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柳淑淑做了一個夢,夢裏有一尊慈悲的觀音菩薩像,菩薩像上的每一處紋路還有菩薩嘴角慈悲的笑容,都讓柳淑淑覺得無比熟悉,就好像……她對着這尊佛像已經十多年了。

第二天早上,柳淑淑是被對面的衣裳給吵醒的。那些家夥一個個都像是第一次出遠門般,雖有些不安但更多的是興奮,一直叽叽喳喳說個不停。對于昨晚的夢,柳淑淑很在意,她的記憶缺失了一塊,直覺告訴她,她不是一閉眼,一睜眼就附在了這具盔甲上,在此之前,她還在一個地方待過。

而那個地方,從夢裏看起來像是一座寺廟。

難不成她是個尼姑?

柳淑淑趕緊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頭發還在。而且還是一頭飄逸又烏黑的秀發,發質可好了,一根分叉都找不到!

柳淑淑松口氣,她還真擔心自己穿越一趟有這麽清新脫俗的職業。

“我們家公子呀,雖然不講究吃穿,可哪裏又曾吃過這些東西呢。”

對面的衣裳,又開始賣主人的信息了。

柳淑淑擡眼一看,此刻公孫昊正就着幾口熱水吃冷餅。因不習慣,偶爾還被嗆了幾次,在他身邊的沈煜等人都有些不忍,沈煜小聲道:“公子且忍一忍,等到了城鎮便有熱食了。”

“無妨。”公孫昊擺擺手,“這些苦都吃不下,還談什麽報國?過幾天便習慣了。”

再看看蕭慕延,面不改色,幾乎兩口一個,就将那巴掌大的冷餅吃完了。柳淑淑啧啧稱贊,蕭慕延雖然缺點多如點點繁星,但這個人倒是省錢、方便、好養活。簡而言之就是耐-操。

嗯?

這倆字好像有點歧義?柳淑淑摸着下巴,正打算在自己的知識庫裏搜幾個近義詞,就聽到蕭慕延說:“從清河鎮往北走,需要十日才會到下一個城鎮。但三十裏外,倒是有個名叫大柳樹的村子,只是不知如今還在不在。”

亂世裏不少村落都荒廢了,越是往北走,村子越發稀少,有條件的都搬到了城鎮,畢竟城鎮裏有城牆可以抵禦匪寇;沒有條件便紛紛逃散……

從南邊一路走到清河鎮的公孫昊已經見過不少這樣的村落了,嘆道:“小民多艱辛啊。”若他一直留在南方安穩的小朝廷裏,遲早也會變得和那些醉生夢死的人一樣。

七人俱騎馬而行,為了照顧公孫昊,蕭慕延特意放慢了些速度,不然以他的騎術而言,至少可以提前一個時辰抵達大柳樹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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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柳樹村位于清河鎮以北,是受清河鎮影響區域最遠的村落,往前推十年,從大柳樹村到清河鎮沿路都散布着不少村落。随着年年戰火,離清河鎮近的村子,幾乎都舉家搬到鎮裏了,唯有大柳樹村因距離太遠,加之清河鎮已不再接納村民,便留在那裏。

五年前,蕭慕延替老魯王做傳令使時經過此處,那時大柳樹村大約還有兩百來人。村裏有許多獵戶,倒是組建了一些簡單的防禦。

然而眼前的大柳樹村卻和五年前大不一樣。

蕭慕延勒馬駐足,從村口往裏望去明明應該是做晚飯的時候,村子裏卻不見一絲炊煙,整個村子給人一個感覺——空。

“人呢?”大大咧咧的範大力不住策馬來回走,嚷道,“難道人都走了?”

“沒那麽簡單。這村子還留有村民活動的痕跡。”蕭慕延從馬背跳下指着不遠處的一處草棚的頂部,“那草棚并不破舊,肯定是有人經常打理。說不定在我們來之前,這村子裏還有人。”

“啥、啥意思?”範大力一頭霧水,“你說着村子裏剛才還有人,我們來之後就沒有了?”

周圍幾人聽他這麽說,都覺得有些瘆人。

蕭慕延沒有回答,只是道:“你們且留在這裏,我去看看。”

公孫昊并不同意:“哪能只讓蕭兄弟去冒險!”

“這不是冒險,是斥候本該做的。”蕭慕延說完,直接步行入村。這種房屋錯落的村子裏地上最容易埋陷阱,巷戰,是騎兵的噩夢。越是狹窄的區域騎兵的機動能力越比不上步兵。

公孫昊并不懂這些,他正要策馬跟上去,卻被沈煜拉住:公子,蕭兄是行伍中人,對北方比我們更熟悉,此時還是聽蕭兄弟的話未好。”

“可……”公孫昊依舊猶豫。

沈煜道:“若一刻後蕭兄弟還未出來,我們再去也不遲。”

“也只能這樣了。”

公孫昊點點頭,心急如焚的等着蕭慕延。

此刻的蕭慕延看似風輕雲淡,實則小心謹慎,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單手緊握着龍吟槍。柳淑淑耐不住這悶死人的寂靜,開口道:“不用擔心,只要不是一箭射中你的腦袋,本大人都能擋下來!”

正謹慎的蕭慕延,腳下一滞:“你就不能盼着我點好?”

“我這不是從實際考慮麽……”柳淑淑道,“我現在可是幫你盯着高處呢。”

蕭慕延:“那我還得謝謝你了。”

柳淑淑接道:“不客氣。”

過了會兒,又補充了一句:“這是我應該做的。”

“閉嘴!”

