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回來,卻看到如此情形

懈可擊,此情此景之下,卻怎麽看都只是在逞強而已。

周允看着石零的樣子,大覺快意。

康雲悄悄地在桌子底下拽了拽易雅的衣角。

易雅再如何神經大條,也意識到問題所在,不由閉上了嘴,眼光瞄向烏臨。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親已經看到這句話了,辣麽一定是猿糞,請收藏了吧~

——

修文

☆、委屈

烏臨坐在一側,冷眼旁觀,見衆人的注意力開始往自己身上靠攏,才不動聲色地笑了笑:“周允哥,你這就是為難石零了。他在床上躺了一個月,養傷又是費心費力的事情,哪還有空管我?”

她輕飄飄一句話,便幹淨利落地推翻了石零剛剛的托詞,連含糊其辭的餘地都沒給他留。

這句話說出來,一桌子的人都明白過來了。

石零和烏臨兩人一前一後的兩句話,可不活脫脫的就是石零在放低姿态向烏臨示好,而烏臨卻不屑一顧的戲碼麽。

康雲和易雅看往石零的眼色裏,已不自覺地帶上些許同情。

明面上是烏臨為慶祝他痊愈而置辦的晚飯,現在看來,更像是她想當衆宣布石零的失寵。

石零坐在那裏,臉色倒沒怎麽變——他一貫就是頂着張面癱臉,方便他掩飾真實的情緒。

這是戲,也是真相。

Advertisement

他對接下來的劇本心知肚明。

他同樣知道烏臨在期待怎樣的表演。——對他來說,入戲倒并不算很難,他只需本色出演就足夠。

真是悲哀。

從頭到尾,在這戲碼裏,他被分配到的角色就太過悲情。

從替身,到小醜。

烏臨說了這一句後,桌子上一時間無人開口。

石零放在腿上的左手,已緊緊握成了拳頭。

他眼底漸漸漫起來的沉郁與悲涼,令康雲看得心裏發堵,忍不住伸手攬了攬他的肩,又端起酒杯,打圓場地道:“周允哥要是真好奇的話,一會兒林加來了你再仔細拷問就是了。今天的主題不是慶祝石零痊愈嗎?咱們為石零幹一杯。”

他說得雖然有理,但烏臨發難在先,所以烏臨不動,其他人也就只是一徑沉默。

烏臨笑了笑,伸出右手握起面前的杯子,态度流于敷衍,卻到底還是舉起了杯子。

其他人看烏臨舉起了杯子,才敢舉杯,相安無事地喝了一圈。

烏臨已經當場羞辱石零,周允一時間倒沒好意思欺人太甚。

他只是在心裏默默地重新評估林加在烏臨那的影響力。

石零跟了烏臨有七八年,一向溫馴順從,況且這次他還替她擋了一顆子彈,怎麽也算得上是既有苦勞也有功勞。

烏臨再怎麽與新歡打得火熱,也不至于就此無視掉石零多年的苦心經營。

她雖然平素不過淡淡的,但在周允的認識裏,一貫清醒自持得不像女性。

她何以會作出這樣傷人舉動,将好好一枚忠犬往外推?

烏臨的變化,是自從林加出現以後才有的。

林加也許可以解釋她的轉變。

周允思前想後,對林加不由更加好奇,眸底不覺間已籠上淡淡陰霾。

他在烏臨身邊呆了相當長的時間,至今未能贏得她青眼顧盼。

為了降低石零在烏臨心裏的地位,他不惜冒着巨大風險,苦心經營了一場“護主不力”的陰險嫁禍,卻以流産告終。

而林加出現最多不過一個月,卻已令烏臨對石零毫無憐憫。

林加,林加,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林加在二十分鐘後出現。

他穿一件白色毛衣,黑長褲,外罩黑色風衣。

不過是他慣常的裝束,随意卻不失嚴肅,并沒有特別之處。

他唇角的裂口,以及左眼眶的青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而白色毛衣,襯得他的臉色都似乎比平時要蒼白了許多。

除了烏臨、石零,其他人的臉色都在看見林加這副模樣後微微變化。

烏臨站起來,挽着他的手,将他拉到她原本的座位上,而後又在他身邊坐下。

林加坐下來,左側是石零,右側是烏臨。

烏臨的目光淡淡掃過一圈,所有人觸碰到她淡漠的眼光,都本能地側開去。

烏臨輕聲地問:“加加,你的傷,怎麽弄的?”

