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一聲表妹,來看看他嫁個啥樣的人。”
“你好,我是杜悅慈,請坐。”杜悅慈擡手示意這個‘表妹’去院子裏的石桌旁就坐,對這種說話不客氣的人,她可不想領進屋裏,哪怕挂着親戚頭銜也不成。
“不坐咧,我就來給你們送些禮,認認人。”
鄧萬柳把手裏提的東西遞給小花,大喇喇的模樣讓杜悅慈很懷疑她真的和斯文腼腆的秦文摯有血緣關系麽。
“太客氣了,大老遠……”
“沒事,沒事,以前文哥兒不好說親,我都不敢上門,現在有了你,以後親戚間就能常走動了。”
我勒個去!敢這麽說我家親親相公!寶寶不開心了!
“鄧家妹子這話說得我糊塗了。我家夫君的确是眼光太高,所以婚事蹉跎,這和親戚之間的八節四禮有何關系?怎麽還吓得不敢來了?”
“這,這不是為了避嫌嘛!”
“鄧表妹幾時成的親?”
“……那,那不是他們怕,文哥兒嫁不出去……”
意思是怕秦文摯賴上你?!
杜悅慈一口氣堵在嗓子眼,很想大吼一句‘想撿漏還沒你的份呢’!可惜這鄧萬柳畢竟是秦文摯外家唯一的血親,只得出言打斷這人沒頭沒腦的話,“夫君一直不願意将就,倒是讓表妹夫們操了不少心啊!平日裏沒少發愁吧?”
雖然杜悅慈是個看起來嬌滴滴的軟妹,但她相當護短,有時嘴上不饒人,言辭犀利得像根針,盲目追求一紮見血的效果。現在她雖然面帶微笑,帶語氣裏的火藥味一點不帶掩飾,鄧萬柳神經再粗,也明白自己說錯話,對面這個看起來比她還小的萌妹紙不高興了。
一時冷場。
杜悅慈可不管客人臉色如何,淡定的讓小花把鄧家的禮物送去廚房,再和劉芳一起收拾些吃食做回禮,然後倒了杯水,笑盈盈地遞給鄧萬柳。
“鄧家表妹一路辛苦,好歹用些茶水。”
伸手不打笑臉人,鄧萬柳也是渴了,咕嘟灌下溫熱的茶水,在石桌前和杜悅慈面對面坐下,悻悻的嘟哝一句,“……你倒是挺護着他。”
“自家夫君自家疼嘛。”杜悅慈見好就收,不和她一般見識,“嘗嘗剛出鍋的包子?”
鄧萬柳一口一個,吃完一盤四個,抹抹嘴,認真解釋,“我不是嫌棄他,那年是我四爹不懂事,瞎傳話,說沒人要他,不如……把我鄧家的地收回來。”眼看杜悅慈臉色又黑了,她立馬澄清,“我已經教訓了他一頓,這些年也沒讓他出門。只尋思着你不是本地人,定是不曉得內情,我得掰扯清楚咯,別壞了文哥兒的姻緣。”
心中默念‘不要讓她拉低自己的水平,會被她的豐富經驗打敗’一百遍,杜悅慈堆起笑容,和她扯起了家長裏短。得知鄧家的幾百畝地這幾年收成不咋地,過得不太好,也曾有長輩老話重提,打過秦文摯的主意。倒是鄧萬柳頗有幾分堅持,不碰秦爹留給秦文摯的莊子,是個有原則的古板性子。
杜悅慈可不想讓自家老公來見什麽勞什子表妹,說定她明天來吃酒席,趕忙打發走,專心準備明天中午的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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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冷,桂花糯米藕、手撕棒棒雞、醬肘子和涼拌蜜芸豆;八熱,幹鍋辣牛柳、鹽水鴨、糖醋油條蝦、菊花楓江魚、軟炸湯圓、茉莉花炒雞蛋、苦瓜排骨湯和烤羊;兩主食,蔥油餅和白米粥,兩甜點是紅豆酥和南瓜餅。
