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的出生和養育提供醫療保障服務,每二十個不足周歲的嬰兒每月都有一名精通兒科的大夫上門巡診。江家醫館的坐堂大夫就是幹這事的,經常奔波于霍陽三城之間,她們的聲望和重要程度,比其他普通醫館高得多。

“為什麽多生孩子就要多娶夫郎?”一夫一妻生十來個的也不是沒有。

“一個男子一生只得一個孩子。女子娶多少還要看能不能有女孩傳承家業。像鄧媽媽三個夫婿,終于得了小花,便不打算再娶了。”

每個男人只能讓她受孕一次,要不停娶到生出女孩為止?!上帝、安拉、如來佛祖、太上老君、閻王爺,你們讓我穿越到這種地方,就是為了體驗母豬生活?!杜悅慈仰頭靠在椅背上,無語望天,一臉大寫的生無可戀。

秦文摯起身走近,擔憂地看着她。

“阿摯,我不習慣。”

見到杜悅慈嘟着紅唇,秀眉微蹙,一雙水潤的大眼無辜又哀怨地撒嬌,秦文摯哪有不依的道理,“那便不要。”

“可江大夫說,待我八月底滿二十,如果只有一夫,有個百兩的‘獨夫款’。”

“鄧媽媽提過,如你願意,她家小冬可以做小侍。”

莊戶人家沒太多講究,有時候高門大戶沒生過孩子的小侍或小厮放出去,見識和身家反而比一般農夫高,一樣能有好姻緣,當個正夫。

“不要!你說她家的男子才是常人模樣,但,沒眼緣……”

這個意料之中的答案讓秦文摯心底難免有一絲竊喜,若真能兩廂厮守,哪怕日子清貧些,也甘之如饴,但一想到期間她可能受到的壓力和非議,以及自己庶出無母族撐腰的身份,又覺得還是給她找個合适的正夫為好。想着獨處時,她時不時露出嬌滴滴的小模樣,比之許多小郎君的嬌态更可愛,饒是自己性格端方,不慣柔弱之相,也禁不住她的一笑一求。普通男子必是不合她的眼,待名分定下,秉持夫侍之責,他定要細細尋訪。

“不急,我們慢慢想辦法。”

“我會努力賺錢的!”

杜悅慈把臉貼在他溫熱的掌心裏求安慰,得天之幸,她不是孤獨一人,還有個唯一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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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六,伏暑節,按霍陽城的習俗,不論男女,白日可去走一遍東西石橋和太平門,摸一摸九路門釘蹭福氣,逛一圈北城大市,晚上在瑞河和小楓河邊放河燈。伏暑節還有個曬書的典故,所以也會順勢搞些文會之類,附帶相親功能。

杜悅慈摔傷的小腿已經好得差不多,直立行走不成問題,但不能太遠,好人陳叔邀了秦文摯帶上她這個未來侄媳婦,一起坐車去太平門求福。市集和文會就免了,在江府吃完晚飯,回來放個燈,便算應了節。

江府及其醫館都位于北城西,江大夫三兒兩女都已嫁娶,只有小兒子待字閨中,她的大女兒坐鎮東城分館,次女留西城醫館,她和六個夫君還有小兒子在家迎接兩人。

杜悅慈第一次出門做客,拿出新蒸好的槐花餅、榆錢餅,和可泡茶、拌飯、炒菜的槐花醬聊表心意。秦文摯備好節禮,出門前給她一身新衣服,從裏到外都是他親手做的,是以他給杜悅慈梳頭時,耳根一直紅着。銀紅潞綢的交領長衫,寬兩分的同色腰帶鑲了月白的邊,顯得腰是腰,胸是胸,細軟輕薄的淡灰裏衣,襯得外袍更顯眼,腳上白襪皂靴,還有貼身肚兜和亵褲。她頭上插着一根精巧的茉莉花簇小玉簪,花骨朵栩栩如生,頗為耐看。秦文摯把适合她用的首飾都裝箱送來,她挑了質地最一般、最簡單的一根牡丹簪,自己根據上面的雜色和形狀,雕成如今這個樣子。如果靠近了看,隐約能見一些暗色紋路雕成了小蜜蜂的樣子,也算立意新穎。

