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八節車廂裏的那堆骨頭

這種事情是真的存在的嗎！？那麽藍鳶他！？

他有些驚恐的悄聲後退數步，一陣風樣的跑回第七節車廂。紫竹桃正蜷縮在座位上，茶蘼依舊倚在窗前曬着太陽。

“茶蘼，茶蘼。”他坐下來壓低聲音：“我剛剛聽到彼岸花會在談論車上誰肉多的事情！”

茶蘼的目光盯着窗外，重複着自己的那句話：“人和豬到底有什麽區別？僅僅也只是。。。”

他發現無法溝通，于是起身後退了幾步，就好像要尋找什麽安慰一般，他扭身朝車頭跑去。

車頭的視野很是開闊，那碧藍的蒼穹，那遼闊的曠野，那張開雙臂飛翔般的女孩，令他在走出車廂的一剎那平靜下來。

“天使。。。”他在平靜的恍惚中喊着她的名字。

她再次微微扭身嫣然一笑：“你來啦？”

————

十月六日，完。

☆、天女花

從列車的鐵皮縫隙中好幾縷金色的陽光鑽了進來。

它們映照在這棵枝繁葉茂的櫻桃樹上，那一顆顆鮮紅誘人的果實因此得到給養，在這個昏暗的小世界中散發出不亞于太陽的光芒。

他站在那個開口處向裏窺視着，貪婪的窺視着這伊甸園一般的圖景。

那些金色陽光的路徑似乎有些移動，他詫異的擡起頭，發現列車前端的蓋子正在自動的升起，更多的陽光随着開大的裂縫湧入這座伊甸園。

長大吧，長大吧，帶着所有人的希望，帶着那璀璨的光芒，長大吧。

更多的陽光湧了進去，似乎映亮了櫻桃樹根部一些泛白的東西。

他愕然了，因為他看到在那櫻桃樹的根部，一只白花花的茫然的伸向天空的手骨。

更多的陽光湧了進去，他看到了櫻桃樹下方無數正在腐爛與腐爛完畢的屍骨與蠕動的蛆蟲。

那無數的骸骨與手骨從那一灘熏天的腐臭中破土而出，他們在伊甸園的底部朝他伸出手，那牙齒與牙齒碰撞的聲音組成了一曲雄渾的交響樂。

為什麽地獄在下，而天堂在上？或許所有人類骨子裏都有畏懼黑暗向往光明的想法；或許所有人類骨子裏都有在黑暗中絕望中走過就是光明的想法；或許所有人類骨子裏，都深深的銘刻有希望這個詞彙，因此他們才能在無數逆境無數絕望中走過。

可惜絕望如同地幔般深厚而堅硬，到底有多少希望才足夠支撐人們沖出大地，張開翅膀，飛上那遙遠的未必存在的天堂？

就這樣人類一天天的活下去，一次次的将希望交給其他人，交給下一代人。雖然時至今日的我們依然看不見希望，或許比老祖宗都更加絕望也未可知。

他望着閃光的伊甸園下方無盡的黑暗與無數伸向天空的手骨顫抖着。

然後他的衣領似乎被什麽人輕易的撚住，他整個人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拎起，漂浮到這伊甸園之上。

他望着腳下那枝繁葉茂的櫻桃樹，那一顆顆小太陽般的櫻桃，那櫻桃樹根部無數空洞的骷髅眼眶，驚恐而無謂的蹬着腿。

身後那股力量松開了手，他驚恐的從伊甸園上空隕落，他伸出手去抓那粗壯的櫻桃樹枝幹與閃耀的果實，然而那些枝幹與果實卻好似幻影般從他的手中透了過去。他就那樣從櫻桃樹的身體中穿過徑直跌落在伊甸園底部，無數牙齒與牙齒瘋狂碰撞着組成一曲雄渾的交響樂，無數蛆蟲興奮的狂躁的攀上他的身體，無數幹枯的手骨捏住他身體的各個部分，将他深深拖曳進那無盡的深淵。

他瞪大雙眼驚恐的仰望着頭上枝葉繁茂且璀璨的櫻桃樹，對着天空伸出一只顫抖的手。

從那只手上傳來了蛆蟲興奮而狂躁的啃食聲。

“啊啊啊啊！！？”他從地上蹦起來，面前是那安靜的陽光與飛速倒退的曠野，天使正跪在他身旁捏着他的一只手，她驚恐的瞪大眼睛：“黑曼。。黑曼。。。怎麽了？”

他有些疲憊的從她手中抽出手：“做了個噩夢而已。”

“是餓了吧。”她眨眨眼把那驚恐眨掉，然後換上一臉開朗的笑容：“我摘櫻桃給你吃吧。”