今日女子們的主席就擺在院子裏,旁邊支起烤架,一只用洋蔥水腌制過的小羊羔被肢解成幾大塊,抹上蜂蜜和自制的醬,在火上滋滋滴油,香飄十裏。主客自然是江大夫和鄧萬柳,鄧媽媽也被請來作陪,加上杜悅慈自己,邊烤邊吃,不亦樂乎。男客們都在屋裏,由秦文摯招待,小夏伺候着。陳叔、江知秋和周公子算是熟人了,只是今天江大夫還帶來了個身形高大威猛的芮公子,應該是江家的姻親。杜悅慈沒見到此人正臉,不過觀其猿背蜂腰、走路帶風的背影,像極了杜爹那種軍人的感覺,非常好奇,十分遺憾沒能多瞄兩眼。
鄧媽媽老辣得很,眼瞅着主家的妻主不是個多話之人,卯足了勁奉承江大夫,幫着鄧萬柳描補周全,加上菜肴豐盛,酒管夠,三人觥籌交錯,高談闊論,好不盡興。杜悅慈時不時湊幾句熱鬧,大多數時候是安靜地烤肉,劉芳在她身邊打下手。一只羊腿烤好,她親自切薄片,灑好鹽,讓正堂門邊候着的小夏送進去。男人們文靜多了,幾乎聽不到什麽交談的聲音,不過,看到小夏撤盤子的速度,想來吃得不錯。
屋裏幾位男子都是高大英挺之人,飯量本就不小,菜式可口,色香味俱全,盤碗幾乎一掃而空,這會正慢慢喝些清粥,用些點心。沒想到又來一盤烤羊肉,濃香撲鼻,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完全忽略肚子的飽脹。
秦文摯向來都最捧老婆的場,第一個夾起來慢慢品嘗。
芮公子看他吃得香,挾了一片仔細試着咬一點,頓時瞪大雙眼,一口咽下,又下一大筷子,邊狼吞虎咽邊誇贊,“杜娘子真是好手藝!居然一點膻味都沒!我在西隴聞了二十多年,一口都吃不下,這次總算有口福了。”
其他人想必平時也不吃這麽重口的東西,聽他這麽一說,也紛紛下箸,果然香而不騷,油而不膩,滋味十足。幾瞬之間,一盤羊肉幹幹淨淨。芮公子和陳叔開始讨論羊肉的十八種做法,秦文摯嘴角含笑,埋頭苦吃,周公子瞄一眼他與有榮焉的幸福模樣,感覺牙有點酸。江知秋雖然沒什麽表情,但心裏也浮起淡淡的嫉妒,這種家裏有個專屬禦廚的感覺真是太遭人恨啦!
江大夫和鄧媽媽有了些酒,開始發散思維,講古論今,鄧萬柳不停附和,動辄‘我娘也說過’,八卦之火熊熊燃燒,倒是讓杜悅慈這個‘鄉巴佬’長了不少見識。
大夏國男多女少,子嗣艱難,為保證後代繁衍,第一任女皇直接規定,如女子四十無女,由官媒許配夫侍,宗室女子的标準更高,至少五位千金才算完成人生任務。這種現象造成了男子在家族中極不受寵,但一個男子只生一次,民間對于沒生女孩的男子就寬容許多。但凡有些家底的夫侍,若生了男孩,可別府另居,哪怕再嫁也無妨。秦爹正是如此,帶着秦文摯自己住,在他死後,秦娘還算仁義,又把秦文摯接回去照顧了幾年。
“幸虧家主厚道,娶了我家公子,不然,這官媒不定給配哪去!”鄧媽媽一臉慶幸,端起酒盞敬了杜悅慈一杯。
“鄧媽媽言重了。”杜悅慈也有點後怕,若她矯情幾個月,說不定就害了秦文摯終身,“量媒不是要門當戶對的麽?”