一早趕了兩輛車來接杜秦二人的何大姐跟秦文摯挺熟,也知曉兩人好事将近,一見杜悅慈,笑成彌勒佛,“好俊的姑娘家,比老奴見過的哥兒們都好看。”

“大姐過獎了,這日頭可毒,還辛苦您跑一趟。”杜悅慈主動和她攀談,“您今天早飯肯定吃得早,這是剛出鍋的槐花糕,您嘗嘗?”

食盒一開,熱騰騰的槐花香撲鼻而來,何大姐一擡手兩塊下肚,喝水咽下,談興更濃,“這算什麽,你們今天好好玩。我們霍陽城這一年十二節,哪個節都熱鬧,都是你沒見過的,好好開開眼界。”

“好哇!您和我多說說呗,”杜悅慈手腳麻利地拎出另一個小食盒,遞給何大姐,“我也就做些吃食拿手,您帶些家去,可別嫌棄。”

有了美食開道,兩個女人八卦得好開心,後面車上端坐的秦文摯聽着何大姐的大嗓門和豪邁大笑,倒是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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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停在江府大門內,兩人下車與江大夫、陳叔見禮,杜悅慈禮儀生疏,好在身段優美,笑容明豔,不會讓人有失禮之感。兩位老人家身後站着個長身玉立的男子,一襲亮眼的碧玉錦緞衫,墨發披肩,眉清目秀,與慈祥和藹的陳叔有七八分相似,卻散發一股清冷如竹、生人勿進的氣息。這便是江家最小的公子江知秋,果然比江大夫高半個頭,略矮于秦文摯,不知他年歲,成年了說不定超過秦文摯。

杜悅慈目不斜視地與江家人寒暄片刻,待禮物搬下馬車,五人再登車去往太平門。江大夫與杜悅慈坐在何大姐這輛車上,三位男士坐後面一車。

上車之後,江大夫自覺打開杜悅慈帶來的食盒,一塊槐花糕一角榆錢餅下肚,“文哥兒可真是有口福呀。”

杜悅慈乖覺地表示,以後但凡做新菜式,定不會忘記江府的份。

“日後有何打算?”

“過幾天熟悉下西城情況再定,先幫阿摯打理一下莊子的事。”

秦文摯相當不擅長庶務,得知杜悅慈精通術數,賬目什麽的早搬她屋裏去了。杜悅慈覺得莊子的經營有不少改進空間,但沒摸清情況前,不想輕易改變現狀。

閑談幾句,太平門到了,果然人流如織。城門只開了一扇,便于進出,另一扇門前排着‘冂’型長隊,大家挨個過去摸門釘,隊伍兩邊是熱鬧的小攤販,可以邊排隊邊逛。江大夫和陳叔找了個簡易茶寮坐下休息,何大姐帶着幾個下人,陪着江知秋和秦文摯彙入隊伍中,杜悅慈自然要跟着秦文摯,不會錯過逛街的機會。

一路行來,杜悅慈好奇地打量着各個小攤上的東西,但是甚少開口詢問,只是有時會駐足細聽一下別人讨價還價的過程。看得出來她并不覺得這些小玩意兒有何稀罕,也不是沒見過世面,而是在認真地了解物價,從吃食、繡品、玩具、首飾,甚至藥材都有留心。

秦文摯本以為她是想買沒錢,出門前她只拿了兩百文裝荷包裏,銀子、銀票都不要,正欲私下把自己的荷包遞給她,被她按回來,“我沒有想買的東西,只是随便看看。你快收好了,萬一身邊有小偷,可便宜了他們。”

