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寶兒的阿爹嗎?”木朝北想了想問。

“是我們北穹的丞相,長孫慶”,他糾正。

聽他這麽說,木朝北低頭略一思索回答:“坊間不都說慶相是個為國為民的好丞相麽!”

“哦”,林北衡看着木朝北玩自己手指,輕聲應了句。

“他又不是金子,幹嘛大家都喜歡?”木朝北依舊玩自己的,嘟囔了一句。

“那金子大家就都喜歡了?”林北衡被她這幅理論逗地不由失笑,眉頭微微上揚又問她,“那小北喜歡金子嗎?”

“我喜歡阿衡!”木朝北想都不想的仰頭脆聲回答,因為有了阿衡就有了金子拉!但是她絕對不會跟他說實話的!

林北衡哪裏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卻被她這爛漫模樣感染到,也不再跟她說慶相的事了,何必多一人跟自己苦惱?只要她開心就好!

可是木朝北卻似乎并沒有暫停的意思,又自顧說着,“金無足赤,人更無完人。真要有完人,他還不得修道成仙了?整天操心這操心那幹嘛,口訣一念天下太平,盛世繁華!多好啊!”

“噗嗤”,林北衡這下真的被逗得笑出聲,眉眼也随即舒展開來,燈下笑的眼睛晶亮,若繁星璀璨。不由伸手撫摸她的頭發,滿足的喟嘆一聲。

木朝北說完也不管林北衡的反應,只伸手摸摸自己癟癟的肚皮,便一下從他腿上跳了下來,直奔書房中央放茶水的圓桌,從桌心果盤挑了個紅彤彤的蘋果,挨衣袖蹭了兩下就張嘴大咬一口。

汁水飽滿,清脆甘甜

林北衡靠在椅背隔着案上燈火,看向眼睛都舒服得眯成一條線的木朝北。

燈火搖搖曳曳,燈下的人笑地隐隐約約。卻能看清他明朗的眉眼,此時溫和明亮笑意淺淺,那愉悅的笑容随着視線裏的人動作愈發分明。

大口吃蘋果的人,很快便發現林北衡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她慢吞吞咽了口中的蘋果。突地木朝北虎着一張臉瞪向燈火下面的人,裝腔作勢的哼道,“你看什麽看?沒見過美女嗎?”

林北衡本沉在自己的思緒裏,猛地聽到這麽一句,不由哭笑不得,一手支着額頭撐在桌案上笑道,“等你把牙長齊了再自稱美女吧”。

“王八蛋!你又笑我!”木朝北這下真的惱羞成怒了,她換牙遲,都十二歲了門牙才掉。木朝北本沒當回事,奈何一直有人拿這說事,所以此時頗為惱火,手裏的蘋果也不吃了,看也不看“嗖——”的就往那人臉上扔去。

林北衡稍稍側了個身左手一擡,那半大的蘋果就夾在了他的食指與中指之間。林北衡扭頭看向木朝北,再次咧嘴笑道,“長的不好就算了,功夫還不行”

木朝北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看剛說話的人,待反應過來,一個飛撲就跳到他面前的桌案上。兩手用勁抓住林北衡的肩膀就猛晃,還不停龇牙咧嘴的罵道,“王八蛋你說我什麽?!”

“殿下——”

“殿……下……”

初十一推開門,就看到他們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被小主子按在手下?初十扶額不敢看,随即又恢複正常。好吧,這樣的事在東宮每天都演上一出,再裝驚訝就不像了!

初十本想悄悄退出去的時候,突然手下一痛叫聲“哎呦——”

“咦!是個鳥哎!”木朝北在初十剛進來的時候就發現他了,此時被他手裏的白色毛茸茸的東西吸引住,跟猴子似的一下又從案上跳下撲到初十面前,歪着腦袋瞅那縮成一小團的小家夥。

初十見着皮猴皮猴的小主子,興致勃勃的盯着手裏的小東西,也顧不得剛被這小東西啄了,笑嘻嘻上前讨好道,“小主子,這玩意叫……”

“這叫八哥,初十我知道,不要你說了!”木朝北搶在初十前面說了出來,說完就從他手裏将那小東西接到自己手心,小心翼翼的捧着,也不管一臉憋屈的初十,就回頭朝林北衡咧嘴笑,“好小的八哥啊,阿衡你從哪來的?”

