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回來,卻看到如此情形

掃過,仍聚攏回林加身上。

等尤信風腳步遠去,烏臨才反手帶上門,往病房裏走了一步。

她的腳步落地無聲,卻仿佛在林加心口踩出洞穴。

林加沉默地看着她。

烏臨微微地笑,笑容似乎溫柔了一些:“我沒攔着她,所以請你,務必把事情說清楚。”

林加望着她,從她的笑容裏,覺出一絲說不出的殘酷味道。

她會怎樣處置自己?

不論是怎樣的處置,都絕不可能善了。

林加彎起慘白的唇,露出一個笑容:“小姐,你帶我離開這裏,我慢慢講給你聽。”

他聲音平穩,倒聽不出慌亂。

烏臨望着他,目光裏的探究之色一閃而過。

她亦笑了笑:“放心,我認識更好的醫生。我帶你回去。”

林加垂下頭,伸手将手背上插着的針頭拔出。

些微的刺痛被他忽略。他潦草地擦了擦手背上的血點,而後掀開被子起身。

其實仍然是頭暈目眩的。但林加還是站了起來,一步步地朝着烏臨走近去。

烏臨的別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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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加來過一次。那次來這裏的時候,她第一次向他提出,要他做她特殊的伴侶。

故地重游,他心情比上次來的時候更加緊張沉重。

烏臨神色徑自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身,神色溫和平淡,吐出的話卻涼薄無情:“跪下。”

林加輕輕咬了咬唇。

他慢慢走到她面前去,跪下身。

這動作他已越做越熟練,初時強烈的難堪感覺漸漸變得不那麽難承受。

更何況,他此刻頭腦昏沉,所有氣力,都用于保持清醒,以及為接下來的對話做準備,并沒有太多餘力考慮自尊的問題。

兩人一坐一跪,陷入短暫的沉默。

直到烏臨伸出一只手來,捏住林加的下颔,微微托起他的臉。

林加看着她的眼睛。

烏臨笑了笑:“你最好在暈倒之前把話說完。”

她鉗住他下巴的手并沒有用太大力氣,禁锢的意味卻相當明顯。

林加沒有任何反抗或掙紮的意圖,靜靜地望着面前人的臉孔,緩緩開口:“小姐,我叫林加,的确畢業于梧桐學院商科。我跟你說的那些話,并不是假話。”

一句話出口,林加感覺到鉗制住自己的那只手稍微用了些力氣,捏得他略微覺得有些痛楚。

他忍耐着,仍然望着臉色晦暗不明的烏臨,說道:“但我有一件事,一直沒想好要怎麽跟你講。”他停了停,才說,“我讀書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好朋友。他的父親,一直在K國從事犯罪活動。”

烏臨怔了一會兒,松開了緊捏住林加下颔的那只手。

下一刻,她微微俯身,逼近林加的臉,似是要看到他的眼睛裏去:“我希望你說得更具體點。”

林加閉了閉眼。

她的吐息近在咫尺,卻透着讓他覺得刺骨的寒涼之意。

林加彎起唇角,露出一個慘淡的微笑。

他說:“他的父親,是K國最大的犯罪集團朱林會的頭目。我跟他走得很近,也幫他做過一些事。這次回臨江,他也拜托我在空餘的時候,幫他打理一下生意。”

朱林會。

K國最大的犯罪集團,在世界也赫赫有名。

烏臨沉默了很久。

她最終露出似譏似嘲的笑,既冷且淡:“林少爺,這麽重要的事,你應該早一點跟我講。如果被人知道,我竟逼着朱林會的人給我下跪,我說不定會被人砍死在路上。”

難堪的感覺再度襲上心頭。林加閉了閉眼,壓抑住情緒,輕聲地道:“抱歉。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講。”

烏臨笑笑:“我還一直在想,為什麽你是文質彬彬的高材生,卻像小混混般在胸口紋了這樣大片的紋身,卻沒想到你竟還有這樣一重身份。”

