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段璃頓時不敢叫了,甚至不敢掙紮,驚恐地說道:“郡,郡主,你在做什麽?你要是真劃了我的臉我哥哥不會放過你的,我哥哥絕對不會……”

時雲用力三分,發釵的尖端陷進了軟肉裏,段璃瞬間消了音,抖得如同風中殘葉。寧沐雅也被時雲突如其來的舉動吓了一跳,軟着腳就後退了兩步。

“站住。”時雲轉頭朝寧沐雅道:“跑什麽?欺負我追不上你嗎?”

“民女不敢。”寧沐雅連忙說。

“那你是覺得我在仗勢欺人?”時雲像是逗弄老鼠的貓,手中發釵作勢要往下劃,段璃恐懼到了極點,終于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時雲溫柔道,“哎,別哭啊,我只是在教你規矩,睜大眼睛好好看着。”

段璃哪裏聽得進去,哭得驚天動地,時雲一挑眉毛,将發釵豎在了段璃眼睛上方,尖端幾乎要直接刺進去。段璃死死閉着眼睛,一抽一抽地不敢動了。時雲摸着段璃哭得濕漉漉的臉,說道:“這樣才乖,我是個醫者,手很穩,你乖乖的就不會受傷。今日你只是冒犯我,所以我教教你什麽叫規矩,我這人,一向公平得很。”

折莺聽着時雲的話,幾乎要熱淚盈眶。她只覺得這才是她主子該有的樣子,這才是當初回春谷中的時雲,而不是廢掉一雙腿後,和緩溫柔善解人意,只有在和穆辰打鬧鬥嘴時才能窺得一二惜時個性的熙芸郡主。

時雲轉向寧沐雅,柔聲道:“寧小姐跟她似乎感情很好,不如你來告訴她,一個白身庶女,該怎麽向當朝郡主行禮。”

寧沐雅那張柔美的臉扭曲了一下——她雖然在身份上不及時雲,但到底是尚書府嫡出的千金小姐,她咬牙勉強笑道:“郡主,不要再開玩笑了,快些放了璃妹妹吧,不然要是讓段公子見了,要以為您欺負人了。”

“所以寧小姐是不教咯。”時雲歪了歪頭,眼睛裏帶出十二分的嘲諷來,“那可惜了,只能我親自來教。”

說着,手中發釵一轉,直直刺進了段璃的膝蓋間的縫隙,段璃慘叫一聲撲倒在地上,一個五體投地的大禮。

時雲淺笑:“白身見郡主,要行跪禮,懂了嗎?”

段璃哭得好不凄慘,時雲手法詭谲,她一條腿完全沒了知覺,她尖叫道:“你這個毒婦!你怎麽能這麽惡毒?你自己廢了一雙腿你就要把我的腿也廢了嗎?我哥哥絕對不會娶你!我要去告訴我哥哥嗚嗚嗚……”

寧沐雅吓得雙腿癱軟,再沒想到時雲居然就當着她的面廢掉了段璃的腿,嘴巴一張一合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她看着眼前這個猶帶着笑的女孩,仿佛看到了從地獄爬出來的森羅惡鬼。

“這是怎麽回事?”段珩的聲音突然響起來。

時雲回過頭,看見段珩和顧行淵站在一起,身後跟着當時在山下遇見的幾名女子。段珩的眼睛微微泛着水光,神色帶着幾分不自然,顧行淵垂着手與他站得很近,兩人的袖子靠在一起,纏纏綿綿地交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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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璃更加凄慘地哭叫,像見到救星一樣大喊:“哥哥救我!時雲這毒婦瘋了!她要廢了我的腿!哥哥你救救我!”

時雲粲然一笑,說道:“我在教你妹妹規矩,只是她學得不好,摔了。”她彎下腰抓着段璃的頭發擡起她的臉,手指缱绻地抹過她被淚水花掉了妝容的眼角,憐惜道:“我原本想着,雖說是庶女,但到底是段府出來的,卻沒想到如此的……”時雲頓了頓,花瓣一樣的嘴唇綻開,很輕地吐出最後四個字:“不識擡舉。”

“時雲你……”段珩臉色沉了下來,往時雲身邊走了一步。

時雲一下子松了手,看着段璃再一次跌在半融化被泥土染得髒污的雪水裏,笑道:“開個玩笑,別這副可怕的表情,要吓到我了。”

段璃大哭道:“什麽玩笑?滾你的開玩笑!哥哥這惡毒的女人傷了璃兒的腿!我的腿動不了了!她自己是個瘸子就要我也當個瘸子!哥哥你幫我報仇!”

寧沐雅也終于反應過來,意識到這是個絕佳的機會,也不嫌髒,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抱住了渾身泥水的段璃哭訴:“段公子,我們只不過是見了郡主于是來打個招呼,璃妹妹想着你們很快就要是一家人了,所以對郡主親近了幾分,沒有好好行禮……是,這的确是璃妹妹不分尊卑了,是璃妹妹有錯在先,可那也只是因為她看郡主,不是高高在上的郡主,而是她親哥哥未來的妻子啊!”