所有人都想知道答案的一個問題。

但烏臨似乎并不是真的好奇。

她的目光緩緩從林加身上移開,卻停在石零的臉孔上。

她的眼色,透着股說不出的厭倦和薄涼。

石零微微地抖了一下。

坐在石零邊的康雲,感覺到石零的顫抖,再看到烏臨的眼色,心裏忽然隐約明白過來。

中午接到烏臨電話的時候,他就覺得奇怪了。

石零在醫院住了一個月,烏臨自己不去看他也就算了,還以石零需要靜養為名,不讓任何人探視。

康雲從自己家老爸那裏,多少聽說了石零似乎在槍擊事件上嫌疑頗重。

他猜不出,烏臨将石零幽閉在醫院,到底是保護,還是懲罰?

總之石零被幽閉的期間,她挽着林加的手高調亮相,在望川市引起軒然大波。

而康雲甚至不知道石零是何時出院的。

他不知道為何一直擺明态度冷落着石零的烏臨,何以會匆忙召集他們,來弄這一遭慶祝石零康複的飯局。

晚上的飯,中午才打電話。并不像烏臨的作風。

而現在,林加帶着傷出現,烏臨問一句“怎麽弄的”,目光卻停在石零的臉孔上。

康雲猜,她大約,是早就知道答案。

林加聽見烏臨發問,臉上露出一絲尴尬。

他望着烏臨苦笑,道:“這副模樣,倒叫你見笑。第一次見你的朋友,大概要給你丢臉了。”

林加的話并不是答案,然而這避重就輕的一句,卻足以顯示兩人之間的親密關系。

烏臨的目光本來一直死盯在石零的臉上,此刻聽見林加說這一句,即刻便轉過眼,望着林加笑了笑。

眸底的冷意還沒褪去,臉上的笑意卻已變得暖柔。

眼神流轉之間,天堂地獄,泾渭分明。

石零在桌下握成拳的手,指節已微微發白。

真相還是假象,沒那麽重要。

真愛還是替身,沒那麽重要。

他就是不喜歡她用那樣的眼神看他,卻用另一樣的眼神看別的男人。

石零眼底浮上一層陰郁。

他眼睜睜看着烏臨輕輕伸出右手,用食指指腹輕輕地撫摸林加唇角的裂口。

“很痛吧?”像是怕驚動了什麽似的,她的聲音很輕,很溫柔。

林加似乎被她的溫柔觸動,眉眼也籠上一層淡淡的柔和光彩,低聲地道:“還好。”

“怎麽弄的?”她又問了一次,聲音溫和卻不容置疑。

這一次林加再也不好糊弄了。他遲疑了一下,才輕輕地笑了笑:“走在路上,被人拖到角落暴打了一頓,看樣子不過是普通的小混混。”

烏臨笑了笑。

她的目光轉回到石零的臉上。

她的眼色,變得更加冷酷。

石零竟然沒有退縮,冷冷地與她對視,眼底的陰郁,由微變著。

針鋒相對到最後,一貫面癱臉的石零臉上,居然浮現了一絲笑容。

殊無笑意的笑容,帶着隐隐的暴戾與絕望。

他四平八穩地坐在那裏,望着烏臨,道:“小姐,你既然都知道了,還問那麽多做什麽?”

石零說話的口吻,異常淡漠。

烏臨望着他,冷酷的眼色,微微變化,變成一種混合了鄙夷的睥睨。

“你倒是承認得幹脆。”

石零淡淡地笑,索性不接話了。

他平素就是一個不算好打交道的人,但對着烏臨露出如此桀骜面目的情形,卻真是少之又少。

石零不笑還好,笑起來的時候,說不定連烏揚這樣的老油條都能激怒,更何況同齡的人。

而烏臨也不過十九歲,又含着金鑰匙出生,再如何早慧,骨子裏仍不免天然驕矜。

她看着石零的笑,胸口無名火起。

在一瞬間,她倒是不再惦記劇本了。

借着心頭那一點火苗,烏臨變身為頂尖的演員,一颦一笑,無需費力僞裝,簡直渾然天成。

烏臨望着石零,勾動唇角,也笑了一下。

然後她端起身前倒了半杯紅酒的杯子,站起身,走到石零身側,朝着他的臉撲面澆下。

康雲離得最近,本能地站起了身,想說話,烏臨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目光又淡又薄,卻透着令人窒息的酷冷。