林加望着她,欲言又止,最終只閉着嘴,安靜地聽她奚落。

烏臨看着他。

林加跪在那裏,臉色蒼白,額邊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冷汗密布。

他看起來仍像是那個熟悉的林加。對她千依百順,言聽計從。

他的确是她熟悉的那個林加。渾身都是秘密,虛僞奸詐,居心叵測。

她曾試圖相信他。

曾多多少少為了他眸底的溫情而動容。為了他逆來順受的隐忍而動搖。

但他總是能在她剛剛開始松動的時候,激怒她。

烏臨有些自嘲地笑了起來。

這個人,她不能留了。

一瞬間裏,烏臨感覺到自己心裏多少是有些不舍與遺憾的。

她與他之間的游戲新意尚存,她對他也才剛剛生出些興趣來。

還是有些可惜的。

烏臨笑了笑。

這個笑容溫和客套,透着疏離,令林加驚懼。

而她接下來的話,更令林加絕望。

她說:“你起來吧。叫你朋友來接你走。”

林加聽清楚了。

他微微低下頭,避開了她的眼光,同時隐藏了自己的表情。

放在身體兩側的手撐在地面上,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出,透露出這雙手主人心內正掀起狂瀾。

他并沒有站起身來。烏臨微微皺眉,耐着性子,說:“你大概也清楚,你這樣的身份,我沒能力亦不夠膽色留你。”

他的确已猜到烏臨此刻的反應。

所以他才遲遲不說。

烏臨的态度很明确了,但林加并未起身,仍頑固執拗地跪在原地,只擡起頭來,定定地望着烏臨,說:“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我會跟他們斬斷關系,只為你一人效力。請你,給我一個機會。”

☆、攤牌

視線交彙。烏臨露出一個失笑的表情:“林加,你心裏是否一直把我當傻瓜?”

林加搖頭,矢口否認:“我沒有。”

烏臨笑意收斂,神色轉冷:“如果你真的像你說的那樣,願意真心侍我,即便不願意讓我知道這一段故事,也早就該跟那邊的人斷幹淨,而不是等到今天這種時候,才不情不願地說出來。你如果不當我是傻瓜,那就該知道,我不可能信你。”

林加閉了閉眼睛。

那是他抵禦痛苦時的習慣性動作。

他短暫地沉默一陣,重新擡起眼來看烏臨,并不肯放棄,仍努力争取:“我已經在做最後的交接。在遇見你以前,我受過他們的恩惠。這件事我的确做錯了,請你懲罰我,但請你給我機會。”

烏臨冷笑,正要開口拒絕,忽然看見林加慘白的臉上,有一束汗水,沿着瘦削的臉頰緩慢滴進領口。

她忽然忘記原本要說的話,只想,這個人奴顏婢膝地跪在自己面前苦苦哀求,明明已是強弩之末卻還兀自強撐,到底是為了什麽?

難道他真的能從虐待中得到快樂?

她初時輕信,而後将信将疑,現在已完全否定初時的想法。

林加很痛苦。

此時此刻,無需言喻,烏臨已十分肯定這一點。

為什麽,這樣痛苦,還是這麽頑固地想要留在她身邊?

他所圖謀的,一定是于他而言極其重要的東西,所以才能這樣地忍辱負重。

可她身上,到底有什麽東西,這樣吸引他?

烏臨很好奇。

——事實上,她一直都很好奇。

“林加,你到底想要什麽?”

明知大概是問不出結果的,但烏臨仍然問了一句。

林加看着她,露出一個安靜而虛弱的微笑:“臨臨,我只是想待在你身邊。”

烏臨的瞳孔微微收縮,倒沒有追究他在稱呼上的失禮,慢慢地笑了:“加加,你知不知道,這樣的回答,聽起來真的太沒誠意。”

林加垂下眼。

在她面前,他始終形跡可疑,卻不能為自己做更多辯解。

他竭力集中精神,讓自己的說的話盡可能有條理:“我祖籍臨江,這次回來,答應他們幫忙,主要是有報恩的意思在內。現在我有了自己的計劃,自然會對他們說清楚。我并沒有參與得太深,跟我的朋友私交很好,他們已經同意我離開。我不會再給你添麻煩。”

烏臨淡淡地看着他:“你殺過人放過火嗎?”

林加微微一怔,難堪的神色從面上一閃即逝。

烏臨未必算個好人,但他記得,上次張琳琳意外身死,曾引得烏臨對他怒火中燒。

林加想了想,答:“我沒有殺過人放過火,但也做過不太好的事。如果你不喜歡,我以後不會做。”

烏臨聽他這樣講,倒覺得有趣起來,信口激他一句:“那我要是喜歡,你是不是會為我殺人放火?”