林北衡站起身,稍稍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擺,擡腳往她身邊走去,這才回答她,“搶的”

“恩?”木朝北不解,但視線半分沒離開手裏的小東西。

那小東西剛啄了初十,這下倒乖巧的窩在木朝北手心,只端着個小腦袋一下一下動着,跟綠豆似的眼珠子眨巴眨巴着與木朝北對視,好不惹人歡喜。

林北衡并不急着解釋,也低頭和木朝北一起看那小東西,小東西也看了過來,圓圓的眼睛不時眨一下,看着就跟木朝北每次跟自己撒嬌一樣,讓人不自覺的心軟。

“阿衡,這家夥叫什麽啊?”

“沒名字”

“那我們叫它……”木朝北也學小八哥一樣歪着腦袋想,目光對去,剛好一眼看到案上砸人的蘋果,不由眼珠一轉。用腳踢踢阿衡,朝案上努努嘴說“你快把那個蘋果拿過來”。

“你要蘋……”

“讓你拿你就拿是了”木朝北不耐煩的打斷他的話,說完又低頭繼續逗小八哥。

林北衡默了默轉身去拿了那半個蘋果過來,碰碰她胳膊遞到她面前。

“你喂給它吃嘛”木朝北這會正雙手捧着小東西,看都不看一眼被自己使喚的林北衡。

林北衡只得将手裏的蘋果,伸到小八哥還很粉嫩的喙前。只見小家夥,猶豫一下就伸了脖子一下一下的啄一口。

樂得木朝北直用胳膊搗他,當即宣布:“就叫蘋果了!”

邊上的初十看着自家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被木朝北使喚,十分不忍心,準備主動代勞再表表忠心。嘴巴剛張開就被他英明神武的太早殿下一個眼神制止住了,只好委屈的撇撇嘴,行了個禮退準備出去,心裏為他家殿下嘆息一聲:您老現在可勁的寵這丫頭,小心以後永遠都翻不了身,哼哼。

初十這邊還沒出門,就聽到院裏遠遠有聲音傳來,“殿下殿下,宮裏傳了公公過來宣您立即進宮!”

☆、梨園

聽到要讓林北衡進宮,木朝北就不樂意了。不等林北衡回答就撇嘴嘀咕,“這麽晚了,皇帝伯伯真是閑的啊”。

報信的是府上的小厮十三,此時正和初十并排站在門口。聽到小主子的抱怨,腆着笑臉答道,“小主子,宮裏今晚可多好玩的了”。

太子住的東宮,本該設在皇宮裏的,奈何林北衡自冊封儲君後便一直要求另立府宅。皇帝本不同意,二人争執不下,後因皇太後出面調解,才各退一步。所以現在的東宮是與大內皇宮只一牆之隔,屬于宮內,也屬于宮外。

“有好玩的?那也帶我一個吧!”木朝北眼睛一亮,說完就仰頭期待的看身側的林北衡,反正她下午睡飽了也不困。

林北衡本想又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就讓十三再跑一趟推了不去了。好在家陪陪她,誰料現在這丫頭倒想湊這熱鬧,只好點頭同意。

小北歡呼,她對皇宮沒什麽喜歡不喜歡的,雖然每次見皇帝伯伯要守些規矩,也比平時拘束很多,可是每次皇帝伯伯都會賞她好多好玩的。故此,木朝北并不太排斥見皇帝。

兩人稍稍整理了一下着裝,就跟着宮裏來的太監上了馬車往宮裏去了。

不過半炷香的時間,馬車便停了,這小太監又領了人往前走。小太監小名叫小柚子,看着倒是個機靈的,邊走邊向木朝北解釋,說是今晚皇上請了個有趣的戲班子,演一場有趣的戲。奈何木朝北對唱戲并不敢興趣,不由興致減了不少,只抱着旁邊林北衡的胳膊往前走着。