“有錢人家的公子,打點一下官媒,哪怕長成苦瓜,也能配個好人家。”鄧萬柳雙頰酡紅,顯然酒意上頭了,“我家小四好看,就是家窮,他嬸娘死咬着要一大筆聘禮,硬是不給他定下人家,拖到了年紀。我去他們村送黃豆時,看見官媒上他家抓人,掏錢拉了他一把。若不是這一出,那天殺的官媒要給他配個灰樓子裏的狎司。”
“灰樓子?狎司?”杜土包子不恥下問。
“城裏叫青樓,土旮旯裏就叫灰樓子。”鄧萬柳拍着大腿笑,“杜姐你可真老實。”
杜悅慈很無語,姐年紀小好不,還沒到去牛郎店的時候吶!
江大夫半眯着眼,上下打量她一番,取笑道,“沒想到啊,改明兒帶你去長長見識?”
“不用!”杜悅慈趕緊拒絕,用科普話題轉移大家的思維方向,“江姨,為什麽一個男子只能有一個孩子?”好幾個丈夫,怎麽分得出來孩子是哪個的?這句話她沒好意思當衆問。
“要受孕時,吃一個源胎果,五天內有效,懷上十日後就能診出來。”
杜悅慈:⊙o⊙!江大媽你真人不露相吶!比B超還牛B!十天就能确診!
許是她崇拜驚嘆的小眼神取悅了大媽,人家繼續給她科普,“這果吧,一次吃幾個,或者連着吃,幾乎都只有一個孩子。據說內貢的源胎果曾經一顆生了雙胞胎,不過是男孩。”
“這麽神奇?不吃懷不上?”都快趕上子母河了!
“據說以前也曾有不吃而孕的例,不過那會災後艱難,本身也沒多少存貨。現在各地官府有果園,也不缺這個,人人都吃。”
“果園在哪裏,要自己去摘?”
三個女人哈哈狂笑,鄧媽媽抹着眼淚說,“家主別心急,公子的那份,老爺早備下了,都在嫁妝裏。”
江大夫點着她的腦袋直樂,“你要不上西玉街找找去?”
鄧萬柳更直接,“不怪杜姐急,我這娃兒都快有桌子高了,她這兒還沒個影呢。”
杜悅慈滿頭黑線,深悔找錯了話題,只好舉杯敬酒,堵住她們的嘴。
這麽歡樂祥和喜氣洋洋的氣氛,一屋子男人多多少少也聽到幾句,雖然三個未婚男人感覺略有尴尬,不過杜悅慈的懵懂實在讓人忍俊不禁。陳叔曉得老伴有幾分醉意了,清咳一下,為她描補一句,“你放心,回頭我說說你江姨,不會真帶她去那種不幹淨的地兒。”
秦文摯倒是一點擔心的意思都沒,“沒事,她有分寸。”
話音剛落,外面的江大夫無視杜悅慈的極力拒絕,已敲定後日要帶她去一趟香衾樓開開葷。
歇過酒勁,被調侃得蔫頭巴腦的杜悅慈頂着幾個未婚男人意味不明的目光,送走黑着臉的陳叔和醉醺醺的江大夫。劉芳和小夏先把鄧媽媽扶回家,還沒醒酒的鄧萬柳躺在院子的搖椅上呼呼大睡,等她的寶貝夫侍小四來接她。
不多時,門外一輛小驢車上下來兩個男子,打頭一位弱柳扶風,白淨得很,立刻奔過來看鄧萬柳怎麽樣了,後面一位矮壯結實,面貌一般,卻氣勢十足。
“多謝兩位,家主給你們添麻煩了。”矮壯男給杜悅慈和秦文摯行了個禮,特意向杜悅慈介紹一下自己,“敝姓謝,見過表嫂。”
這位居然是鄧萬柳的正君,長得……憨實可靠吧……忽然理解鄧萬柳對官媒的怨言了……
杜悅慈一掃而過,禮貌一句‘太客氣了’就把場面丢給秦文摯去應酬,看那小白花不是個能頂事的人,自己過去扶起鄧萬柳往車上走。
鄧萬柳這會被吵醒,耍起酒瘋來,拽着小白花往杜悅慈面前送,“你看!你看!這是我家小四!好看吧!好不好看?嗯?!”
