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柳淑淑帶蕭慕延等人去參觀女學并沒有特地挑什麽良辰吉日, 一行人換上普通百姓的衣裳很是低調的去了女學。

女學位于靖平城北一處幽靜的小院內。周圍皆是百姓民房,若非特意找去, 哪怕是路過女學也不一定能找得到。小院外的門匾上挂着柳闊親筆寫的“致遠齋”三字,這算是女學的正式名字。

穿過一道照牆後, 才看到了致遠齋的全貌。不過是三間小屋,一間為教室,一間給先生準備的, 另一間則堆放一些雜物。

此時致遠齋內傳來琅琅的讀書聲。公孫柔一襲青衫長裙,手握書卷,念一句,下面坐着的女童跟着念一句。屋內兩旁靠牆處擺着一排矮凳,七八個農婦坐在哪裏,默默低頭做着針線活, 時不時擡頭看着屋內的女童們,臉色皆帶着溫柔的笑意。

“這些是不放心家裏孩子來念書的婦人, 反正屋子也大,有她們跟着,家裏人也放心讓孩子們過來。”柳淑淑解釋道。

一行人都很默契的沒有去打擾正在念書的孩子們。公孫昊見到姐姐在教書,更是恨不得走個太空步, 生怕發出一絲聲音。柳淑淑心裏還是有些緊張的,偷偷擡頭望了一眼蕭慕延。誰料有着“書院厭惡症”的蕭慕延,此刻竟然有些出神的望着那些正在念書的孩童。

那是柳淑淑第一次見到蕭慕延流露出這樣的目光。帶着幾分懷念, 還有幾許傷感, 整個人一下就柔軟了起來。這樣的蕭慕延讓柳淑淑看呆了, 最後還是随行的李女官實在是看不慣自家郡主花癡的模樣,暗中扯了扯她的袖子,柳淑淑這才回過神。

一行人又悄悄的離開了。臨走時蕭慕延低聲道:“這致遠齋……辦的挺好。”

柳淑淑笑的很是燦爛,柳闊則差點兒氣成內傷。

——要不要這麽雙标啊,靖平書院都沒有得到這個評價!

參觀完致遠齋,柳闊帶着公孫昊再次奔向靖平書院,正當蕭慕延猶豫時,大門處傳來一陣馬蹄聲,燕平從馬上飛身跳下,遞上一封官折,飛快道:“清河縣令官驿來的公文。”

蕭慕延接過拆開,飛快的浏覽了一遍,神色看起來很是古怪。柳淑淑好奇問道:“怎麽了?”

蕭慕延語氣很是複雜,緩緩道:“清河縣令孔沛說管素攜衆弟子要來靖平。”

“管素?”正要離開的柳闊公孫昊二人紛紛駐足,異口同聲,“可是帝師管素?!”

蕭慕延不耐煩的點頭:“應該就是他。”

“管太傅要來靖平嗎?!”

公孫昊差點兒要跳起來,連同一向沉穩的柳闊也忍不住在原地轉圈。

柳淑淑則是一臉懵逼的模樣,無知無覺的問道:“管素很厲害嗎?”

柳闊頓時沉了臉,露出對柳淑淑難得一見的嚴肅模樣:“管素大人乃當世大儒,三朝元老……若算上現在,那可是四朝元老了!”

公孫昊激動了好一會兒,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當初先帝南遷時,管素大人毅然決然的留在北方,連賽罕王都要找管素大人,只是那時不知老大人到底是隐居在北方何處。現在老大人要出山……”公孫昊一把抓過柳闊,“靖平書院何愁沒有祭酒!”

“對對對!”柳闊連忙點頭,“以老大人的學識,國子監祭酒都當的,更何況是區區靖平書院。”

柳淑淑忍不住插嘴道:“他學識這麽高嗎?”

柳闊立刻對柳淑淑說了管素的生平。梁朝後期,歷經太康,鴻德,承平到如今南方的永乾四朝。管素乃太康時期的士大夫,後晉為太子太傅,教導的學生正是鴻德皇帝,乃正宗帝師。因賽罕攻下京城,承平皇帝下令南遷,管素堅持留在北方,這一舉動滿朝欽佩,管素也被譽為梁朝文人的傲骨。

“若朝中諸公都能像老大人這般,如今又何至淪落至此。”柳闊扼腕嘆息。

“呵。”一聲不屑的冷笑,蕭慕延将孔沛的公文一把塞到柳闊手裏,“既然如此,那就由你們二人去迎接這位管大人吧。”

柳闊一愣,十分憤怒:“管老大人乃帝師,如今又近八十高齡,于情于理都因由你親自去迎。”

“我沒空。”蕭慕延說完就走了。臨走時,還不忘拉上柳淑淑一起撤了。

柳闊:“……”我有一句髒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公孫昊小心翼翼的道:“蕭将軍他是不是認識老大人?”

