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他也不知自己站了多久, 明明早就習慣了這樣突然了分離, 不是麽?死在家鄉戰火裏的父母兄妹, 去世的老魯王與王妃……

每一次, 每一次,都是毫無征兆的發生了, 他都能坦然面對。傷心是沒用的, 他也沒有時間去傷心。這一次只不過是一個連模樣都不曾見過的人, 又有什麽好在意的呢?重整旗鼓,打敗賽罕, 逼退劉昱瑾……他要做的還有很多。他蕭慕延可是一軍統帥, 心裏裝的都是家國大事。怎麽可能會像其他人那樣悲秋傷月, 因為一點小事就傷心。戰場上那麽多人死在他眼前,死在他的刀下,他都連眼都不眨。

沒有鐵血心腸, 怎麽能當上将軍。

沒錯,這才是他,老魯王親封的越騎将軍,軍中有名的常勝将軍!

盔甲幻化出的精怪?哈哈,說出去都不會有人信啊,八成是他這段時間太累了,憑空臆想出來的事物, 真是好久沒有做過這麽奇怪的夢了, 哈哈哈, 哈哈哈, 哈……

幸好幸好,這也就是個荒唐的夢罷了。

幸好幸好,這個荒唐的夢不是他的全部。

可為什麽用力撐着桌角的手背被打濕了……

蕭慕延垂着頭,手背的青筋漸漸冒起,明明一切都很符合邏輯啊,他沒有傷心的理由啊!!這種離別他不是見得多了麽,有什麽好在意的,反正最後所有人都會離開。

“淑……淑……”

蕭慕延終是忍不住喊了一聲。

“我叫柳淑淑,其他的我忘了。”

“你要對我負責喲。”

“臭流氓,呸!”

“我是不是很體貼,很善良,本大人厲害吧!”

“蕭慕延,我可能活不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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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對他說的最後的話,竟然依舊是軍中情報。

***

柳淑淑沒有想到自己還能醒來。

來到宣城後她一直覺得自己很不舒服,仿佛有什麽在一直拉扯着她的魂魄,那種疼痛感讓她哭了好幾次,然後就漸漸麻木了。柳淑淑以為那是自己要死翹翹的标志,然而現在……眼前這華麗麗的床幔是怎麽回事?

柳淑淑想要說話,卻發現自己竟發不出任何聲音。想要動一下,但卻動彈不得。經過幾番嘗試,她終于接受了一個現實——除了眼睛能睜開閉上,她什麽都幹不了。最糟糕的是,柳淑淑不太确定自己現在是個什麽生物……難道自己又附體到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上了?

難道……她變成了一張床?!!所以才一睜眼就看到的是床頂!

因為是一張床,所以不能動,不能翻身,不能起來,不能發聲。

邏輯一下就順了呢!

今天的柳淑淑大人還是這麽的厲害聰明又……點背。

柳淑淑只覺得自己的表情已經從:(⊙o⊙),變成(O_O)?,最終(╯‵□′)╯︵┻━┻

穿成一張床這是要鬧哪樣啊!

“老天,你要不要這麽玩我!”柳淑淑都要哭了,之前附體在盔甲上好歹還能移動,現在變成了一張床……

柳淑淑嘆口氣,命運對她如此不公,但她就是這樣消沉的人嗎?

“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柳淑淑心中吶喊!

吱呀一聲,門開了。

柳淑淑心頭一緊,……暴風雨是不是來的有點快?她就是随便喊喊而已,老天爺你不用當真的。

不多時,床幔被掀開。柳淑淑已經做好“被睡”的準備了,正要閉上眼,突然聽到一個驚喜的聲音:

“剛才,姑娘是不是醒了??我看到她眼皮動了動!”

诶?這又是什麽情況?這個聲音聽着有幾分耳熟啊……

柳淑淑好奇的又睜開眼。

“姑娘醒了!!”李嬸驚得叫了出來,似乎又意識到了什麽,趕緊将嘴捂上。

“姑娘?”吳媽媽小心翼翼的也跟着喊了聲,可柳淑淑除了眼珠微微轉動外,并沒有回應他們。

李嬸與吳媽媽二人面面相觑,她們伺候小主人這麽久了,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李嬸跺了跺腳:“我去找方丈來看看!”

吳媽媽緊蹙眉頭:“那十五個禦林軍還在外面,你可不要亂來。”

“您放心,我有分寸的。”李嬸摸了摸藏在腰間的匕首,她功夫不差,甚至比一般的王府親兵還要強上幾分。當初老王妃讓她從宮裏出來照顧小主子,除了看中她的忠心也是看中的她的身手。畢竟小主子是個女子,柳闊雖然武功高強,但畢竟是個男子,比不得她能近身保護。而吳媽媽為人素來周道,身為宮裏的大嬷嬷,如何照顧主子的飲食起居那是一把手。老王妃讓她們二人帶着小主子出宮隐居,着實是下了一番功夫,乃是将身邊最得用最忠心的女官派來了。

李嬸一路從廂房繞到大雄寶殿。而此刻柳淑淑依舊是躺在床上無法動彈,她腦子有些亂,這突然出現的兩個女人,她竟然認識,而且還能叫出名字來!

她就看見那位吳嬷嬷用溫暖的掌心輕輕撫着她的額頭,慈愛的說:“姑娘不要着急,你這是睡久了,有些魔障呢,等會兒方丈來幫您念念佛就好了。”

柳淑淑想要張口,她想說話,她有很多問題。為什麽她會出現在這裏?如果她在這裏,蕭慕延又在哪裏?這裏還是不是同一個時空?

