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好覺,一邊往客棧挪去,心裏把猥瑣大媽翻過來巅過去地痛罵一頓,好安撫自己飽受摧殘的小心髒。

正當她拐彎看到路對面的客棧時,身邊一輛馬車飛馳而過,吓了她一跳。馬車在不遠處停住,車夫探頭回望,居然是熟人,周公子家的大力仆婦,周嬷嬷。一會車上下來個小個子,正是周公子身邊那個叫一竹的小厮。

這麽丢人的一刻路遇熟人,老天簡直不給活路!尼瑪!想屎的心都有了!

“杜娘子,公子請您上車一敘。”

杜悅慈硬着頭皮上了馬車,一竹自覺坐去周嬷嬷身邊,車裏就周公子和她。

“這麽晚了,不知你去何處?”

杜悅慈正組織語言,考慮該如何說明‘被人帶到紅燈區抛下回不了家要去開房過夜’之間的起承轉合,忽然發覺馬車跑了起來。

我K!不是吧!

“那個!我正要去對面的客棧!”

“客棧?要住店?那兒不是太好……”

“能住就行。請你先停一下!”

杜悅慈顧不得禮貌,打斷他的話。走了這麽久,好不容易曙光就在眼前,難道還得再走回去?!

“一會北城要宵禁了。”

“我這就……”

“再晚,可能我也得去住客棧了。”周公子沒給她拒絕的機會,“不如去寒舍對付一宿?”

杜悅慈有些暈,“……這個,太麻煩了!”

“寒舍雖小,總有熱水軟被,比簡陋的客棧舒适些,”周公子提起茶壺,緩緩給她倒了一杯,“再者,明日我也準備去西城一趟,正好送你一程。”

“……會不會給你添麻煩?”一切都是為她着想,說得有理有據,完全無法反駁,杜悅慈弱弱地表達一下自己的意見。

“無妨。何況,”周公子笑得溫文爾雅,面如冠玉,一派風光霁月,“我們剛出北門,城門就關了。”

“……那就,叨擾了。”杜悅慈淡定了,既然回不去,就這樣吧,好歹流浪兒童有人收留了!“多謝多謝!”

“無須客氣。”看她松懈下來,眉角帶點茫然,嘟着紅唇,大眼睛骨碌碌地四顧,不知心裏轉着什麽念頭。周公子覺得車裏太安靜了也不好,繼續追問,“你深夜在北城流連,可有要緊的事?”

杜悅慈:好想屎……

她磕磕巴巴解釋了一下,越說臉越紅,實在太丢人了!

周公子握拳抵唇,輕咳一聲,杜悅慈幽怨又隐晦地翻個白眼,“想笑就笑吧……”

幾許輕笑溢出,“不知玉染公子是否真的貌若皎月?”

“是下弦月吧,挺瘦,其他沒看出來。”

“杜娘子潔身自好,許是不慣風塵之人?”

“不是不是,我沒有嫌棄的意思。”杜悅慈嘆口氣,人家在工作時間的表現很有職業道德,“只是不習慣吧……”

“他可是霍陽城第一美人。”

杜悅慈這會恢複正常了,倚在車壁上,不解地問,“什麽是美人的标準?”

“色若朝霞,弱柳扶風,膚如凝脂,手如柔荑,巧笑倩兮,美目眇兮,諸如此類,皆受世人盛愛。”

這些标準,距離眼前這位帥哥遠得很,杜悅慈好笑地打量一下,他身上的自信和銳氣太明顯,即便面如冠玉,表現得再溫柔婉轉,也和小夏、玉染、小四等典型的大夏國小男人截然不同,讓她感覺到久違的陽剛之氣。

“這些優點我也有啊。”

周公子一挑眉,好像有些意外她的回答,饒有興味地打量她,含笑不語。

杜悅慈不以為意,眨巴大眼睛裝無辜,“所以咯,按這些标準,我為什麽要看那些不如我的男人?還不如換套男裝,對着鏡子看自己。”

說這話的時候,她微微仰起頭,大方坦誠地注視他,笑裏帶着些得意,面似芙蓉,鬓如春雲,眼蘊秋波,口若朱櫻,柔軟白嫩的肌膚,在搖曳的燈光下流光溢彩,像個漂亮到不真實的玉瓷娃娃。

