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公孫昊并未在清河鎮耽擱太久,雖有些擔心蕭慕延的傷勢,但其本人表示已經無礙後,公孫昊便也覺得是時候去莫蘭河了。
五個侍衛勸不住,也只好一路随行。公孫昊道:“前路兇險,你們不必跟着我。”
侍衛頭領沈煜立刻道:“公子不回府,吾等也沒有臉回去,既然公子要去莫蘭河,吾等身為侍衛,自然要護的公子周全!”
“就是。”侍衛裏一個明顯比其他人還要高兩個頭的壯漢,接過話茬,“公孫家的公子單槍匹馬去莫蘭河,說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公子有報國之志,難道吾等就沒有嗎?”
“大力……”沈煜扶額,“公子不是那個意思。”
範大力郁悶地抱了抱拳:“屬下失言了,還望公子莫怪!”
公孫昊知道這幾人都是忠心自己的侍衛,不然也不會被祖母派出一路打聽自己的行蹤找來。擺了擺手:“既然你們也要去,我亦不會阻止。”又對一旁沉默不語的蕭慕延道,“這一路還要麻煩蕭兄當向導了。”
蕭慕延點點頭,表示沒問題。
沈煜等人的目光一直在蕭慕延身上打轉。雖然他自稱是魯王騎兵,但魯王騎兵怎麽突然出現了清河鎮,這裏是趙王的勢力範圍,難道是魯王派出給趙王送信的?可蕭慕延除了表明身份後,便再未透露一句有用的信息。
侍衛們不像公孫昊,他們更加謹慎,幾人均有默契,若這個蕭慕延有什麽不軌之舉,他們不會手下留情!
在兩方人馬都還不熟悉的時候,柳淑淑已經憑借“種族”優勢,将沈煜等人的資料全套了出來。
“這麽說,就算公孫公子回了府裏,也沒有什麽好日子過了?”
“是啊,府裏不待見公子的人可多了。其實他們都不希望公子回去呢,也就是這五個傻大個,聽老夫人說要找公子他們就出來了。路上可費了一番波折呢。”
“為什麽呢?”柳淑淑好奇問道,“你們公子排行十五,前面那麽多哥哥姐姐,他構不成什麽威脅啊。”
“公子雖然排行靠後,但一直挺得老夫人喜歡。府裏老爺早早去世了,現在是老夫人當家做主。”
沈煜的衣裳還沒說完,就聽到那熟悉的驕傲聲音說:“沒錯,雖然我們公子文也一般,武也一般,但就是得老夫人喜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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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淑淑:夠了!這并沒有什麽好驕傲的!
“不單單是這樣。”沈煜的衣裳很有作為侍衛頭領的自覺,補充說,“我們高源公孫氏的根本是在北方。當初随着皇上南遷後,也是大傷元氣,如今府裏只是吃着老本。老夫人想讓公子入仕,所以公子就遭了其他人的眼紅。府裏年輕一輩表面上對公子客氣,私下卻瞧不起公子,認為是老夫人偏心,他們常說,如果公子不在了,入仕的肯定就是他們!”
“但我們公子呀……”驕傲的聲音再度響起,“一直覺得,沒有根本的公孫氏,哪怕在南邊的朝廷裏入仕再多的人,也不可能有什麽作為。公子常說,高源公孫氏,如今高源都丢了,還能算的上哪門子的公孫世家呢?”
柳淑淑一愣,沒想到那天真的貴公子竟然也想的這般長遠。公孫氏的基業都留在了北方,公孫昊入仕後,盤踞在南邊的世家又怎麽會坐視北方世家來搶果子。山河一天不光複,這些随皇上南遷的北方世家,遲早會漸漸淪落。然而即便他們知道會這樣,也沒有多少人有膽子回來。寧願留在南邊勾心鬥角,也不願回到北方堂堂一戰。
連身為中流砥柱的世家都這樣了,這個朝廷還有拯救的必要嗎?難道他們就不考慮一下那些繼續留在北方抗擊敵人的将士們?将士們拼了性命收複失地,就是為了給這群慫蛋享用的?
“公孫昊的姐姐又是怎麽回事?”柳淑淑繼續問道。她的記憶是從蕭慕延在莫蘭河邊境擅自出擊後開始的,關于蕭慕延以前在魯王身邊有過什麽經歷,一概不知。
可當時蕭慕延對魯王娶側妃的态度實在是太可疑了。就算魯王與王妃感情好,作為政治聯姻再娶一個公孫世家的姑娘,也是情理之中。但當時蕭慕延的反應卻是——憤怒!