杜悅慈好想翻一百個小S的經典白眼,根本懶得搭理,将她甩上車後,居然被扯着袖子不讓走。
“你還沒說,好不好看呢!”
“我最好看!想看美人,找我就行!”
果然只有彪悍的回答才能戰勝醉鬼的腦回路,明顯沒反應過來的鄧萬柳終于松開爪,怔怔地坐在車上晃腦袋。杜悅慈揪回自己袖子,和秦文摯一起把鄧家正君送上車,關門收拾一片狼藉的院子。
自己下廚又陪酒,真特麽的虐!身累心也累!
☆、香衾樓銷金窟
誰說喝醉會失憶的?!杜悅慈看着江府第二日送來的一套華麗麗的成衣,森森地蛋碎了。何大姐來時,還擠眉弄眼地告訴她,倌兒愛美女,她只要稍微打扮一下,絕對能風靡全樓。
看她吃了一斤翔的樣子,何大姐忍着笑,規勸道,“日後做生意總得去這種地方應酬,習慣習慣就好。”
熱翔一下子增加到十斤。
杜悅慈一臉大寫的了無生趣,送走何大姐,欲哭無淚地拽着老公求安慰。結果秦文摯得知她果真要去香衾樓一游,忍不住喝了一缸醋,大白天把她就地正法。好在劉芳去江府和劉廚娘商量鋪子的事去了,小花收拾完廚房也走了,院門拴得好好的,家裏沒旁人。
兩人肌膚相貼,杜悅慈慵懶地窩在他懷裏,享受午後閑暇,“白晝宣銀,虧你還是個斯文人。”
“這才剛成親,妻主就流連花樓,為夫自然有閨怨。”
杜悅慈撲哧一聲笑出來,自從兩人關系升級後,秦文摯好似放開了,時不時讓她小驚喜一把。
“我連門往哪兒開都不知道,去哪流連?”
“據說,香衾樓裏的頭牌叫‘玉染’,有人給他寫過酸詩,什麽‘柔弱清姿媚入骨,疑似青君化夢來,一夜撥弦聽雨聲,芙蓉衾裏玉含光’。”
“這麽說他擅琴?”
“他的蕭是一絕。”這次輪到秦文摯失笑了,咬着她的耳朵輕輕吹氣,“寫的是閨房之樂。”
“……”古詩半文盲傷不起。
“雖不該過問你在外頭如何行事,不過,我總擔心你吃虧,若真有什麽難以拒絕之事,大不了先逢場作戲,回頭再說。”
“不會吧!那兒的人還敢霸王硬上弓?!”
“說不定當真如此生猛。”
杜悅慈一臉驚恐狀,極大地取悅了吃醋的男人,忍不住又蠢蠢欲動。
“……我,如果惹了,什麽麻煩……”杜悅慈一邊輕喘,一邊為明天的紅燈區一回目哀悼。
“哼,不會惹麻煩。”秦文摯加大動作,把她壓趴在錦被裏,“那都是生過孩子的男人,知情識趣,可不是良家男能比的!”
“阿摯,我喜歡的是你!”
她輕吻一下他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引得他一陣戰栗,兩人一起再次投入魚水之歡,纏綿悱恻,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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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杜悅慈跟親親相公黏糊了一個白天,華燈初上時,何大姐來接人了,她不認命地一寸寸松開秦文摯的手,差不多是被拎上車的。
“我說妹子,這是去尋樂子,不是賣了你,看這小臉僵的。”
“你們就是拿我找樂啊!”當我不知道麽,都想看我出糗呢,乃們都素壞銀!