☆、開辟了新天地

一個熱水澡,全身上下洗幹淨,高床軟枕,薄被熏香,累身累心一整天的杜悅慈一夜好眠。再睜眼時,天光大亮,想起家裏的留守兒童,她趕緊一骨碌爬起,卻發現外衫放在了外室。正想去娶,敲門聲傳入,一個陌生的男孩聲音随之透進來,“杜娘子,奴萬柏,給您送衣裳來了。”

“哦,請進,”忽然發現自己身上只有貼身內衣,杜悅慈立刻鑽回被子裏,發現那人進門,趕緊開口阻止,“放外面吧,我自己來。”

“……是。”

看他出門關門,杜悅慈立刻蹦下床,抱着東西跑回床上。這一堆精致非凡的物什不止是大衣服,連貼身小衣都有。桃紅的絲緞肚兜上繡着鴛鴦戲蓮,同款素面亵褲的鎖邊和系帶上,一樣繡滿了一排精巧的白蓮花,還有水紅絲絹素裏衣的領襟袖帶,用深淺不同的紅色絲線繡出一荷一葉的花紋。下身是石榴紅的光面錦緞,一條高腰窄襦裙,有同樣白蓮繡紋的系繩。一指寬的三股殷紅長縧編成辮,綴着兩塊蓮臺玉,結于胸下,一下勒得她的75D更顯眼,身量也好似拉長了不少。朱紅的緞面繡鞋上蓮葉田田,穿着合腳又輕軟。除了衣服,還有明顯價值不菲的白玉手镯、紅寶石耳環、瑪瑙釵簪,和一條珍珠項鏈,一串等大的米珠綴着一顆大東珠。這堆好東西下面,才是她昨晚那身衣服,皺巴巴一團。她掃一眼腳上的鞋,灰撲撲的污漬。難怪那個華貴細致的周公子看不慣,要送一身新衣來……

雖然不曉得周公子為什麽給準備了這一套吓煞人的行頭,但她不能棒槌似的往自家身上弄,昨天的綠發帶和翡翠釵也不搭這身鮮亮的紅衣服。洗漱完畢,杜悅慈還是用昨天的老辦法,解下蓮臺玉長縧,編入發辮盤起來,兩塊瑩潤的玉石正好固定在耳際,襯得臉色更加粉嫩白皙,在鏡子裏看,至少新穎別致的發型沒有讓她失色,就是不知道整體效果是衣衫更出色,還是人比花嬌。

待她将用不到的飾物放入妝奁盒子,打開門一看,門外站着周公子本人,身邊一個眼生的小厮。

“周公子,早安。”杜悅慈看他盯着自己一身看,站直了讓他打量,“多謝贈衣,我第一次穿襦裙,不曉得有沒有穿錯。哦,還有,飾品太貴重了,實在不好意思……”

她叽哩咕嘟一大串,對方都沒回應,納悶地問,“可有什麽問題?”

“……沒,很漂亮。”周公子粲然一笑,“确是美人。”

不矜持的杜悅慈被誇得心花怒放,“謝謝誇獎!那個,不知道何時……”

“我已派人一開城門就去給秦郎君報信。先用早膳吧。”

“哦!抱歉讓你久等了。那些飾品……”

周公子側首示意小厮去處理,杜悅慈讓開房門,往周公子身邊走去,十分欣賞地掃一眼他身上一襲绛紅色的長衫,居然是嚴格的深衣款式。墨色的衣緣和腰帶上,用深淺不同的灰黑色絲線繡滿竹紋,一塊玲珑桃色玉佩懸于腰側,頭上玉竹束冠,簡直好看得低調又騷包!

兩人緩步并肩而行,可能杜悅慈時不時掃過他身上的眼神太有穿透力,周公子主動開口問道,“衣服可還合意?”

“非常好!人高了,果然穿什麽都好看!”

“……我是問你身上。”

知道自己會錯意了,杜悅慈吐吐舌頭,由衷地猛點頭,“也好看,就是我自己看不清全身。不知道會不會衣裳太過華麗,本人暗淡無光……”

“當然不會。”周公子扭頭看向路邊的冬青樹,輕喃一句。

兩人吃罷早飯,周公子回首吩咐萬柏幾句,杜悅慈眼巴巴地等着他發話,何時能回家,他戲谑一句,“我府上景致不錯,不如讓人接了秦郎君來一起逛逛?”

