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莫野卻不認識Adelaide,見薄涼愣住,便以為她因為太過心急而不知怎麽做了。他輕輕抓住薄涼拿槍舉起的胳膊,慢慢放了下去,然後也抽出自己的槍,向Adelaide示意了一下,也扔到了地上。

他聽見薄涼呢喃道:“那是……Adelaide……”

莫野猛地一皺眉。Adelaide那個名字,顯然也是六年前任務裏的一個關鍵線索。

“那是Adelaide……原來她一直在騙我……”薄涼轉過頭來看着莫野,目光中滿是空洞與自責。

“薄涼?沒想到吧?最終擄走陳定弦兒子的人,是我?”Adelaide在機艙門前揚起一個得意的笑容,說道:“沒錯,我過去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報複陳定弦,那個毀了我和我姐姐一生的男人!我的姐姐就是當年被陳定弦虐待之後趕出門的女毒枭,Margaret!”

說到最後,Adelaide的語氣中滿是狠厲的恨意。

“被人□□之後,我失去了生育能力。你知道這一切對一個二十歲的女孩來說意味着什麽嗎?!”Adelaide的眸子裏隐藏着某種令人不寒而栗的絕望,“而姐姐,自從她随她媽媽成為我們的家庭成員後,就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而她最後,卻因為得罪陳定弦而因此慘死!甚至為陳定弦生了一個孩子都不足以平息他的怒火!他毀了我的幸福,所以,我要毀了他,我要毀了他引以為傲的一切!”

“瘋子……”薄涼聽見莫野輕聲說道。而她卻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思考,小臉蒼白,身子不住地顫抖。

這麽說來,當年的Adelaide,都是故意的!

她知道薄涼的出現有問題,她知道薄涼有意接近陳定弦有所企圖,就借刀殺人,把薄涼這朵毒玫瑰直接推給了陳定弦,冷眼旁觀,看他們自相殘殺!而她自己,本來已經是陳定弦摯友,有千般萬般機會可以殺死陳定弦,卻非選擇一種最為剜心痛苦的方式,利用薄涼,徹底打垮陳定弦!

大概她明白,這世間,情愛本是最深沉最無害的□□。

“薄涼,你可真讓我失望。你千不該萬不該愛上陳定弦,更不該放過他的賤種!”Adelaide一臉失望地看着薄涼,語氣中滿是陰狠色彩,“六年來我一直找不到你,也是感謝陳定弦越獄,我才順着他的勢力找到了你們!”

薄涼聽到那句“千不該萬不該愛上陳定弦”,臉更是慘白凝滞一片。這樣一個隐藏許久的秘密,突然被攤開在大庭廣衆之下,擁有令她猝不及防的恐懼的力量。

她聽見身後隐隐有腳步聲傳來,想來是Persie帶着陳定弦趕來了。

Adelaide見遠處她想要的主角已經到來,嘴角噙了一抹諱莫如深的笑容,說道:“我今天,便要在這裏,取了陳定弦的命,徹底為我和姐姐報仇!”

薄涼此刻依然慢慢鎮定下來,她看了一眼莫野,兩秒之間,兩人已經心照不宣地交流了一個計劃。

薄涼打定主意,便推着身後的陳定弦走上前去。陳定弦見到Adelaide,似乎沒有一絲意外的樣子,倒是冷靜開口道:“Ade,用我的命,換我兒子的安全。”

薄涼用陳定弦的背影隐藏了自己的嘴巴,悄悄對他說道:“等會兒薄澄到我手裏之後,你馬上快跑開,莫野會示意Persie殺了那個瘋女人的。”

陳定弦什麽也沒說,甚至連頭也沒做什麽小動作,背影高大有力,是讓薄涼安心的篤定與慰藉。

她知道,林瑟的陳定弦,一直是這樣的。

Adelaide和薄涼同時松開了手,薄澄已經準備好噔噔噔地跑向了薄涼,而陳定弦面對迎面而來六年未見的兒子,似乎毫不起波瀾,只是目光卻一直追随着他跑近。

當年的薄澄還太小了,小到根本不記得眼前英俊的男人是自己爸爸。

薄涼心裏還緊繃着,看薄澄越跑越近,而Persie也蓄勢待發準備擊斃Adelaide才微微松一口氣。誰知,就是這麽一晃神的工夫,她看見Adelaide悄悄舉起了手裏的槍,槍口竟然對着薄澄的身體!

