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大柳樹村的村民并未讓幾人多等,不多時,便走出幾個穿着破舊布衣的男人,為首的是一個老者,看樣子便是裏長了。
幾人走到村門口,見到對面七人俱是騎馬,衣衫看起來普通,但用料一看便是極好的,更別提其中一人還是身着着铠甲。
“老朽鄭寶山腆為本地裏長。”鄭寶山彎着腰拱了拱手,“不知幾位大人來此地所為何事?”
公孫昊連忙扶起鄭寶山,和氣說道:“老大人不必多禮。我們是打清河鎮來的商客,眼見天色漸黑,所以打算向貴村借宿一宿。”
鄭寶山本意想拒絕,可看到這幾人又是馬又是随身兵器的,到底也沒有那個膽子敢拒絕這些大爺。回頭看了眼跟來的幾個村中漢子,那幾個漢子也各個面面相觑,一副拿不準注意的模樣。
“好吧。”鄭寶山嘆道,“你們随我來。”
公孫昊喜出望外,連忙道:“老大人請放心,我們只叨擾一晚,明日便走。哦對了……”他似乎又想到了什麽,趕緊從口袋裏掏出了些碎銀子塞到鄭寶山手裏。
鄭寶山連忙拒絕:“這、這不可啊。”
公孫昊道:“您收下吧,總不能白收留我們一晚。”
柳淑淑冷眼旁觀,啧啧道:“公孫公子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有錢啊。”
“哼!我們公子心腸好不行嗎?!”公孫昊的衣裳立刻護主,“這是山資,盔甲大人不會連這個都不懂吧。”
柳淑淑翻了個白眼:“到底是誰說的普通百姓家裏好幾年也攢不下十兩銀子,公孫公子一出手便是近一兩的碎銀子,他這不是明擺着告訴別人,他有錢快來搶他麽?”
“可這村子裏明擺着沒有壞人啊。”
“就是。就算有,我們家沈煜可不是吃素的!”
“我們家也不是吃素噠!!”
幾個侍衛的衣裳頓時叽叽喳喳起來,先擺着自家主人往昔的戰績。
Advertisement
柳淑淑扶額。
縱然你身手強悍,可明明能夠安全度過一晚,為什麽偏要引起一些無畏的争鬥呢,這些貴族衣物和那些何不食肉糜的貴族中人一樣天真。
柳淑淑沉默了一會兒,此刻她沒有感受到蕭慕延的情緒波動,不由好奇起來。
“你就不生氣?”柳淑淑問,“公孫昊這樣的舉止萬一引來歹徒怎麽辦?”
蕭慕延一邊跟着人群往村裏走去,一邊默默與她交流:“生氣有何用,錢都給了。”
“切,你這樣說還不就是生氣了。”
“沒有。”
“不要僞裝了,我能理解。”
“……”
蕭慕延有點心累。可一想到柳淑淑那放蕩不羁的聯想力,他還是決定向她多解釋幾句。
“沒有人一開始什麽都會,如果這裏是高門貴族,公孫昊的懂得就會比我們都多,而他也不會因為你不懂那些貴族禮儀就覺得你是累贅,亦或是生氣。雖然給出一兩銀子的山資是有些多了,但這并沒有什麽好生氣的,下次注意即可。”
柳淑淑若有所思。
蕭慕延又道:“就算引來了歹徒,如果是村民也不足為懼。如果是山匪,那意味着這些村民裏或許有山匪的內應。而保家衛國,守護普通百姓,本來也是軍人的天職。不管是那些結果,都是可以承受的,用一個可承受的結果,換取一個人的成長,都是很正常的事。沒有人能永遠站在對的一方,如果犯錯就會引來各種責怪,你覺得最終會有什麽後果?”
“便不會有人去嘗試,去行動甚至來到北方……是麽?”
柳淑淑小聲回答。
蕭慕延很欣慰:“孺子可教也。”
“哼。”柳淑淑別過頭,她才沒有覺得剛才那一刻的蕭慕延還是有點帥氣的呢。
過了會兒,蕭慕延突然問道:“我是那種很容易生氣的人?”
柳淑淑正要脫口而出難道不是嗎,話到嘴邊硬是拐了個彎:“當然……不是。”
蕭慕延沒理她了,柳淑淑也猜不透蕭慕延到底在想什麽。
一行七人被安排住在鄭寶山家裏,裏長的房子也是這個村裏最大的,可以騰出兩個整間出來,但屋子裏只有兩個通鋪。沈煜等人紛紛表示他們可以打個地鋪,床分別留給公孫昊與蕭慕延,但被公孫昊制止了。
公孫昊嚴肅道:“既然離開了府裏,就不要把握我當做什麽貴公子,大家一起出來,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可……”沈煜猶豫地看着那通鋪,兩個通鋪睡七個漢子,公孫府裏打雜的下人們都是一人一張床啊,通鋪這種東西,連奴仆都不用的,讓公孫昊睡在這裏已是很辛苦了。
公孫昊卻道:“昨天咱們還是睡在野外,今天能住在屋子裏已經夠好了。行了,不必再磨蹭,明兒一早大家還要趕路,所有人都需要好好休息!”