“貴府雕梁畫棟、美輪美奂,自是極好的。”杜悅慈不好意思嘿嘿一笑,“只是,我昨個跟他說了會回家,怕是着急了一晚上……”

一竹的聲音遠遠傳來,忽然打斷兩人談話,周公子眉峰一蹙,杜悅慈乖覺地說,“你先忙,我自己在園子裏消消食。”

她想出花廳避開,哪知對方來得更快,一群人你推我搡地堵住了花廳下的臺階。她腳跟一轉,想拐去旁邊角房,忽然身子一震,滿面驚恐,都忘了躲避這群陌生人,站在最前面。

萬柏盡職盡責地擋在周公子身前,那群來勢洶洶的人,周圍四五個的服飾與萬柏的類似,想來是周府下人,正努力攔住不速之客,可惜有幾人看着也是下人模樣,拼命護着最中間兩人,讓兩人一路開道殺進來。

那兩人中,前頭一個高大女子,一身绫羅綢緞,捋起袖子,橫眉怒目,釵亂鬓散,氣急敗壞地大吼大叫,“哪個山旮旯買來的野貨,想圖謀周家産業?!我呸!有姑奶奶在,想都別想!什麽P的大公子!沒人要的喪門星!克父克母還克妻!給臉不要臉!以為弄個女人來做戲就行了?……”

不過,吓傻杜悅慈的是另一人,一個和她差不多高,濃眉大眼的粗壯小夥子,長相衣着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他端着個大肚子!一個像足月孕婦一般大的肚子!滿頭大汗,口口聲聲嚷嚷着,“你們敢碰我的孩子一下,我跟你們拼命!”

那個女人沖到杜悅慈面前,正想破口大罵,擡眼一望,也傻站着不動了,後面的大肚男剎不住腳直接撞她身上,往後一仰,驚起一大波尖叫。

“哎喲我的孩子!”聲嘶力竭地慘叫驚醒了杜悅慈,她驚恐AGAIN地看着大肚男一屁墩摔地上,長袍下漸漸滲出血液,天崩地裂地抱着肚子哭號,“我的孩子沒了!救救我的孩子!”。

傻了的女人轉身去看他,陪着一起嚎,臺階下的下人們也傻了,還是周公子第一個反應過來,指揮萬柏帶人擡大肚男去花廳旁邊的抱廈待産,讓一竹帶人将闖進來的外人綁了,然後找個跑腿的小丫頭去請大夫。他行雲流水地安排完這一切,花廳已恢複安靜,杜悅慈還有些沒反應過來,臉色蒼白地坐在屋裏,慢慢理清腦袋裏的一片漿糊。

……長見識了……

……開辟新天地了……

……連孩子都是男人生……

……源胎果不是給女人吃的……

……原來,這兒,真的是,女人當男人使,男人當母豬使……

忽然一只很暖的大掌握住她的手,“杜娘子?”

“啊!哦,怎麽了?”

周公子一臉擔憂地看着她,之前叫了她好幾聲都沒反應,“你沒事吧?”

“嗯,我沒事,別擔心,我不會亂跑,你先去忙吧。”

“我讓人送你回……”

一個陌生的聲音插話進來,“大哥,我來安排吧,你去那邊看看,別人可鎮不住表妹。”

杜悅慈回首一看,驚得一下跳起來,又一個大肚子的漢子!

周公子松開她的手,口氣很嚴肅,“二弟……”

“大哥,我有分寸,小江大夫到了,你快去吧。”

抱廈那邊隐約傳來嘶吼聲,周公子抿着唇,瞟一眼呆站着的杜悅慈,警告地瞪一眼自己弟弟,還是出去了。

“杜娘子請坐。”

“你,你,慢點,小心些……”杜悅慈驚悚地看着周二公子捧着稍微小點的肚子緩緩走過來,想幫忙又不知道能做什麽,更不敢随便靠近他,完全沒注意到人家身邊有個小厮緊緊攙扶着,有個小厮提着厚厚的坐褥。

“杜娘子別緊張。”

看着他穩穩當當坐在椅子上,擺了個舒适地姿勢,杜悅慈才後知後覺地長出一口氣,僵硬地坐下,目光有些渙散地不敢直視對面的大肚子。

“你,二公子不用管我,我會乖乖呆在這兒。”

“咳咳,今日之事,怕是吓着杜娘子了。”

“诶,是挺可怕的……”寶寶現在看到孕夫就好害PIA!尤其是孕夫還流産了!