林加沉默片刻,才說:“你不會做這樣的事。”

烏臨失笑:“難道在你心中,我竟是個好心腸的人麽?”

林加不回答。

烏臨只覺得跟他講再多話,也不可能獲得真正想要的答案。

她耐心耗盡,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已抖得越來越厲害的男人:“撐不住了就別跪了。我不擔心你會給我添麻煩,因為我已經不打算留你了。我更擔心,拒絕了朱林會的人,你會不會對我糾纏不休,讓我整日提心吊膽?”

林加望着她,目光裏終于露出一絲無從掩飾的絕望。

他哆嗦嘴唇,過了許久,才慢慢地說:“我不會。”

林加的表情,總體而言,還算是平靜的。

但偏偏就是讓烏臨覺得不舒服。

如果說,剛剛他的表情,讓烏臨認定,他此刻一定是痛苦的。那麽,現在,林加的表情,就讓烏臨覺得自己做了件極其殘酷的事。

林加整個人原本就憔悴不堪,現在更像是落葉枯萎般完全灰敗下去。他用手撐着地板,似乎是想要努力站起身來,手掌在地板上滑蹭了一下,整個人歪向烏臨的腳邊,卻在要跌到她腿上的時候,及時地撐了起來。

她已明确說過,不願再留他。

他不能再糾纏下去,惹她困擾。

林加拼命地在腦子裏如此告誡自己。

烏臨微微皺着眉,看着他動作艱難,想了想,還是伸出手去扶住了他的胳膊。

林加一怔,擡起眼看她。

烏臨忽然覺得有些不想面對他的眼神,于是避開了,不看他,只說:“我扶你坐下來。你還是叫個人來接你吧,我可以幫你撥電話。”

林加想拒絕,想了想,卻又慘淡地笑了笑:“麻煩你。”

他報了一串號碼。

尤信風趕到別墅的時候,看見林加安靜地靠在沙發上,微微閉着眼,似乎睡着了。

尤信風放輕腳步走過去,像是怕吵醒了他似的。

替她開門的烏臨遠遠地站在一旁,冷眼旁觀。

尤信風在沙發前蹲下來,靠在林加腳邊。這動作看得烏臨微微有些發愣。

她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那頭,尤信風遲疑着,居然沒開口說話。

先開口的竟然是林加:“你來了。”

他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睜開了眼睛,淡淡地看着尤信風。

尤信風局促地沖他點點頭。

林加說:“那我們走吧。”

尤信風又點了點頭,目光卻不自覺地朝烏臨的方向看了一眼。

後者站在牆邊,安靜地看着他們,一語不發。

林加反而沒朝這邊看,扶着尤信風的手起身,徑直便往玄關方向走。

尤信風半跪下來,替他換鞋。

烏臨看得好奇,心裏更隐約有股獨特的酸意。

她想問,卻忍了下去,繼而失笑。

她既然已經說過不再留他,他的事,自然也沒有理由再過問。

她更沒有理由為他吃醋,不是麽?真的好笑。

林加穿好了鞋子,扶着門低聲咳嗽了一陣後,才轉過身看向她。

烏臨知道他是要說告別。結果等了半天,他遲遲不開口,于是她笑了笑,說:“再見,林加。”

林加又沉默了一陣,才說:“再見,臨臨。”

他走出門去。

尤信風緊緊跟着。

門在身後合上後,她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少爺,你跟她吵架了嗎?”

林加慢慢地往前走,并不回答。尤信風等了半天不見回應,又說了一句:“我聽人說,女孩子如果生氣了,你多哄一哄她,她就會好的。”

林加停下腳步。

尤信風吓了一跳:“少爺,你不舒服嗎?要不要我背你?”

林加側過頭,看向尤信風,慢慢地說:“她不肯。我不配。”

尤信風懵懵懂懂,但一心只向着林加,見到他臉上似平靜似痛苦的神色,抽了口氣,說:“少爺,你很好,為什麽要這樣說自己?”