兩人交談的聲音小,可何大姐的嗓門不小,直接拍着杜悅慈的小細胳膊哈哈一笑,“妹子不用擔心,霍陽城裏可沒有宵小敢在今天惹事。”

“想必知府大人治下有方,路不拾遺。”

兩人閑扯幾句,漸漸靠近城門了,杜悅慈晃眼看到一個小攤上在賣類似黃豆的東西,疑惑地問何大姐。

“唔,那是煮熟的黃豆。今天開單門,排隊的商隊多,可以就近買些喂喂牛馬。”

“哦,我還以為是某種小吃。”

“這是畜生吃的豆兒,人還能和牲口搶食?”何大姐的高音喇叭,惹得許多人看向這邊。

杜悅慈對于別人的打量并不陌生,沒有局促,笑嘻嘻地拉開話題,“山河大地,無草不是藥,既可入口為藥,變成菜也不足為奇。”

旁邊突然響起一個清淩淩的聲音,“請問,此話自哪部藥經所出?可有典故?”

開口的正是鶴立雞群之二人中的另一個,江知秋。

杜悅慈沒想到他會和自己說話,怔愣一瞬,微笑應答,“佛經《指月錄》,我不記得原文,只知大意。”

“願聞其詳。”

“善財童子五十三參,問道于文殊菩薩,文殊令其采一顆不是藥的草,善財空手而歸,自白曰,‘無草不是藥’。”

“多謝解惑。”

“客氣。”對着他的冷淡,杜悅慈也不願意熱乎,小小聲嘀咕“說不定我記錯了”就丢開一邊。眼看輪到秦文摯摸門釘,她趕緊跑過去挨着他,伸手一起摸。

秦文摯一把拉下她的手,“……這不是女子摸的。”

杜悅慈四下一打量,周圍都是男子,糗大發了。她吐吐舌頭,一邊給周圍人颌首道歉,一邊離開城門,“對不住,對不住,初入貴地不知內情,耽誤你們時間了。”

哭笑不得的秦文摯被她牽着一起往外走,圍觀群衆發出善意的笑聲,何大姐等江府下人更是樂開花了,連那個沒一絲煙火氣的江知秋都翹起嘴角。

杜悅慈不以為意,輕撫一下微粉的臉頰,自己也笑了,“真是一不小心就出名呀!”

“杜家妹紙這是心急抱孩子麽?”何大姐又開始廣播了。

“……不是祈元福、祛百病的意思麽?”

秦文摯怕何大姐宣傳力度太強,趕緊俯身在杜悅慈耳邊說,“這兒是求‘一舉得女’之意。”

那不還得我生,我摸了也不算錯嘛!

杜悅慈摸摸鼻子,點點頭表示了解,不在意周圍打趣或嘲諷的目光,等江知秋到了,一行人往回走向茶寮。她繼續泰然自若地巡視旁邊小攤小販,體察民情。

因為這個小插曲,不少人都注意到漂亮的杜悅慈身邊有秦文摯和江知秋兩個鶴立雞群之人,這個組合吸引了越來越多的注目禮。

一開始杜悅慈并未察覺,直到聽見一個小販和兩個客人停下議價,瞟了她一眼,竊竊私語什麽‘沒面子’、‘傻大個’。她馬上反應過來,怒瞪那幾人,“長舌婦!”

其中一人高她半個頭,叉腰一指,“你說什麽呢?”

“說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的缺德鬼。”杜悅慈人長得嬌小,脾氣可不弱,“誰應就是誰!”

