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初冬的早晨,暖陽未出,冰霜未化,晨霧彌散出濃濃寒意,呼出的氣息都轉瞬化為白霧。桃夭夭抱着銅胎掐絲琺琅海棠手爐拒絕內侍坐小嬌過去鹹福宮的提議,帶着翠羽緋意步行而去。

黑夜給樹柏加上銀霜,路旁長青松的松針被點綴得似蓄勢待發的銀針,行動全被銀霜掌握。就算暖陽白日驅逐它離開,黑夜它依舊去而複返無聲糾纏,至死不休。

鹹福宮燒着旺盛的炭火,窗戶開着,暖房培育的鮮花彌漫清香,讓人走入其中感受到滿滿的暖意而不覺得呼吸沉悶。

大家都穿着厚厚的衣裳驅寒,到了殿內脫去鬥篷溫度适宜得恰到好處。良妃不走尋常路,雖前幾日折了一員心腹,可新來的錦言更為得用,心情絲毫不受影響;一襲孔雀翎做的鬥篷熠熠生輝,美豔得如同行走的孔雀,也不知要拔去多少只孔雀的翎才能做成這麽一件華麗的鬥篷,脫去鬥篷裏面是貼身剪裁的羊皮寶石嵌花長裙,各色寶石切成花瓣形狀薄片再一瓣瓣鑲嵌在柔軟的羊皮上,既暖和又展露妖嬈身段,十足的奪人眼球。

皇後身着天婵絲百福圖納裙,比起其他後妃的棉襖輕薄得多,她對良妃的着扮一點也不好奇,老話常談,囑咐妹妹們注意身體不要傷了風寒,若是木炭少了可再領,不要刻薄自己。

良妃抱着翡翠牡丹手爐道:“我那裏還有幾個手爐放着沒用,妹妹們若是覺着宮裏發的用得不夠順手,可去本宮那裏取。”說完笑着掃了一眼皇後,拿宮裏的東西做人情,也就你是掌管後宮的皇後才能幹出的事,本宮是拿自己的東西出來送人,比你大氣得多。

良妃與皇後娘娘産生隔閡之後,每每争鋒相對。有人湊在花寫意耳邊嘀咕往後可以去良妃宮裏坐坐,花寫意低頭不言語,天上不會掉餡餅,就是有,那也是有毒的,吃不得。

回程路上花寫意與桃夭夭一道走,初冬的宮廷在陽光下顯得無比夢幻,銀霜變做晶瑩剔透的水珠潤澤世間萬物,紅牆綠瓦恢複了最初顏色,樹木青翠欲滴全然沒有冬季的枯萎感,空氣中彌漫着花香,來往的人群言笑晏晏。

倆人一同走進景陽宮正殿去探望養病的二公主,婉嫔這幾日告假專心照料女兒。

畫春殷勤地給倆人打簾子,偷偷望了一眼桃常在,見她神色如常微微放松心情,之前那事她們可都是把桃常在當兇手看待的,好在她不記仇。

仙惠身上的紅疹已經好了許多,剩下芝麻大小的過不了幾日就會消退。此時她抱着母親談條件,不痛不癢病都好了還不許下床,真的好悶呀!見桃夭夭出現驚喜道:“桃姨,你是來找我玩的嗎”

見禮後,桃夭夭摸摸她豐腴稍許的臉蛋道:“是啊,不過咱們就在房間裏玩好嗎?”見仙惠嘟嘴不高興,妥協道:“那行吧,不過先讓畫春給你找個面紗來,不然被別人看見可就太毀仙惠漂亮的形象了。”

仙惠皺眉一想,真是,可不能讓別人看見自己臉上的疙瘩,太醜了!又見母親桃姨幾個偷笑,一個鯉魚打挺躲在被窩裏生悶氣去了。哼!快來哄我。

婉嫔笑道:“還是妹妹有法子,我拿這魔星一點辦法都沒有。”