林加看了她一陣,忽然露出一個笑來。

這笑令尤信風無端惶恐。

林加輕聲細語:“你不要說話了,太吵。”

這是他在失去知覺以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烏臨終于回到家。

石零不在,大約是出去忙了。她心裏無端松了口氣。

她既想見到他,又害怕見到他。

之前跟石零間的不快,仍未解決。

她避到林加那裏折騰他,也不過是想分散下注意力。

烏臨回到自己的房間,洗了個澡,倒在床上。

早上送林加去了醫院以後,她去學校逛了一圈,想起分別時候林加難看的臉色,破天荒生出些許歉疚來,于是打電話過去詢問。

未料到竟帶出一連串的事情來。

想起這陣子跟林加在一起的荒唐,烏臨只覺得像做了場夢似的。

那人蒼白虛弱的臉色,馴服溫和的态度,仍清晰地映在她腦子裏。

他之前将自己的犯罪證據交到自己手上時,是怎麽說的?

他說,想要一個她身邊的位置。

——這倒是跟他今天的說辭一模一樣。

就算是她出爾反爾吧。可林加的隐瞞引人不悅,更讓人警惕。

烏臨想着,起身打開書桌上鎖的抽屜。

那只U盤仍安然無恙地放在那裏。

按道理講,人她不留了,東西也該還給他。

但烏臨想了想,還是将抽屜重新上了鎖。

不論林加是不是真的會像他本人說的那樣不再糾纏,留一點防備,總沒有壞處。

如果他不來害她,那麽這裏的東西,便會永遠不見天日。

☆、綁架

烏臨看了一會兒書。

石零始終沒回家。眼見快到晚飯時間,她拿起手機來,給石零打電話。

電話響了兩聲即被接起。

石零的聲音傳過來:“小姐。”

烏臨笑了笑:“你在哪呢?”

石零說:“之林咖啡。緣何路那家。”

烏臨有些好奇,半開玩笑地問:“喝咖啡?不會是跟哪家的漂亮姑娘一起吧?”

石零頓了頓,答:“我不會跟其他女生單獨喝咖啡,你完全不用擔心。”

他答得嚴肅,似乎對這件事極其敏感。

烏臨想到個中原因,不覺有些讪讪,立即轉移話題:“那你晚上回家吃飯嗎?”

石零答:“小姐,我跟傲翔投資的經理談公事。如果可以,我想晚上跟他一起吃飯。”

傲翔投資?名字聽起來很耳熟。烏臨微微思索,便想起來,這是一家聲譽良好的風投公司。

石零似乎對某些項目有意,之前跟她提過的。

但他如果缺錢,為什麽不來找她,反而要舍近求遠?

烏臨思考着,一時間沒有立刻答話。那頭,石零等了一陣,不見回音,誤解了她的意思。

他再度開了口,聲音聽上去很平靜:“如果你不高興,我現在就回去。”

這句話驚醒了烏臨。

在林加那裏洩了火氣,又得了指點,她已冷靜下來重新審視跟石零之間的事,亦開始反省自我。

石零跟她地位懸殊,處境不免尴尬。他竭力想獨立地做一點事,雖然在她看來并無必要而且十分麻煩,但她漸漸理解他的心。

如果真的愛他,決意跟他好好在一起,她就應該關注他的感受,更不能像之前那樣肆意妄為,霸道粗魯。

烏臨想着,語氣不覺變得溫柔:“不,我沒有不高興。你忙你的,注意安全。”

她的态度忽然轉變,石零感覺到一陣意外。

他沉默了片刻,才說:“謝謝。”

他仍有些摸不着頭腦,不知道為什麽烏臨忽然變得這麽好說話。

烏臨只笑着:“我挂機啦。”

電話挂斷了,烏臨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發了一陣子呆。

她忽然覺得有些寂寞無聊。

林加已經不能找了。易雅更是剛剛惹過她。

烏臨想了想,決定叫康雲出來見個面聊聊天。

康雲在電話裏笑嘻嘻的:“正好,我有個朋友今天新店開張,不如我們一起過去捧捧場。”

烏臨錯愕:“什麽朋友?你竟這樣賣力給他做廣告。要知道我的出場費不便宜的。”

康雲還是笑:“我未來的女朋友。”

烏臨想起來那個跟康雲分分合合,令他神魂颠倒的女孩,頭有點痛,卻又不便拒絕,只好說:“好吧。地址發我,那裏見。”

烏臨換了衣服下樓,客廳裏正好遇見崔淑,便交代了一句:“崔姨,我今天晚上不在家吃飯。石零也不回來吃飯。”

崔淑點頭,表示知道。

烏臨獨自駕車出門。

康雲給的地址有點遠,也不是什麽繁華地段。如果是康雲替他那位女友張羅,決計不會挑這樣的地方。

應該是那女孩傲氣吧。

康雲竟也一直順着她。

自己,是不是也該順着石零一點?

