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你願不願意,成為我的妻子?”

阿爾的疑問像是牢籠。

艾蕾雅被這句話牢牢束縛在了原地,僵硬着,無法前進一步。

她的視線低下去,看見了阿爾德雷托的眼睛。

忐忑的,不安的,期待的,緊張的。

所有的情緒都在他的眼瞳中暴露無遺。

“這不可能……”

她張嘴就說出了這句話,但是說出後,連她自己都不肯定是不是她說出來的。

太遙遠了。

這麽遙遠的聲音,真的是她說出來的嗎?

“艾莉,不要考慮其他人的想法。”阿爾抿了抿唇,懇切無比,“單純作為你的個人,艾蕾雅,不是帝國公主,也不是神子,你願意成為我的妻子嗎?”

艾蕾雅願意嗎?

她垂下了眼:“對不起,我不能現在回答你。阿爾,我根本看不到希望。”

不論是她所掩藏的秘密,還是兩人曾經的關系,這一切都是阻礙。

愛情是能焚毀一切,但是也要看障礙的強度。

“……如果我說,我能夠帶你離開這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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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德雷托說,臉上有着堅持,以及野心之光。

這個提議是很不錯,但是艾蕾雅還是搖頭,反問他:

“然後呢?将我帶回王宮?所有人都認得我;帶着我一起離開隐姓埋名?——抱歉,我不該太低估你,這種想法也只會存在于我這種小女孩的心中;但是阿爾,不可能的。聖殿不會放我離開。”

阿爾卻不放棄:“聖殿只需要你來祈福一次而已,之後為什麽就不能讓我帶走你呢?我是帝國的繼承人,可以給聖殿帶來更多的利益……”

“不,阿爾,你想錯了。他們需要我做的不是一次祈福。”艾蕾雅木着臉嘆息,“我需要做的,是永遠生活在那裏——”

她的視線越過窗戶,抵達了那美麗的湖泊。

這是傳說中的神之淚所化,聖殿口中最純淨的湖水。

“看,”艾蕾雅輕輕扯了扯嘴角,“它多美,就像你的眼睛一樣。”

“艾莉——”

阿爾張了張口,發現自己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懊惱地從地上站了起來,重新将艾蕾雅擁入懷中。

艾蕾雅任憑他抱:“一會兒你就離開吧,聖殿不會希望你和我在一起太久的。”

“……因為怕我代表的俗世将你重新拉回人間嗎?怕你別我所污染嗎?”阿爾咬緊牙關,“我只是聽教皇說你只需要祈福一次,沒想到這是個謊言……”

縱使他知道這種話肯定是有水分的,但是這麽大的差距不在他意料中。

教皇大概是認為艾蕾雅真的擺脫了人之本欲,認為艾蕾雅已經對這裏兩人無動于衷,可是為了防止萬一,還是定下了訪問的時限。

“阿爾,離開吧。”

艾蕾雅轉過了身。她不想再看見讓自己動搖的臉,不想看見他的表情,不想回想起剛才的吻。

啊啊,淚水留下來了。

為什麽呢?

——不,不可以思考為什麽。

不可以。

那會讓你的愛意退卻,讓你的原本邪惡的姿态展露。

阿爾還在這裏啊!

“我——”

“快離開啊!!”

艾蕾雅突然受不了地大喊,爆發出的力量讓她掙脫了阿爾的懷抱,沖出了窗戶——

然後她振翅飛了起來,飛到了高遠的天空中,讓冰冷的雲層掩住身形。

白色的雲氣翻滾着,沉默地将她擁入了懷中。

“艾莉——”

阿爾站在地面呼喊,可是卻得不到回應。

“請離開吧,客人。”如同幽靈一樣的侍女突然推門而入,話語冷漠,“請您向冕下說明會談的詳情,神子殿下已經去例行休息了。”

阿爾不是很明白她的話,但是對方不容拒絕的堅定模樣告訴他——該離開了。

該離開了。

這得之不易的機會,就這樣用盡了。

他留戀地看了一眼天空,仍是看不見艾蕾雅的身影。

只能随着侍女離去……

維拉德被侍女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在背上,作為不好好跟随者神子的懲罰。不過這個騎士根本不在意疼痛,笑眯眯地沖着阿爾德雷托揮手送別。

在這一水面癱禁欲的聖徒中,只有這個家夥畫風格外別致。

一路上阿爾德雷托都在試圖探知更多消息,可是這侍女的嘴巴嚴實的很,任憑他怎麽拐彎抹角地問,就是一聲不吭。

沒錯,一聲不吭。

氣悶的阿爾德雷托只能回到了自己的住所,等待明日的祭禮開始。

從高空俯視大地,一切真的特別渺小。

那顆‘神之淚’看起來更加像是它的名字了;山頂潔白,往下是碧綠的植物……

“阿爾……”