她一貫掩飾得不錯,然而這一刻的鋒芒畢露,像是扮演着家貓的老虎不經意露出獠牙來,強烈的對比之下,愈發令人生畏。

康雲心裏發寒,慢慢地坐了回去。

包房裏沒有人敢主動開口說話,乃至沒人敢作出任何引起注意的舉動。

只有紅色酒水在重力作用下,兀自沿着石零略有些長的頭發,滴落在他的衣襟上,在他白色棉T恤的前胸,暈染出一朵色澤詭谲的花。

石零愣愣地看着烏臨,前一刻仍桀骜狠厲的眼光,此刻卻已隐約透出軟弱神情。

更深裏藏着的,是無所遁形的不甘與委屈。

……

委屈。

石零委屈,卻不是這場鬧劇裏,唯一委屈的那一個。

烏臨也委屈。世界那麽大,為什麽偏偏是她,要失去最愛的那個人,從此喪失愛的能力。

林加也委屈。被迫參與這場鬧劇,被迫承受皮肉之苦,而烏臨的眼裏,卻根本沒有他的影子。

作者有話要說: 可憐的零零,可憐的加加,傲嬌的臨臨- -!

——

修文。三個人的委屈。

☆、遷怒

這難堪的沉默,最終是由它的發起者打破。

烏臨的聲音不大,卻有足夠的壓迫:“石零,給林加道歉。”

石零抖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神,湧上絕望。

他沒說話。

烏臨輕輕地皺了皺眉,正想說什麽,一側,一直沉默看戲的林加,卻于此時開了口。

林加伸出一只手,握住烏臨沒有拿酒杯的那只手。

“臨臨,算了。”他低聲地勸了一聲。

康雲臉色發白,易雅滿臉期待,而周允卻只是冷冷地彎起嘴角,露出一個譏諷的笑。

聽見林加說了這一句,烏臨側過頭看了他一眼。

她笑了笑。

而後,烏臨揚起手,将手裏的空杯子狠力摔到牆角。

玻璃杯毫無意外地碎裂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聲響。

像是最後通牒。

烏臨望着石零,又說了一遍:“道歉。”

石零咬着牙,緊緊閉着嘴,仿佛有什麽東西抵在那裏,阻止他發出任何聲音。

康雲忍不住,輕輕扯了扯石零的衣角。

石零依舊沉默。

烏臨臉上的笑容在一瞬間收斂了起來,卻又立刻重新在臉上挂上了笑。

她沉默了一會兒,道:“康雲。”

康雲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為什麽會忽然出現。

“在。”

“你一會兒帶石零去你那,他要在你那裏暫住幾天。我明天就去替他安排住處,他不會打擾你太久。”

這便是宣布要把石零趕出烏家老宅了。

滿室沉寂。

康雲愣了一下,忍不住拿眼瞅了一下石零。

後者微微發起了抖,眼睛盯在烏臨的臉上。但烏臨早收回目光,似乎已不屑再看他一眼。

康雲被烏臨的目光所迫,只能說:“知道了。”

石零終于張開了口,卻只是翕動嘴唇,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烏臨根本不看他,向康雲交代了這一句,便轉望住林加。

林加仍輕握着她的一只手。

她淡淡道:“加加,我們走。”

林加望着她,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最終卻沒說什麽,只順從地站起身。

烏臨沖着坐在桌邊的幾個人象征性地點點頭,道:“今天先散了吧,回頭再約。”

而後便拉着林加揚長而去。

自始至終,她再也沒看石零一眼。

…………

林加開着車,心無旁骛般地直視前方。

而烏臨坐在副駕駛上,微微側着身背對他,目光始終投注在另一側的窗外。

天色入夜,望川市的街道上依然車如流水,熱鬧喧嚣。

這片熱鬧,映照在她清冷的眼瞳底下,生生化成一片靜物般的孤冷風景。

路至分叉口,她忽然說了一句:“去你的住處。”

林加側眼看她,她卻背轉着臉孔,雖然是同他說着話,但卻并沒有看他。

林加無聲地笑了笑,低聲地道:“是。”

