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兩軍對壘最好的沖鋒時機就是一鼓作氣之時。尤其是冷兵器時代, 只要打掉了對方的士氣, 基本就贏了, 剩下的無非就是打掃戰場。如今蕭慕延手下的這一千人, 除了一百越騎兵,剩下的戰兵們基本對繞路梧桐縣不抱任何希望。

急脾氣的何志見着這要死不活的一群人,恨不得押出去打十軍棍,這放在越騎兵中,戰前動搖士氣者, 立斬!側目看着蕭慕延, 卻發現他沒有任何生氣的地方。

何志不平道:“将軍,您覺得那些兵能做什麽?貪生怕死也就算了,不斷在軍中散播謠言, 簡直可惡!”

“何志啊, 你把他們看得太高了。”蕭慕延笑道,“他們只是新兵罷了,新兵都有這樣的毛病, 何必置氣。”

何志不屑道:“新兵?有參軍五六年的新兵?”

蕭慕延嘆着搖了搖頭。

若是柳淑淑在此, 定能再次“秒懂”他的意思,順帶還能拓展一下思路。

東望那些兵, 就好比是走了後門的跳級生, 看起來像是高年級,實則可能小學還沒畢業。何志拿正常高中生的标準去要求東望兵, 自然會無比失望。蕭慕延一開始就拿準了這群人的定位, 自然也擺正了自己的位置。——他蕭慕延現在帶的不是高考重點班, 而是被校長調去教吊車尾班。

“耐心些,不是所有人在戰場上都會贏。比起一直贏最後輸不起的人,至少東望的兵們心态就很好。”

何志瞠目結舌——還沒出征就斷言自己肯定死翹翹,這叫心态好?

“因為已經沒有什麽好失去了,所以他們可以接受任何慘痛的結果。”蕭慕延收斂了笑意,“何志啊,不要小看任何一直軍隊。東望這麽多年還能守住,就是靠的你眼前的那些人 。”

“唔……”

何志若有所思。

他是地道的魯國人,因原本就是練家子出身,投身軍營後便直接被挑進了越騎兵。讓一個優等生換位思考吊車尾的心态,着實有點難。

蕭慕延見他這樣,便知還是沒想通,幹脆道:“你若擔心他們臨陣脫逃,不如多訓練他們幾日,左右我們現在不愁糧食。”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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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道軍令對何志胃口。多操-練幾番,多讓那些東望的膽小鬼學些本事,将來不論是去了哪一方的戰場,活下來的幾率都會增大。

直到何志離開後,燕平才開口,語氣頗有幾分調侃的意味:“讓何志當教頭,那些兵們可有的受了。”

“總要像些樣子才行!不然以後說出去,我蕭慕延帶的兵成這樣,呵……”

燕平偷瞧了一眼蕭慕延,剛才還教訓燕平擺正心态呢,将軍其實也對東望兵們看不下去了吧。

——帶慣了重點班的蕭老師,猛地去教吊車尾,也是拿出了十足的認真,誓要将吊車尾的成績提起來,才不枉他特級教師的頭銜。

既然蕭慕延說那些東望士卒都還是“新兵”階段,何志也不自尋煩惱了,幹脆就真将他們全部當做新兵對待,從最基礎的口令,旗號開始操-練。

不少東望兵竊竊私語:“這是拿我們尋開心呢?這些東西早八百年都知道了,還用練?”

旁邊一個略壯實的漢子橫了他一眼:“知道歸知道,你會用嗎?”

那抱怨的士卒不甘心道:“姜大勇,別以為你當了什長得了賞錢就抖起來了,有沒有命回去還兩說呢。”

姜大勇不欲與他争辯。這人原先在東望也是他的鄰居,二人一起從軍,只是後來他升到了什長,而鄰居還只是個伍長。別看只有些微差別,嫉妒之心是不分這些的。

在鄰居看來,姜大勇就是個死腦筋,因為上峰要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看起來特別聽話,所以才混到了什長。

眼見又到了操練的時刻,姜大勇立刻帶着自己的十個人去集合了。鄰居對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瞧他那樣,以後讓他去沙場上送死他都不會眨個眼的,這種人死的最快。跟着他的人,也一樣。”

鄰居本就不意壓低音量,這話一字不漏全傳到了姜大勇那群人耳裏。

幾個小卒黑着臉:“姜大哥,咱們……”

姜大勇看起來也十分生氣,當兵的最恨旁人咒他死,可理智還在:“別忘了軍紀,在軍中生事輕則杖刑,重則斬首!”