她對陳定弦的恨意竟然到了如斯地步!竟然不惜殺死毀滅自己名義上的外甥,讓陳定弦親眼看着自己兒子被槍擊斃,成為壓死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可是她最愛的姐姐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

薄涼腦子中一片空白,渾身向外冒冷汗,手腳也根本動彈不得。而她的槍,早在剛才,卻為了安撫Adelaide那個瘋女人的情緒,而被莫野扔到了地上。

眼看Adelaide即将叩響槍扳,而剛才不知躲藏到了哪裏的Bash也出現在了視野裏,手持一把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的卻是陳定弦。

殺死薄澄,再奪去陳定弦的性命,原來這就是他們的目的!

在千鈞一發之際,Persie手裏的一把槍卻只能救一個人。薄涼正想跑上前去把薄澄護在懷裏,卻發現陳定弦動作比她更快更果斷地把正經過他身邊的薄澄往外一推,壓倒在身下!

“不——!”薄涼一聲尖叫。

“砰!”

“砰!”

“砰!砰!”

四聲槍響之後,一切歸于沉寂。

恍惚間,薄涼似乎又回到了六年前那個夏天。

在那個海濱小城的慵懶午後,他如同大男孩一樣揚着無害的陽光笑容,說道:“你黑色的頭發像海藻一樣漂亮,Lindsay。”

“陳定弦。佩弦以自急。”

“我原先從來不敢這樣想,但我現在,想讓你成為我未來的一部分。”

“薄涼,你願意和我共度此生嗎?”

“過了這個冬天,我就打算在這裏種上成片的鳶尾。”

“林瑟,你願意做Troy的母親嗎?”

“謝謝你,把林瑟帶到我身邊。”

“如果有一天你離開我,我一定比任何時候都珍惜自己的命。我一定會找到你,親口問你,你為什麽離開我。然後,接你回家。”

“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薄涼。”

這個夢,是被她自己毀的。

再無挽回可能。

記憶中無所不能的陳定弦躺倒在地上,身上中了兩槍,身下流淌着大片鮮血。薄澄被吓得神情呆滞。剛才那一推似乎喚起了他什麽童年的記憶,他趴在陳定弦身旁,小手抓着他的胳膊,開始小聲啜泣起來。

而陳定弦似乎沒有什麽多餘的力氣去安撫自己的愛子。他向薄澄輕輕微笑一下,便艱難地移動頭部看向薄涼,努力蠕動嘴唇,任憑大片鮮血從嘴裏湧出。

莫野在身後沉默地輕輕推了薄涼一把。

薄涼苦笑。其實,何必要走上去呢?

就算站在這裏,站在離他數十米遠之外的地方,她都能知道他在說什麽。

“薄涼,我愛你。”

不再是Lindsay,不再是林瑟,不再是她僞裝過的任何一個身份。

他愛的,一直是她這個人啊。

暮色四合。她看見他慢慢閉上曾經光華璀璨的眼睛,如同萬千流星隕落。

乍見之歡,不如久處不厭。

陳定弦,從來都是她一個人的乍見之歡。

☆、番外與後記

【陳定弦番外】

看到機艙前拿槍指着薄澄的人是Adelaide時,陳定弦并沒有一絲驚訝和憤怒的情緒。

他其實一直都知道,Adelaide是怎麽樣的人,她想幹什麽。

她以為自己隐藏的很好,可惜,她面對的人是無往不勝的陳定弦,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陳定弦。