“哪能呢!我們女君特意安排……”何大姐的嗓門可算壓低了,“一會知府大人也在,這可是個難得的機會。”
原來有正事!杜悅慈立刻收了哀怨的小眼神,拿出面試的勁頭來捯饬自己。梧桐綠的光緞長褙子和白絹練裙讓她看起來個頭挺拔不少,頭上盤發只插一根通透的翡翠直釵,還是秦文摯給她配的,兩顆銀丁香小耳墜,簡練得很。不過想到這場面試要在夜總會進行,這樣顯得太寡淡。這兒雖是女子主外當家,但出門在外注重打扮的還是女子,男子倒是以素雅為主。她琢磨一會,散了頭發,扯下腰帶上配套的碧色長縧,和秀發混在一起,在後腦側編一圈辮子盤發,再将玉釵插好,用別致繁複的發型把一身行頭的重點提升到頭上,這樣坐下來面對面時,不會讓人覺得索然無味。
“這就對啦!看這小模樣,倌兒愛死了!”何大姐又開始小喇叭,看她的臉唰地又黑了,趕緊安撫,“沒事,沒事,就當他們是桌椅板凳。”
此言甚是有理!
杜悅慈一想就明白過來,自己一臉被占便宜的小樣,在不知道的人看來,可不得以為是她讓倌兒玩了麽?立刻端正思想,決定把妖嬈的漢子們當路人,只要他們不動手動腳,拼桌吃飯沒什麽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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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衾樓不愧是銷金窟,一條街燈火通明恍如白晝,門臉是一棟三層樓,門外一臺數丈高的牌幌子,‘香衾一夢’四字,門側一副對聯,上書‘樓臺缥缈清歌歡,醉枕香衾歲歲同’,頂樓角檐上竟然垂挂着‘燈箱廣告’,兩個三尺高的紅底金字長燈籠上分別是‘香衾’二字。
一層大堂挑高鬥拱,異常寬闊,中間看似透亮,實則左右屏風疊疊,只聞人聲,不見其人。二樓一圈獨立包房和環廊,不少暖黃嬌紅的苗條身影倚欄而探,不知是不是在看屏風裏的恩客。進了正門,透過紗屏可隐約看出左右角落裏有兩道無遮掩的樓梯,左書‘卧春風’,好似有一對男女在依依惜別?右名‘簾影搖’,一位頭發似乎白了的大媽在下樓,老母骥來這兒伏了個枥啊!正中坦蕩蕩的一道寬梯,上有匾額‘歡意’,不少衣着齊整的女漢子呼朋引伴地拾級而上,定是組團找技師來了。
杜悅慈大大方方地站一邊左瞄右瞟,打量周圍環境,按《北京市消防安全教育培訓規範》的要求,先留意逃生路線。何大姐在門口跟一位迎上前的狎司說了句‘江府的客人’,狎司立刻笑容滿面地過來招呼杜悅慈,引她走向屏風,彎彎繞繞一段路,豁然來到角落裏的一個小樓梯口,‘通幽徑’。
腫麽像個茅廁的名?
杜悅慈內裏腹诽,外表連眉毛都沒動一下,打剛才那一眼,瞟見狎司頭頂飄搖巾,颌下有美髯,就已經把她的下限踩低N個檔了。現在,就算前面有個絡腮胡子的大叔跳脫衣鋼管舞,她敢打包票,自己一樣能用欣賞藝術的眼光,看完整場表演!
這年頭,論見多識廣,舍姐其誰!芭提雅的飛機票可不是白買噠!神馬LADY BEARD、水手服爺爺、保加利亞妖男,可不是白看噠!
狎司應是領她上了三樓,來到一扇虛掩的門前,有名‘月笙’,輕敲三下,隔一會才推開,通禀一句‘貴客已到’,自己退至一旁。
杜悅慈吐槽一句:這個玉染若也姓杜,以後一定繞着香衾樓走。然後堆起得體的笑容,穩步進門。
屋裏就江大夫一人,拈着小口杯獨酌。
“江姨好。”杜悅慈給她行個禮。
“在這兒不用這麽講究,坐。”江大夫一揚下巴,示意她坐對面。
杜悅慈打量了一下這個八人位的桌子,挑了個隔主位兩個空的椅子坐下,斜對江大夫,挨着背靠門的那個座位,這個位置應該OK。
“小丫頭挺機靈嘛。”
“多謝江姨。我要注意些什麽?”