身邊的幾人頓時老實了。

現在這支新兵為主的軍隊,雖然士氣低迷,然而有越騎兵充當監軍,軍紀倒是頗為嚴明。一些東望兵還準備鬧一鬧事,結果發現軍紀雖然嚴明卻是賞罰分明,不論是賞還是罰,都能拿得出依據,比起原來全憑上峰心情賞罰,經過了這段時間,反而隐隐覺得現在的軍紀更讓好。反正他們的柳大将軍舍得糧食,像現在這樣一邊行軍一邊操練,只要讓他們吃飽飯,大多數兵也沒什麽意見。

梧桐縣地勢偏僻,實在是沒有什麽值得稱道的地方,放在太平年景裏,也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縣城罷了。

普通軍隊要到這裏來,必須要有一個向導,這種不知名的小地方,地圖上都不會标注。一些東望兵們惴惴不安,他們雖沒有出過太遠的遠門,常識也是有的。這年頭打仗,都是會雇傭當地熟知地形的向導,可從宣城到梧桐縣這一路,連個鳥影都沒有,哪裏還有人煙。看到身邊的那些越騎兵一個個淡然的模樣,心裏更是好奇。

何志默默翻了個白眼——一群沒見過世面的新兵蛋子啊。

在北方,還有誰比他們的越騎将軍更熟悉各地分布?蕭慕延連賽罕王庭所在的王帳都摸到過,區區梧桐縣算個甚?!

梧桐縣

陳縣令正府裏抱着新納的小妾取樂,自從給賽罕交了贖城金後,他再也不用過哪些擔驚受怕的日子了。

朝廷的官兵?

哈,他們早就被打散了,剩下的一些全都龜縮在東望裏不敢出來呢。而東望,離他們梧桐太遠,怎麽可能為了一個小小的梧桐縣大動兵戈,是以陳縣令的小日子過得頗為滋潤。

正哼着小曲時,師爺在家仆的帶領下匆匆忙忙跑了來。

陳縣令不悅道,“有何事這麽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大、大人!”師爺扶着膝蓋,努力踹氣,“賽、賽罕大兵又來了!!”

小妾一聲尖叫,曲也唱不下去了。陳縣令更是瞪大了眼:“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賽罕大兵啊,就在城門叫嚣呢!好幾十人啊!”

陳縣令再也待不住了,換了官服趕緊往城門跑去。探頭一瞧,果然看見幾個人高馬大的賽罕大兵騎着馬。陳縣令略懂一點賽罕語,聽到對方叫嚣贖城金,屠城之類的詞,頓時吓得兩腿發抖。

那些賽罕大兵旁邊還有一個長相斯文的年輕書生,用着中原話道:“開城門,放下兵器,所有守城士兵都出來,不然老子們就攻城了!”

陳縣令哪敢不從:“快快快,開城門!”

師爺還要堅持幾句:“大人,就這樣開城門怕是不妥吧。”

陳縣令沒好氣的踹了他一腳:“有什麽不妥!就算不開,就憑這幾個兵,能擋得住?咱們主動開了,不過是損失些銀錢,要是被他們攻破了,那可連命都不保了,那是屠城啊!”

不得不說賽罕人的“贖城金信用體系”建立的十分成功。

守城的士卒們也紛紛點頭。反正交錢就不會死,這是北方守将們的共識。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城門便開了。

兩隊士卒小心翼翼的走出城,手裏沒有拿任何武器。陳縣令見到那幾個賽罕騎兵,戰戰兢兢地用着不熟練的賽罕話說:“贖城金,交!我們交!”

布衣書生輕蔑看了他一眼,直接對着身邊的賽罕騎兵翻譯了一遍,又将賽罕騎兵的話翻譯成了中原話:“糧食,白銀我們都要。這期間,城門不許關,我們來幫你們守。”

陳縣令面如考妣,見到那些賽罕騎兵腰間森然的馬刀,哪裏敢說半個不字。見到這群賽罕人裏有個中原書生,放棄了自己去溝通,直接對那書生道:“是是是,小的這就去準備。”

陳縣令垂着頭在前面帶路,剛一入城,他身後的一個賽罕騎兵暗中做了一個手勢。霎時間,連同陳縣令在內的三十名梧桐城門守将級士卒全部被拿下!

“大人饒命啊!!小的這就去拿贖城金!!”

可惜這些賽罕騎兵絲毫不理他,其中幾個三兩步登上了城樓,猛地揚起了一陣旗號!

埋伏在城外的何志不由縮進瞳孔,一揮手:“上!!”

原本安靜的四周頓時肅殺聲起。

姜大勇跟着人群往前沖,只見牆頭上旗號突變,姜大勇立刻道:“所有人跟緊我,不許超過我!”

什長下率兵十人,這十人皆跟着姜大勇一日不落的操練,自然看懂了那旗號——所有人緊跟上峰!

他們的上峰是姜大勇,而姜大勇自然也緊跟在自己的上峰——一個越騎老兵。而那些争前恐後不顧旗號的人,漸漸亂了陣型,漸漸的,被一隊隊有序的士卒越過。

攻城是大事,凡在攻城中第一個沖進城池的都将重賞!

這支軍隊也不例外!

落在後面的人怎麽也想不通,明明他們沖的更早,為什麽偏偏落在了後面。

城牆上一位“賽罕大兵”冷靜的看着這一切。

——陣型沖鋒,自然比單槍匹馬要更有力量。

保持住陣型,就不會輕易在人群裏被沖散,也不會迷失方向,因為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非常明确的目标,跟緊自己的上峰。不認識路沒關系,旗號是跟緊上峰,總不能連自己的上峰都不認識吧。

姜大勇不懂這些,可他漸漸發現,自己這一隊好像……第一個進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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