櫻桃。。。他的身體微微顫抖着露出疲憊的笑容轉身就走，不敢朝那櫻桃樹的方向看一眼：“不，不，我還不餓。打擾了，我回去了。”

他腳步匆匆的走過第二節與第三節車廂，柏和善的朝他擺了擺手，或許是因為剛剛夢的原因，或許是因為昨天聽到他們對話的原因，他神色凄惶的擺擺手快步逃了過去。

而在推開第四節車廂門的時候，剛好藿香薊帶着白婁鬥推開太女花會的門，藿香薊帶着一絲驚訝的表情看着他的臉：“哎呀？剛好我們要去找你呢。”

他凄惶的來回張望，那門上那朵潔白的天女花似乎帶給他一絲安定，他聽見藿香薊說道：“高雪輪會長想要見見你。”

“。。。哦？”那個中年女人給過自己好幾次食物。。。印象，說不上很好但也絕對不壞。他怔怔的望着門上潔白的天女花圖案點了點頭：“好。。。”

藿香薊為他推開門，白婁鬥小心翼翼的讓開路。

這是一間幹淨而整潔的房間，推開門的瞬間似乎有一團好聞的香氣将他包裹，整間車廂隔出來的房間內到處挂着天女花圖案的小旗。

高雪輪正坐在窗前，從窗外投進的陽光在她頭上的幾縷銀發上反射着耀眼的銀光。

她緩緩轉過頭，眼神裏似乎也帶着和睦的銀光：“迷途的羔羊，歡迎來到天女花會。”

我是。。羔羊？雖然迷途這個詞彙似乎确實沒錯。他有些不安的站在她面前：“您好，請問，您有什麽事情呀？”

“這列列車，沒有起點，沒有終點，它無盡無休的行駛着。”高雪輪緩緩從座位上站起：“你是否也曾思索過，我們是誰？我們從哪來？我們要到哪去？”

“思索過。”他望着高雪輪，她背對着陽光那陽光在她身後籠罩出一層炫目的光環，就宛如神的使者一般：“您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嗎！？您可以告訴我這些問題的答案嗎！？”

她來到他面前露出一絲詭莫如深的微笑：“我或許是知道的，但我不能說，因為我的答案，肯定不是你的答案。你自己的答案需要你自己去思索，去追尋。”

“思索。。。追尋？”他眨着眼。

“沒錯，天使大人是和這列車共生的，她在我們所有人誕生前誕生，也勢必在我們所有人滅亡後滅亡。不，天使大人是永恒存在的，就宛如這永恒存在的世界一般。”

“。。。”

“我相信天使大人，天女花會是絕對信仰天使大人的團體，我相信天使大人一定會在某天帶着咱們所有人抵達終點，讓這車上的所有人都得到莫大的幸福！天使大人就是我們的啓明星，就是我們通往未來的明燈！”

他皺起眉：“她不過是個小女孩罷了，她自己都不知道前面有什麽，自己要開去哪。”

“不，天使大人是知道的，是明白的，她只不過不想和你說而已。因為即使說出口你這羔羊也不會明白那言語中所蘊含的真理！”

他繼續皺了會眉，然後情不自禁的捂住臉笑了：“抱歉，将自己所有的希望放在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小女孩肩頭嗎？她明明什麽都不知道，你就這樣自欺欺人的把所有希望都讓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小孩子背負嗎？”

“不許你這樣玷污我們的希望！！！閉上你的髒嘴！！！”房間的角落裏傳來一聲咆哮，他側目看到了曾經在車廂裏吹噓着邁着八字步的中年男子。

“古代稀，保持安靜。”高雪輪叫着他的名字警示着。

“只有跟在天使的步伐之下才能活下去！只有最純潔信仰的人才能加入天女花會成為天使最忠誠的追随者！！！”古代稀神經質的大叫着：“你這肮髒的污蔑者閉上你那肮髒的嘴！！！”

“保持安靜！！！”高雪輪的聲音不滿的放大了幾個分貝，古代稀吧唧了幾下嘴蜷縮回了角落裏。

“抱歉，我無法做這種自欺欺人的事情。”他歉意的鞠了一躬，扭身推開門走了出去。

聽着他的腳步聲消失在遠處，古代稀不滿的叫着：“既然要收人的話不如去找些擠破頭都想加入的家夥啊！？比如那個紫竹桃！！”

高雪輪又坐回窗前：“那個信仰不純者？算了吧。”

藿香薊有點煩躁的理了理衣領：“恕我冒昧，黑曼也算是信仰不純者，并且這已經是他第二次無禮的拒絕大人的美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