柳淑淑:“……”

正如蕭慕延自己所言,這十年來,他什麽都不會,唯一會的,便是行軍打仗。孤身一人沖鋒陷陣,當斥候探路,喬裝成賽罕人套出情報等等,沒有他不會的,沒有他失敗過的。蕭慕延的單兵能力堪稱這個朝代的當之無愧第一人。

探查過了幾個房屋後,蕭慕延便有了斷言,這村子裏還有村民活動,只是不知為何藏了起來。他看似不經意從一個大水缸旁走過,然而猛地殺了一個回馬槍——

水缸裏藏着一個女人!

“不要殺我,求求你不要殺我!”女人驚恐地看着他。

柳淑淑默默打量着這個人,頭發還是少女的樣式,但蠟黃又幹瘦的臉令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大上許多歲。

蕭慕延正要詢問那人,突然耳邊傳來一句話——

“我是好人喲。”

柳淑淑笑眯眯地盯着那姑娘的衣裳。

神使鬼差的,蕭慕延對那人說道:“不要怕,我是好人。”

“喂!不許搶我臺詞!”

蕭慕延選擇性耳聾,他什麽都沒聽到。

“你求我,我就告訴你這姑娘的身世。”柳淑淑得意的看着蕭慕延。

“我這裏有些吃的,你先拿去。” 蕭慕延從随身布袋裏拿出一塊冷餅遞給那人,“就算是死也是當個飽死鬼比較好。”

柳淑淑抓狂:“你到底有沒有談判的經驗啊!像你這樣說話,還能問出什麽情報!”

“謝、謝謝……”

那姑娘有些畏縮地接過餅,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随後又趕緊将這餅吞了下去。

在她吃餅的時候,蕭慕延淡淡道:“五年前,我曾來過這裏。那時候村門口還有一顆柳樹,長得挺好。”

“嗚……”

細細的嗚咽聲,那姑娘嘴裏含着餅,想哭又不敢哭,蠟黃的臉皺成一團,真是醜極了……

再多的談判技巧,對陷在戰火裏的百姓而言都是多餘的,遠不如一塊幹冷的餅子更有說服力。

放在和平年代,這個姑娘一定有着一張清秀的臉龐和幸福的家庭。也許她還有着一手好的廚藝,會張羅一桌令人流口水的美食,每個從她家門口走過的老少,都被香味吸引着回家拿筷子來夾幾口。

柳淑淑沉默了,下意識想從口袋裏掏出手巾遞過去,伸出手時才意識到,她觸碰不到那姑娘。

姑娘小心翼翼道:“我以為你也是山匪。”

蕭慕延立刻了然。

僅從一句話,他已分析出了大柳樹村如今破敗的原因——山匪襲擊。

“我不是山匪。”蕭慕延道,“我和我的同伴只是經過此地,想借宿罷了。我們可以用食物和一些銀錢與你們交換。如果你們同意,可以去村口找我。”

說罷,蕭慕延便起身走了。

對方不同意,他們就不進村。将選擇權交給大柳樹村的村民,以此來換取他們的信任,這種做法的成功率明顯高很多。

柳淑淑将自己的分析說出後,贊嘆道:“你還是有腦子的嘛。”

見蕭慕延不理自己,柳淑淑安靜了一會兒,又無聊了,纏着蕭慕延說道:“那你想不想知道那些山匪的來歷啊。”

這語氣明明就是“快問我、快問我,你問我我肯定說喲。”

誰料蕭慕延還是不理她。

柳淑淑有一肚子想要顯擺的話,此刻卻因蕭慕延而憋得臉通紅。

蕭慕延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對付嘚瑟的人,就是不給她嘚瑟的機會,憋着她,什麽時候她憋不住了,就什麽都說了。

柳淑淑已經憋成了一只河豚。

可她不想認輸!

不過短短一刻鐘的時間,蕭慕延便從村裏走出,公孫昊見他完好回來,也松了口氣。連忙下馬迎過去,問道:“這村子可還好?”

柳淑淑抱臂,明知道公孫昊聽不見,還是氣鼓鼓道:“你問他還不如問我,他就知道個姑娘!”

蕭慕延道:“這村子遭受過山匪襲擊,村民聽到了馬蹄聲,将我們當成了山匪便藏了起來。”

“山匪?!”公孫昊大吃一驚,“哪裏來的山匪?”

蕭慕延道:“清河鎮位于趙王領地與魯王領地的彙處,也是兩王領地的必經之地。這裏商賈多,客棧酒館、青樓賭坊也多。雖然熱鬧,因是商賈運貨的必經之路,所以也滋生了許多匪寇。現在雖然敗落了,但越是現在,匪寇越多,不少狂徒見尋常日子都過不下去了,便幹脆落了草。”說罷,手指向不遠處的一處山,“如果我沒猜錯,那座山脈裏,就應該是匪寇的老巢。那座山名為獅子山,地勢險峻,易守難攻,但山中的山貨頗豐,有一副好身手不難在山裏活下來。如果我走投無路,我會選擇去那裏。”

聽完蕭慕延這一番話,不僅是公孫昊,連同他的那幾個侍衛,還有一向有些看不起蕭慕延的範大力都徹底驚呆了。

這才過了一刻鐘,他到底是從哪裏打聽到的這些消息?!

柳淑淑更是驚的嘴巴能塞下一個雞蛋。

——蕭慕延是開挂了嗎!

“我五年前到過這裏。”蕭慕延友好的提示了衆人。

我真是一點兒都聽不出來您在裝-逼呢。

柳淑淑迎風流淚,蕭慕延的分析竟和她打聽到的沒有絲毫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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