“誰家都有些枯枝爛葉,讓您見笑了。”

“沒,沒有,我只是,暈血……”總不能說被男人的大肚子吓傻了吧……

對面三人:……

一個小厮進來給兩人換了熱茶,捂着發燙的茶盞,杜悅慈才慢慢鎮定下來。

“真不好意思,還麻煩二公子費神招待。”

“杜娘子太客氣了。我們兄弟幾人,我和三弟都嫁了,小弟也定了親,馬上出閣,只有大哥最辛苦,卻一直婚事蹉跎,當弟弟的,着實心疼。”

這位哥哥你如此開門見山讓寶寶很難扯開話題的說……

周二公子想找人傾訴似的,也不需要杜悅慈有回應,自顧自地把周家這點不得不說的事,有技巧地抖了個幹淨。

周家在霍陽城裏搞個繡坊,在京城有合作的布行,東湖弄個缫絲廠,一切都很好。可是家主還沒來得及留下個女兒就死了,只有靠大兒子挑起重擔,抛頭露面做生意。原來定了娃娃親的東湖人家不幹了,想早點把周公子娶進門,指定半份嫁妝裏必須有缫絲廠,周大公子自然一口回絕,願讓出布行利益。兩家扯皮鬧退親之際,女方一命嗚呼,這下東湖那邊沒想頭了,卻給周大公子留了個克妻的名聲。身量過高又克妻,哪還會有好親事,每年為了躲過官媒的亂點鴛鴦譜,周家沒少花大錢打點。今天來鬧事的表妹姓李,她娘是周母正夫的親姐姐,當年周家的缫絲技術正是從東湖李家學來的,只不過後來一家興旺一家敗,李家甚至把缫絲廠都盤給周家了。李表妹曾跟着父親在周府住過挺長時間,那會周母唯一的女兒還活着,後來李表妹回歸故裏,娶夫生子,兩家漸漸斷了來往。前年一得知周家絕嗣,周大公子婚事艱難,她卷起包袱,帶着十來個夫侍直奔霍陽,向他發起猛烈攻擊!各種制造偶遇,圍追堵截,乃至飛撲下藥等壞人名節的陰私伎倆層出不窮。周大公子也曾想過用雷霆手段解決這家極品,然而缫絲廠畢竟以李家老人為主,這些人堅定地希望他嫁給李表妹,說不得還時常助那女人一臂之力。他不願把事做絕,頗受掣肘。推波助瀾的人裏還有周母兩個庶妹,李表妹剛到霍陽城,這兩家人就送了兒子過去為侍,估計現在都商量好拿到周家産業後怎麽瓜分了吧。

“杜娘子,你可知,我們下面三兄弟,不會占缫絲廠、布行和繡坊一分,這些産業都是大哥的。”

杜悅慈安靜地颌首,感慨一句,“周大公子着實不容易啊!”

“聽說杜娘子剛定親?”

“是的。”

“真是恭喜了,不知婚期幾何?”

“十一月,等我夫君出孝。”

“還有不少日子……”

忽然外頭一陣吵吵嚷嚷,馬上有個機靈的小厮跑進來通報,“禀二爺,李家側君生了。小江大夫說一切安好。”

“……孩子是男是女?”杜悅慈的聲音有些飄忽猶疑。

周二公子一聲輕笑,“剛出生,哪能知道男女,得再三個月後才能看到。”

又是一道響雷劈過,寶寶感覺智商嚴重不夠用……

杜悅慈啞口無言,好想問一句,這生出來的到底是個啥?!

☆、我可真沒幹壞事

鬧哄哄的李家人被擡的擡,捆的捆,扔出了周府大門,此時天色已過午,周大公子疲憊地招呼杜悅慈和弟弟一同去用午飯,給秦文摯送信的小厮也回來了,帶來了怨夫的一張小紙條:好好玩,不用擔心家裏,我什麽都好!

看着力透紙背的字跡,她忽覺自己好苦逼……

三人默默用完午飯,周二公子灑脫地回家了,臨走時意味深長地掃一眼杜悅慈,丢下一句,‘大哥的手藝愈發精湛了’,留下周大公子和杜悅慈兩個心不在焉的人坐着發呆。

“我這就安排車馬,送你回去。”

“先等等,我有個問題。”

“請說。”

“我今天出現在他們面前,會給你帶來麻煩麽?”杜悅慈整理下思緒,認真地問,“或者,能幫到你什麽麽?”