只是今日既非過年又非過節,就搭了臺戲,請臣子嫔妃來看,多少有些奇怪。但是對于宮裏的這些人來說,也是見慣了的。北宆皇帝好奢,且愛這唱戲作畫,常常找些文人雅士看他們舞文弄墨,至于興致來了便随時都會命人搭臺子唱戲。

故北宆崇文輕武,文官文人總比武官習武之人更受世人尊敬。又故,北宆文人比習武的人來的多,而文人也漸漸養成一種自視甚高的心态。

待二人來到搭戲臺的園子時,便見臺下已坐了不少人,朝臣嫔妃于戲臺兩邊分屏而坐。遠遠便見皇帝坐在朝臣這邊的前排,正與身旁的人說話。

北宆“以水德居,服黑色”,權位越高者,着色越深,故皇帝衣着都以黑色為主。

只是在這樣黑夜裏,即使燈點的再多若不細看,有些不能輕易分辨黑夜與黑衣的區別,連大概輪廓看着都有些模糊。就像此時林北衡站在樹下的陰影裏,往前看的時候,竟然看得不太清他的父皇在哪。

其實看不太清的何止是他的樣子?林北衡微一低頭,看一眼身側的倚着自己的木朝北,還是這丫頭好,任何時候都能輕易知道她的想法。雖這般想着,林北衡還是牽着身邊人的手,繼續往前走去。

皇帝原本正和人說話,聽到太子來了,立刻擡頭向他招手,也不等林北衡行完禮,便滿臉笑意朝他說,“快過來坐着,就等你了!”

皇帝林蕭,頭上的冠冕微晃,此時眼裏滿是笑容,正好将眼角的皺紋壓得更加深刻。只是笑的太過親切,身形微胖,一身黑色蟒袍寬松穿在身上,倒沒添多少威儀,看着更像是普通的老伯而已。

“是”林北衡垂了下眼眸應完,便一掀衣擺坐在皇帝左側的椅子上。

而後才到在座朝臣紛紛向太子林北衡行禮,複又落座。

木朝北本該坐到女客那邊的,奈何林北衡絲毫沒有放她過去的意思。木朝北見林北衡落了坐,立刻笑嘻嘻的上前福身行禮道,“請皇帝伯伯安”。

其實木朝北這麽稱呼皇帝算是不敬了,可是她自幼這般叫大家也已習慣,并不覺得哪裏不對。皇帝一看眼前的小丫頭,立刻眉笑顏開又伸手拍拍她腦袋,說道:“小丫頭個子又長高了呀,不錯不錯。”

“小北要再不長個子,可就對不起皇伯伯賞的那麽多好吃的啦!”木朝北歪着腦袋咧了沒門牙的嘴對皇帝笑的人畜無害,這是她跟林北衡學的,在不大熟的人面前總愛戴個面具,而她在外人面前的面具可不就是現在這般天真爛漫?

皇帝心情本就不錯,現在更是被小丫頭哄得心花怒放,五官都皺成包子褶,當即揮手喚,“來人給我們小北加個座,就在太子身邊吧”。

“謝皇伯伯!”得了便宜當然得賣個乖,木朝北深谙此道,甜甜跟皇帝道謝,在椅子搬過來後一骨碌跳坐上去。

此時臺上的戲邊也才正式開始,木朝北對唱戲不大感興趣,她甚至覺得這些個在臺上唱跳俱會的舞戲之人,都沒有市井說書的先生講的故事有趣。即使他們描述的是同一個故事。

臺上今天這是出大戲,木朝北意思的看了兩下,便開始低頭自顧玩了起來。吃點桌上漂亮的小糕點,把她跟林北衡的青花茶杯在桌上移來移去。最後幹脆抓一把碟裏的瓜子在桌上一粒粒擺着,很快便見這大概像是只貓咪的輪廓,反正她沒門牙,又不能自己磕。還有她實在理解不了,臺上咿咿呀呀也不知道唱了什麽,臺下卻一停有人拍掌叫好!