“無妨。她知道我在這兒,不過不一定來。”
杜悅慈了了,給江大夫斟酒,開始打量一下房間。
绮羅綢緞、層幔疊帳,各種濃烈的紅、紫、金色系,配上花斛裏盛放的一大叢牡丹,不愧是銷金窟。一水的黑檀家具,倒顯出幾分厚重,居然還有琴架和書架,上面還真的有書?!杜悅慈好想去看看都有什麽書,秦文摯雖然有文化,可他沒什麽藏書,讓人好生遺憾。
“嗳,看那兒才對。”
江大夫向着書架對面一挑眉,暗示杜悅慈。她聞言回頭一看,一個水紅輕紗簾的黑檀月亮門,裏面是一張寬闊的拔步床,紫緞金線的雲錦被,好不奢靡。
雖然已經調低下限,但這個還是太TMD沒底限了!
江大夫看來很喜歡見到她吃了一斤熱翔的臭臉,不厚道地噴笑出聲。杜悅慈傲嬌地一扭頭,鄙視這個老不羞的大媽,起身去看書架的書。
《通古探幽記》、《秋愁賦》、《聆月集》……
“玉染可是簫棋詩書畫俱佳哦。”
杜悅慈正翻得起勁,被江大夫一句話打斷,默默地物歸原位,“我不過是認認字……”
“玉染來遲,還請江女君恕罪。”一道低啞卻暗含軟糯的聲音響起,頗有點雌雄莫辯的感覺。
沒想到亂動主人的東西被抓包,大媽也不說幫忙把個風,杜悅慈有些尴尬地轉身,看到一個瘦削的男子向着江大夫盈盈下拜,頭上一支青鸾翠玉釵,別無他飾,淡粉紗袍下是白色的薄絹短衣,雖然一絲肌膚不露,但有心想看的人,也能一覽無餘他的全身線條。
若是個S曲線的女人,她說不定會垂涎三尺,狠狠飽個眼福,可惜是個搓衣板男……
“美人秀骨,姍姍來遲,何罪之有?”江大夫在風塵裏打滾多年,睜眼說瞎話老練得很,“這位是小友,杜家小娘子。”
大夏國對女人的稱呼很簡單,有官職叫‘大人’,吃朝廷俸祿或有身份之人稱‘女君’,一般老百姓已婚的叫‘娘子’,未婚的叫‘姑娘’。男子都可稱公子,已婚的若知道其排行,叫一聲‘正君’、‘小君’也可以。
杜悅慈看不出眼前這位花美男年紀幾何,禮貌颌首,言簡意赅,“玉公子。”
“見過杜娘子,當不起公子二字,叫奴‘染兒’便是。”又是一個盈盈下拜,腰壓得比剛才還低。
杜悅慈連忙閃身避開,不知所措,向大媽求助。
江大夫自顧自地樂,眼神在她和玉染之間睃來睃去,完全沒有搭腔的意思。
“玉公子請坐。”杜悅慈只能伸手往大媽那兒一讓,自己逃到原來的座位上坐下,幾乎是繞着玉染走,還不忘瞪一眼看熱鬧的路人江。
這痞大媽定然是熟客,總感覺她的笑裏突然多了那麽一些些猥瑣……
杜悅慈與主位隔了兩個座,與江大夫也隔着兩個,玉染肯定得陪主位或江大夫,自我感覺這兒安全得很。玉染果然坐在了江大夫下首,與杜悅慈隔着一張椅子,慢條斯理地拎起酒壺,先給江大夫斟滿,然後盈盈站起,想往杜悅慈身後走去。
“玉公子別客氣,請坐,快坐,我自己來。”杜悅慈趕緊起身攔住,開玩笑,這一靠過來斟酒,比坐椅子上還近,絕對不能忍。
玉染笑容不變,給杜悅慈和自己的杯中倒滿酒,說幾句好詞,一幹為盡。如此幾個來回,兩壺酒下去,氣氛可算熱絡些了。
嗯,江大夫話多了。
杜悅慈出門前吃了個飽,喝這點度數的小黃酒,完全跟灌醪糟似的,一點感覺都沒。這會看江大夫抓着倌兒的小白爪講古,也挺有意思。
一個白天救死扶傷的白衣天使,在東莞的夜晚也能如此放得開,果然深具我D幹部人才必備的高素質啊!
