此同來看看,不過如今瞧到是多慮了!”
饒郡和蘅蕪立刻随着連連點頭:“不放心,不放心!”
錦繡嘴角抽了抽,到底是不放心她還是不放心看不上大戲?
錦覓到是真心的,有心和錦繡說上兩句,卻被月下仙人幾個連拉帶拽拖走了,隐約還聽得月下仙人諄諄教誨的聲音:“你年歲也不小了,當和你姐姐好好學學……”
這一群人呼啦啦來又呼啦啦去,錦繡的解釋到底沒說出口,她瞧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潤玉,手一揮憑空隔出個素面的屏風,隔着屏風淡淡道:“我也乏了,大殿自便。”
潤玉到是一貫的溫和好脾氣,仿佛有着用不完的耐心,并不計較錦繡的過河拆橋,一招手,管事的仙伯一諾立刻搬來了桌椅文書擺在這荷花池邊,到像是怕誰聽不見般大聲道:“殿下一貫喜歡在外面辦公,這都好些日子沒出來了。”
錦繡氣的胸口一噎,有心搬進去,但覺得這般自己落了下乘,便賭氣直挺挺的在榻上躺下,閉着眼心裏将潤玉狠狠的問候了一遍,不想到尋到了個入眠的好法子,眨眼就睡着了。
潤玉的筆下微頓,唇角不自覺地有了笑意,身旁的一諾難得瞧見自家殿下如此發自真心的笑容,頓覺自己實在是仙伯中最會侍候人的上等仙伯。
身後的太陽潑墨一般洋洋灑灑淋漓盡致發揮着溫度,将這寂寥地院落也照的溫暖璀璨起來,錦繡這一覺少有的睡的踏實,恍惚中覺得有些熱,但很快又舒服起來,待得醒來日頭已經偏了西,自己正躺在寝殿的大床上,她睡的迷蒙,瞧見泱泱在忙,随口問了一句:“可是泱泱搬我進來的?”
泱泱說了什麽她也聽的不甚清楚,起了床些微梳洗,吃了泱泱做的飯,覺得精神不錯,便在院中開了幾片地,種了幾樣花木,她一向是喜歡花草的,屋子周圍皆是繁花,似這般清冷的地方到是第一次住,她到也沒有做客的自覺,動的別人家的地盤也沒想着跟主人打招呼,待得收拾好,估摸着白澤也該走了,他們南邊的人,向來喜歡寒冷,天宮這般溫熱,他必也住不慣,這樣一想才覺得自己對白澤竟然還這般了解,雖有些沮喪,但也解釋的過去,畢竟幾千年前也喜歡過不是?
她洗幹淨手,招回了泱泱,一個人爬上雲頭,往十三天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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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界三十三天,傳聞第十三天中皆是六界網羅來的奇珍異獸,且景致清幽出衆天界神仙若要坐騎皆是從那裏獵的,她雖來這天界有幾日了,到是今日才得了空閑往這慕名已久的十三天去看一看。
她想去看看傳聞中可吞雲吐霧布雨下霧的神獸青鳥,因在六界傳奇裏見過一次,欽慕與青鳥低調卻華麗的外表以及強大絢麗的能耐卻一直不得見,卻聽幕江提起在這十三天裏或還有一只。
待得從十三天的南天門進去,過了一道百丈高寫着十三天的石山,又在守門的仙官那裏簽了個到,那仙官拿過冊子挑剔的看了幾眼,待看到璇玑宮幾個字時,眼前卻一亮,壓低了聲音:“聽說大殿不喜歡仙娥,又改斷袖了?……”
錦繡到不知這話是從何說起,略想了想亦壓低了聲音:“我到覺得,殿下或許喜歡年紀大一些,口味重一些的……”
仙官瞪大了眼,卻忽的覺得自己挖到了更大的八卦十分的興奮,頓覺錦繡是個不錯的人,因此她往裏走的時候還好心的叮囑她:“若想玩,多待一會也無妨。”
真沒想到傳個八卦還能得此殊榮,她到是又學會了一招。
十三天确實是個好去處,雖則先花神的緣故這地方沒有真正的花木,但天上多的是清閑的神仙,終究還是想出了好法子,将術法附着在某些物件上,後埋在土中雲頭用靈氣滋養也幻出了一片錦繡繁華。
入目便是千頃荷塘,荷花皆是銀白色,鋪天蓋地而來,又有玉階懸浮于這荷花上蜿蜒而去,腳下是百丈的瀑布,五彩鳥和雲頭的的曼陀羅,池邊的八角亭,水中的水晶宮和悠閑散步的飛禽走獸,仙氣缭繞,美不勝收,所謂瑰麗,大致就是如此。
天界富饒可見一斑。
早知道這地方這般好看,到該早些來,她從雲頭下來,又過了一處姬玉露遍開的幽僻小徑,見着幾只在下面悠閑打瞌睡的紅狐貍,見着她皆慵懶的睜開眼瞧了瞧,有一只甚至跟上了她,她瞧着可愛便也沒擋着,在一轉,豁然便見着一株遮天蔽日層層疊疊不知多高的婆娑樹,在和風中舒展着枝葉,散發着瑩藍的光芒,她活了七千多歲,竟然從沒見過如此氣勢磅礴的樹,如同一尊神巍峨雄壯不可侵犯。
她不得不再一次感慨,果然天界富饒!