一夜之間,天地都被染成了雪白色,一望無垠。

皇後娘娘體恤諸位妹妹辛苦,吩咐雪融化前不用再去鹹福宮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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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羽自外頭進來捧着一支梅花興奮地遞給桃夭夭道:“小主您看,這是今年的梅花。”

梅枝蜿蜒曲折,梅花白裏透紅,花瓣滑潤似琥珀雕刻,有怒放的有嬌羞含苞的。緋意見小主欣喜,找了一個白底仙人瓶插好後放在桌上供小主觀賞。

桃府也有幾株梅樹,往年下雪後桃夭夭都會去收集梅花雪,封在地底下,來年再取出來泡茶。得知宮裏有一大片梅花林,桃夭夭穿上鹿皮靴子裹上緋色披風帶着翠羽緋意提着壇子出門去尋。

路上的積雪已經被清除,一路走來行人很少,周遭一片寂靜,似乎連聲音都被白雪冰封。

梅花林位于偏僻的禦花園西北角,放眼望去,梅花怒放含香,雪花晶瑩潔白,梅花枝頭上探出冰晶玉潔,白雪皚皚頂立着綠芽紅顏含苞,一時也分不出誰勝誰負。梅花林的梅花有豔如朝霞、有白似瑞雪、有綠如碧玉,在這個銀裝素裹的世界唯它有生機勃勃的顏色,給世界裝點出一副別開生面的寫意畫。

梅花林的積雪沒有清理,桃夭夭提着裙擺一深一淺步入梅花林。雪不是太深,剛至小腿處,走上去也不是很吃力。她停在一株綠萼梅樹下,不比紅梅軀幹粗壯,它是嬌小秀氣的,青色的梗,花蒂也是純綠色,花瓣如碧玉,香氣濃郁,在這□□一片的世界裏它太獨特,桃夭夭心神全被它主宰,忍不住伸手去觸碰,冰涼、柔軟、沁人心脾。

蒼岩這次不是打聽桃夭夭來梅花林才來的,他是來看自己親手植的那株綠萼梅開出了幾支花朵。才走進梅花林先是被她身上的紅鬥篷吸引,再是美人臉上的紅暈,那紅在這白茫茫的世界裏太顯眼,那梅再紅也不及美人臉上的白裏透紅。遠遠的就看見她在撫摸綠萼梅蜿蜒的軀幹,手背通紅一片,真不知愛惜自己。

桃夭夭聽見沙沙的腳步聲回頭,皇上正向自己走來,已經無處藏身,忙跪地請安。

蒼岩斂眉,這跪下去可是不要膝蓋了?伸手握住她冰涼的小手,道:“不必多禮。”掌心的手太涼,從不知憐香惜玉為何物的帝王下意識把美人雙手放在自己胸膛上捂着。

男人披着黑貂披風,把美人雙手放在披風內,美人似就靠在他懷裏,男人見狀索性就用披風把美人團團包裹住,兩人似合二為一化為一體,再不分彼此。夏詢悄然退之一旁,觀看遠處翠羽緋意收集梅花雪。

掌心是男人砰砰的心跳,掌背是男人溫暖的手心,額間是男人呼出的熱氣,她整個人都處在男人的包圍圈內,呼吸的氣息都帶着男人獨有的龍涎香,整個人被溫暖得頭腦發昏,再也不能思考其他。

蒼岩見她乖巧地靠在自己懷裏,目之所及是她光潔飽滿的額頭以及微顫的纖長睫毛,那小扇子扇得他心癢難耐,忍不住低頭去親吻,如願以償看見美人臉上浮現一抹朝霞。問道:“還冷嗎?”