☆、知府大人好
氣氛融洽,大媽開懷,門外狎司再迎來一位貴客。杜悅慈聽到通禀就起身而立,大媽老神在在,勾手攬着玉染的肩膀繼續喝,捏捏貝耳,摸摸香肩,仿佛完全沒聽見。
門外走入一人,朱紅的綢服上金線勾崖、銀線繡鶴,馬面裙的前裙門和上身同色絲襖合成一幅完整的‘鶴銜靈芝’,腰側裙褶大而疏,配上她高挑豐滿的身材,更撐起一股不茍言笑的氣勢。金釵玉簪瑪瑙镯,富貴逼人,三十多的年紀,保養得宜,杏眼桃腮,卻一派端莊,目光敏銳,想來正是董知府大人。
杜悅慈和她一對眼,險些想一甩水袖行萬福,口呼一聲‘給娘娘請安’。
江大夫不裝死了,引薦了一下杜悅慈,請董知府坐下。大人物自然不會是獨來獨往,人家自帶一個面目清秀的黃衣小厮,在身後端茶遞帕,斟酒布菜。三人先後落座,小透明杜悅慈悄悄巡視一圈,江大夫也是一身紫紅的錦袍,她默默給自己點了個贊,果真是個稱職的綠葉。
等兩位寒暄完,漂亮禦姐來一句,“我今兒本不欲擾你,可一聽你改了性子,只點了一個能看不能吃的主兒,忍不住好奇,過來瞅瞅。”
“帶小丫頭來長長見識,她舉目無親,可不得多□□□□。”
“見笑了……”盡管杜悅慈很确定自己的心理建設不是豆腐渣工程,臉上的表情仍被兩人對話砸出一片裂縫,紅暈過耳。
禁斷系的美女姐姐好直接!原來大媽你這麽沒節操!
兩人倒是一致看着她的大紅臉,一個滿是笑意,一個目含端詳。
“這便是,你說的那個從海上漂流而來的姑娘?”
“嗯,剛訂了親。做得一手好菜,這次珍馐彙你有口福了。”
董知府似笑非笑,品酒不語。杜悅慈雖感激江大夫的牽線搭橋,不過沒打算馬上抱大腿。她乖巧地起身給董知府和江大夫斟滿杯中酒,說了幾句場面話,拍了一下美女姐姐的馬屁,舉杯相敬,然後安靜地陪坐。這樣的态度反而讓董禦姐給了她一個微笑。
玉染陪着兩人調笑逗趣,談興正酣時,江大夫突然推了他一把,“我們說正事,你好好照顧一下小丫頭。”
玉染一屁股挪到杜悅慈旁邊,端着一杯酒,身一歪,手一搭,想湊近了勸酒。
吓得杜悅慈立刻舉起酒盅,仰頭一口悶,“不勞動玉公子,自便就好。”然後她自己拎壺斟滿,又來一杯,還很客氣地示意玉染也自便。
雖然笑容得體,語氣真誠,有問必答,不過她顯然沒給玉染施展十八般武藝的機會,多一個字都不肯說。若玉染不開口,她靜聽對面兩人的談話,更不會主動攀談。這種生疏而有禮的态度,簡直狗咬刺猬,無處下嘴,讓玉染很沒成就感。
江大夫和董知府要談的事挺重要,她二女兒受邀去京城入太醫院進修,西城的醫館暫時缺人,看是董知府再從京中調個大夫來,還是讓她和大女兒兼顧。
江大夫的醫館名為葆嬰堂,和一般醫館不同,屬于國營單位,每城一個,歸當地知府或知縣直轄。裏面的大夫,哪怕打雜的丫鬟、學徒都是公務員身份,領朝廷俸祿。霍陽城很大,杜悅慈算了下,快趕上北京五環了,若不是三城只隔一條河,說不定會分成三個縣。現在霍陽的三個葆嬰堂都是江家人,若從外面請個和尚來念經,以後西城葆嬰堂要改姓了。若能保住,以後江二女君回來,或江大夫再帶出個徒弟頂上,不影響大局。董知府也是門清的人,但沒給江大夫打包票,只說暫時會空着這個位置,讓江家兼顧西城的孩子,有準信了,她會提前和江府商量。
這種事果然只适合在這兒談……
酒酣耳熱之後,江大夫送走董知府,攬着杜悅慈的肩膀坐一塊,“可有想問的?”
