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敏儀派孟君遞帖子請皇上午時一同用膳,皇上欣然應允。
良妃一改往日奢華,身着湖藍色白荷滾邊紗裙,頭戴碧玉簪,淡掃蛾眉輕點朱唇;眼裏帶着惴惴不安的怯意,我見猶憐。
夏詢瞧了瞧日晷,提醒道:“皇上,午時中已至,可前往鹹福宮用膳。”見皇上淡淡的'嗯'了一聲,夏詢暗自诽腹:這良妃真是個镂空花瓶,以為把責任推在小太監頭上就能掩蓋兩位皇子投機耍滑的本質?如今還眼巴巴地想要與皇上修好,殊不知只會加深皇上對她的厭惡感。
蒼岩對于自己後妃的這些小伎倆很是抑郁,一想到等會要見良妃那矯揉造作的面孔就甚是不爽,再看桌上金燦燦的兩錠金元寶似在嘲笑自己的生活,怒上心頭,用力把手裏的折子丢向它,
金元寶摔在地上翻了幾個滾,依舊燦爛。蒼岩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夏詢彎腰撿起兩錠金元寶放回原處,又急忙追上去,嘴裏喊道:“皇上起駕。”神仙打架百姓遭殃,哎!
敏儀攜良妃候在鹹福宮門口恭迎聖上,待皇上叫起身時,良妃怯生生的望了皇上一眼,欲語還休。
孩子都八歲的女人做如此表情,真是……倒胃口。
蒼岩額間青經猛跳幾下,肅着臉進入正殿。
紫檀八仙圓桌上清一色的冰紋金瓷碟碗,三四十道佳肴珍馐,菜品用料上乘、制作精細、形色美觀,從顏色和葷素搭配再到造型處處有講究,看上去極為精致鮮美,讓人胃口大開。
皇上坐主位,一後一妃分坐左右兩側。食不語,良妃自己沒怎麽用,一心給皇上布菜,見皇上把自己布的菜都用完了,喜于言表。錦笑偷偷打量斯文用膳的皇後娘娘,胃口極佳,沒有因身旁倆人而影響食欲,似一點也不介意自家主子的喧賓奪主,不知怎的她預感此次主子恐不會如願以償了。
光潤的蓮瓣杯盛着形狀似針、白毫密被、色白如銀的白毫銀針,茶色潤澤了杯身美麗絕倫的裂紋,眼觀趣味十足,飲一口滋味醇厚。飲了幾口後,良妃輕撫耳邊碎發,希望皇上注意到自己認錯的态度;見皇上不開口,皇後也沒有搭橋的意思,她一開口就帶着無限委屈。
她說:“皇上責怪臣妾不關心孩兒是對的,确實臣妾對孩兒關心不夠,這才使得他們身邊伺候的奴才趁機教唆皇子學壞!皇上殊不知那奴才膽大到何等地步,他挑撥皇子與太師的關系,教唆皇子不讀書寫字只知玩耍,這等膽大包天的奴才臣妾已經處置,想來磊兒淼兒今後會勤奮苦學,求皇上原諒臣妾這一回。”
蒼岩握緊手中金耀石串珠,絲絲涼意減緩心中煩躁。這女人偷換概念的本領倒是高超,要想扮弱者獲取同情心,可不可以把自身濃厚的香薰除去再來?用膳時影響食欲,如今影響消食。再聽她嘴裏吐出的言語更是不耐,也罷!龍生九子各有不同,皇家也不會盡出才能之輩,也需要一些不務正業閑雲野鶴的王爺去封地駐守,比如他的皇兄們。
良妃見皇上淡淡的'嗯'了一聲,只當皇上原諒了,又湊過去與皇上說起兒子們的用功,殊不知就在上一刻,自己的兒子此生與皇位無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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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儀取過茶杯掩住自己嘴邊的笑意,太沒有眼色了,蠢!