車子停在老舊的居民小區樓下。烏臨走在林加前面,細長的高跟鞋鞋跟,敲擊在老式居民樓狹窄的階梯上,發出一聲聲悶響。

林加緊緊跟在後面,害怕她會走不穩摔倒。

開了門,烏臨踢掉高跟鞋,赤着腳便走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了。

林加換了鞋,又拿了一雙拖鞋過來,蹲下身默默放在她腳邊。而後才脫掉外套,去廚房燒水。

屋子裏的暖氣很足,烏臨脫掉了風衣外套。

她裏面穿着一件淡灰色的禮服裙。剪裁良好的禮服裙包裹住身體,有技巧般地勾勒出女性柔美的曲線。

林加端着電熱水壺,從水管裏接了半壺自來水通上電,又找出兩只玻璃杯放在竈臺。

忙完這些,他從廚房走出去,就看見烏臨坐在沙發上,禮服裙的裙擺掀到了大腿根部,露出兩條白皙修長的美腿。

林加站在廚房門口,沒再挪步子。

烏臨聽見腳步停了,才擡起頭,看着他,道:“這衣服穿着不舒服,給我找件寬松點的吧。”

她沒有給他留“沒有”這個選項。

林加無聲地笑了笑,輕聲道:“是,你稍等。”

他繞過客廳,往卧室裏走。烏臨看着他。

她這時候才發現,林加走路的姿勢有點一瘸一拐地,不是特別明顯,但能看出來。

烏臨看出來了,卻只無動于衷地坐在沙發上,還将腿順勢就架到了面前的茶幾上。

林加出來的時候,就看見她以如此不雅姿勢坐在那。

她臉上沒什麽表情,眼色透着一股清冷。

他把一件男式藏青色的長款衛衣遞給她。

烏臨伸出一只手接住了,卻背了背身,努努嘴:“幫我把拉鏈弄開。”

林加聽見了,聽得很清楚。

他的目光,順着她的話語,已落在烏臨背後的銀色的拉鏈上。

但是,他站着沒動。

烏臨等了一會,有些不耐煩,轉過臉看他:“怎麽?”

林加笑了笑,道:“烏臨小姐,這不合适。”

烏臨的眼色陡然就冷了一下:“我問你合适不合适了嗎?”

林加被她一句火藥味十足的話嗆了一口,卻只是垂下眼,無聲地笑了笑。

烏臨跟他也漸漸熟悉,知道他修養良好,鮮少發怒。

她本來是把林加這個習慣當成一個她欣賞的優點。

但此刻,林加隐忍不發的神氣落在她眼裏,只令她本就燃燒着的怒火,燒得更旺了。

拖鞋就在腿邊,她還是赤腳踩在了木地板上。

烏臨站起身,探手抓住裙擺,沿着裙角的開衩,微微用力。

林加的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但他依然站着沒動。

于是,随着“嘶——”的一聲,整條禮服裙在她掌心被撕裂了。

林加站在那裏,看着烏臨将變成一團破布的昂貴華服從身上剝下來,露出裏面穿着的黑色胸衣和底褲。

脖子上挂着的銀戒落在乳.溝上,黯淡醜陋。

她站在那裏,将禮服裙随手棄置在身側的沙發上,望着林加笑了笑。

“我身材怎麽樣?”

她的行動,她的言語,怎麽看都像是赤.裸.裸的引.誘。

但是她的目光卻是冷的。如冰如雪的那種冷,毫無任何請欲。

她只是在挑釁。

烏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理是怎麽出現的。

她只一心想要激怒他,而後名正言順地收拾他。

林加笑了一下。

林加只比烏臨大三歲,經歷識見,卻比她要豐富太多。更何況,此時此刻,他不過是個局外人。

她迷亂局中,而他清醒自覺。

林加只稍微想了想,便又無聲地笑了笑。

他的目光,居然真的就毫不閃躲地在她身體上逡巡一圈。眼色似溫柔,似薄涼。

他說:“你的身材算不上很好,該豐滿的地方不夠豐滿,好在膚白腰細,也不是全無可取之處。”

話音剛落,廚房的電熱水壺,發出一聲脆響。

水開了。

烏臨固然冷靜果決,但在這個時刻,看着林加的眼色,在一瞬間,還是露出了輕微的羞惱。

林加無動于衷地跟她交換過眼神,便轉了身。

林加走進廚房,将水壺的開水,往兩只玻璃杯裏各倒了半杯。

水燙,他找了一只托盤出來,将兩杯白水鄭重其事地端在手上。

身上的傷還新鮮,他已全力克制,但走出廚房的動作,依然有些不穩。

林加再走出去的時候,他看見烏臨已将那件藏青色的衛衣套在身上。

他的身板不算高大,但畢竟男女有別。他的衣服套在她身上,顯得很寬松。烏臨雪白的脖頸穿過寬大領口,往下看,鎖骨隐約可見。

長款的衛衣,下擺只比她膝蓋高一點點,将內裏春光遮的嚴嚴實實。

林加望着她這副模樣,笑了一下。

完全是忍俊不禁。

烏臨坐回沙發,臉色涼涼的,口氣也是涼涼的:“你笑什麽?”