林北衡早就看到身邊人的無聊,剛想找了借口先回去了,就聽皇帝開口說道,“阿衡你可看出今日這出戲裏說了什麽?”

林北衡一怔,不明皇帝此問何意,但他剛剛也确實沒有仔細看戲,只顧低頭看小北了。遂想也不想的回道:“回父皇,兒臣不知”。

皇帝并沒有因為他的回答感到意外,或者動怒,只盯着臺上在那青衣唱完一句,才說道:“阿衡你要知道這戲呀,也是要仔細看的,這些戲子也是值得學習的”。

“是父皇”,林北衡應,面上看不出情緒。擡眼看一眼花臉的臺上戲子,心裏暗暗嗤笑,向這些戲子學什麽?莫不是演戲?誰不會演?

木朝北手裏玩着自己的,可耳朵卻豎地高高的,剛剛二人的對話便聽的一字不漏。視線往下稍移,便見林北衡左手手指正摩擦着右手的衣袖,心道:這人又開始裝了。要不要自己主動先提回去?

這邊木朝北還在糾結時,就聽離她不遠有人說話,“皇上,太子尚且年幼,如何知曉其中的道理?”

說話的是坐在皇帝右側的朝中大臣——丞相長孫慶。

此人正當不惑之年,其高挺的鼻梁,倒有點鷹喙的鋒利;一雙深邃犀利的眼睛,好似鑲嵌的黑色玉石般明亮。身上暗紅色的官袍卻讓他多了幾分儒雅,很容易教人想象得出他年輕時是何等風華。奈何一開口說話的氣勢便暴露了這人剛毅狠烈的性格。

“是啊是啊,太子年紀還小,皇上您說的東西,太子現在還很難理解得了”,這邊慶相話音剛落,就有後座的官員接嘴說道,只是聲音夾在一陣臺上樂器聲中,聽不太清楚。

可是皇帝卻聽到了,只是“哈哈”大笑兩聲,一巴掌拍着大腿對身邊的臣子們說道,“太子确實年幼,你們這些臣工可得盡心輔佐!”

“臣等遵命,定當皆心全力效忠皇上太子殿下!”而後朝臣齊齊表了忠心。

後面便是君臣一片其樂融融,只是木朝北坐在那裏,有些不大高興了。她擡頭看身邊的林北衡,只見他抿嘴專心看臺上,并不出聲。但是依木朝北對他的了解,這厮心裏鐵定不痛快!木朝北将手裏的瓜子“叮叮當當”幾聲全扔進白色小碟了,那慶相和這些個大臣什麽意思?說我們阿衡年紀小?你這是嫌棄我們阿衡沒你們這些個老奸巨猾聰明還是什麽?

“皇帝伯伯”,木朝北一下從椅子上跳下來,又蹦到皇帝面前笑眯眯着眼睛叫他。

“怎麽了小北”皇帝在對待林北衡及他身邊的小北時,确實是像個鄰家伯伯一般,此時正低着頭問她。

“皇帝伯伯,小北是來問您要不要吃點瓜子的?”小北雙手舉起又攤開,便見她捧着的手心一小堆黑色的葵花籽露出個尖尖,尖尖後面是她明亮又真誠的眼睛。

皇帝沒想到木朝北此舉,稍愣住片刻便又立刻笑開,身體微微前傾伸手摸摸她頭上的發髻笑說,“謝謝小北,既是小北拿來的皇帝伯伯肯定要吃的”,說完就另一只手伸出三指抓了幾粒她手心的黑色瓜子,當即便同木朝北一般笑眯眯,送進嘴裏磕了起來。

“小北就知道皇帝伯伯會吃的!”木朝北立刻笑的更開心,說完狀似不經意朝旁邊的慶相看去,歪頭疑惑道,“您是慶相嗎?”