所以,他一直看似與Adelaide很好,卻不動聲色地保持着距離。他清楚地明白,養在自己身邊的蛇,才是最安全的。

後來,她給他介紹了林瑟。

起初,他是不願意去見那個叫林瑟的女孩的。無論Adelaide把她吹捧得有多好,他只是心裏冷笑,認為她們是一樣的貨色。

最終讓他決定見她的,是Adelaide随意的一句惋惜。

她說,真可憐,很小的時候就被母親抛棄,後來父親也離開了她。

他們同病相憐。

陳定弦是個內心高傲而強勢的人,那一點好奇心與自信心,催使着他答應了與林瑟見面,也将他從此推入了萬劫不複的境地。

他能感覺得出來,他們不過是在演一場鏡花水月的乍見之歡。

可他甘願沉溺。

他想起第一天見面時,她揚起下巴不甘示弱地笑着,窗外的陽光灑在她披肩的黑色長發上,驕傲地如同女王一般。

那一刻的他,寧願醉倒在陽光裏。

兩個月慢慢地與林瑟打着太極,一邊讓韓斂去查她的背景。她的資料似乎滴水不漏,于是他也終于放下戒心。

他本就不希望,在她身上查出什麽。在心裏,他早已把她定義為此生最愛的女人。

他想讓她加入自己的生活,他想讓她成為Troy的母親,他想她的未來裏全部有他。

他們确實度過了一段美妙的時光。

特遣隊的特工神出鬼沒,來的詭異,竟然一舉掌握了打垮他的所有證據,将他送進監獄。

更何況,林瑟在抓捕中死于車禍。

那是他此生度過最陰暗的一段時光。勝敗乃兵家常事,他兵敗如山倒本就是他治下不嚴出了內鬼的原因,可是,林瑟,老天怎麽就容許林瑟這樣為他陪葬了呢?

他被送到了NK國的21號集中營,韓斂幾次想救他出去都被他拒絕了。

他已經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就讓他,在地獄裏受着折磨,一直為林瑟贖罪吧。

直到看見那張令他崩潰的照片。

他自诩為的此生至愛,将黑洞洞的槍口,對着他們共同的稚子。

他要複仇,他要把這輩子所受的所有苦難,都加到那個玩弄他于股掌之間的女人身上去。

可是,他終究發現,他自己,下不去手。

薄涼,他愛她。

【後記】

陳定弦的墓,建在城郊外的一個小山丘上。

風水先生說那裏風水極好,是天子之穴。

薄涼又在墓地周圍種滿了紫色的鳶尾花,那是六年前陳定弦和她共同的願望。

風水先生本來攔着她,說雜草叢生會驚擾地下魂靈,被薄涼狠狠一瞪。

她就是要一直死死糾纏着他,讓他等着她一起投胎。

薄澄受了點驚吓,在床上休息了幾日,便沒有什麽大礙了。

Adelaide和Bash那日随後就被Persie兩槍斃命。雖然薄涼心裏多麽讨厭Adelaide認為她是個瘋子,但同樣也同情她。他們将她的骨灰送回了愛爾蘭的那個小鎮,送回她摯愛的母親手上。

這樣算來,那個老太太應該就是Margaret的親生母親,薄澄的外婆。

可薄涼并沒有打算将這個事情告訴薄澄。

既然薄澄一直認為她是他的母親,那就讓他一直單純誤會下去好了。

她也沒想到,她再也對他恨不起來,縱然他手上沾染了她那麽多好友的性命。

大概是因為她愛他吧。

薄涼在陳定弦的墓前絮絮叨叨了很久,終于站起了身,揉了揉發麻的腿,迎着夕陽餘晖轉身下了山。

墓碑上刻着:愛妻薄涼,愛子陳澄。

明天,又是一個好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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