林加把托盤放在茶幾上。

沙發是那種一整條的長形,烏臨坐在沙發正中間。林加本打算在她身側坐下,想了想,卻慢慢地蹲下身,用手撐着地板,坐在了茶幾一側的地上。

烏臨看着他坐下,盯着他沒說話。

林加知道她還在惦記着剛剛那句話的答案,便輕聲道:“我笑你穿這個,比剛剛脫得只剩內衣的時候,要性感多了。”

烏臨怔了一下,一時間倒不知道要怎麽回他。

她已經習慣了林加低眉順眼言聽計從的模樣。

她不知道林加為什麽忽然就好像來了脾氣。

烏臨愣了一會兒,回過神來,臉色更冷了。

她不說話,林加也就不開口,伸出手将茶幾上的玻璃杯拿了一只。水還燙得很,他只輕輕地抿了一口。

他是真口渴了。

林加伸出手去的時候,烏臨注意到,他右手手背上有一大塊淤青,手掌下隐約可見擦傷痕跡。

烏臨眼光清冷,忽然就俯身靠攏過去。

林加只覺得眼前落下一片陰影,鼻端吸入了一口幽香。下一刻,烏臨卻忽然伸手,在他仍端着熱水的右手手背,用力地拍打了一下。

她打的正是他手背有淤青的地方。

林加沒想到她會這麽做,意料之外的劇痛之下,一時間沒忍住,發出一聲“嘶”的抽冷氣的聲音。

水杯自然沒捏住,掉到地上,熱水四濺,一部分濺到了林加的腿上。

幸而他穿的褲子厚實,熱水沒有馬上貼入皮膚,他倒不覺得燙。

林加熬過最初的一陣劇痛,回過神,看着烏臨,眼神變得有些無奈。

“烏臨小姐,你心情不好,盡可對着我撒氣。但是水還是熱的,你也不怕燙着自己。”

烏臨怔了一下。

林加改用左手撐住地板,站起來,去廚房找了一大卷抽紙出來,抽出數張,将地面的水一點點擦淨。

烏臨冷眼看着他收拾,道:“你不高興了。”

林加擦拭水跡的手停了一下。

只停了一下,林加就繼續起剛才的動作,并沒擡頭,只輕聲道:“如果我讓你有這樣的感覺,我道歉。我并沒有不高興。”

他說的這一句似乎完全沒有被烏臨聽進去,烏臨坐在沙發上,居高臨下地看着蹲在地上擦地板的林加,道:“你是怪我無緣無故讓你受這一通皮肉之苦?”

她兀自不依不撓,林加沉默着,将最後一滴水擦幹,攏起廢紙,而後才擡起眼,靜靜地看她一眼:“你是老板。你也說了,不過是皮肉之苦。我有什麽需要不高興的?”

她再度被他不軟不硬地頂了回來,更堅信自己的判斷沒有錯。

林加起身将廢紙扔進一旁的廢紙簍。

他的靜默從容,開始的時候,讓她的怒火越燒越旺,此刻,卻又慢慢地,叫她冷靜下來。

林加越平和,越顯得不可捉摸。

越顯得不可捉摸,烏臨越覺得富于挑戰性。她想了解他。

為此,烏臨心頭的野火居然慢慢湮滅,更多地,被好奇的心緒與探究的欲.望所牽引。

她略略放柔了聲音,淡淡道:“林加,你怎麽想的?”

作者有話要說: 加加成功上位,成為臨臨智囊- -!