那幾個女人咬牙切齒,卻一個個都沒出頭反擊。

占了口頭便宜的杜悅慈昂頭挺胸,像個旗開得勝的孔雀一樣,撣撣袖子上不存在的灰,一擰身,大搖大擺地牽着秦文摯的手,走在江知秋身後,進了茶寮。

☆、有志不在年高

杜悅慈一行人與江大夫彙合之後,再驅車前往北城東的一家大酒樓。因有男客,馬車停入內院,杜悅慈沒見着酒樓門臉,略為遺憾。衆人坐定,江秦兩家也算通家之好,沒分桌立屏。

江大夫把杜悅慈的戶籍資料交給她,笑着說,“上次吃了你一頓好的,今兒咱們在萬香樓嘗嘗。雖比不上你的手藝,也算有霍陽特色。”

“勞您破費了,改天……”看着江大夫笑得見牙不見眼的模樣,杜悅慈認命改口,“晚上若不麻煩,借貴府廚下一用,整治點小菜,聊表謝意。”

“不知杜姑娘擅長何種菜色?師承何人?”

“陳叔您叫我阿慈吧。我沒什麽菜系,只是喜歡吃,求人不如求己,幹脆自己學些家常菜。”

“家主說你做的菜式尤為特別,噴香撲鼻。”

“就是炒菜的火候控制,和調料醬汁的配制上有些心得吧。”

江大夫神神秘秘地說了一句,“這可未必。”

待菜上齊,杜悅慈馬上明白自己的謙辭完全是多餘的。萬香樓是霍陽城最好的三家酒樓之一,招牌菜之一‘天麻野參鴿’,肉柴而無味,應是事先沒腌制,沒香菇陳皮等提味的配料,也就湯裏藥材實在,尚可入口。另一道‘萬香魚’,以茱萸代替辣椒提鮮,口味的确與其他菜色的寡淡有所不同,但去腥之物放得不足,且為了保持形狀完好,魚身不帶刀花不說,蒸得過了些,肉實而不嫩,着實可惜了這條霍陽特有的楓江魚。

杜悅慈知道自己的毛病,舌頭太挑剔,從剛開始吃輔食的嬰兒期起,就沒少折磨家人。她不碰下水,尤其肝類,為了哄她吃點,杜娘把小指甲蓋大小的一塊豬肝碾成泥,拌到她的小米粥碗裏。都這樣了,她第一口還能吃出豬肝味來,PIU地吐個幹淨,再不肯沾。杜爹為了讓她吃得好,專門去廚藝學校學了粵菜,等她離家上學,只能靠自己,追随老爹腳步去上培訓班。這會她專攻生吃也無妨的蔬菜,送下兩大碗白米飯,用主食填飽肚子,落箸喝湯。

這裏的茶都是沒發酵的綠茶,吃完飲一盞還是很有助于消化的。這種閑聊時光,屬于在場唯二兩個女人,身邊沉默是金的男人,讓杜悅慈時不時有三位領導在聽報告的感覺。

“可有想過入酒樓掌廚?”

“倒是沒有,”杜悅慈老實回答,“酒樓與家常小菜不同,大鍋使不動。”大館子後廚裏的師傅個個百煉成鋼,一鍋炒七八盤菜,對體力和膂力要求可高,不是她這種小細胳膊能勝任的活。

“沒想靠手藝吃飯?”

“先看看,廚藝一門,唯手熟爾,用以謀生卻是下策。”

陳叔對這個話題頗感興趣,得到江大夫眼神許可後,主動開口,“霍陽除了萬香樓,還有典味坊與仙膳齋,三家挨個做東,每年八月八豆蔻節辦‘珍馐彙’,請來許多外地名廚參加比賽,每人三道菜,不但前三名有獎,新菜式也不少。”

難怪帶她來萬香樓開眼界!

杜悅慈知道這是江大夫一家為她提供謀生之計,當下鄭重謝過,和陳叔讨論起珍馐彙的評分标準和歷次名菜主料、口味等細節。

末了,她意猶未盡地向江大夫再次道謝,江大夫笑呵呵地擺擺手,“要不要現在給你引薦一下樓下掌櫃?”

“暫時不用。做些準備再說,好在時間不急。”杜悅慈想都沒想就拒絕了,貿然送上門讓人挑選,不是她的風格,還不如把江大夫的人情留在合适的時候用。

“你倒是挺機靈,”江大夫打趣她,“怕我哄了你去賣?”