周公子注視着杯中一旗一槍的翠綠茶葉,沉默許久,才澀然開口,卻沒回答她的問題。

“你昨天說,董知府不再連任這事,很可能是真的,萬香樓的管事和掌櫃換了一批京裏來的人。”他說着,從袖裏掏出一封信箋,“這是保書和拜帖,仙膳齋和典味坊都有,你選擇哪邊都可。”

“那失信的另一邊怎麽辦?”

周公子淡然一笑,“待你投了帖,他們自會給我信。”

杜悅慈狐疑地看着他,沒說話。

“怎麽?”周公子心情稍微輕松點了,挑眉笑問。

“不太像你做事的風格……”

他這個人心思缜密,給人感覺是謀定而後動,即便沒直接和兩家酒樓的大管事打招呼,也肯定在小鬼們身上下了功夫,有一定把握了,才會跟她說。杜悅慈不傻,這種出風頭的事,跟全運會似的,要的不純粹是個人拼搏一鳴驚人,很多時候內部先協商好了,這樣得來的結果大家面上都好看。說句不謙虛的話,她光憑創意就能大殺四方,他作為保人,要斟酌平衡的事多了去了。

“……不要緊。”

“為什麽幫我?”

還是一陣數茶葉的沉默,不過這次沒那麽久,他忽地擡起頭,直視她的眼,輕軟又堅定地回答,“讨你歡心。”

沒想到得了這樣一個直接又坦白的答案,杜悅慈的白玉臉龐上騰起一片火燒雲,都快跟衣裳一般明豔耀眼。她眼尖地看到對面那個勾起一絲壞笑的男人,耳根也有些粉,咬了咬嘴唇,不知說什麽好。

總覺得太快了,她好像還沒準備好。

“我,我該回家了……”看見他一臉失望和受傷的臉色,杜悅慈恨不得咬下自己舌頭,“那個,那個,我後日再來,這個,先放你這兒。”

周公子對她推過來的信箋視而不見,只盯住她看,直到她被看得險些鑽桌子底下去,他才親啓薄唇,“周锴祺。”

“啊?”

“名字。”

“……知道了……”

車馬齊備,杜悅慈低着頭,紅着臉,絞着十個手指頭,頂着身後一道灼熱的目光,堅持到爬上車,一口氣兒松了下來,把手中裝舊衣的小包袱往臉上一捂,趴軟枕上一動不動。

“後日早上我可能出門,有事留話便好。”淡淡的聲音從車窗外傳進來。

杜悅慈愣愣的不知該做何反應,馬車一下就跑了起來,待她掀開車簾往外探時,周府門前已無人影,一片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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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家,打賞了周府的車娘,杜悅慈一溜小跑,進門關門,抱着秦文摯求安慰。

“阿摯!我回來了!”

“這是怎麽了?幹壞事了?”

“我什麽都沒幹!”她深呼吸幾下,才擡起頭,“一會和你說,你吃飯了麽?我去做。”

“吃過了,劉芳送了些面條過來。”秦文摯把她抱進屋裏,“這身衣服很襯你。”

杜悅慈扁着嘴,開始告大媽的狀,強烈譴責她沒義氣的行徑,然後昨晚被撿回周府,以及周府驚悚又熱鬧的一早上。還沒等她想好怎麽交代周锴祺的表白,就被拖上床,小懲大誡一番。

雲散雨歇,餍足的兩人膩在一起卿卿我我。

“周公子這手藝比錦繡閣的師傅們更好。”秦文摯從散落床下的衣服裏撿起紅豔豔的小肚兜,端詳一番,“你穿這個顏色真好看,人面桃花相映紅。”

“阿摯……”

“我知道他的心思,做正夫還算合适,只不喜他家如此試探于你。”

“你不吃醋?”

“我從未想過能獨占你一人。”秦文摯知道她的想法不同常人,正色解釋,“你現在可能還不清楚,對男子來說,有一個願意對他好的女子,是多大的幸運。”

玉染為何生了孩子還淪落風塵,無非是他的妻主有意為之,小四面對家人的無助,周锴祺的艱辛支撐,皆因自古以來,大夏國的男子在女子面前根本沒有地位可言。所以一個女子的一點庇護,對于男人來說,很有可能是一個改變命運的寶貴機會,更何況是全心全意的維護。

“我知道你很不容易,所以想努力對你好,可是,若還要分給別人……”

“如只有一個夫婿,女人更辛苦,還記得江姨說的那對逃難妻夫麽?”