————

修文

☆、遺忘

林加本是蹲在地上,這個姿勢太累,他稍微調整了一下,坐了下去。

她态度趨于冷靜,他聲音就更溫和:“烏臨小姐,說實話,我覺得今天的事情,完全沒有必要。”

烏臨輕輕吸了一口氣。

她并不是經常發號施令。但更少被人提出相悖的意見。

烏臨按捺住心頭的一點不快:“繼續說。”

“如果你只是想欺瞞周允,讓他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那麽之前做的,已經夠了。你今天這樣,更多地傷害了石先生和你本人的顏面,會令人覺得你冷酷無情。”

烏臨靜了一下,沒說話。

林加見她真的聽進去了,眼底閃過一抹贊賞。

他輕聲地道:“烏臨小姐,冒昧地問一句,你是不是同石先生吵架了?”

吵架?

烏臨愣了一下,腦海裏浮現出早上石零坐在餐桌旁,向她提出要搬出去的情形。

如醍醐灌頂。

她在生石零的氣。

她可以變着花樣欺負石零,卻受不了石零主動提出來搬走。

結果自己當着一幹人等的面羞辱石零一番,看見石零難堪痛苦的模樣,她心情又不愉快了,于是遷怒在林加身上。

專橫跋扈,驕矜任性。——諸如此類的形容詞,全部可以用在今日的她身上。

林加洞若觀火,已可算是相當地包容,提出意見的态度亦堪稱委婉。

先讓她找到由頭發洩出心中怒火,等她稍稍冷靜,才一針見血。

她在林加面前,丢人丢大發了。

烏臨在林加的好言提醒下,終于明白過來,臉色不由微微變化。

林加仔細地看着她的表情,無聲地笑了笑:“大概是了。”

烏臨回過神,望着林加,居然不自覺地流露出了一絲尴尬。

她神情微妙,林加只是微微地笑:“烏臨小姐,不要感情用事,但人有了感情,才能真正強大。你不必不好意思。石先生很好。”

他眸光溫柔,卻透着洞察一切的睿智。

烏臨心頭生出一種被看透的感覺。

她忍不住微微皺眉,想了想,一時間覺得無計可施。

最後,烏臨意識到自己尚有一重可利用的身份,靈感乍現,居然對着林加撇了撇嘴,又瞪了瞪眼:“就你聰明。”

不出她意料,林加馬上愣住了。

他呆呆地想,她這是……什麽意思?

烏臨見他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心頭生出扳回一局的勝利感,大覺快意,忍不住露出一個促狹的笑。

眉眼彎彎,眸光狡黠。

烏臨的笑落在林加眼裏,令他的心劇烈地震顫了一下。

這一瞬間,她的笑,就跟小時候愛用各種惡作劇去撩撥石佑安的小臨臨一模一樣。

佑安的臨臨。

林加閉了閉眼。

烏臨看着他呆呆的模樣,笑了一會兒,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林加,你的弱點也太明顯了。如果想對付你,找個美.女對着你亂撒嬌就可以了。”

林加回過神來,臉居然又有些微微發紅。

他輕輕地咳了一聲,才道:“烏臨小姐,我只是有些意外,沒想到像你這樣的女孩子也會撒嬌。”

烏臨笑意大盛,問:“我這樣的女孩子,是怎樣的女孩子?”

林加怔了一下,居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他停了一會兒,才舉起手,笑起來:“烏臨小姐,我認輸。”

烏臨微笑,目光停在他舉起的右掌的擦傷上。

她有些歉疚,收了笑,道:“你把上衣脫了,我看看你的傷。”

林加愣了一下,本能地便要開口拒絕。

她早有防備,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按在他的唇上。

肌膚相親的瞬間,林加即刻便石化在當地。

她的手指很柔軟。

林加真的對這個沒什麽抵抗力。

烏臨的聲音溫柔:“讓我看看,以後我就允許你叫我小姐。”

她說完這一句,挪開手指。

林加愣了一會兒,才笑了笑:“如此誘人條件,我實在是舍不得拒絕。”

…………

林加脫掉上衣,将上半個身體裸.露在烏臨眼前。

他平素看起來文質彬彬的模樣,但脫掉衣服後,烏臨發現,他的體型其實非常完美,毫無書生的柔弱感。

他偏白偏瘦,不算強壯,但肌肉緊致,線條優美,充滿力量感。

可惜如此性感軀體,卻留下數處淤青,看着都疼。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胸口左側,居然繡了一片刺青。