唱念做打,京中的女人們仿佛都精于此道,知道怎麽一邊說着是自己的錯,一邊将真正的過錯全推在旁人身上,縱然隐忍和善如前世的時雲,也被潑了不知道多少污水。

段珩身後的女子故意捂着嘴嘆氣道:“居然有這種事情,縱然段小姐真的有錯,郡主也該看在她年紀小,哪怕看在段公子的份上,擔待一二才是。更何況此事,實在稱不上什麽了不得的錯處,郡主何必這樣?”

何必這樣?

為什麽不能這樣?

既然知道她們要做十五,她又何必忍着不去做那初一?

段珩沉默着,一方面,單看眼前場景,誰對誰錯似乎太過一邊倒,且吃虧的還是他的親妹妹,他應該站在段璃那邊。

另一方面時雲今日的态度卻讓他覺得有幾分捉摸不透,所以他不敢輕動。

北時南穆,穆家定然是旗幟鮮明地站在穆皇後和太子那頭,他能夠為顧行淵争取,也必須争取的,就只有時徵背後的三十萬朔北軍,然而時徵卻是皇帝的孤臣,從來哪邊不靠,深得帝王信任,現在更是娶了長公主,是塊沾不得的腥魚肉。

所以他絕對不能放開時雲,他必須娶到她,必須要她深愛自己,必須……用她來幫阿淵堆起那滿是屍骨的皇座。

顧行淵看着眼前的場景,上前說道:“這裏的事情本與我無關,不過有一句話,還是得有人來說。”他三分溫柔三分腼腆地看着時雲:“有分寸方是玩笑,郡主這樣,未免過了些。何況行禮不過是小事,段小姐也只是想與郡主親近幾分罷了,此番,我看是郡主過分了些。 ”

“臣女曾聽聞,六殿下好為人師,今日算是見識了。”時雲斂眸,“不過這的确只是個玩笑,臣女也不曾過分。”

最端莊,最有禮,最讓人尋不出一絲錯處的六殿下,前世她對這位皇子的印象差不多就是這些。然而誰能想到,這個最循規蹈矩最不起眼的皇子,居然是膽子最大,最放肆,最叫人措手不及的那個。

“段小姐。”時雲聲音溫和,只是語氣有些冷淡,“你還不好好站起來嗎?是非要把傷人這個罪名給我落實了你才高興嗎?”

“你難道不是傷了我嗎?”段璃激動地就要撲過去恨不得手撕了時雲,寧沐雅倒是一下就反應過來,卻是已經攔不住了。

折莺擋在時雲身前,被段璃撲倒在地上,段璃的身姿矯健得很,全然沒有半點被傷了腿的樣子。折莺稍稍掙紮了一下就不動了,任由段璃一巴掌一巴掌扇在她臉上,卻沒有任何委屈氣惱,眼角帶出一點嘲諷的笑來。

只是個玩笑罷了,沒有故意廢人腿的惡毒郡主,只有一個胡亂攀咬潑人污水的小小庶女。

甚至,這庶女還膽大包天,意圖傷害郡主。

“啊!”

段璃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就一下子被掀開扔在地上。段珩臉色發青,深深吸了一口氣,才恢複正常,他輕輕朝時雲拱了拱手,說道:“小妹頑劣,還請郡主不要計較。”

“別這麽說,我怎麽會同你的親人計較?”時雲看着自己爬了起來攏了攏發絲,紅着眼睛安安靜靜地走到她身後的折莺,撥弄了一下指尖的發釵,笑得越發燦爛,“倒是阿珩你,別太怪她了,小懲大誡就好,畢竟,她年紀還小。”

“都快及笄了還小?她就是平日在家裏被寵得太過,不知天高地厚。”段珩看都沒看一眼倒在地上滿臉呆滞仿佛天都要塌下來了的段璃,一向溫潤的聲音難得地發冷,“你也不用在這裏聽經了,現在就回去,去祠堂裏好好思過,在我回去之前不許出來。”

段璃徹底呆了,一雙眼睛怔怔地流着淚,問道:“為什麽啊哥哥?她真的……我膝蓋上還有傷呢,不信你看……”說着居然真的要去撩裙子。

一旁的寧沐雅趕緊去按住她的手,壓低聲音在她耳邊快速道:“還不快住手,在這珈珞寺,在六殿下面前衣衫不整像什麽話?時雲分明是想讓你跟你哥哥鬧起來,惹他厭惡你,就算真露出傷來,時雲一口咬定你是摔的我們又有什麽辦法?不如你回去思過幾日,等你哥哥心軟了,你在跟他哭訴,到時候他自然會怪時雲,璃妹妹,你暫且忍一忍。”

段璃本就沒什麽主見,聽了寧沐雅的話更加六神無主,哀戚地看着段珩的背影。

段珩不為所動。

段家子嗣單薄,段珩也很寵愛段璃這個唯一的親妹妹,而眼下扔下她,卻也似乎是不需要多加思考的一個決定。

段璃終于慢慢站了起來,帶着一身泥水,怨恨的目光死死落在時雲身上。她最終沒能挺直腰板,垂着頭慢慢往房間走——她的丫鬟和東西還在那裏,至少她得先換一身得體的衣服,絕對不能給更多的人看到她現在這副樣子,不然以後還怎麽嫁人?這一切都是時雲的錯,不過就是一個瘸子,不過就仗着父親是郡王,除了這點,她哪點比自己強?不過就是有個好出身,就能這樣颠倒黑白恣意妄為,如果她不是庶出……

“段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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