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這書院的選址到底是趕在秋天前選好了。蕭慕延帶着靖平級東望一衆親信從參觀了書院便腳步匆匆的離開了, 連幾句場面話都沒講。這般姿态讓柳淑淑不由想起那些每天都要哭撕心裂肺不願上幼兒園的小盆友們……

“書院到底對蕭慕延做過什麽?”柳淑淑一臉沉痛的望着柳闊。

柳闊無奈搖頭:“我哪兒知道。”

柳淑淑:“他少年時期可都一直跟你在一起的!”

柳闊:“……”這話聽着怎麽這麽別扭?

柳淑淑:“換句話說,你對他做過什麽?”

柳闊揉着隐隐發痛的太陽穴:“我年長他近六歲,我們學的東西都不一樣, 我能對他做什麽?!淑淑,你這胳膊也拐的太遠了吧!”

柳淑淑別過頭,一臉不爽地哼了聲。她沒有參與過蕭慕延的過去, 可柳闊卻見過,她嫉妒!

柳闊哪裏知道自家妹妹這飛醋吃的着實夠遠的。但蕭慕延的“書院厭惡症”絲毫沒有減輕, 作為甘州實際上的最高領導者,他甚至連書院的先生和學生都沒見, 就直接帶兵出城了。

柳闊帶着一摞文書硬是沒有堵住他, 苦着臉看向衆人,幹笑道:“最重要的祭酒人選還沒定呢……”

秋季出兵主要是幹擾敵方今年的收成。蕭慕延發兵頻率在秋季達到了一年的頂峰,除了軍事, 甘州境內所有普通政務他全部放下了, 直接交給了柳淑淑負責。

“可我總覺得他就是故意逃避這個書院似得。”柳淑淑托腮,一臉若有所思的看向柳闊。

柳闊也是焦頭爛額,他是真沒想到蕭慕延竟然對書院這麽不待見。可書院卻是争奪天下不可或缺的一節,如果沒有文人的支持,那麽在名聲上必然有所損。君不見所有當世争奪帝位的人都把自己包裝的跟個聖人一樣高尚。那都是怎麽來的?文化人吹出來的呗。

二人正說着話,見公孫柔跟着侍從來到了府衙。公孫柔的模樣看起來有些緊張,輕輕咬着嘴唇, 身後只跟着一位婢女, 這讓她很不習慣。

柳淑淑站起身, 指着一旁的空椅子,對她道:“坐。”

公孫柔有些猶豫的看了一眼這個“辦公區”。屋內擺着面對面兩張紅木大桌,柳淑淑與柳闊也是互相面對着坐着。兩張桌子中間只是簡單擺着一些綠植和筆洗硯臺,木桌上摞着成堆的文書。柳淑淑的紅木大桌旁還擺着一個奇怪的木桌,木桌的桌面微微翹起成一個斜度,一張大紙被鎮紙壓着,桌面上面還有一個小細槽,裏面放着幾支很奇怪的東西,經過柳淑淑介紹後公孫柔才明白那也叫做“筆”。

離這兩張大桌大約兩米的地方放着幾張木椅,此刻公孫柔就坐在這裏。這樣的府衙格局,公孫柔從未見過。來之前她已經知道柳淑淑的身份了,宗室郡主,擱在南方她這樣身份的人,公孫柔是要跪地叩拜的,而現在柳淑淑竟然主動站起身,還對她說“坐。”公孫柔斜插着身子,只敢坐了三分之一,背脊挺得頗直。她的侍女們在進入府衙前就被攔下了,最後還是柳淑淑通融,這才帶了一個人進來,若非如此,公孫柔真不敢孤身前來。

“公孫姑娘已在靖平住了有大半年了吧。”柳淑淑笑眯眯地問道。

公孫柔趕緊放下茶碗點頭道:“是。多謝郡主收留,臣女惶恐。”

柳淑淑又問:“這大半年公孫姑娘過得如何?”

公孫柔默默思量柳淑淑這個問題到底有何深意,謹慎道:“承蒙郡主照顧,臣女過得很好。”

“我聽聞你一直都待在住處,基本都沒有怎麽出來?”

“……嗯。”公孫柔小聲應下。

“那公孫姑娘想不想來府衙做事呢?”

“啊?”公孫柔一愣,似乎弄不清柳淑淑此話的意思,難道是惱了她一直待在靖平,要讓她去劉昱瑾那裏嗎?

“公孫昊與你說了靖平要開一處書院吧。”

“……嗯。”

“如今靖平裏的百姓漸漸曾多,靖平書院是招收男童的,所以我打算也辦一間書院,女童和婦女都能來。只是現在缺一些女先生,不知公孫姑娘有沒有興趣來當這個先生呢?”

公孫柔頓時怔住了。柳淑淑請她來府衙時,她設想過無數個可能,可偏偏沒有這一種!

“我?”公孫柔不可置信的看着柳淑淑,“我……我可以去書院嗎?”