男的被說成‘善妒’,女的被斥責‘冷血’,彼此的家族都容不下這種特立獨行的行徑,還直接影響家族其他成員的婚配。但凡有兒子嫁不出去的人家,估計都恨死兩人了,更別說官媒能以強制配婚的名義,帶着衙役上門搜檢掠財,世人的排斥,還有每年要繳的罰款等,足以拖垮兩個人的簡單生活。

杜悅慈聞言立刻打了個寒顫,把頭埋入秦文摯懷裏。

她之前的患得患失,與其說是因為矜持,或過不了心裏‘一夫一妻’的道德關,不如說是對現有社會結構的不适應,和不确定其後會産生何種利弊,那一點點心動,和被人追求的竊喜,完全不是重點。現在聽了這番話,什麽旖旎心思都收了起來,‘入鄉随俗’果然不能只在口頭說說而已,現實第一位。她已經成了家主,要為自己和秦文摯負責,适應這兒的環境,才能生活得更好。

“周公子沒立男戶,周家又絕嗣,他是怎麽把持産業不落入兩個姨母手中的?”

“絕嗣産業想再繼,可要打點官府上下,周家旁支和李家,哪有那麽多錢?只要管文書的小吏來一句‘存檔卷宗尚未找齊’,就能打發十天半個月了。”

“若是嫁給我了,那些産業就能全部跟着周公子?”

“這我不清楚,我知道這些,也是因為鄧家姑姑曾大病一場,險些挺不過去。我爹擔心自己保不住家業,和我娘商量時,聽到幾句。不過,想來以他的手段,應該不難辦到。”

“那,如果你沒意見,我,”杜悅慈猶豫許久,才咬牙下了決心,“後天去向他求親。若他答應了,我再請江姨幫忙提親。只是,連聘禮……”

借老公的錢去娶二奶?要不要這麽虐!窮人無尊嚴吶!

“阿慈,”秦文摯好笑又感動地擡起她的螓首,看見她眼圈泛紅,星眸水潤,心底一片柔軟,“我不介意你娶他為正夫,不管有沒有他,我們倆一輩子不分開,一起越過越好。”

“阿摯!我覺得好對不起你!”

這次她是真的哭了,哭得好不凄慘。

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秦文摯身體力行,哄她換着姿勢承歡,累極方休。又吃了一頓豐盛的魚湯泡飯當晚餐,在女人發洩負面情緒的三大利器之二,美食和帥哥的作用下,杜悅慈徹底緩過來了。她拿了一塊魔方大小的松香軟木,窩在秦文摯懷裏開始雕刻,準備做一個榫卯結構的镂刻印章,可一分為二,一邊是她的名字,另一邊自然是‘周锴祺’三字。秦文摯時不時趁她停手時偷香竊玉,纏綿一番,一邊琢磨何時動工蓋後罩房,要不要購置馬車,買幾個小厮打理家務,配幾個丫鬟跟着杜悅慈出門等計劃,以及列聘禮清單。

這種夫妻雙雙甜蜜蜜,齊心合力娶小三的感覺真是……

太特麽詭異了……

若杜悅慈有蛋,已經碎成原子結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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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為了安撫一下未來夫君的心情,杜悅慈特意下廚做了許多沙琪瑪,讓正式成為‘杜家’第一任大丫鬟的小花,租車送去東城周府和北城江府。這一趟下來,怎麽也得下午才回,小院子裏仍然是甜得冒泡泡的二人世界,

杜悅慈對于購置馬車、蓋房等花大錢的事不太贊成,聘禮之類她也想和周锴祺商量再說,畢竟她真的很窮,負債累累的窮,用不着打腫臉充胖子。添置下人倒是可以着手了,她想做的事已經有了大致計劃,就等珍馐彙後開始實施,早些買了人,也好看看品性如何。既然男子生活不易,可以多買些力大能幹活的男孩,莊子上有的是地方住,不過一刻鐘的路程,讓他們每天早來晚歸,和上班一樣,也不錯。

這種精打細算的精神真是讓秦文摯愛不釋口,當寶貝似的,親得難解難分,差點擦槍走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暧昧的氣氛。

☆、敢上門鬧事者找死

槌門聲越來越大,伴随着嘈雜的嚷嚷,杜悅慈急急忙忙跑去開門,一下子湧入數人,其中一個胖女人還背抵着院門,雙手抱胸,鄙視地看着她。另外三個瘦些的女人中,一個長着刻薄的三角眼,一個穿金戴銀,一臉傲慢,鼻孔朝天,還有一個,對不住,介四個男的,躲在鼻孔女身後的一顆小白菜。

“什麽人!要幹嘛?”