孤獨者緊緊環抱住了自己,蜷縮成一團。

身後的翅膀從根部開始寸寸染黑,那雙幽深的翠綠眼瞳也開始變紅,而原本如同淺色陽光一樣的長發,也沉入了黑夜。

她在想聖殿,在想自己的命運。

在想着仇恨。

當她忘卻了愛的時候,就會忘記自己所痛苦的、無法擺脫的惡。她已經将那份愛和罪惡就纏在一起,怎麽也無法分開。

哪怕她知曉了真相,知曉了兩人并非血親、這感情并不是背德,可是那份自責和悔恨的歡愉已經深入所有意識。

可悲的人啊。

“不……明明連人都算不上。”

艾蕾雅自言自語,終于舒展開身體。

“如果……”

她的眼神空空蕩蕩,看着另一側青藍色的山峰——山上都是碎石、沒有任何植物作為遮蓋,也不會為墜落者提供任何緩沖。

“如果就這麽摔下去,會死的吧?”

她張開了雙臂,收了翅膀。

仿如無止盡的墜落,開始了。

維拉德一直注視着天空,他當然能看到艾蕾雅的位置。這位潛伏在聖殿、不可思議地瞞過了衆多聖徒的魔族少年微笑着,看着天空中的黑色翅膀,與那雙鮮紅的眼睛。

“王者的血脈卻是個懦弱的孩子,真是可惜了。不過——也只有女性繼承人能夠保證王室的血脈啊……”

突然,他的笑容僵硬在了臉上。

“那家夥!!到底想做什麽啊啊!!!!”

少年騎士拔腿就跑,面容冷肅。他對聖殿的地形熟的不能再熟,也清楚地知道哪裏是無人的區域。

他需要沒有人的地方。

在無人區裏,他亂七八糟地将輕铠卸下,背後倏然展開了同樣黑色的羽翼,銀色短發全數變成黑色,眼瞳是跟艾蕾雅一樣的漆黑。

如果有人将他和艾蕾雅仔細對比的話,也許能從那眉眼中看出絲絲縷縷的相似。但是硬是要去找相似的話,那縷相同感就像是水中月一樣被打碎,消失不見。

“一會兒——絕對要打你屁股啊!任性的小姑娘!”

維拉德咬牙切齒,扇動了翅膀,無聲無息卻又快如電光,朝着墜落的身影迅疾趕去!

他的速度比艾蕾雅可是要快多了,根本就不是一個層次的。

艾蕾雅睜大着眼睛,看着逼近的山脈,看着大地充滿壓迫感地朝着她迎來,正準備閉上眼,腰肢上卻突然出現了一只強有力的手臂。

“你還真是會給我添麻煩啊。”維拉德笑得嘴角抽搐,“顯露一次本貌就有暴露的風險,如果我真的被發現了,你可給我緊着點皮!”

艾蕾雅愣愣地看着維拉德,根本沒聽到他的話。

她對維拉德的面容感到驚訝,驚到忍不住伸出了手去撫摸那黑色的頭發,想确認它的真假。

縱使她早就知道維拉德是魔族的人,可是、可是魔族竟然都是和她一樣背生雙翼、外表絕對看不出邪惡嗎?為什麽歷史中記載的魔族都是深色皮膚、獠牙長長、粗犷醜陋的樣子?

這都是歪曲嗎?

“幹什麽啊。”

維拉德沒好氣地說,卻沒有拍開艾蕾雅的手。

他此時也沒有帶着艾蕾雅飛起來,而是抱着她、陪着她繼續墜落。

“你……是維拉德?”

艾蕾雅扯了扯那黑色短發,惹來對面少年龇牙咧嘴地痛呼,以及不留情的嘲諷。

“喂放手,很痛的!怎麽問這問題,你吹風吹傻了?”

“……”

艾蕾雅又将胳膊從維拉德的腋窩下伸過去,去撫摸他的翅膀根,表情微妙。

維拉德沒想到這家夥竟然會去摸翅膀,一時間沒有防備,竟然直接被艾蕾雅給得手了!

黑色的羽翼頓時緊繃非常,而維拉德本人的臉黑得簡直跟頭發一個顏色——

“你很閑嗎?”他露出大白牙,形象愈發地遠離最初僞裝的柔弱模樣,“閑到來玩刺激游戲,現在又來玩我的翅膀?”

然後他精準非常,直接在艾蕾雅的翅膀根部用力捏了一下!

一股強烈的電流感傳遍了全身,艾蕾雅幾乎是瞬間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怎麽會……”

她開口就又閉上了嘴。

這種聲音……

可是剛才維拉德都沒有什麽表現啊!

為什麽她的反應這麽的大?

“呵,你個臭丫頭,你知道我多少歲了嗎?”維拉德一眼就看明白了艾蕾雅的想法,“我二十三了,但是仍是魔族的少年期,翅膀是我們最敏感的地方,但是年齡越大,翅膀的敏感度會逐漸降低——但是混蛋這不代表我沒感覺啊!住手!”

天空與大地之間,一個細小的黑點在落下。

“你再摸我真的揍你了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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