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回來,卻看到如此情形
今天,石零就自己乖覺地爬起床來了。
他回答她的話:“是,我已經好多了。”
烏揚在場,烏臨自然要收斂些,坐在石零身側只默默地吃早餐。等烏揚出門上班去,她才對石零說:“你用的還是那支牙膏嗎?”
石零望着她,臉色略有些窘迫:“嗯。”
烏臨道:“我一會兒要出門,順便帶支牙膏回來好了。”
崔淑在收拾桌子,聽見了兩人的對話,有些奇怪,道:“小姐,石先生的牙膏這麽快就用完了嗎?我今天會記得給他買新的。”
烏臨笑:“不,我來買。”
崔淑莫名其妙。
石零回房間。他走得很慢,烏臨跟在後面,也慢慢走。
進了房,她立刻便反手關上門。
門被帶上,發出“砰”的一聲輕響。
石零坐在床沿,看着她一步步走近,臉色嚴肅,道:“小姐,你這是欺負傷員。”
烏臨笑:“就欺負了,怎麽了。”
石零的眼神帶上了一絲無奈。她已經走得很近,停下腳,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他微微仰起頭看她,眼神清醒鎮定,卻無限溫柔。
烏臨笑了笑,低下頭就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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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臨推開病房門的時候,林加正站在窗邊發呆。
時間是上午八點。陽光正好照着病房的這一扇窗,将整間房都照的溫暖明亮。
他穿着白底束藍條的病服。衣服寬松,使他越發顯得瘦削。
林加聽見開門的聲音,便側過身子往門的方向看,臉上已帶上淺淺的微笑。
又黑又深的眼眸,平素都是涼薄的,但望向她的時候,偏偏變得入骨溫柔。
烏臨想,如果他不是演技太高超,那麽他就真的是有病。
她實在無法理解,清醒理智如林加,為什麽會對她産生近乎病态的迷戀。
林加站在窗邊,而烏臨則站在門後。
她停住腳步,并沒有往他的方向走。
林加看了她一會兒。他看出來烏臨的眼神古怪,心知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大約已成功升級為變态跟蹤狂一類。
他的笑容微微發苦,卻溫和地道:“你昨天睡得那麽晚,早上不必急着趕過來,多睡一會兒不好嗎?”
烏臨看着他,按捺下心中的疑問,淡淡道:“你換衣服吧,我出去等。”
她一句閑話都不肯同他講,只一心一意要拿回他手裏掌握的材料。
林加壓抑住情緒的波動,不動聲色地笑了笑:“好。”
林加換了白色T恤和黑色棉褲,跟在烏臨身側坐電梯下樓。
他們同乘一輛黑色的SUV,林加同兩位保镖坐在後排,烏臨坐在副駕駛的位置。
車子啓動,車內的沉寂,最終是林加出聲打破:“小姐,石先生還好嗎?”
他并沒有問石零是否回家了。
石零如果生死未蔔,烏臨肯定不會有閑情來搭理他。
烏臨的目光凝視着正前方的車流,頭也不回地淡淡道:“他不好,受了些傷。”
林加垂下眼,想起來烏臨說的那一句。
如果石零丢了一根汗毛,她就要他生不如死。
林加苦笑。
林加在保镖的陪同下上樓去取了身份證件。烏臨等他回來後,道:“把你住處的鑰匙交給我。”
林加只愣了一下,便默默地從口袋裏拿出鑰匙來,放在她掌心。
他沉默溫馴,烏臨心裏納罕,她忽然對坐在林加左側的保镖說:“我們換個位置坐。”
林加擡起眼,眼裏露出一絲驚訝神情。
她并不理會,兀自坐到他身邊去。車子開動,她忽然道:“你傷口愈合得怎麽樣?”