“我哪兒知道。”柳闊翻了個白眼。

像管素這樣的當世大儒,無論他去哪裏不都得供着!就連賽罕王都想請管素去他那兒,而且開出的條件也是帝師一職,就連如今的永乾也時常派人來到北方尋找管素的蹤跡。如今這尊大佛親自送上門了,蕭慕延不說供着吧,那态度就好像管素欠了他錢一般。

“我要親自去一趟清河鎮。”柳闊道,“靖平書院的事暫時擺脫給公孫兄了。”

“嗯。”公孫昊果斷點頭。這種關鍵時刻,管素能出山,對靖平絕對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柳淑淑被蕭慕延一路帶回了将軍府,此刻她感覺牽着她的不是蕭慕延,而是一頭憤怒的雄獅。

柳淑淑對古代大儒也是好奇的要命,但現在無奈只得先給大喵順個毛。将書院的事抛在一邊,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小本本,對蕭慕延報告了一番在他出征時,靖平城內的種種政務。

蕭慕延聽得心不在焉,擡手将柳淑淑的小本本抽走,仔細的打量着她,不悅道:“你又瘦了。早對你說過這些瑣事交給旁人去辦即可,不必什麽都親力親為。”

柳淑淑笑盈盈的看着他:“知道啦。”

蕭慕延看呆了一會兒。無論何時,只要柳淑淑對他笑,他就沒有任何抵抗力,只剩下繳械投降的份兒,一把将柳淑淑抱起放在他的腿上。柳淑淑掙脫不得,只能依靠在他的胸膛,任由蕭慕延将下巴擱在她的肩上,她臉上頓時漫起一層紅暈,低聲罵道:“流氓!”

蕭慕延沒有反駁:“嗯,我是。”

柳淑淑覺得自己的臉紅的更厲害了。蕭慕延還不忘玩着她修長白皙的手指,悶聲道:“明年我一定能打下靖陽,如今劉昱瑾除了一個關州,再無其他助力了。”

聽着他言語裏的疲憊之情,柳淑淑很是心疼:“威州打的很辛苦吧。”一去數月,連連征戰,鐵打的人也吃不消啊。

蕭慕延沒說話,柳淑淑卻覺得自己腰間的手箍的更緊了。她拍了拍始作俑者,可對方壓根就沒松開的意思。柳淑淑嘆口氣,蕭慕延固執起來怎麽勸也是沒用的,幹脆就随他去了。

清河鎮縣衙內,縣令孔沛正和一位道骨仙風的老者對坐飲茶,那人正是帝師管素。

只等他品了一口茶,一開口便是:“你這老家夥泡了幾十年的茶,竟然還是這麽難喝。”

孔沛也不惱,淡淡道:“你現在還能喝上一口茶就知足吧。等你去了靖平,蕭慕延那小子不把你扔到臭水溝裏,那是因為他看在你一把老骨頭的份上,可不是你那什麽狗屁帝師的身份。”

管素被他怼的一臉不悅,氣的胡須不斷吹起,偏偏又說不出什麽反駁的話來,悶悶不樂的喝了一口茶。想了想,不甘心問:“你真能确定他就是楚家那小子?你見他的時候,他可才是個三歲稚童,這麽多年過去了,你當真能認出來?”

孔沛道:“楚氏被滅族,楚老大人将幼子托付給魯王劉豪,從年齡來算,此子正是如今的蕭慕延。再說了,他到底是不是楚氏遺孤,你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管素狐疑道:“怎麽說?”

孔沛:“如果他當場給你甩臉子,那肯定就是了。”

管素:“……”這上趕着去犯賤,他堂堂一帝師已淪落到如此地步了嗎。

“別猶豫了,你這把老骨頭還能有幾年好活啊。”孔沛道,“最後這幾年,你就當是給楚老先生贖罪吧。”

管素氣呼呼的站起身:“老夫的确是欠了楚祭酒人情,但楚氏滅門之禍若是算在老夫頭上,老夫是萬萬不認的!”

“你若這樣認為,那也的确如此。”孔沛淡漠道,“畢竟楚祭酒一力擔了下來,那莫須有的謀逆大罪令他被夷了三族。而那個可以證明他清白的文人傲骨,卻龜縮于府,不敢出面作證。所以滅了楚氏一族的是承平皇帝,的确不是你管素。”

屋內頓時陷入了一陣沉默。過了好半響,管素垂頭喃喃道:“謀逆大罪,當年我縱然發現那謀逆的書信不是楚祭酒的筆跡又能如何呢?世人都知道他是燕王的老師,燕王謀逆失敗,你認為承平那小子不會殺了他們嗎?縱然沒有那封書信,以後也會有其他的“證據”出來。”

他一生磊落,唯有此事上有所虧欠。管素長嘆了一聲,他已年近八旬,正如孔沛所說,他剩下的日子也沒幾天了。

“好吧,我去靖平。”管素道,“但那小子要是真敢将老夫扔出來,老夫就……”

孔沛:“就如何?”

管素:“……爬起來再走進去呗。”不然還能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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