“怕啥!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傻丫頭,也就你這個人值錢。我可還沒老到眼花,剛才多少小男生一路盯着你看?”

“……那是看笑話的吧。”

“你若是個男孩,這戶籍可辦不下來。”

杜悅慈後知後覺地代入一下女戶概念,訝然問道,“男子不能立戶?”

“原先也有不少男戶,”江大夫笑容微斂,“不過這些年出生的女孩還是少,官府寧可出田出嫁妝,也不輕易松口立男戶。”

“那阿摯……”

“秦家的分家文書在我手上,過幾日你們定了親,直接轉你名下。”

“我要準備些什麽?”

陳叔略帶傷感地說,“不用你們小輩操心,鄧家哥哥生前早備好了,一應東西都齊活。”

杜悅慈這才知道未來的‘丈母爹’姓鄧,鄧媽媽應該是公公家裏的老人,看秦文摯也低垂着頭,她不由握着他的手安慰一下。

江大夫嘴角抽了一下,“文哥兒的嫁妝單子我們也有一份,裏面哪些……”

“哦,這個我不要,還寫他的名。”

“……按說,妻主不得一半,也有個兩三成。”江大夫疏眉一挑,細長眼睛盯着她。

“本就沒聘禮,怎能要嫁妝。”她輕描淡寫說完,看兩位長輩不說話,不知道是不是懷疑她的誠意,趕緊補充一句,“我們的習俗一般是房産婚禮等費用一家一半,要麽兩邊家裏都不出,讓小輩自己折騰去,要麽誰出錢寫誰的名,沒另一半的事。”

“你兄長成親也是如此?”

“對啊!好男,不對,好女不吃爺娘飯,好男不穿嫁時衣。我覺得挺好的。”

這話說得豪氣,但頗有些違和感,果然‘娶夫郎’這種事還需要挺長一段适應期,杜悅慈有些無奈地對自己說,就當你百合了最好的姐妹!

“令慈和令堂是?”

古人真是愛含蓄,有問題也不直接講完,這是在問爸媽的職業?

杜悅慈想了想,“我娘算從商吧,只不過東家是官府,管些小事而已,我爹是軍人。”國企中層領導和退伍上尉這麽說應該對吧。

“軍人?!”

“是呀,軍官!”杜悅慈一向以老爸為驕傲,但凡提到,小腦袋神氣活現地昂起來,一幅與有榮焉的樣子,讓在座四人看得好笑。

“原來如此……”陳叔輕喃一句,眼神發亮,看了一眼含笑的秦文摯。

杜悅慈沒明白什麽意思,江大夫的話直白多了,“難怪你喜歡高個子。”

“我爹娘說過,我男,呃,夫君,不能太矮。我爹比阿摯再高些,我娘,應該和江大夫差不多。”

再閑聊幾句,衆人回到江府,江大夫有客,直接去了書房,陳叔帶着江知秋和秦文摯回內院,杜悅慈自覺跟着何大姐往廚房走,先看看都有什麽菜,好準備晚宴。

江家人口不多,不過大廚房裏還是竈火不斷,炖着一鍋湯,蒸着杜悅慈做的點心。廚娘姓劉,心寬體胖,标準的廚子造型,讓人非常有好感。聽說杜悅慈是做槐花糕的人,劉廚娘那叫一個熱情,兩人熱火朝天地開始讨論廚藝。不一會,秦文摯削好一把鍋鏟送過來,杜悅慈立刻上手示範了一下何為炒菜,這一手讓劉廚娘很是佩服,兩人話題從江府人的口味喜好轉到珍馐彙。

“劉姐您這手藝可有十幾年了,在珍馐彙肯定大殺四方吧?”

“那些大廚們可不是我能趕得上的,第一天比完刀工我就明白了。”

“那第二天是什麽?”