“董知府是不是不再連任了?不知定了京中何職?”
“還不錯。”江大夫誇了一句,笑眯眯地自己喝酒,也不回答她的問題。
旁邊沒存在感的玉染眼色變幻,咬着唇,蹙眉着,輕擰幾下帕子,方期期艾艾的開口,“奴家倒是有些頭緒,不知該說不該說。”
“那便不說呗。”天知道杜悅慈每次聽到這句臺詞時,都想這麽撅回去,這次終于如願以償!
玉染頓時噎住,江大夫笑噴一口酒,任杜悅慈手忙腳亂地給她擦衣襟,“說吧,說吧,小娘子不解風情,染兒勿怪啊。”
“奴也是聽人雲,最近京城董家來了不少人,知府大人似有什麽為難事,好像尋了幾次官媒。”
“哦?這可有些怪了。”
“是呢,她家哥兒在京城已經定親,姑娘還小,不知何人親事如此着急?”
“說不定染兒你的消息不實。”
玉染卻一臉胸有成竹,不再多話,只拿出一件嶄新的女子衣衫,伺候江大夫換上,時不時被大媽摸個手,摟個腰,香個臉,一直笑得溫柔自然,賢良淑德。
江大夫整整衣裳,說一聲‘我去淨房’,擡腳邁步往外走,杜悅慈趕緊跟上,“江姨,我陪你去。”
身後幽幽傳來一句,“杜娘子不如留下再飲幾杯?”
“不了,飲酒傷身,今日多謝玉公子款待。”
眼看前面的大媽健步如飛,哪有一點醉意,杜悅慈頭都不回地小跑追出去。
這個賊大媽!明顯是往門口走,裝什麽尿遁!
可惜追到樓梯下,面前一堆屏風,還是失去了江大夫的蹤影。杜悅慈不敢亂跑,怕碰見尴尬場面,四顧哪有路人可幫忙,終于逮到一個陌生的狎司,讓他領着出了大門。
果不其然,燈火輝煌的香衾樓正門外連個認識的人影都沒,賊大媽肯定是連何大姐都帶走了!
杜悅慈想想香衾樓這個位于北城東南的位置,和着落在北城西南的江府,以及更西邊的自己家,險些爆粗,真想揪着大媽的衣領子破口大罵一頓才解氣。她正在一邊思索如何回家,一邊往外走時,身後追出一人,正是領她上樓的那位狎司。
“貴客請留步,江女君吩咐了,若您不介意,可在樓裏留宿一晚,奴會安排妥當。”
“多謝,不用了。”杜悅慈沒有遷怒的習慣,随手掏了百文做小費,繼續往外走。忽然回身,看到狎司還在,趕緊走回幾步,一臉殷切地問,“這附近哪兒能租車?”
狎司的笑臉僵了一下,和她說了幾條街外有客棧,許是有空餘的馬車。
“謝謝!”杜悅慈轉身要走,又被叫住。
“……實不相瞞,玉染公子囑咐奴了,願請貴客入幕。”
雖然一時間沒明白‘入幕’的意思,不過杜悅慈走得更快了,這次連謝謝都不敢說,完全是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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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傷早已無礙,可幾條街走起來也不輕松,杜悅慈揉揉有些酸痛的腿,待看到遠處客棧的燈箱招牌時,好想喜極而泣。月至中天,顯然回不去了,只有開房一途。
今晚這趟紅燈區一回目,除了聽些八卦,灌一肚子水,鍛煉一下雙腿,無辜破財,留個夜不歸宿的案底,有個P的收獲!杜悅慈一邊擔心秦文摯會不會胡思亂想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