柳淑淑的腦子很亂,有很多事在不斷地湧來,可此刻她能記住的卻寥寥無幾。

眼前的這位吳嬷嬷……柳淑淑記得她的稱呼,但她是做什麽的?自己為什麽會記得這個人?還有剛才那位李嬸,她的真實身份乃刑罰司女官。柳淑淑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這兩個人明顯就是從宮裏來的啊,而他們喊自己姑娘……那她又是誰呢,是不是和宮裏有關?

柳淑淑想要快點記起來。雖然她沒有了記憶,但自身的習慣,知識都還在。可越是想快些,腦袋就越疼的厲害。

吳嬷嬷正輕輕撥開她額前的碎發,努力讓柳淑淑舒服些,可剛觸摸的時候吓了一跳:“怎麽這麽燙?”

柳淑淑苦笑,她的大腦高速運轉呢,可不就發熱麽……

“要趕緊叫大夫啊……”吳嬷嬷自言自語,可身邊沒有人,她怎麽能放心讓柳淑淑一個人躺在這裏。吳嬷嬷趕緊打了盆水,用帕子輕輕擦拭着柳淑淑的額頭和手心,心裏期盼着李嬸能快點回來。

大雄寶殿裏,幾個禦林軍長刀在手,靈泉寺的小沙彌們站在一旁臉色慘白。方丈師父無奈念了句佛:“施主,小寺所有僧人均有宣城府衙的度牒,依照朝廷法律,可以免去稅賦。”

“少廢話!”為首的那人不耐道,“老子可不是來找你收稅的!賽罕快要圍城了,你們這些和尚整日裏說着佛祖慈悲為懷,怎麽到了這種時候,連幾袋錢糧都舍不得?”

老方丈道:“一千兩白銀,一千石糧食……實在是太多了。小寺的确沒有這麽多的錢糧啊。”

“老和尚你少叫窮。靈泉寺乃這附近香火最旺的寺,你當我們不知道呢?錢財乃身外之物,身不帶來死不帶去。吾等俗人都懂得這些道理,你一個出家人竟然還舍不得這些黃白土物?!”

老方丈正要說什麽,突然看見李嬸出現在大殿拐角陰暗處對他打着手勢。老方丈頓時了然——那位姑娘醒了!

可見李嬸這麽慌張的模樣,方丈心道難不成有什麽不好?

禦林軍見老方丈半晌不說話,不耐煩的伸手推了他一把:“別想什麽小心思,也別在爺爺門前裝傻!”

“諸位大人,那些米糧小寺的确一時之間也湊不齊。不如這樣,小寺先拿出五百兩出來,剩下的那些,還請寬容小寺幾日,可好?”方丈道。

那幾個禦林軍對視了一眼,為首的道:“這還算是個态度。這樣,我先将銀子帶回去,至于能寬限你幾日,那得看我們将軍的意思。”

好不容易将這些人送走,李嬸趕緊走到方丈面前,三言兩語将柳淑淑醒來後的情況與他說了。

老方丈也是一驚:“還有這等怪事?”不過那位貴女身上的怪事一向不少,老方丈也沒有時間多問,趕緊随着李嬸一并去了竹林廂房。

吳嬷嬷都要急的團團轉了,見到這二人來,趕緊道:“姑娘身子不爽,得叫大夫來才是!”

老方丈上前數步,微眯起眼看着柳淑淑,過了半響,緩緩道:“阿彌陀佛……小施主并不是生病了。”

柳淑淑一愣,她認識這個聲音!好多次,她都聽着這個聲音誦的佛經才趕到心緒平靜的!

吳嬷嬷道:“方丈師父,這倒是怎麽回事?姑娘顯示昏迷兩個多月,好不容易醒來,動也不能動,話也不能說,就好像……好像……”

老方丈道:“活死人。”

“不可亂說!”吳嬷嬷緊張的看着老方丈,“您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老方丈走到床邊,柳淑淑卻只能愣愣的望着他,她有很多問題,她不願自己真的變成一個活死人,那她還不如真的死了算了。

“依貧僧看,小施主不過是去三千世界走了一遭……”說着,老方丈伸手覆上了她的雙眼,柳淑淑只覺得一股無形的力量讓她不由閉上了眼。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随着一句佛經的緩緩念起,柳淑淑那莫名混亂的大腦漸漸安定了下來,而此時一陣倦意也如潮水般席卷着她。

“姑娘這是又睡着了?”吳嬷嬷一絲大氣都不敢喘地看着這一切。

老方丈緩緩點頭:“等她再醒來時,就好了。”

吳嬷嬷立刻問道:“那要多久?”

“約莫明日就好。”老丈沉思了一會兒,斟酌道,“小施主已經無礙了,如今三魂七魄已歸位,那命數……竟是不知不覺改了。還真是有些奇怪……”

李嬸不明所以,吳嬷嬷卻是知道這個“命數”。當年皇覺寺方丈斷言姑娘自幼體弱恐活不過雙十年紀,如今聽着靈泉寺方丈所言,她們姑娘的身子是養好了?!

吳嬷嬷與李嬸不敢大意,雖然方丈這麽說了,可她們依舊整晚守在床邊,生怕眨個眼柳淑淑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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