“點心,第三天是肉菜。我記得那會啊,來的有京城、東湖和西隴的廚娘,第一天,典味坊請來的東湖師傅做了個炖盅,裏面切的筍絲細得可以穿針了。第二天是仙膳齋透明的玉容糕拔了頭籌,第三天京城的萬香魚一出鍋,真是香飄萬裏,西隴的烤肉雖然也香,可那羊膻味還是不太習慣。”

“這些師傅後來就留咱們霍陽城裏了?”

“哪能呢!你們今天吃的萬香魚吧?萬香樓不過買了人家菜譜,他們的大廚和京城來的禦廚之家可沒法比。”

“獎勵豐厚麽?”

“大廚是首名二兩金,次名百兩銀,三名五十兩。論菜式的話,首道二十兩,次道十兩,三道五兩,這也就是菜譜的定價。”

歐耶!可以賣菜譜!杜悅慈放下心來,雖然不明白這兒為什麽沒有鍋鏟這種好工具,但憑炒菜一項,她還是有信心得個名次的。不過這種一錘子買賣,明年大家都會炒了,可不稀奇了,還是賣菜譜這種細水長流的好!她暗暗下決心,當自己是一畢業就創業,有志不在年高嘛,定要混出個樣子來!

中午吃了野味和魚,江家廚下有兩只雞和一些準備炖湯的排骨,杜悅慈考慮了一下,決定不浪費這些上佳的小肋排,做個梅子焖排骨,湯沒時間熬了,雞就一只白斬一只幹燒,再來兩個下酒的涼菜,鹵鳳爪和椒鹽花生米,以及兩個熱菜,筍絲炒木耳和滑蛋蝦仁,湊齊八個菜。劉廚娘那鍋藥材味的湯也是要上桌的,杜悅慈為了自己的口味和秦文摯被養大了的胃口着想,在主食米飯之外再做了一大盆疙瘩湯,沒有西紅柿就用香菇丁代替。

菜單定下,鍋鏟在手,她開始忙了,完全不介意劉廚娘等人在邊上吃着榆錢餅偷師。這種坦蕩的态度,讓劉廚娘歡喜不已,嘴上一直不停,給杜悅慈貢獻好多八卦。

☆、想要一畝田

廚房裏聊得熱鬧,秦文摯在陳叔面前可是坐立難安。

“我和妻主說好了,等你們一成親,讓他幫你一把,馬上要個孩子,知道麽?”

秦文摯聲如蚊吶,“我聽她的……”

“那怎麽行!她是個外來人,在這兒沒根沒底,不定什麽時候撒手出去闖,你怎麽辦?!”

“她去哪,我自然跟着。”

“你确定她沒壞心?”冷冷清清的江知秋突然插話,讓軟榻上竊竊私語的陳叔和秦文摯吓了一跳。

“你這孩子,今兒倒是關心文哥兒。”陳叔有些意外,自己兒子自己知道,就是個對着爹娘都冒冷氣的主兒,一般和秦文摯應酬幾句,回房看醫書,哪想今天居然坐着不動,聽了半天。

秦文摯可沒這麽輕松,臉快沸騰了,他也沒想到江知秋還在場旁聽,畢竟是個大齡未婚男,做不來扭捏之态,也窘得可以,哪裏還答得出話來。

“我就一句,她一無所有,定然巴着你,不要一半家財,會不會所圖更大。”

秦文摯臉更紅了,不是羞的,眼中略帶着惱意,努力開口反駁,“她,我有什麽讓她圖謀的?我把錢全給她管,她卻更喜歡我做的錢箱,迄今除了菜錢,不過只拿了兩百文。她不是壞人!”

陳叔聽呆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這姑娘,目光清正,有一技之長,若持家有道,日後你可舒坦得很。”

“她不光善廚,術數才是最強的。我第一次見有人只用紙筆,有時甚至只是剛看完,就能把數算對,完全不用算盤,比老賬房還快。”

“……你連賬本都給她了?”

“陳叔,您知道,我不擅長這個,她掃了幾眼,發現個錯處,後來,我請她幫忙……”

“那,看了賬目她有沒有說什麽?”