烏臨思緒飄忽,沒注意前方窄巷裏忽然沖出來一個人,看見她的車開近,不僅不躲,反而直直地撞了過去。

烏臨駭了一跳,踩了剎車,車頭仍擦到那人腰上。

那人倒沒倒下去,只站在車邊,扶住了她的車門。

碰瓷?

還是真的撞到人了?

烏臨來不及多想,更不怕事,立即搖下車窗。

那是個戴眼鏡的年輕男人,像個大學生,瘦瘦的,皮膚蒼白,像是缺乏鍛煉。

烏臨問:“你怎麽樣?”

年輕男人看着她,似乎有些畏縮:“抱歉……我剛剛沒太注意……”

能這麽說話,看來不是惡意碰瓷了。

烏臨的語氣稍微緩和了一點:“傷到沒有?”

他愣了一下,才說:“好像……撞到腰了。”

烏臨說:“你往後退一點。我靠邊停車,送你去醫院看看。”

男人讷讷地看着她,點了一下頭。

幾分鐘後,男人坐到了副駕駛座的位置上。烏臨打開導航,查找最近的醫院。

男人結結巴巴地說:“那個……我手機沒有電了……我能不能借一下你的電話?”

烏臨沒多想,把電話遞了過去。男人靠近了一點,接過電話。

他看着烏臨,眼裏忽然露出一絲兇惡的光。

————

林加持續高燒,昏迷不醒。

尤信風衣不解帶地守在床邊。既然已經不用在烏臨面前演戲,會裏又出現了緊急狀況,出于安全考慮,尤信風堅持将林加安置在俱樂部樓上的高層公寓裏,請來私人醫生替他治療。

醫生檢查的結果,跟之前醫院的結論并無不同。

林加重新打上了點滴。

私人醫生說:“他會慢慢醒過來,不要擔心。”

但時間整整過去将近六小時,林加一直昏睡,絲毫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安迪曾試圖叫醒他,被尤信風攔住。

她心裏隐隐約約地覺得,林加不願意醒過來。

不願意面對某些事情。

直到林加的手機響起來。

林加的手機裏沒有存儲任何號碼,也沒有任何通訊記錄。

尤信風想了想,走到窗邊接起電話。

“喂,你好。”

對面的人明顯猶疑了一下,才問:“這是林加的手機?”

一個略有些粗糙的男聲。語氣不甚友好。

尤信風不知道這人跟林加是什麽關系,不敢造次,耐着性子,盡可能禮貌地問:“您是哪位?”

那人的聲音裏透出不耐:“我要跟林加說話。”

尤信風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猶自昏迷的男人,說:“他現在不太方便。”

“哈。”不知道想到什麽,對方忽然發出一聲笑聲。

笑聲裏譏嘲的意味很濃。

尤信風神經微微一跳。

她再遲鈍,也感受到對方來意不善。

“告訴林加,他當成寶貝的烏臨小姐正在我手上。現在我可是用她的手機在跟你講電話。你看看他是不是仍然不方便接電話。”

話音一落,電話即被挂斷。

尤信風捏着手機,只覺得那小小的機器在掌心竟發起燙來,灼得人快要拿不住。

她頭腦混亂,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辦,下意識地走回到林加的床邊。

後者安靜地躺在那裏,明明燒得沉重,臉色卻好像比枕頭還白一點。

尤信風不想驚動他。

尤其是,不想因為那個人的事,驚動他。

如果是為了那個人的事,不管病得有多麽沉重,他也一定不會置之不理。

今天不就是那樣?明明連多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卻拔掉針管說走就走了。

如果不是考慮到林加的感受,尤信風真的恨不能弄死烏臨。

而現在,如果她瞞下這個電話,會怎麽樣?