這還是他當夜急病被送入醫院後,她第一次問起他的病情。
林加有些受寵若驚,看着她,輕聲道:“恢複得不錯。”
烏臨道:“給我看看。”
林加這下吃了一驚。他坐在那裏,遲疑着沒動。
烏臨臉色淡漠,淡淡道:“我不喜歡話說兩遍。”
林加這下不敢再猶豫,朝着她的方向微微扭轉身體,只坐一半在座椅上,而後輕輕掀起白T恤的右側下擺。
她于是看見在他肚腹處的一道猙獰疤痕。
烏臨伸出手,用指腹輕輕在傷處撫摸了一下。
她指腹的溫度很涼。林加十分緊張,屏息凝神,不敢動一下。
烏臨看了一會兒,收回手,道:“放下來吧。”
他沉默着将衣服整理成原樣,坐正身體。
一路無話。
取東西的過程異常順利。林加拿着一枚U盤出來,直接将U盤交到了烏臨的手裏。
他沒有問任何一句話,也沒有任何猶豫。
烏臨知道這枚U盤對林加來說意味着什麽。他态度的篤定平和,令她驚訝。
她讓他們在車外等,用随身帶的薄薄小本查看U盤的內容。
她最後一絲懷疑也沒有了。
除了張琳琳的事,林加在調查槍擊案時候也用了很多違法的手段。
這些材料,足夠令他将牢底坐穿。
她将U盤收好,關閉電腦。
林加被兩個保镖夾在中間,站在路邊,望着她的方向笑。
車窗玻璃不透光,他是看不見她的,只是知道她坐在車子裏。
他的笑很淡,卻很溫柔。
又黑又深的眼睛,似乎藏着無限秘密。
像。
真的很像。
烏臨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
回去的路上,她仍然坐在他身邊。
“你應該可以出院了。”她忽然說了這一句。
林加沒說話,側過臉對着她微微一笑。
出院不出院,不是他說了算。
她根本只是将他囚禁在病房裏,不讓他有任何機會做任何動作而已。
林加完全理解烏臨對他的不信任。
他有足夠耐心,卻只怕烏臨不肯給他機會。
烏臨望着林加臉上的微笑,定定神,道:“回去以後,我就給你辦出院手續。”
“是。”他順從地應了一句。
烏臨問:“你房子的鑰匙給我了,你就不問問我打算怎麽安置你嗎?”
林加望着她微笑,眼神鎮定清醒:“我問了也沒用,總之是你說了算。”
烏臨看了他半天,才喜怒難辨地笑了笑。
“周允家裏的人滿腔怒火無處發洩,想要找人為周允的事情負責,所以才會把石零綁走。”
林加望着她,細細咀嚼她話裏的意思,臉色有些發白。
他猶豫了一下,卻仍只是輕聲地道:“是。”
烏臨端詳着他的臉色,慢慢地道:“周允陷入人命案子,難以翻身,我帶走了石零,周家不會肯善罷甘休。周家持有烏氏相當份額的股份,就算是我,也不能無視他們的要求。”
林加微微顫抖了一下。
他看着她,沉默良久,才道:“我可以幫你與周家周旋,借着周家受到打擊正值危機的時候,将之徹底摧垮。”
烏臨笑了笑,無視了他的争取,道:“或者,可以更簡單點,我把你和張琳琳牽扯的證據交給周家,借此換取他們手裏的股份,将周家踢出烏氏。”
林加看着她,她平靜地同他對視,任他的眼神探究她的真實心意。
她無需作僞,這本來就是她的選項之一。
林加看了一會兒,眼神裏露出一絲絕望。
他輕聲道:“小姐,你就這麽讨厭我嗎?”
聲音很清晰,卻透着難以言述的虛弱感。
烏臨看着他深黑的眼睛,慢慢地道:“石零傷得很重。”
林加呆了一瞬,忽然笑了起來。
她要替石零讨公道。
林加的笑容慘淡而悲哀:“是,我明白了。”
林加竟被她簡單地說了一句,就放棄抵抗。
他的笑容令烏臨心裏無端有些不舒服。
她不再開口。
車子直接開回了烏氏老宅。
烏臨安排了別人去給林加辦出院手續,自己卻把林加直接帶回去了。
車子在院子裏停下來,她先下了車,站在那裏,看着林加跟着下來。
畢竟是術後恢複期,他的動作略顯遲緩。
烏臨在前面走,林加在後面慢慢地跟着。保镖将人護送到門口便不再跟進來。烏臨帶着林加走到客廳,道:“你坐一會兒。”
林加沉默地坐了下去。
崔淑不在家,大概是出去采買去了。烏臨上樓将U盤起來。
她想了想,将那枚一直挂在脖頸上的銀戒也取下來收好。
她下樓去,走在樓梯上,看見林加依然安靜地坐在沙發上,兩手交叉地放在身前,低眉垂眼。
烏臨去廚房找了兩瓶水出來,放在林加身前。
剛從冰箱冷藏室裏拿出來的水,透着涼意。但林加什麽都沒說,擰開瓶蓋喝了小半瓶,才把水放回茶幾。
烏臨想了想,道:“石零在房間裏休息,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林加擡起眼,看了她兩三秒,才笑了笑:“你是否希望我跪下來向他道歉?”