柳淑淑可以準确感受到蕭慕延的喜怒哀樂。而蕭慕延并不是一個感情激烈的人,那一刻的反應,都讓柳淑淑有些懷疑難道蕭慕延和這位年輕的新魯王之間有着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剛才也知道了嘛,我們公孫家的根本是在北方,如今北方淪陷,唯有魯王和趙王堅守。趙王的年紀都能給咱們姑娘當爹了,自然是選擇聯姻魯王。以後魯王收複了失地,公孫家在回來時,也好有個照應嘛。”
“那要等到什麽時候?”柳淑淑問道,“朝廷都南遷十年了。”
“誰知道呢。可不聯姻魯王,難道什麽都不做嗎?公孫家現在什麽都缺,就是不缺人。”
雙方都有些沉默。
公孫家的那些許是想到了自己家主們的悲傷故事,不願意再與柳淑淑交流了。而柳淑淑則是震驚亂世中對一個人處置的随意度。
公孫昊的姐姐可是嫡出女,在亂世裏,連世家貴族裏的嫡子嫡女們也這麽不值錢了!亂世中人命如草芥,柳淑淑突然有些慶幸自己現在這個狀态了,她現在連人都是不是,似乎能少去許多痛苦。
蕭慕延一行七人雖然是騎馬,但要從清河鎮到莫蘭河最少也需要半個月的時間。除了距離的遠近因素外,更多的是這一路上也并不太平。
朝廷與賽罕拉鋸了二十年,二十年裏戰火不熄,年年都要拉壯丁,大片大片的土地已沒有人煙,窮苦百姓有的逃有的死,還有一部分落了草。
此時天色已晚,離城鎮尚遠,衆人決定找個背風的地方露宿一晚。蕭慕延抱着龍吟槍靠在一顆樹下小憩,看似放松,實則十分戒備。
他在回想自己從莫蘭河離開的時的場景。在殺了好幾個賽罕騎兵後,曾經的戰友林世山奉魯王之命前來捉拿擅自出擊的将領,但最後林世山放了他一馬,讓他自行離開。一想到新魯王命大軍撤回莫蘭河一南收縮防線,蕭慕延便有一股火氣要發。對于這些新上任的上位者,蕭慕延是一百個看不上,這種貪生怕死之輩竟然繼承了魯王之位,好幾次見新魯王時,蕭慕延都有一股要弑主的沖動。
“你不吃點東西嗎?”
那個聽起來溫柔但十分唠叨的聲音響起,令蕭慕延猛地回神。
剛才他差點又克制不住自己那可怕的想法了。無論如何,對方是君上,他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才是君臣之道……
柳淑淑道:“我不吃東西照樣活蹦亂跳,你什麽都不吃,可能撐不過兩天。”
蕭慕延從行囊裏拿出一塊冷餅,就着火烤了烤,順便環顧了一下四周,他已經确定了柳淑淑的聲音只有他一個人聽得到,此刻公孫昊等人正在燒水。
“你最好也喝熱水,不然會拉肚子。”
蕭慕延試了一下不開口,只是在腦中回應柳淑淑的話:“你倒是懂得很多。”
“當然咯!”柳淑淑頗為自得,“本大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看來這樣也能交流。
蕭慕延松口氣,至少他在不得不與柳淑淑交流時,不用像個傻子一樣自言自語了。
“看樣子你已經知道那些人的底細了。”蕭慕延道。
“啧啧,你這個人就是不會說話,什麽叫底細,別人好歹與你一路同行,你們現在是朋友。”此時此刻,早就抱腿坐在蕭慕延身邊的柳淑淑道,“放心吧,那些人不會害你的。”便将之前打探到的消息告訴了蕭慕延。
“聯姻?”
柳淑淑突然覺得蕭慕延的語調有些冷。
“還真是想的長遠又周道。”
“你對魯王與公孫氏的這門婚事很不滿啊。”柳淑淑站起身,幹脆走到蕭慕延身前,反正他看不見她,她俯下身幾乎是貼着他的臉,觀察着蕭慕延的表情,“難不成……啊,你愛慕魯王妃?!”
“咳……咳咳咳咳!!!”
“蕭兄,怎麽了?”公孫昊吃了一驚。
“無事。”蕭慕延趕緊灌了一大口水。
範大力笑道:“這位蕭兄弟怕是吃幹糧嗆着了,我這兒還有些軟和的吃食,總比你那幹巴巴的餅子好。”
“不得無禮!”公孫昊連忙解釋,“蕭兄勿怪,大力就是個心直口快的,沒有什麽壞心。”
“沒什麽。”蕭慕延面無表情的站起身,朝着旁邊樹林走了去。
公孫昊打算跟上,卻被沈煜等人攔下。
沈煜道:“那位蕭兄弟想必是去小解了。”
“就是!”範大力沒好氣說,“公子為什麽要對他那麽客氣,拿着咱們的熱臉貼他的冷屁股。”
公孫昊無奈搖搖頭,不知該如何與自己的侍衛們解釋。
蕭慕延走到一處僻靜處,确定公孫昊等人聽不見他的聲音,這才開口道:“你不要胡說!”
“合着你走着麽遠,就是為了開口跟我說這個?”柳淑淑一臉莫名其妙,“沒有愛愛慕王妃,難道……你愛慕的是魯王?”
有些情緒必須吼出來才能表達!蕭慕延握了握拳,厲聲道:“夠了!”
柳淑淑更驚訝了:“真的被我猜中了?你這是惱羞成怒?!”
面對一個沒有實體的聲音,蕭慕延是一肚子的火發不出來,為了自己能多活幾年,蕭慕延做了個深呼吸,在長長的吐納後,終于恢複了平靜,緩緩道:“魯王曾起誓,此生此世不會背棄王妃,永不納側。”
“我的媽呀!”柳淑淑已經合不攏嘴了,“還說你跟他倆沒奸-情,這種情到濃時的時候誓言,你竟然都知道。天啊,蕭慕延,你竟然是……”
後面的話沒有說,但那語氣無疑是令人浮想聯翩。
蕭慕延後悔了,不知現在活埋盔甲還來不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