桃夭夭感覺眼睛被溫潤柔軟的東西覆蓋,有些不知所措,再聽男人在自己耳邊低語的聲音,微微搖頭,把臉都藏在裏頭。

蒼岩感受掌心的手已複暖,拇指食指掐住美人下颚把她臉蛋擡起來,雖已經見過很多次,可再見時還是要贊嘆這雙絕世無雙的美眸,太亮太純似有仙氣,似能洗滌心靈的渾濁,就是想不斷靠近她。

桃夭夭不得不看向男人的面龐,這是她第一次正視男人的長相。頭戴金玉龍冠,眉入鬓角,眼若寒潭,鼻子挺拔,嘴唇薄如櫻花,五官俊美得似下凡來歷劫的仙人,渾身帶着神聖不可侵犯的貴氣。不知怎的,桃夭夭感覺內心一悸,很陌生的情緒,只覺得那處源源不斷淌出暖流,似要把她身上殘留的冷氣全都蒸發掉。這情緒太陌生太奇怪,她不知如何處理,只遵從內心的想法,低頭抽手後退。

蒼岩在她眼裏看到別的東西,她撤退得太快沒有看清楚,只當她害羞,磨蹭一下掌心的柔軟還是放開對她的束縛。

桃夭夭退後一步鞠禮道:“嫔妾不敢打擾皇上雅興,嫔妾告退。”

蒼岩看着這株綠萼梅自顧自地說:“漂亮嗎?這是朕十五歲那年親手所植。那年朕在關外迷了路,在大雪覆蓋的山峰發現一株遺世獨立的綠萼梅,與它相處了三天;來年三月戰事已了,朕去向它告別,那時它花枝全落,腳邊卻生長出一株幼苗,朕就把它帶回來了。”

桃夭夭忍不住看了看身旁男人的側顏,他說出口的語氣太平常,似那冰天雪地獨自生存的三天不是什麽難事,她對于這個年輕帝王有些許改觀,原來帝王也不是事事順心也還是要經歷人生苦楚的。

蒼岩在枝頭折下一枝兩朵并蒂怒放的綠萼梅花插在桃夭夭發間,很美很襯她。

倆人也不再言語,一同看着這株改變命運的綠萼梅。

梅花雪已經收集兩壇子,兩個丫鬟也賞花去了,夏詢冷得發抖向皇上身影望去。西風蕩漾,粉色花瓣包圍着一高大一嬌小、一黑一紅兩個身影,莫名的和諧,讓人覺得他們應是如此才是。

倆人再轉身時,夏詢看見桃小主懷裏多了兩枝花骨朵繁多的綠萼梅枝,忙低頭掩飾自己眼裏的驚愕。曾經良妃想要折一枝回去插瓶,得到皇上的訓斥,說什麽'花是用來觀賞的,折花花會痛'。此時花不會痛?哎!同人不同命。

出了梅花林,倆人共走一路,禦攆在後空擡着。

回到月華殿,桃夭夭把懷裏的綠萼梅花□□窗前的白瓷镂空瓶內,來到銅鏡前,把頭上那枝綠萼梅花也取下來與之前的放一處,默默觀賞,又忍不住拿出畫具畫出來。

午歇時,桃夭夭翻來覆去睡不着,只要一閉眼,腦海裏就會出現帝王折枝遞給自己那幕場景。那是從未有人給予過的……

強迫自己睡去,醒來時腦袋更昏沉,額頭還微微發燙,緋意一驚,忙使人去請太醫。

太醫診斷後的結論是:“小主受了風寒,吃幾幅藥就好了。”

翠羽伺候小主服藥後見她不睡,一直望着窗前那瓶綠萼梅花,問道:“奴婢給您拿到床前來觀賞吧?”

桃夭夭閉上眼睛搖搖頭,複又睜開眼睛平靜道:“送去給二公主吧,就說我得了風寒這幾日不便去探望她。”在翠羽将要出房門時又喚住她:“把那枝只有兩朵花的留下。”

翠羽也不做多想,也不知這是皇上折的,把小主說的那枝放在床邊笑着離去。

藥效上來,桃夭夭腦袋一片混亂,腦袋一直有個聲音在說話,還冷嗎?

冷嗎?肯定很冷,假如暖過之後又再冷,我寧願一直這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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