“恩?”慶相不想這個跟林北衡一起來的小丫頭會跟自己說話,只喉間輕輕哼一聲看向小北,眼眸稍擡。

“小北知道您的,您是咱們北宆了不起的丞相大人!”木朝北将剩下的瓜子握在手心,誇張的動着手臂空中比劃,臉上的表情更是浮誇的和那“了不起”三個字一樣,上下起伏的弧度過高。

慶相明顯對這黃毛丫頭根本就沒放在心上,對于木朝北此時這幅浮誇的崇拜,只淡淡回一句,“你知道我?”

“哈哈,看來我們慶相實在是深得民心,連小北這丫頭都知道你!”皇帝一旁也開懷大笑起來。

“我當然知道拉!慶相就是寶兒的阿爹嘛!”木朝北又說,只是語氣變得有些懶洋洋,說完她又看向皇帝頗為得意說道,“皇帝伯伯,我認得慶相伯伯家的寶兒”,這般說着,木朝北眼角的餘光卻一直盯着慶相的臉,果然在提到寶兒時,那位一直神情淡漠的慶相臉上這才稍稍變化——雖然只是略一挑眉。

“小北怎麽認得寶兒的?”皇帝好奇,随口問道。

“我們是在說書的茶館認識的,那天剛好說到一個好玩的故事”

“恩?好玩的故事?”皇帝一直覺得木朝北這丫頭頗為有趣,繼續問道。

“是啊說書的先生說的是一個什麽‘所謂治國必先齊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無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國:孝者,所以事君也;悌者,所以事長也;慈者,所以使衆也’。”一大段拗口的話說完,木朝北就拍拍自己腦袋懊惱道,“哎呀,那麽長一大段我都記不太清楚了!”

“這個說書先生說的可是大道理呀,小北可聽懂了?”皇帝聽她說的不禁莞爾,再次慈愛的摸摸她的發髻,木朝北本不喜人總是摸自己頭發,可是一想到自己的目的便又忍下。

随即眨巴着眼睛天真扭頭望向慶相,問道“寶兒每次跟我搶好玩的東西時,總說他的阿爹是無所不能的大人物,不知道慶相大人可能幫小北解釋下這句話怎麽說的?”話剛說完,小北歪頭狡黠一笑又說,“要是慶相伯伯您能跟小北講解的話,小北一定會告訴您寶兒平時都幹了哪些壞事哦!”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包子皇帝嗎?

反正我很喜歡辣

皇帝笑咪咪:小魚同志朕是包子?

某魚狗腿:皇上包子多好啊~尤其是鮮肉包……

皇帝怒摔茶杯:大膽!居然說朕是包子!來人關門放貓!

某魚驚飙淚奪門而逃:皇上啊你是鮮肉包!是鮮肉是鮮肉鮮肉啊啊啊……

貓咪大人淡瞄一眼狂奔而去的背影傲嬌:喵~包子皇帝你想加戲就明說……

☆、一場戲

“慶相您覺得如何?”木朝北的視線落在慶相的側臉,眼神堅定仿佛你不說清楚,便不可罷休的氣勢。

林北衡在木朝北關于“齊家治國”的話剛開始說時,就已經看向她了。他就隔着其他人定定的看着木朝北,看着她好像是在給自己出氣的狡猾又堅定的樣子,嘴角的弧度在臺上布置得美輪美奂的場景中的燈火裏,緩緩笑開。

“所謂治國必先齊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無之。”慶相輕聲默念遍,轉過頭與天真爛漫中又帶着點明顯得意神色的小孩模樣的木朝北。他嘴角微微上揚,直視木朝北的眼睛說道,“治國必先齊家,只是在老夫這一生都是以國為家,故國家的事才是老夫最先要去治理的”

此時臺上演的是小生和青衣分別的場景,樂器之聲漸漸弱了下來,小生依依不舍,青衣甩袖掩面而去。

靜默,木朝北只定定的看着對自己淺笑的慶相,她無言以對。

慶相為國為民是她自己說的,那麽慶相畢生的心血都在國家大事之上,連自己家中之事都顧不上處理,有子不得教,怪不了他齊家不力!