林加如果知道了,一定會很生氣。

尤信風漸漸冷靜下來,皺眉思索。

——早前,她不是無緣無故地去找林加。林加畢竟有過明确的指示,如果不是異常緊急的事情,絕不可以主動聯系他。

的确是會裏出了事。

朱林會的仇家——準确地說,是林加的仇家——竟追到臨江市裏來了。

可是這個節骨眼上,烏臨出事,電話打到林加這裏來,對方的身份已呼之欲出。

林加如果知道了,會怎麽做?

他一定會想方設法救烏臨出來。

不惜代價。

甚至于,不惜以身犯險。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

尤信風略微想了一想,竟生生打了個寒顫。

她搖擺不定的心,在想到事情後續最有可能的發展後,不再搖擺了。

尤信風想,她不能讓林加知道這件事。

無論如何,都不能。

☆、拉鋸

城西。

別墅的前主人死于橫禍,整座屋子籠着不祥之色,挂牌許久,仍未售出。

疏于搭理的花園裏雜草叢生,像是很久沒有人來過。

但此時,這棟形如鬼屋的別墅裏客廳裏,卻坐着幾個亡命之徒。

關正青握着手機,神色陰晴不定。

他旁邊圍着的三個年輕男人神色裏已經透出不同程度的慌亂。

“正青哥,林加為什麽不接電話?”

年紀最小的吳晟最沉不住氣,忍不住當了出頭鳥,問出了衆人心底的疑問。

關正青也不明白。

收到的情報明明很清楚,說林加是為了這個女人專程來到臨江市,不惜将自己曝光在鏡頭下來讨好她,與他一貫的低調作風完全相悖。

關正青能查到林加的行蹤,一路跟到臨江市來,也正是因為在媒體上看到了林加的照片。

既然林加能為她做到這種地步,為什麽現在烏臨有難,第一次打過去他卻不接電話,第二次打過去,他幹脆關機?

關正青也不明白。

他為複仇而來,但跟朱林會的實力當然不能同日而語。只是朱林會在臨江市根基不深,他才能趁人不備一舉得手。

但關正青也非常明白,他手裏的籌碼只有一件——烏臨。

林加如果真的置之不理,所有的計劃便不得不付諸東流。

關正青內心煎熬,面上陰沉如水,倒沒露怯。

他的目光在眼前幾張年輕的面孔上掃過,忽然說:“我去給她拍幾張照。”

關正青撇下幾個不知所以面面相觑的人,徑自走向一側通往地下室的通道。

別墅不算大,地下室有兩間,一間是車庫,另一間就是關正青此刻要去的地方。

地下室內陰暗潮濕,泛着寒氣。

空曠的房間裏沒有堆放家具。

烏臨側躺在地板中間,兀自昏迷不醒。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關正青并沒有讓她醒過來的打算。

但出于一些考慮,他仍然令人謹慎地綁牢了她的手腳,并束住了她的眼睛。

關正青走近前去,翻動她的身體,讓她正面朝上。

他摸出手機,仔細地拍了幾張正臉的照片,并打上了拍攝時間。

————

夜色沉落,但烏氏集團總部的辦公區依然燈火通明。

“董事長!”

烏揚正在主持一個重要會議,私人秘書韓昕竟推門而入。

烏揚皺起眉頭來。

韓昕臉色嚴肅,說:“董事長,請您來一下,急事。”

烏揚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會議室裏一屋子的高管沉默不語地看着這一幕。烏揚深吸了一口氣,起身:“各位稍等。”

出了會議室,烏揚便壓低聲音問:“什麽事?”

韓昕說:“到您辦公室再說。”

他的聲音竟壓得比烏揚還要低。

幸而辦公室走不過十米便到了。韓昕替烏揚拉開門。

“這件事最好很重要。”

最近公事不順,烏揚的心情并不好,語氣難免糟糕。

韓昕臉色沉重,并沒有立即回答,卻從西服內側的口袋裏摸出一只手機來,撥弄幾下以後,遞了過去。

那是烏揚的私人手機。但開會前他并沒有帶進會議室內。

烏揚的目光落到屏幕上,臉色登時變了。

韓昕在側,說:“照片是五分鐘前從小姐的手機上發來的。”

與照片一起發來的,還有一條信息。

“不要報警。叫林加接電話。”

韓昕是烏揚的私人秘書,對烏臨的事情也十分清楚。

他看着烏揚難看的臉色,問:“您最後一次見到小姐是什麽時候?”

最後一次?