蒼岩再也忍耐不住,起身離去,行至殿外呼吸一口清醒空氣,頓覺世界清靜了。
良妃愉悅地回到景仁宮,心頭大事算是圓滿解決了,接下來就是收拾整件事情的主因了。一個小小的常在她還看不上眼,只要自己勾勾手,自然有人替自己出手。
錦笑來到永和宮,鞠禮後道:“我家主子請劉貴人品茶,還望貴人賞臉。”
劉伊諾剛午歇起,聞言精神一振,欣然前往。
景仁宮為二進院,宮門內有前朝石影壁一座;正殿面闊五間,黃琉璃瓦歇山頂,檐角安放走獸五個,檐下飾龍鳳和玺彩畫;殿內清一色的黃花梨木家具陳設,地鋪羊絨織花撒金地毯,天花為雙龍戲珠,琉璃窗戶珍珠簾子,內裏以珊瑚盆景以及寶石盆景做裝飾,古董玉器随處可見,奢靡程度實屬罕見。劉伊諾父親身為江南禦史,她自幼接觸的東西無一不是精貴雅致的,尋常之物是到不了她眼前的,素來以'視錢財如糞土'自譽,不過此時見了景仁宮的奢華,微微低下了頭。
良妃正在做指甲,指甲不染尋常的鳳仙花汁,是以細小珍珠以及工匠精心設計的微型寶石鑲貼在細長的指甲上,精美絕倫。見劉伊諾來了,笑着叫起,讓兩個宮女去給她也做上。
一個下午,劉伊諾就與良妃讨論如何打扮,也未談及其他,灌了一肚子茶水點心,樂呵呵地回去。
通過幾日的朝夕相處,兩人已經很熟絡,感情好到比及閨中姐妹。
良妃感嘆道:“你們這一批進宮的若都像妹妹這般純善,後宮也就相安無事,偏偏就有些人人前安分守己人後步步籌謀,真是會演戲。”
劉伊諾第一反應就是桃夭夭,那麽之前自己在禦花園遇到她那次,她就已經見到了皇上?真是會裝!她附和道:“娘娘說得極是,有些人驕縱奴才,還在夏總管面前扮演弱者,真是心機深沉!”
良妃道:“現在她還沒有很得寵,若是往後盛寵之下,妹妹恐會被壓制得難以出頭。我們還好有孩子傍身。”感同身受演得很充分。
劉伊諾本就擔心此事,再正眼看了看良妃神色,她也不蠢,知良妃是拿自己當刀使,自己本就只得皇上寵幸過一次,若是再不作為,恐就真的被淹沒在這重重深宮。
桃夭夭一連兩次出門都遇見皇上,驚得不敢再出去,可這些天也沒聽到動靜說皇上過來禦花園,又蠢蠢欲動,不相信自己會那麽倒黴,遂又帶着翠羽緋意悠閑出門了。
劉伊諾這些天一直派人注意着桃夭夭的動向,此時聽聞她出門去禦花園,只當她買通了皇上身邊的人,知皇上今日也會去禦花園。急忙挑選了一件銀色珍珠流蘇裙換上,打散頭發重新梳妝,又急急忙忙朝禦花園而去。
蒼岩正在和桌上的金元寶較勁,比比誰更深沉,聽聞它的原主人出門晃悠,起身跨步出門找茬。
桃夭夭正畫着蝴蝶蘭,聽翠羽緋意請安聲,放下畫筆起身見禮。
劉伊諾也不叫起,拿着桃夭夭畫了一半的畫點評道:“妹妹工筆了得,蝴蝶蘭的精氣神都描繪得活靈活現,只不過顏色稍顯豔麗顯得有些庸俗。呵,不想妹妹這般雅致的人兒,內裏卻也是離不開欲望的支配。”
桃夭夭微笑道:“姐姐說得極是,都是食五谷之人,誰又能脫離俗塵?”
這話滴水不漏,大家都一樣,我庸俗你也好不到哪裏去。劉伊諾被她一怼,又找不到反駁之詞,徒自生悶氣,也不打算再和她糾纏,皇上應該快到了,吩咐道:“我想在此獨處一會兒,妹妹還是去別處作畫吧。”
桃夭夭示意翠羽緋意收拾東西,笑着告退。
美人拿着剪刀細細修剪蝴蝶蘭花枝,彎腰的弧度讓人擔憂腰肢會折了去,裙上的瑩潤的珍珠不及美人肌膚白皙,拽地的長裙下一雙小巧的天足若隐若現,莫名勾人。
可來尋人的皇上卻無心欣賞,蒼岩一見背影就知道這個女子不是她,身段不夠完美,青絲上的花露油太重顯得太油膩,氣質太俗顯得刻意為之。冷冷的瞟了一眼夏詢,拂袖而去。夏詢擦擦額頭冷汗,自己還有消息不準确的時候?