“你既認得寶兒,老夫便在此就麻煩你能夠多教些好的與他”慶相在木朝北呆愣之時微微一笑說道,語氣懇切,無半分虛僞。

仿若慶相真的是位,一心只為國家大事的好丞相。

“慶相當真……”

“聽得慶相伯伯如此說來,小北甚是感動”木朝北急急開口,打斷林北衡霍然而起之後的話,又瞟一眼他緊握在身側的拳頭,忽又笑起來對慶相說道,“既然慶相伯伯都這麽說了,我肯定會和寶兒成為好朋友的”。

說完木朝北便向林北衡跳了過去,一下握住他僵硬的拳頭,悄悄的一根一根的掰開他攢緊的手指,眼睛卻笑望向皇帝和慶相的方向,她說,“慶相伯伯太值得我們沒尊敬了”

不等慶相回答,木朝北又問,“對了,慶相伯伯等你老了,我們北宆怎麽辦啊?”

木朝北以為慶相會無言以對的時候,突然一陣——“哈哈哈哈”的笑聲響起。

“我們小北可得好好培養,小小年紀居然也會為國家的事操心了,不錯不錯!”那陣爽朗的笑聲,就是此時說話的皇帝笑出來的。

也是,此時聽到他們談話內容的大臣,誰沒有裝作沒聽到?

也只有皇帝才會如此笑得肆無忌憚,皇帝用手背輕彈了下衣服下擺,稍稍調整姿勢側身斜靠在寬大的椅背上,這才在一陣密集的鑼鼓聲中緩緩開口說道,“慶相對朝廷盡心盡力許多年,當真不容易,這樣吧”。皇帝說着突然又停了一下,在木朝北以及那些偷聽的大臣們,屏息以待時悠然轉眸看向慶相說道,“阿衡能将小北教得如此懂事,以後就讓寶兒也跟着阿衡吧!如此想必寶兒以後,就不會再做些讓小北用來跟慶相告狀的事了!”

皇帝說完便自顧的笑了起來,還不忘逗小心思被發現後,滿臉窘迫的木朝北,跟她擠眉弄眼笑說,“小北,你剛是不是想跟慶相告狀,好讓慶相回去胖揍寶兒一頓?”

“兒臣不會教人”林北衡自是不願,直接拒絕。

“皇上,既然太子殿下不……”

“欸,慶相你莫不是擔心阿衡教不會寶兒?”皇帝打斷慶相想要順水推舟推辭的話,只淡淡看着慶相的方向,像是等他回答。

慶相卻只勾唇一笑,微一低眸回道,“将寶兒交予太子殿下,老臣自是放心,只是怕小兒太過頑劣攪了東宮的清靜”

“不怕不怕!”木朝北突然接嘴興高采烈說道,身側的手掌緊緊貼着林北衡的掌心,試圖安撫他的不悅。随即便見幾道目光看向自己,不由暗問難道自己的不懷好意太過明顯?連忙呵呵笑着說道,“東宮就我一個小孩,太子殿下又不帶我玩,見面第一句話還是問‘書都會背了嗎?’要是寶兒能去東宮就太……”

“好”字還沒說完,就聽皇上再次“哈哈哈”大笑。窘的木朝北低頭暗暗吐舌頭,而站在木朝北前方的皇帝見她如此,更是笑得更加開懷。其他不知事情始末的朝臣不由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但是這并不妨礙他們參與進去一起笑開。

“既然皇上如此說來,老臣就不再推辭,明日便讓寶兒過去”慶相終于笑着點頭同意,說完便端起桌上的青花茶盞湊到嘴邊抿了一口。在這朦胧的夜色中,随着他低頭喝茶的動作,臉也掩在陰影裏,看不清表情。

林北衡直直看着一派悠閑的慶相,突然也笑了起來,開口說道“慶相都這般說了,本宮定當全力教導”

木朝北站在一旁,心中暗暗計較,今日與慶相的這場……姑且算是暗戰吧,他們并未全輸!最起碼慶相是無奈同意寶兒來東宮的,沖這點他們就沒有輸的幹淨!