他的聲音明明很平靜,但烏臨聽在耳中,卻覺得很煩躁。
覺得他的話裏隐有諷刺。
她定定神,淡淡道:“不,你不必同他道歉。你只需要收拾好你自己惹下的爛攤子就行了。”
林加幾不可見地微微顫抖了一下。
他望着她,輕聲道:“如果這是你的希望,我會的。”
作者有話要說: 修文
☆、差距
烏臨找了一張折疊椅子提在手裏,林加想接過去,她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你是病人。”
林加沉默着收回了手。
他依然将林加帶到上次囚禁他的那間空房。林加在門口,略微猶豫,便邁步走了進去。
她把椅子放在屋子裏,淡淡地道:“你坐一會兒。等崔姨回來,我讓她收拾間客房出來。”
林加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麽,走近椅子坐了下去。
烏臨停了一下,道:“如果沒事我就先出去了。”
林加知道她是打算繼續關着他,眼見她再次轉身離開,心裏遲疑着,終究還是出聲叫住了他:“小姐。”
烏臨的手按在門把手上,側身看他,淡淡地從鼻腔裏發出一個音:“嗯?”
林加輕聲道:“周允家裏對石零下了手,未必不會找到我身上。你如果要搜查我的屋子,最好帶充足人手。”
烏臨怔了一下,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好。”
林加看見她帶上門出去,而後聽見鑰匙轉動的聲音。
她把門鎖上了。
烏臨去敲石零的房門。
石零很快拉開房門,對着她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他過去很少笑,所以現在對着烏臨笑起來的時候,總有種淡淡的羞澀感覺。——非常可愛。
烏臨這幾天看到他這标志性的笑,心情總是不自覺地變得很愉快。
石零房間裏的筆記本電腦開着,屏幕停在一堆編碼上。她有些好奇,問:“在幹什麽?”
石零站在門邊,微微有些羞赧:“閑着無聊,準備畢業論文。”
他尚有一年才能畢業,此刻竟已開始做論文了。烏臨有些心疼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頰:“這麽瘦,應該好好休息。”
石零還是不太能适應她親昵的動作,稍微閃避了一下,卻又很快忍住,由着她涼涼的手指停在他的臉頰上,輕聲地道:“躺久了腰疼。”
她知道他的擔心,微笑,道:“我收回我的話。等我處理完這件事,你就跟我一起去梧桐學院吧,石零。”
石零怔了一下,垂下眼,沒有立刻回答。
烏臨注意到了他的猶疑,有些意外。
她想起了自己之前的惡劣态度,不由放軟了聲音,低聲道:“你還在生我的氣?”
石零聞言,立刻擡起眼看着她,搖了搖頭:“我當然不會生你的氣。”
烏臨微笑,道:“那就跟我一起走啊。”
石零望着她,遲疑了一會兒,才道:“好。”
烏臨和石零擠在電腦前看一部電影。
崔淑不知何時回來了,過來敲石零的門。石零準備起身,烏臨早按着他的肩膀示意他別動,道:“我去開。”
崔淑知道她早上出去了,過來不過看看她回來沒有。
這幾天烏臨幾乎與石零形影不離地厮混在一起。她和石零一起擠在他的小房間裏一混就是一天。
崔淑看着她笑:“小姐,中午還是準備你跟石先生的飯,對吧?”
烏臨剛想說聲“是”,話到嘴邊又停下了,道:“林先生來了,多準備一個人的飯。另外麻煩你收拾間客房出來,林先生可能要在家裏住兩天。”
崔淑愣了一下,狐疑的神色在臉上一閃而過,卻又很快恢複平靜,道:“好的,小姐。”
烏臨關上門,側過頭,與石零目光交錯。
他臉色平靜,也沒有表現出想打算開口問詢的意圖。
烏臨倒是笑了笑:“林加被我關在走廊盡頭的房間裏面了。”
她主動解釋,石零也沒有露出驚訝神色,只微微蹙眉,道:“他惹你不高興了嗎?”