連一顆樹都如此富饒,她起了興致,打算順着那粗壯的樹枝向上攀爬,看看站在高處看到的會是什麽景致,卻忽聽得身旁傳來個冰雪般清冷清脆的聲音:“婆娑樹是仙界聖物,仙子最好還是別上去。”
這聲音聽得她好像是被誰在衣裳裏灌兩把冰雪一般,激的她打了個哆嗦!
明明十三天上沒有人,明明白澤不喜溫熱,該回去了,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她一時十分後悔自己來十三天的舉動,悔的真想朝着那婆娑樹撞上幾下,但悔則悔矣,今個卻是實打實的真見上了,她不願見白澤,多少也因為心裏的愧疚,畢竟起初的時候她騙了白澤,演的是一出戲,且為的這一出好戲,老帝君後來是有重謝的,也因為後來醒悟過來又想起他的不該心裏又是記恨着的,這幾樣情緒糾結在一處,叫她聽見白澤的聲音渾身一時冷一時熱,十分的不舒服,只想着快快離開。
但她畢竟是幕江教導出來的,怎麽也不該堕東荒的名頭,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裏的煩擾,嘴角挑出一個完美的弧度,轉身看向白澤。
玄袍長發,劍眉星目,千百年了到是一點都沒變,她露出個意外的神情,不認識般微見了個禮:“可是打擾到上神的清修了?小仙這就告退。”
她轉身就要走,白澤卻喚住了她:“仙子留步,我因不識得這裏的路,仙子可能給我領路?”
她原想要說不認識,可又怕露出破綻,只得僵硬的轉身,待要說話,白澤卻已經往前面而去,走了幾步還轉頭看她,疑惑道:“仙子難不成不認識路?”
錦繡嘴角抽了兩下,思來想去今日萬不能認慫,不過是帶着走兩步,又不是要吃了她,她有什麽好怕的?!這樣一想,頓時生出幾分豪邁,走路也雄糾糾氣昂昂起來,幾步就走到了白澤前面,嘴裏道:“上神這邊請。”
白澤眼裏幽深,卻不是她看的明白的神情。
不知怎的拐進了一片茂密的仙木林裏,蒙蒙胧胧的起了霧氣,只隐隐看着月見草在這暗淡的光線中散發着如同月光的澤輝,竟然也十分好看,她腦海中因想到了建這片林子的人到底打的什麽算盤,一時想到一些少兒不宜的事情,腳下沒踩穩,差點摔倒,到是并沒摔倒,因身後的白澤扶助了她,他的眼底一片笑意,滿身的梅花清香:“仙子帶的到是個好地方。”
這話立刻就和錦繡心裏的那點不合時宜的話聯系了起來,老臉一紅,強裝淡定,點頭道:“唔,确實是個好地方。”
到底出了林子,錦繡微透出一口氣,想要和白澤說說,自己當走了,白澤卻一指東邊的花海道:“那便再去看看,也當回了。”
錦繡聽得白澤自己打算要走了,只得把話吞了回去,接着往前走,一路都是繁茂的離殇花,微風一吹,陣陣紅色花雨,又在半空中幻化成淡藍色的光芒消散,十分唯美。
她遺憾的收回了手,假的便是假的,終究做不得真,聽得白澤幽幽嘆息一聲道:“仙子也喜歡花?我一個曾經的友人也十分喜歡。”
錦繡僵了僵,過了片刻聽自己笑着問:“那上神的那位朋友如今何在?”