“如此有勞殿下了”慶相放下茶盞擡頭回望林北衡嘴角微揚。

“慶相為國為民鞠躬盡瘁,作為北宆太子能教導慶相之子已是榮幸,何來辛苦?”林北衡回笑,很多時候只要他想通了便會努力去做,僞裝這事不止你慶相會!

臺上小生考取狀元,高頭大馬衣錦還鄉,青衣遠遠望去,卻不見心上人憐惜一眼,京胡月琴聲幽幽而起。

場景一換只剩青衣再次掩面泣淚轉身,忽然“啊——”的凄厲一聲從臺上傳來,在那京胡的幽怨之聲中尤為突兀。青衣因心上人不看自己傷心到如此癫狂地步?

當然不會!京胡月琴聲驟停,青衣霍然倒地一動不動,一手捂在胸前一柄短劍之上,一手搭在臉上似是擦淚動作。

“啊——”臺上青衣胸前紅色血跡越來越重,臺下衆人俱吓得驚叫連連,尤其是坐有嫔妃的那半邊。

“發生何事?”慶相迅速起身上前,往戲臺走去。

“各位姐妹莫要驚慌,宮中守衛森嚴定不會傷了大家”而屏風的另外一邊,嫔妃們驚恐喧鬧之時,忽然聽到這樣一句沉着而又柔和的聲音安撫大家。

聽到聲音木朝北轉頭,隔着屏風娟簾看向說話的那人,隐約可見一道人影此時正立在一衆嫔妃對面說話,撫慰衆人。憑着聲音木朝北猜那個人定是寶兒的姑姑,當今皇後。

“來人!保護皇上和朝臣嫔妃,封鎖整個梨園,沒有口令不得随意出入”林北衡當機立斷開口吩咐,他看一眼走到青衣身邊的慶相,剛準備吩咐其他事項就聽得旁邊皇帝怒氣沖沖的聲音——

“你禦林軍是幹什麽吃的?!天子面前居然出現刺殺的事!”皇帝起身甩袖就沖前來告罪的今晚當值的禦林軍首領一頓怒罵,頭上搖晃的白玉冕旒相互擊得“啪啪”作響。

“皇上恕罪,臣一定盡快查明……”

“還不快滾去捉拿兇手,唧唧歪歪說個什麽東西?!”皇帝重重哼了一聲甩袖不再看他,帶着護衛往另一側走去,剛走兩步又停下看向林北衡說道,“你帶小北早些回去,後面的事就交給別人做吧”。說完不等林北衡回答,繼續腳步去安慰他的一衆妃子。

木朝北有些擔心的擡頭看,只見林北衡緊抿嘴唇,也不知他在想什麽,随後木朝北的眼睛定定看向皇帝離開的方向,而屏風那面微微傳來幾聲皇帝寬慰的話語,聲音太低聽不太清楚。

“阿衡”木朝北小聲叫一下,見他沒有反應,又晃了晃兩人握着一起的手。

“怎麽了?”林北衡這才低頭問,待看到她眼裏的擔憂勉強扯了扯嘴角,安慰道,“我沒事,我們回家”,說完便擡腳要走,卻被人拉住。

林北衡低頭疑惑望木朝北,卻見她搖頭解釋道,“我們等查清了再走!”

聽她這般說,林北衡便他擡頭,看向原本布置華麗鮮亮的戲臺,只見那青衣身邊已圍住不少人檢查,而那些雅致好看的布景此時也已一片淩亂不堪。至于慶相正站在一旁與那剛剛被皇帝訓斥過的禦林軍首領讨論,那位首領叫石破年紀并不大,只是身着鐵甲燈下泛着寒光,遠遠看着有些生人勿進的姿态。

林北衡點頭同意,伸手招來不遠處自己帶來的随從,低聲說道,“你去幕後轉一圈,查探那戲班子的人有無異樣”。話音剛落,就聽到臺上一句,“還不快快如實招來!”