劉伊諾正想假裝回頭繼而驚喜發現皇上,不想卻聽見離去的腳步聲,再顧不得形象,柔柔喚道:“皇上。”
兩個字喊得纏綿悱恻,包含無限情意,直把夏詢吓得毛骨悚然,再偷偷擡頭看一眼皇上,面色不虞。
蒼岩肅着臉回頭,不言不語。夏詢輕咳一聲,問道:“劉貴人可有要事?”無事你還是趕快離開吧,免得連累咋家。
劉伊諾微紅着臉回道:“無事。”手指攪拌在一起似躊躇不安,眼含脈脈情愫,把一個見到意中人的□□演繹得淋漓盡致。
她指尖的寶石在太陽底下太過耀眼,吸引蒼岩的注目,再看她造價不菲的珍珠流蘇衣裙、繡花鞋上點綴的拇指大的東珠、頭上手腕裏的寶石玉器,無一不在訴說她的財力。蒼岩沉思,看來這個江南禦史得查查了。
夏詢見皇上金口不開,道:“既然無事,劉貴人就退下吧。”此話一落,夏詢就收到劉伊諾的怒視,他心中微嘆,為何後宮多蠢貨?
見皇上沒有駁斥夏詢,劉伊諾不高興地告退。又讓人去打探桃夭夭的去處,得知她回景陽宮後才稍稍安心。她也不傻,收拾桃夭夭固然是解氣,可靠近皇上才是後宮生存的上上策。
蒼岩回到養心殿,手指輕點書桌,斟酌片刻,使人傳喚顧國公進宮。
顧家規矩森嚴,顧國公為官清廉公正,家族若有鬥雞走狗的纨绔子弟一律除族譜,贏得一片稱贊。顧致遠年過半百頭上不見半絲銀發,身板硬朗,臉上雖有歲月痕跡,依舊可見俊朗的容顏;身着紫色仙鶴官服,腰間挂着金魚袋以及一塊墨玉,端的是位高權重的一品大員風範。此時恭敬地跪在養心殿,絲毫沒有因女兒是後妃而有半絲逾越。
聽聞皇上派自己去查江南禦史劉本忠有無貪贓枉法,不問緣由,欣然領命,一味忠君。
不過半個月,顧致遠的折子就從江南快馬加鞭呈到禦案上。折子事無巨細記錄着劉本忠的罪責,大到稱霸江南幹預官員升遷、收受巨額賄賂,小到縱容家族子弟行兇作惡。
蒼岩批複:按律處理。
一時間,盤根在江南十來年的劉家一夕傾覆。誰曾想主因是一個後宮女子打扮得太奢華所致?
景仁宮外。
劉伊諾跪在地上哭求良妃幫忙,讓顧國公手下留情,見景仁宮門久久不開,又數落良妃比自己更奢華,顧家更應該去查。
良妃在內聽得戰戰兢兢,暗罵自己昏了頭,選了這麽個草包,敵人未動分毫,倒把自己完全折進去了!派人去把她趕走。
劉伊諾本就拿良妃當最後的救命稻草,此時怎會就此離去?兩夥人拉拉扯扯滾做一團。
夏詢微微搖頭,安逸的日子不過偏要找些承受不住的刺激來感受。讓人把他們拉開,宣旨:“劉貴人德行不休,不配為貴人位,降為答應,移居靜心苑。欽此。”
劉伊諾頹然倒地,她看着飄零的枯葉放聲大笑,靜心苑?靜心?笑過後平靜接旨。
永和宮。
麗嫔自正殿望去,劉伊諾臉上無悲無喜動作如行屍走肉,頭發雜亂,衣裙污跡斑斑;采薇背着衣物細軟,手裏提着一盞琉璃宮燈跟随在後。忽地,劉伊諾回頭搶過琉璃宮燈瘋狂地往地上一摔,似用盡了力氣自己也随即摔倒,掌心被破碎的琉璃刮傷,地上的殘缺物在陽光照耀下另有一番極致的美豔。侍衛上前驅趕她們快快離去,采薇不住哭泣。
很快就有宮女掃去一地碎渣,關于劉貴人的痕跡再無蹤可尋。
麗嫔忍不住落淚,明惠懵懂地用絲帕給母親擦眼淚,麗嫔抱緊女兒,還好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