她轉頭去看白澤,覺得他的身影在這離殇花雨中竟然說不出的寂寥,他輕輕道:“我把她弄丢了。”
她聽他這般說。
錦繡就如小時候一般,又嘆息了一聲,卻笑起來道:“若是丢了,自然就說明沒有緣分,即沒有緣分那就做不得朋友,其實也沒有什麽遺憾的,人麽總該向前看,天涯何處無知己,上神鐘敏毓琇,不愁,不愁!”
白澤忽的笑起來,轉了頭,深邃的眼裏也倒映上了離殇的花雨:“你到有意思,如今在何處當值?”
錦繡心中警鈴大作,深覺說不得實話,呵呵笑着道:“月下仙人處。”
白澤也不過瞧着她一笑,轉過了身,錦繡因稍微走了回神,在擡頭便見着着她正領着白澤站在一處荒涼的大澤中,四周都是枯枝敗葉,風一吹凄涼的打着卷兒飛走,四野裏霧茫茫一片,不見來路更不見去路。
錦繡正迷茫着,聽着白澤意外的道:“仙子原來是想在這一十三天找個坐騎?既如此,直說便可,何必非這麽大的周折将我匡到此處?”
錦繡雖覺得這邏輯那裏不對,但還是要解釋兩句:“上神誤會……”
“誤會?但凡神仙過了這試煉的大澤,便會有一只神獸選中,跟着她出了一十三天,此後便永遠追随,仙子難道會不知道?”
錦繡怎麽敢說不知道,她嘴角抽了抽,對于今日不凡的氣運實在大敢頭疼,裝不知道要被識破,說是知道,又要做個無恥小人,實在是有些難,到是白澤貼心,一笑道:“不過既然來了,便是幫一幫仙子也不是不行,只仙子記得出去了答應我一件事即可。”
說着便向前走去。
錦繡覺得這事情不大對頭,追了上去,想要計較一番,卻見着天上飛下來一只巨大的鷹隼,直直向她沖了過來,白澤喊了一聲:“小心!”
眨眼就是天旋地轉,錦繡被撲倒在了地上,撞進個一身清幽香氣的懷抱,模模糊糊的仿佛是回到了冰天雪地裏的南極天,白澤府在她身上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烏黑的發絲撫過她的面頰清清涼涼又有些癢,那一刻,她甚至有些心軟,卻聽得有人冰冷的喊道:“菡萏,過來!”
錦繡微微轉動了一下腦子才反應過來自己叫菡萏,她看了一眼白澤一把推開了他爬了起來,便見着手中執劍一身白衣的潤玉帶着一身的蕭肅之氣,踏着迷霧而來。
看他緊皺眉頭,竟有些捉奸在床的錯覺,幹幹笑着走了過去,待得過去,方清醒過來,說起來,這兩個男的,她一個也不想沾上。
但見潤玉和白澤對視一眼,空氣莫名一愣,錦繡無端得打個哆嗦。
錦覓站在仙障之外焦急的道:“為什麽不讓我進去?我姐姐既然在裏面,我自然要進去幫忙!”
旭鳳斜睨了她一眼道:“你當自己有能耐,你當這仙障人人都進的去?若是都能進去,這一十三天上哪還有什麽奇珍異獸?且既然潤玉已經進去了,你還是不要随意添亂了。”
這話實在是大大侮辱了錦覓,她氣急敗壞道:“憑什麽就說我添亂!憑什麽不叫我進去?!”
叫嚣起來,聲音到是不小。
饒郡笑着從荷包裏掏出個桂花糖遞給了錦覓:“來,錦覓,吃個糖或者馬上就出來了。”
錦覓得了糖竟果然安靜了下來,旭鳳臉一黑,冷冷道:“出息!”
錦覓吃着糖,亦含糊的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