烏臨淡淡地道:“是。”
一個字說得幹脆利落。
石零先是發愣,而後遲疑。
他忍了又忍,還是說了一句:“林加在這件事裏并沒有做錯什麽。”
烏臨有些驚訝,道:“你竟會為他說話嗎?”
石零愣了一下,搖了搖頭,輕聲地慢慢道:“我只是不想你因為我作出不客觀的判斷。”
烏臨一怔。
石零的意思表達得很清楚。
他知道烏臨因為他的受傷怒火中燒。
他怕烏臨因此遷怒林加,從而痛失人才。
烏臨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望着石零的眼神變得愈發溫柔:“你放心,關于林加的事,我會謹慎處理。”
石零有些無奈,但她話已說到此處,他不好再勸,只能沉默地點了點頭。
一個小時後,崔淑來敲門,催兩人吃飯。
石零的傷勢恢複得很好,早上已自己吃過飯,烏臨便道:“今天我們去客廳吃飯好不好?”
前兩天都是她把食物端到房間裏一口口地喂他。
她口氣無限溫柔,像幼兒園哄小朋友的老師一樣。
石零被她的口氣逗得發笑,靜靜地看着她,道:“好。”
他起身慢慢往客廳走,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走得健康平穩。她落後他半步,什麽都不說,只默默跟随,目光鎖在他身上,防他會走不穩。
幾步路,她連呼吸都放輕了。
他終于走到桌邊坐下,側過頭,對着她微笑。
她輕笑,在他身邊坐下來,伸手端了他面前的碗要替他盛湯。
石零提醒她:“林加呢?”
烏臨笑了笑,望着他的眼睛,道:“你還真的挺關心他的。”
石零聽出來她話裏隐約的戲谑,有些不解,卻乖乖地閉上了嘴沒再說。
烏臨替他盛了一碗湯,放在他面前,道:“燙,你慢點喝。”
石零忍不住笑,卻只是老老實實地應:“是。”
她無聲地嘆了口氣,站起身:“我去叫林加。”
她拿了鑰匙打開門。
林加将椅子搬到了窗戶邊,拉開了窗簾,将自己整個人都暴露在日光之下。
他本是坐在椅子上,聽見開門的聲音,便站了起來,微微側身,往門的方向看。
于是,門剛剛打開,烏臨擡眼,便與林加的目光碰撞。
他黑色眼眸沉靜如潭水,眼神鎮定平和,看着她的時候,由沒有情緒的冷漠,漸漸帶上一種溫柔。
陽光明明照在他身上,他整個人卻像是淪陷在暗無天日的黑暗中一樣,顯出一種難以言述的沉郁。
而林加看她時表現出的溫柔,配合着他臉孔上淡淡的落寞神色,無端顯得異常地……清寂。
烏臨回過神,失笑。
她不知道自己腦子裏為什麽會蹦出這樣文藝的詞彙。
林加看着她彎起嘴角露出笑容,微微怔了一下,而後便也輕輕地笑了。
“有事嗎,小姐?”他輕聲問。
林加面臨絕境,即将承受她親手加諸的酷刑。
即便如此,他固然已顯露絕望悲哀的心情,但他的聲音,仍一如既往地溫和鎮定。
他頑強得令烏臨意外。
她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才道:“出來吃飯吧。”
林加走到桌旁,看見石零身側已拉開的椅子,不動聲色地走到石零對面。
坐下之前,他對着石零微微地笑:“石先生,你好。”
口吻平靜溫和。
石零望着他,點了點頭。他依然不習慣笑,但口氣還是禮貌客氣的:“林先生,你好。”
烏臨已徑自在石零身側坐下來,對着林加笑了笑:“坐吧,吃飯。”
林加便拉出椅子坐下來,拿起身邊的筷子。
烏臨見石零面前的湯碗已經空了,便替他盛了半碗米飯,然後又往碗裏盛滿湯。
本來她替他做這些事,經過幾天時間,石零已漸漸習慣。但此刻多了一個林加,他不禁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烏臨将泡在湯裏的半碗飯推到他面前來,笑着問了一句:“今天還要我喂嗎?”