刺青的面積很大,刺入的時候想必十分痛苦。而他明明是男性,刺青卻繡了一朵牡丹的模樣。

烏臨沉默地看了一會兒,還是壓抑住了對刺青的疑問。

她本能地不想與林加太快深交。

尤其是在剛剛與石零怄氣以後。

她沉住氣,卻伸出手,在他一處傷處輕輕撫摸了一下,又收回去。

“抱歉。”她說。

林加望着她,目光有些幽暗。

他輕輕地笑:“小姐,你如果真的抱歉,下次做決定的時候,請慎重一些。”

他是第一次叫她“小姐”,口吻嚴肅,仿佛在完成某種儀式。

烏臨聽出來他的鄭重,望着他,慢慢地點了點頭。

林加把衣服穿回去,一邊說:“你裙子撕壞了不能再穿,今天先暫時在我這裏住一晚上,我明天去給你買新衣服回,好嗎?”

烏臨微笑:“我本就打算在你這裏住一夜。”

…………

烏臨在閑置的那間卧室裏休息。林加替她關好門,才回到自己的卧室。

林加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心跳得如此劇烈,仿佛要蹦出胸腔似的。

也許是因為,烏臨近在咫尺?

他掀開被子躺進去,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林加忽然有些懊悔,他不該同意扮演烏臨的戀人。

在她身側,時時刻刻,他都想将她擁入懷中,不再放手。

他害怕烏臨看出來。

林加躺在黑暗之中苦笑。

他大約高估了自己的克制力,快要玩火***。

…………

第二天是周末。

早上,烏臨換上林加給她購置的新衣服,由他驅車送回家。

她叮囑崔淑去收拾石零的東西,又打電話給康雲,讓他去物色地方給石零住。

做完這些事,烏臨便找出學習用的書來看,看了一會兒,卻發現自己無法集中注意力。

心裏有種難以言述的空虛感,令她焦躁不安。

這種感覺并不陌生。自從那夜石零中彈入院,她時常被這種空虛感侵擾,乃至曾有多個晚上輾轉難眠。

林加看得很準,她也知道症結所在。

不過因為石零。

而此刻,她的空虛感異常強烈,已令她無法聚集精神。

烏臨伸出手,摸了摸胸口的那枚銀戒指,似乎想從那裏汲取些力量。

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

烏臨拿起手機。是條廣告短信。她随手删掉,目光落在手機的日期上,忽然抖了抖。

今天是2月19日。

烏臨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

烏臨走下樓,正碰見崔淑将一個大紙箱拿在手裏,往石零房間的方向走。

她在收拾石零的東西,看見烏臨的打扮,順口說:“小姐又要出門嗎?中午飯不回來吃?”

烏臨敷衍地點點頭,道:“不回來吃了。”

前幾天撞壞的車還沒修好,另一輛車給林加在開。烏臨在車庫跟前游魂似地晃了一圈,還是徒步走了出去。

外頭的風一如既往地冷,吹得她臉色發青。

但她不覺得冷。

早在剛才看見日期的一瞬,她已連腳趾都冷透了。

烏臨不知道要怎麽辦。

剛剛在密友前鬧了一通,此刻去找誰,都難免會被探問與石零林加相關的事情,而烏臨此刻完全不想談這個。

打給烏揚嗎?他日理萬機,一定會打擾到他。

烏臨打消了這個念頭。她最後終于坐上一輛車。

出租車把她載到望川市的市中心——望川江江灘公園附近。

她獨自一人,站在一個角落裏,看着人來人往。

她的手,又不自覺地握緊了胸口的銀戒。

世界那麽大,容下這麽多人,容下這麽多聲色繁華。

卻容不下一個石佑安。

今天是2月19日。

前天,2月17日的時候,她在做些什麽?

她在忙着和剛出院的石零争執。她在忙着同林加聊天。

她記得那一天是石零出院的日子。

卻忘記了,那一天,是石佑安的生日。

石佑安的父母早已去世,這世界,除了她,大約已沒有人再記得石佑安。

除了她,沒有人知道,曾有那麽溫柔的一個男孩,會露出陽光一樣純淨溫暖的笑,會在她嬌嗔的時候笨拙地抱住她。

可是石佑安那麽愛她,并為她死去。

她卻終于連他的生日都不再記得。

烏臨想,她活該孤苦伶仃。

活該無處可去。

…………

“藏”酒吧。

胡白衣走到酒吧門口,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他從衣兜裏摸鑰匙,準備打開酒吧的門。摸了一會兒沒摸到,他想起來好像鑰匙放在前胸的口袋裏了,便又換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