衆人紛紛望去,只見臺上那死去的青衣身邊,又有同一青衣扮相女子,全身顫抖的伏跪在慶相腳下。剛剛那句話便是站在一死一活兩個青衣上方的,北宆慶相。

活青衣上半身伏在地上,被慶相一句話吓得只是哭泣,并不敢言語。

“你還不招嗎?”慶相耐心并不多,伸腳便踹得那青衣一個翻身,在柔軟的紅色毯子覆蓋的臺上滾了一周。

這時臺上忽然飛奔出一人,一下抱住慶相的腿,大喊一聲,“大人不關衣憐的事!”。原來那個活青衣叫衣憐,再一細看原來那個抱着慶相的人,是剛剛那個演高中狀元的小生。

慶相只厭惡的将那小生甩開,哼道,“刺殺的刀鞘都在她的手上,還有什麽狡辯的?”

那小生一副如同他剛剛所扮演的柔弱“書生”般,被慶相輕易甩的多遠,但是他并未因此放棄,只見他連忙爬起,又跪在慶相腳下,重重磕頭道,“真的不關衣憐的事,只是一把刀鞘如何定罪?還望大人明查!”

“你這是懷疑本相?”慶相只輕敝一眼那頭埋在地上的小生,冷笑反問一聲。

站在一邊的石破突然上前一步,對慶相說道,“大人,我們确實不能以一把刀鞘便訂了她的罪……”只是話還未說完,就聽到——

“大人,這是剛剛在幕後衣憐私人包裹裏找到的!”這時,又一身着官服之人匆匆從幕簾後走了出來,手裏拿着一封書信樣的東西遞與慶相。

距離太遠,臺下的林北衡并不知那紙上寫了什麽,卻見慶相翻開粗略看過後,便一下扔到那捂着胸口曲身躺在地上的衣憐身上,斥一聲,“還來狡辯!你與死者生前積怨已深,根本就是嫉妒她演了你一直想要的角色!”

“沒……我沒有……”衣憐艱難挺直上半身一把抓住紙張中的一頁,看一眼後便驚恐的搖頭否認,喃喃道:“不不是這樣的!不是!”。說着便将紙張兩手揉搓成一團,扔向慶相。

紙團堪堪擦過慶相的衣角,落在地上滾了兩圈才停下。

慶相見她這般瘋癫,癱坐在那裏只會搖頭否認。此時倒也沒了剛才的咄咄逼人,放慢語氣輕聲問道,“既不是你,你又何必如此驚吓?”

林北衡站在臺下不遠處靜靜的看着,看着慶相如何處理這起案件。這時的慶相唯一人站在臺央俯視衆人,仿若世間只他一人存在。而那樣的氣度是他林北衡沒有的,他暗想這般游刃有餘的行事方法,這般風輕雲淡的姿态,往後還要多久才能學會?

一邊的小生見此,也抓了其中一頁紙來看,看完一頁又抓了一頁看。只是臉上的表情從第一張開始,就已青紫。衣憐見他如此,一下撲了過去扯過他手裏的紙張,随手扔開,嘴裏不停朝小生喊着,“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那小生卻一下推開想要抱住自己的衣憐,不可置信的望着她,眦目怒吼道,“這都是你的筆跡!讓我如何信你?!”

看戲衆人紛紛疑惑,紙上到底寫了什麽?讓這個一開始拼命維護衣憐的小生,态度發生如此大的變化?

衆人的不解,也是一邊石破的疑惑,只見石破彎腰撿起飄到自己腳邊的白紙。低頭細看,看完一張後又将地上散落的紙全部撿起,一張一張理順看完,終于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石破擡頭看向衣憐緩緩說道,“這裏詳細的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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