石零大窘,連臉都紅了,搖頭不止:“不用,我自己吃。”
她笑意盎然。
石零醒悟過來,她其實是故意想看他不好意思的樣子,所以才當着外人的面說這一句。
醒悟過來了,石零也沒辦法。
他只能無奈地垂下頭,握着勺子,埋頭吃飯,以防她又找機會來調.戲他。
林加坐在對面,筷子只在擺在面前的一盤幹煸豆角裏夾菜。
幹煸豆角放了些幹辣椒,帶着刺激的辣味。他吃一口菜,得吃下幾口米飯才能壓住菜裏的辛辣。
這樣倒是很好下飯。
他不必刻意去看,也知道桌子對面兩人間的甜蜜互動。
烏臨看着石零的時候,眼角眉梢,溫柔流轉。
她愛着眼前的男子,無需言喻。
而且,烏臨脖子上的紅線不見了。
這是否表示,她終于肯放下舊事往前看?
她對石零溫柔耐心,不再刻意壓抑自己的感情,這是件好事。
林加在心裏這樣勸說自己。
可是他盯着自己的碗,眼觀鼻鼻觀心,卻忽然想起來小時候的一件事。
…………
他帶着她,逃開大人的管束,去善水學院附近街上的小攤吃馄饨。
曾經有一次,學校提前放課,他不想回家,在街上游蕩的時候發現了這家小攤。
攤主是個年輕的女孩,笑起來眉眼彎彎,給他很溫暖的感覺。
她問他要不要來一碗馄饨。
石佑安吃了,覺得那碗馄饨非常美味。
所以他找機會帶着他心愛的臨臨一起去吃。
熱氣騰騰的馄饨端上來,烏臨拿着勺子,望着馄饨上漂浮着的蔥花,有些遲疑。
他半是哄半是勸:“臨臨,你嘗嘗呀,很好吃的。”
烏臨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忽然就嘟起了嘴:“我不要吃。”
石佑安愣了一下,不知道剛剛還興高采烈的大小姐,又怎麽被惹惱了。
馄饨冷了就不好吃了,他只好努力地誘惑,在她面前誇張地舀起一只馄饨,吹了吹,小心地送入口中,然後用力地咂咂嘴:“好吃啊。”
烏臨的嘴嘟得更高了:“佑安哥哥是壞人!”
石佑安看着她:“我為什麽是壞人?”
“你只顧自己吃,都不管我。”她振振有詞。
石佑安愣了一會兒,才道:“那我們一起吃嘛。”
“不要!”她果斷地拒絕了。
石佑安為難了。
烏臨看着他,忽然笑了笑。
她的笑容狡黠,眼睛亮亮的,帶着不懷好意的光:“除非你喂我。”
他這下明白了,嘆了口氣,道:“好,我喂你。”
石佑安舀起一只馄饨,小心地吹了一下,才送到她口裏。一邊喂,一邊道:“小心燙,燙就別吃啊。”
她把一整只馄饨都含到口裏去了。
“怎麽樣,好吃嗎?”他不知道為什麽竟然覺得有點緊張。
烏臨沉思了一會兒,道:“沒嘗出來。我得再吃幾個。”
“哦。”他有了經驗,舀馄饨、吹馄饨的動作變得輕車熟路。
她“嘗”了一整碗後表示:“不錯,我還想吃。”
“好吃就好。”石佑安喜出望外,把自己那一碗也喂着她慢慢吃下了。
最後,志得意滿的某人居然對着他下達指示:“湯也不要浪費呀,你幫我喝好了,我喝不下了。”
林加望着碗裏的米飯,無聲地笑了笑。
不久前,陰差陽錯之下,她也曾令他喝她吃剩的殘湯。
他不覺得卑微。
他總以為,這是一種很親密的行為。
可是,好時光已經一去不複返。
那時候的小臨臨,拉着他的衣襟,望着他的時候,正如她此刻望着石零一樣。
溫柔入骨。
林加默默地握緊手裏的筷子,将米飯一口口地送入嘴裏。
味同嚼蠟,但他會吃完。
這是他自己選擇的路,不是麽。
作者有話要說: = =昨天睡着了,沒更,抱歉啊
————
修文
☆、逃跑
林加其實吃得很快,但最後一口飯始終沒有吃下去,只一粒粒地數,直到對面的兩人結束用餐,他才适時地放下筷子。
吃完午飯,烏臨還是先送石零回房間。
林加靜靜地坐在餐桌邊等。
她從石零的房間回來,對林加說:“我帶你去客房。”
崔淑鋪了床,客房也有獨立的洗手間。