他說完,突然發現自己好像沒有與蕭慕延商量便做了決定,頗有些不好意思,正想解釋一下,蕭慕延直接道:“我沒意見。不過我需要有個幫手跟我一起去村子裏轉一下。”
“我去吧!”
蕭慕延一看是沈煜,便點了點頭。公孫昊的那五個侍衛,沈煜明顯是他們的頭兒,這一路上除了沈煜,其他四個多多少少對自己還是有些敵意的。不過這沈煜雖然臉上不顯露,但心裏肯定也有些想法。
夕陽西落,小村人家,兩個俊朗的男子随意的走在鄉村的小路上,如果他們突然拔出了劍……
那就是古龍小說。
柳淑淑腦子裏頓時又充滿了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這也不能怪她,實在是這兩個人太過沉默,都從村口走到了村尾,楞是一句話沒講。
最終,還是沈煜打破了這尴尬的沉默,開口道:“蕭兄是在看這村子的布局吧。”
蕭慕延:“是。”
“蕭兄是行伍中人,對于地勢比我們這些從府裏出來的人更加熟悉。”沈煜笑呵呵,“不過我們這些府裏的人也不是享尊處優的。府外的人總是覺得我們不過是三拳兩腳繡花枕頭,但這世上,凡是練功的人,這身手都是打小在冬天裏苦站樁熬過來的。”
不等蕭慕延說話,沈煜突然換了個話題,指着遠處的獅子山道:“蕭兄不妨猜猜看那獅子上的土匪今晚會不會突然襲擊村子?”
“我們又沒質疑他的功夫,說那些亂七八糟做什麽?示威嗎?”柳淑淑很是不滿。正打算跟蕭慕延唠叨幾句,讓他正面怼回去。
誰料蕭慕延只說了一個字:“會。”
沈煜顯然沒有想到蕭慕延這麽斬釘截鐵,這下反而是自己好奇了起來,不由問道:“蕭兄是怎麽看出來的?”
“你打過仗嗎?”蕭慕延問。
沈煜癟癟嘴:“沒有。”
“你剿過匪嗎?”
“沒、沒有。”
“你追擊過歹徒嗎?”
“沒……有……”
蕭慕延哦了一聲:“這些我都做過。”
沈煜滿臉羞紅。
“從村民對我們的态度來看,獅子山的匪徒也是有馬,而且時不時就會騷擾村子,所以當鄭寶山他們聽到了馬蹄聲後就會立刻藏起來。有馬匹,足以證明他們是有一定實力的匪徒,而且行動十分靈活,方便山下山上傳遞消息。我們一行七人,本身動靜就不小,有在村口待了一陣子,獅子山的山匪肯定已經知道我們來了。落草為寇的人都是亡命之徒,他們見我們也有馬,哪怕是為了搶馬匹也會下山的。”
沈煜連忙問:“那我們該怎麽辦?”
誰料剛才還詳細解釋的蕭慕延,此刻又開始惜字如金:“區區草寇,不足為懼。”
沈煜想吐血的心都有了,什麽叫不足為懼,如何抵禦匪徒才是重點好麽!可蕭慕延明擺着一副不将匪徒放在心上,沈煜覺得自己再問,仿佛就是真的證明他們府裏出來的侍衛學的是繡花枕頭……
此刻沈煜突然覺得自己的臉有點疼。
柳淑淑也挺着急的,連忙囑咐蕭慕延:“你可別忘了,除了馬,我也特別值錢!不對……我才是最值錢的好嗎!你可上哪兒打聽去,這世上還有什麽铠甲能夠擋住賽罕的連弩!所以……”
“所以?”蕭慕延暗自回了她一句。
“所以啊……今天你是有床睡的人了,睡覺的時候是不是要把铠甲脫下來呀?”
蕭慕延沉默。
“穿着铠甲睡肯定不舒服啊,我能理解你!”柳淑淑覺得自己特別開明大度,但她也必須提醒蕭慕延,“如果山匪來襲,你可記得把我一并帶走啊!”
蕭慕延繼續沉默,除了沉默,他實在是不知要如何回答。
柳淑淑又補充了一句:“別以為我不知道,這副盔甲可是老魯王送給你的,如今也算是老魯王的遺物了,以你的性格肯定會好好愛惜的。”
雖然蕭慕延很不想承認,但事實的确如此。
“要好好愛惜我喲。”柳淑淑得意道。
蕭慕延忍不住了,再次祭出“閉嘴”法寶。
柳淑淑氣的直哼哼,她都這麽體貼了,蕭慕延竟然不領情!
到了晚上,事實證明,穿着盔甲睡覺的确很不舒服……
柳淑淑能自由活動的距離大約也就是離盔甲一步遠,此刻她面無表情地坐在床邊,側頭看去——三個漢子并排躺在通鋪上,其中一個占鋪面積頗大的便是依舊穿着盔甲的蕭慕延。
“讓你逞能耐!”柳淑淑惡狠狠地盯了一眼身邊的蕭慕延,見蕭慕延閉着眼睛,幹脆伸出手使勁兒捏着他的臉,反正他感受不到……
只能坐在床邊邊的柳淑淑氣道:“這下好了,你們都躺着,我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