“她說有些地方可以改進,不過不急,要看過再說。”

“裝腔作勢!”江知秋又冷冷丢出一句。

另外兩人又定身了,當爹的是奇怪今天兒子怎麽突然有了煙火氣兒,誰惹着他了?另一個是氣的,平時跟啞巴似的好哥們,針對一個初次見面的姑娘,還是自己未來娘子,不知怎麽辯駁才好。

“文哥兒馬上定親了,你這些話可不許再亂說。”陳叔看秦文摯沉默的樣子,連忙訓斥江知秋一句,轉頭安撫秦文摯,“他這些天是悶壞了,你別和他一般見識。”

這時門外一個小厮來請,江大夫要讓陳叔過去一趟,屋裏只留了江知秋和秦文摯二人。

“我不是想壞你親事,也見到她護着你,只是讓你留個心眼。”江知秋哪怕是道歉、解釋,語氣都是冷冰冰的。

本來還在暗惱的秦文摯嘆口氣,“我知道時日太短,你和她不熟……”

“不是因為她。”

“什麽?”

“記得我那個嫁去西隴遙安城芮家的大哥吧?”

“前些年回來探親的那個?”秦文摯想不記得都難,江知秋大哥嫁給江大夫弟弟所生的女兒為夫,上次叔侄倆一起歸寧,帶着浩浩蕩蕩一群親戚,江府險些住不下。

“二叔當時帶了個矮女人來,曲裏拐彎的親戚,在我們家住了幾日。”

“……惹到你了?”

“哼!那會我不過說一句她還沒桌子高,她竟敢當衆揚言日後要壓着……粗鄙之婦!”盡管是罵人的話,讓江知秋說來,平平板板毫無感情,若不是秦文摯熟知他的性子,越開心或生氣,話才越多,估計覺得他這是在說別人的事。

“小時候不懂事……”

“上個月二叔來信,說這個醜婦要跟我爹提親。”

“呃?定了?”

“我爹歡喜得應了,不過我娘派人去查了她家情況,才十四歲,屋裏……三個。”

“……若是正夫……”

江知秋冷冷地瞥了秦文摯一眼,“醜婆娘號稱只壓比她長得高的男人,越高越好。”

“這人……江姨沒答應吧?”

“應了我就一根繩子吊死。”

“別胡說!”

“今天的客人肯定是遙安城來的。”

作為‘閨蜜’,兩人都是高個子,秦文摯自然知道江知秋的婚事和他一樣不容易,為他嘆一口同情之氣,還是要幫媳婦抱不平。“知道你心情不好,可阿慈……”

“若她跟醜女人一樣呢?”

秦文摯沒好氣地瞪他一眼,“阿慈哪裏醜?!”

江知秋默了一默,“她是挺好看,可知人知面不知心,萬一也有龌龊的想法呢?”

“她不是!鄧媽媽知道我要定親,想讓小兒子随親,她見了好多次,每次都……”秦文摯有些羞澀,想起杜悅慈第一次見小冬時,那僵硬的臉色,兩句話就躲起來,事後拉着他一直打量,說了半天的什麽‘洗眼睛’。

“……嫌人醜?”

“小冬挺好看,她說,”秦文摯忽地失笑,“看見一個比她還柔弱的男子,會有未老先衰之感。”

“……”

兩人一時不語,靜坐品茶,一個冷着臉思考,另一個不曉得想到什麽好事,嘴角噙笑,一派溫柔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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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大夫妻夫在書房裏見的那位客人的确來自于遙安城的芮家,江知秋的大哥江知春帶去西隴的陪嫁,吳媽媽。