但客房裏只有最簡單的家具:一張床、一套桌椅、一個衣櫃。桌上尚有水杯和電燒水壺。
林加依然沉默着走進房間裏,在床沿坐下,擡眼望着門邊的烏臨微笑。
烏臨看着空空如也的客房,想到他一個人被關在這裏難免無聊,還是說了一句:“我給你拿幾本書來看吧。”
林加顯然十分意外,先是愣了一下,旋即便點了點頭,溫和地道:“那麽麻煩你。”
烏臨虛掩上門,上樓去自己的卧房裏找了幾本小說抱在手裏,又下樓來。
她象征性地敲了敲門,聽見林加輕聲地答應了一聲,便用腳尖踢了踢門,走進房裏。
林加見她抱了一堆書來,快走了兩步迎上,把書接過來。
放在最上面的是一本《幻滅》。
他微微有些恍惚,卻很快回過神。
林加将書放在書桌上,聽見烏臨在身側道:“這些書應該夠你打發一陣子時間了。”
林加側頭望着她,微笑:“是,謝謝。”
他的眼神,他的笑容,一直寂靜又溫柔。
她在他如此關注之下,漸漸感覺難以招架,于是微微點頭,道:“那我出去了。”
“好。”他聲音平和,依然沒有表露出任何糾纏的意思。
于是,烏臨再次鎖上門離開。
林加給自己燒了一壺水。
剛剛的幹煸豆角對他來說實在是有些鹹了,但湯擺在靠近石零的位置,他當然沒有喝。
他等燒開的水稍微涼一些後,喝了整整一杯。
林加其實平時喜歡喝清咖或者綠茶,但是此刻只有白水,他也一樣甘之如饴。
烏臨抱來的一大摞小說,都是常見的世界名著列表裏的著作,林加幾乎在大學以前就已經看完這裏堆着的所有書籍。
烏臨短時間內肯定是不會再來的了。
林加索性拿了那本《幻滅》,脫了鞋子,窩到床上去慢慢看。
不過翻了五六頁,他便隐約覺得有些困倦。
其實中午吃完飯的這段時間,本來就是很容易犯困的時候。但林加平時鮮少有午休的機會。
此刻他處境維艱,卻難得偷閑。
無論如何,他畢竟是坦然的。
林加枕着攤開的書睡着了。
林加看見一張熟悉的臉孔。
彎彎的眉,狹長的眼,高挺的鼻,豐厚的唇。
冷豔已極的一張臉。
她靜靜地看着他。
林加不自覺地皺了皺眉。
他并不是經常做夢,而且從來沒有夢見過尤信風。
他皺着眉,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夢裏的尤信風對着他露出一個微笑。
他駭了一跳。
尤信風不喜歡笑。
冰山美人是用來形容她最合适的詞了。
但此刻,她對着林加笑。狹長的眼眯成一條線,本來像刀鋒一樣鋒利的輪廓,居然變得有些可愛。
她說:“嗨,林加!想我沒?”
林加下意識地問了一句:“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尤信風臉上的笑意變濃:“我來救你出去啊。”
林加愣了一下。
他伸出手,摸了摸面前人的臉。
尤信風臉上的笑僵住了。
林加終于确認,這不是做夢。
他環顧四周,夕陽從窗外透進光來,溫和黯淡。
這依然是烏家老宅的那間客房。
他收回放在尤信風臉上的手,平靜地道:“我說過,如果我沒有聯系你,你不要主動來找我。”
尤信風回過神來,望着他,臉色恢複了平素的淡漠,道:“你已經一個星期沒有跟我聯系。如果我不來找你,誰會想到,你林大少竟然被人關起來了。”
林加沒有立刻回答,撐着床慢慢坐起身,順手掀開薄毯。
她見他動作,本來坐在床沿,即刻便站起身,替他讓開位置。
林加坐在床沿,低頭去找鞋子。尤信風看出了他的意圖,立刻蹲下身,将兩只拖鞋擺在他身前。
她蹲在那裏,并沒有站起來。
他漫不經心地把鞋子套上,才淡淡道:“別人既然想不到我會被人關起來,這說明什麽?”
尤信風呆了一會兒,才問:“我不明白。”
林加望着她,輕輕勾動唇角,露出一個淺笑:“說明都是我樂意。”
尤信風愣了一下,才微微咬了咬唇,輕聲道:“她把你關起來想幹嘛?”