烏臨昨天沒有回家過夜,石零是一個人回來的。

他說,她跟林加一起出去了。

烏揚樂得看他們兩人疏遠,因此冷眼旁觀,并沒有多加幹預。

而今天白天從上班到現在,他一直都待在公司,更沒見到烏臨的面。

在這臨江市,誰敢動烏臨?

林加明明應該跟烏臨在一起,為什麽對方卻在信息裏說,要林加接電話?

————

尤信風坐在林加床邊的椅子上,怔怔地看着男人的睡顏。

林加的睡顏并不平靜。

也許是在睡夢中仍然受到病痛的折磨,他的眉尖始終擰在一處,像是凝着一團化不開的沉郁。

尤信風非常不安。一方面希望他盡快好起來,另一方面,卻又希望他能多睡一會兒。

仿佛是感覺到了她的情緒,睡着的林加,忽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尤信風駭了一跳,立即站起身,湊近前。

林加睜開眼睛,卻又很快閉上。

他從被子裏探出一只手,覆在自己的唇上。

咳嗽漸漸平息下來。林加閉着眼,胸口微微起伏,口中問:“我睡了多久?”

尤信風勉強笑了笑:“幾個小時吧,剛剛天黑。我還以為你會多睡一會兒。”

林加終于适應了房間裏的光線,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他看着尤信風,問:“你之前來找我,是為了什麽事?”

一醒過來,林加第一件想到的,就是自己已經被烏臨徹底放逐的事實。

但他實在沒有勇氣深入體味這件事帶來的感受,所以在看見尤信風的時候,立即轉移了注意力。

他尚有另一重身份,另一份責任。即便這種身份和責任與他本人的意願背道而馳,但林加并沒打算撒手不理。

他問了,尤信風的臉色變得有一點難看。

她沒有在林加面前說謊的習慣。

林加素來敏銳,看出了異常,卻不疑有他,只覺得事态嚴重。

他微微喘息了一陣,撐着床沿坐了起來。

尤信風過來扶他,他說:“沒事,死不了。”

尤信風僵了僵。

林加倚靠着床頭坐正了,問:“說吧,出了什麽事?”

尤信風咬咬唇,在他審視的眼光下,到底說了出來:“關正青不知道從哪裏查到你在臨江的消息,追過來了。我們的人看到他出現過。我們擔心你沒有防備會着了他的道,所以才趕緊去找你。”

關正青?

林加對這個名字不陌生。

他的瞳孔微微收縮:“他現在在哪?”

尤信風搖搖頭:“不知道。跟丢了。”

林加閉了閉眼睛。

他垂着眼思索了幾秒鐘,臉色忽變。

他說:“你把我手機拿過來。”

尤信風沒照做,問:“幹什麽?”

林加覺得她今日比平時要聒噪糾結許多,但心裏惦記着另一件大事,便也沒深想,只用略微嚴厲些的語氣,說:“拿過來。”

尤信風站着沒動:“她沒有打電話來找你。她根本不在乎你的,少爺。”

林加就算是瞎子,面對尤信風這種往他眼裏揉沙子的行為也不免忍無可忍。

他到底認真地看了她一眼,眼色淡漠:“這是另一件事。我現在得先确定關正青沒有對她動心思。”

————

“董事長,現在怎麽辦?”

烏臨的手機不出意料地關了機。

而打給林加的所有電話,都在第一時間被挂斷了。

烏揚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他跟韓昕交換了一下眼光,最終做出決定:“我給朱佳男打電話。”

朱佳男是臨江市警方的最高負責人,跟烏揚是高爾夫球友。

烏氏集團每年在繳納大筆稅費之餘,還會為警方捐出專款,幫助警方破獲失蹤人口案件。

烏揚不信,翻遍臨江市,會找不出兩個人來。

翻到號碼簿,烏揚在撥號前,仍不免回想了一下那條短信的內容。

別報警。

事已至此,不借助警方力量,他又該怎麽找回他心愛的寶貝女兒?

烏揚咬咬牙,正要撥出號碼去,手機卻在掌心陡然震動起來。

韓昕在側,立即湊近來看,神色緊張。

一個熟悉的號碼。烏揚剛剛撥打了十餘次,都是剛一接通即被手工挂斷。

此刻,對方竟主動打了過來。

烏揚深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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