西隴曾是大夏國與異國常年作戰之地,大災之年,靠游牧而生的異族人死傷更慘重,已經組不起大軍入侵了。很多異族人為了生存依附于西隴,但總有那麽些個好戰分子保留了打劫習性,時不時搶一回商隊或城村。芮家是行伍世家,祖上數度官拜将軍,一直鎮守西隴防線,雖然現在沒什麽大戰,朝中不設将軍一職,當家人不過是西隴總兵,但大家仍習慣性稱他們家為芮将軍府。按說芮家與江家很難有交集,架不住江大夫的娘和上一任芮将軍都是愛游山玩水的性子,兩人不曉得在哪裏相遇,結伴玩了兩年多,約定了娃娃親,才各回各家。江大夫的二弟與現任芮總兵正是第一代娃娃親的履行者,現在又有了的第二代,這一西一南的兩家人打算把娃娃親慣例一直延續下去。

吳媽媽的任務之一是轉達芮将軍妻夫和江知春的意見,給江知春的女兒在江家找個小夫郎,之二則是彙報一下敢肖想江知秋的那位醜矮胖被拒後是何種反應,之三才是重中之重,她在芮家娶的芮正君大概半個月後到霍陽城,随車帶來一個在芮家惹了□□煩的小公子,希望江大夫予以收容,所以江大夫才把陳叔找去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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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江府衆人何種心思,晚上這頓飯可算賓主盡歡。杜悅慈來這兒之後第一次整治席面,之前在秦家小院都是兩人份的飯菜,和這樣味足香濃的一大桌菜沒得比。不說江大夫吃得油光滿面,美食愛好者陳叔更是喜不自勝,連看似不食人間煙火的江知秋都添了兩碗疙瘩湯,反倒是做客的兩人吃得不多。

菜飽飯足,杜悅慈和秦文摯告辭,送走趕車的何大姐,他們提着兩盞點明的蓮花燈,從家裏步行到小楓河邊,浪個漫,約個會。

澄淨奔流的小楓河不如瑞河熱鬧,岸上沒有萬家燈火,只有錯落的河燈與漫天星河,圖清淨的人才會來這兒放燈。杜悅慈難得見到如此純粹高遠的夜幕和繁星如沙的浩渺銀河,仰着脖子看呆了。秦文摯也不催她,任她牽着手亂走,體貼的注意腳下,護着她。

“阿摯,這裏的天真好看,白天和晚上都好看!”

“天還有不一樣的?”

“以前看不到這麽多星星和銀河,老是有霧有霾。”

秦文摯決定以後要經常陪她來,找了塊岸邊的石頭,準備放河燈。杜悅慈見他一個人在弄,趕緊過去幫忙,“小心些,這石頭穩不穩?”

“沒事的。”

“這個河燈有什麽講究?”

“有佛教放生之意,算是許願吧。”

杜悅慈虔誠地把荷花燈放入水中,閉上眼睛認真地許願,希望父母和哥哥一生康泰,癡癡地目送它搖搖晃晃慢慢漂走。

“冷不冷?”秦文摯看她想哭又不敢哭的樣子,有些心疼。

“沒事!”杜悅慈拍拍臉蛋讓自己精神起來,笑着岔開話題,“你會游泳麽?”

“不會。”

“若掉下去,我可以救你。”

“……”

“書裏都這麽寫的,救你上來,就要對你負責。”

“……哪裏的話本子看來的?”

“沒有這種話本麽?”杜悅慈在心裏補充一句,我可以寫啊!

“我沒見過……”

“那你看的是哪種?借我瞅瞅?”

“咳咳咳!”

銀鈴般的笑聲很清脆,在河面上傳出老遠,男高女矮的組合又少見,引得不少路人或船上游人不斷把視線投過來,好奇地打量二人,尤其是杜悅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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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八,杜悅慈啪叽到大夏國第二十五天,她和秦文摯的定親差不多辦完了,六禮中除了親迎,納彩、問名、納吉、納征、請期全部搞定,婚期定于十一月二十。江大夫作為媒人兼家長,直接包辦全部手續,在官府的人名黃冊上,秦文摯已經是她家的人了。當然,現實情況完全相反,她這個頭無一片瓦,腳無一寸土的無産階級,才是被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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