“這有什麽。”柳淑淑一臉“這太自然了”的表情,讓公孫柔看着都有些恍惚。

自古女子無才便是德,便是大家族裏,女孩子也只是請幾個先生到家裏來開蒙,能認識幾個字,看得懂賬本即可。哪有專門的書院讓人去念書的?也只有底蘊深厚的世家大族和宗室女子才會獲得更好的教育。

“你放心,我們教的不難,一開始能夠讓她們識字即可。”柳淑淑很有信心,感謝祖國爸爸的悉心培養,在基礎教育這一塊祖國爸爸的實力不可小觑!

公孫柔還是不确定,又問道:“可……真的有人願意來嗎?”

“肯定會有人來的。”柳淑淑用着她那張絕美的臉溫柔無比的解釋道,“凡靖平百姓,女子入學可減部分丁稅。當然,我們也不強制讓大家來,但若不來,妻者,其夫需納雙份丁稅,為子女者,其父需納雙份丁稅。”

這次公孫柔更是驚得合不攏嘴了。

在這個婦女兒童還是附庸的時代,柳淑淑并沒有直接用強令去挑戰時代的規則,反而很巧妙的利用了這一點。

——既然你将他們視為自己的附屬,那麽你就必須為附屬而買單,除非你将這些人視為獨立的個體。

更何況官府巧立名目收稅已經深入百姓心中,這道政令發布出去,不少人也只當是官府又要加稅了。負擔不起的人,自然會想着用試一試的心情将自己的妻子女兒送去書院。

萬事開頭難,只要有學生,柳淑淑就有信心将這間書院辦下去。如今生源不愁,教書的先生卻難找。

這世上女子念書的本來就少,學識高的更是鳳毛麟角。好不容易逮住一個公孫柔,在靖平住了這麽久,也不能白吃糧食啊。就她了,學識好,身份高,壓得住場子,就差說動她同意了。

“怎麽樣?公孫姑娘?”柳淑淑循循善誘,“你放心,教書的工作強度不大。如今大家還要紡布種糧,每日只需用半個時辰來念書即可。所有的學生都是女子,不會有外男出入書院的。”

“我……”公孫柔明顯是心動了。她早就知道弟弟公孫昊如何說服公孫衡借用公孫世家族學的招牌來靖平開書院的事了,如今她也要當一位先生,這讓公孫柔頓時生出一種世家大族的榮譽感,只是,她還從來沒有見過哪位世家女子去當教書先生的。

“不如這樣,你回去考慮兩天,後天來給我答複可好?”

公孫柔緩緩點頭。臨走時又被柳淑淑塞了一本小冊子,裏面寫着關于女子書院的種種構想,說是讓她回去好好看看理解一下。

見到公孫柔仿佛踩着棉花一樣飄忽出了府衙,柳闊不由搖頭啧啧嘆道:“好好的一個世家女孩兒,又要被你給诓了。”

柳淑淑橫了他一眼:“我的兄長大人,我就問你,如今靖平缺不缺人?”

柳闊很不情願的點頭:“缺。”

柳淑淑:“這世上自古有男就有女,咱們遠的不說,就說這女子大約也要占到一半吧。這麽多人,不利用起來,豈不是可惜了?”

标準封建好男人的柳闊一時間竟然找不出理由來反駁……

接着,柳淑淑展開一張圖紙,挂在了不遠處的木架上。手裏拿着一根細竹子做的教鞭指着圖紙上的數據說道:“這是靖平城內的百姓數量,這是男丁,這是女丁,這是兒童。如果所有的婦女都能夠紡布的話,大軍的布衣基本就能做到自給自足。但是部分家庭因一些虛榮心作祟,男子不願讓自己的妻子勞動……”

随着柳淑淑對人口的深入分析,柳闊竟然覺得整個梁朝這麽久以來,竟然浪費了這麽多的勞動力,簡直太可恥了!

“如果他們不願讓自己的妻子勞動,那就必須繳納雙倍的賦稅!”柳淑淑定下基調,“等戰事趨于平靜後,想要納妾的者,也要繳納高額的丁稅!”

對于後一條,柳闊倒是出奇的表示出贊同,就是有些擔心這一條能不能執行到蕭慕延頭上……

柳淑淑認真看着自己的女子書院計劃。

戰亂,讓一個時代崩壞,也會将一個時代重塑。

整個北方因戰亂被破壞的滿目瘡痍,那套倫理綱常也在被重新洗牌。柳淑淑無法忘記剛到靖平時,她還需要帶着帷帽才能出門的日子。既然她有了現在這個機會,她希望自己能夠做的更多。

在重整城牆,糧草調度以及傷員救護上都表現出色的柳淑淑在靖平的威望日漸提高。靖平原本又是一座傭兵之城,沒有那麽多條條框框,聽聞柳淑淑要辦女子書院時,大家都很淡定的接受了。等柳淑淑又說若女子不參與勞動,則要繳納高額丁稅時,礙于“女子天生本弱”的思想,那些士卒們表明上都沒說什麽,私下裏卻覺得這主意不錯,多一些人紡布,他們的物資就能更多一些啊。而為了鼓勵女子出門勞動,柳淑淑又修訂了一系列的律例來保障她們的權益。

等蕭慕延十月回城時,靖平書院因祭酒問題還沒辦起來,柳淑淑的女子書院倒是搶先一步開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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