林加想了想,道:“她要拿我去換她想要的東西。”
尤信風聽明白了,眼底閃過不可思議的神色。
林加望着她笑了笑:“望江市的人們都愛好和平,她就算把我交出去,我也不會丢了命。不過是吃點皮肉苦頭,遲早還是會放出來的。我過些日子自然會找你,今天你先回去。”
尤信風蹲在那裏,仰着頭看他,目光清冽專注。
他與她對視,目光鎮定溫和,臉色卻透着淡淡的酷冷。
尤信風沉默了很久,才道:“不好。我今天,要帶你走。”
林加的眼色即刻便冷了下來。
但是她并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忽然站起身,一只手敲在他的頸後。
她是專業的,身手矯健敏捷,林加完全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他失去知覺。
…………
晚飯時間,太陽只剩最後一點尚未沉落。
烏臨打開林加的房門,看見一個空寂無人的房間。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本已漸漸相信林加的馴服态度是真心實意。
烏臨是真的沒想到他居然會逃走。
空空的房間,窗戶大開,窗簾被偶爾經過的風,吹得微微飄動。
床頭的枕頭邊,是一本攤開的硬皮本小說,只翻了幾頁的樣子。
烏臨從不可置信的情緒中冷靜下來,接下來便想到一個嚴重的問題。
她之所以将林加拘在這裏,正是因為烏家老宅有完備的安保系統,三班保镖輪流值勤,她不明白,林加一介書生,是如何光天白日之下逃走的。
烏臨離開房間,對着坐在客廳裏喝湯的石零笑了笑,而後便去了自己的卧室。
林加留下的U盤還好好地放在卧室之中。烏臨插上U盤,裏面的內容沒有任何修改過的痕跡。
她更加疑惑。
他留下如此不利于自己的證據逃走,難道決意終身逃亡?
烏臨下樓去。
石零已發現異常,問:“出了什麽事?林先生呢?”
烏臨笑了笑:“逃掉了。”
石零先是錯愕,而後臉色便嚴峻起來。
他想了想,道:“你給章五打個電話,讓他來看看情況吧。”
章五是烏家老宅的安保總管。
烏臨點了點頭,道:“好。”
出了這樣的纰漏,今天并不當值的章五,帶着數位安保人員以最快的速度趕來了烏家老宅。
當值的一共有五個人,都被注射了藥物,在院子的角落裏昏迷不醒。
而且醒過來以後,都表示并沒有看到入侵者的臉孔。
章五滿頭都是汗。
烏揚聞訊,也推掉了晚上的應酬,早早地回了家。
烏臨和石零還是在石零的房間裏看電影。烏揚敲門。
烏臨起身去開門。
“爸爸。”
烏揚端詳着她平靜的臉色,道:“你還好嗎,臨臨?”
烏臨微笑:“我沒事。”
烏揚欲言又止。
烏臨道:“我低估了林加。關了他那麽久,電話、網絡,我都沒讓他碰,居然還有人能突破家裏的安保将他救出去。”
烏揚揉了揉額頭:“我早覺得他是個危險分子。”
烏臨笑了笑,道:“我只是很不理解。爸爸,他今天給了我他藏在銀行保險櫃裏的U盤,裏面有他關于槍擊案掌握的所有情況,還有他與張琳琳牽扯的證據。”
烏揚怔住。
烏臨想了想,忽然喜怒難辨地笑了笑,道:“也許林加是被吓壞了。他向我宣誓效忠,但我卻告訴他,我要把他交給周允家。”
烏揚還沒有從前一段信息裏的震驚裏恢複,聽了這一句,一下子沒克制住情緒,沖口而出,道:“為什麽?”
烏臨淡淡地笑:“我不喜歡他。”
烏揚:“……當初是你把他帶到家裏來的。”
烏臨:“我原本只是給他一個機會而已。他并沒有把握住機會,讓情況失控了。張琳琳無辜喪命,石零也受到牽連。這并不是我想看到的。”
烏揚沉默良久,才輕輕地嘆了口氣。
“罷了,他人已經走掉了。不管你原本打算如何,現在也落了空。”
他顯然并不贊同烏臨的說法。但也正如他所說,林加已不知所蹤,此刻再讨論如何處置他的問題,已沒有意義。
作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