杜悅慈1V4,氣勢不輸人,掃視一圈,目光鎖定鼻孔女。可惜她長得太文弱,桃花眼,彎黛眉,微翹的紅菱嘴,眉心一蹙,一派楚楚可憐求保護的模樣,再怎麽瞪眼也沒殺傷力。

“這位就是杜家弟妹吧?我家妻主是文哥兒的大姐。”小白菜讨好地看一眼鼻孔女,搖曳起來跟小白花一個樣,“今天一大早呀,妻主突然從別府的下人口中,知道您和文哥兒定了親,這等大事,您怎麽能不按規矩來?”

“你想幹嘛?”

杜悅慈是對着鼻孔女問話,小白菜繼續捧哏,“我家妻主……”

“女人說話,男人閉嘴!”

噢!這句話丢出來,無與倫比的爽!

“你這外地來的女人知不知道禮數?!”小白菜縮回去,表演一個傷心欲泣的搶戲配角,三角眼強勢搶過接力棒。

“我問的是,”杜悅慈不客氣地瞪着鼻孔女說話,“這個鼻孔比眼睛大的女人,狗別亂叫。”

“他娘的!你說什麽呢?!”鼻孔女可算不裝死了。

“你脖子提溜得跟灌腸的雞一般,我個矮,只看見鼻孔,可怪不得我。”

“賤人!想娶我家的人,不拿夠聘禮我跟你沒完!”

“賤人說誰?”

“賤人說你!”

毫無戰鬥力的經典對話。

“找死啊!”這句話是壓陣的胖女人說的,看來打手要上場了。

杜悅慈撇撇嘴,突然眉眼彎彎,綻放一個粲然溫柔的笑容,趁着胖女人愣怔一瞬,直接把手裏的筆刀扔出去,擦着她的額角飛過,劃出一道血痕,篤的插在院門上。這筆刀是她刻木印用的,一時着急忘了放下,倒是派上用場了。以她的準頭,本打算直接射門上,這一下偏了些,傷人後效果更佳。

這一下□□,震住了這群不速之客。

杜悅慈晃悠悠地走到石桌前,把剛才切沙琪瑪的一掌長小刀抄手裏,一邊耍出刀花來,一邊盯着鼻孔女問,“秦娘子是吧?我家夫君的嫡姐?不是分家了麽?族譜除名是怎麽回事?要聘禮?你缺錢花啊?還是嫌命長?惹事之前不用腦子的?敢這麽和我說話,你還是第一個呢。”

她一步步逼近幾人,他們踉跄地不斷後退,秦娘子口不擇言,“你,你別過來!你敢殺,殺人,我,讓你坐牢一輩子!”

“我不會動你,怎麽說也是血親。你身邊的人可不值錢,死個把仆役賤奴,不過賠點銀子的事,對吧?”

三角眼和小白菜直接竄出門外,秦娘子的後腳跟被門檻絆了一下,抱着門框直哆嗦,倒是胖女人挺硬氣,一點兒沒挪步。

杜悅慈一雙明眸飛過去,才發現情況不對,胖女人幾乎癱坐在院門前,她立刻拿刀比劃一下,“趕緊給我滾出去!敢弄髒我的地,我前腳捅了你,後腳去府衙送銀子!”

胖女人驚恐地連滾帶爬往外跑,裙裾濕了一大片。杜悅慈惡心地看着她的背影,仔細掃視院子,還好沒有留下什麽污糟痕跡。再瞪向門邊的秦娘子,作勢要把刀扔出去,吓得她立刻棄了門柱,一樣屁滾尿流地跑了。

杜悅慈得意洋洋地‘哼’了一下,歡快地跑去取筆刀,發現力有不逮,扭頭想叫秦文摯,結果看到老公正拿着一根大掃帚,呆滞地看着她。

“阿摯,吓着你了?”杜悅慈有些不好意思,反思一下,是不是這兩天情緒壓抑太過,爆發得猛烈了些,會不會毀了自己一貫乖巧聽話的光輝形象?“我平時沒這麽兇,只是他們人多,我可打不過,只能一擊必中……”

秦文摯扔了掃帚,走到她身邊,輕撫一下她的臉頰,“沒關系,這樣挺好,下次他們再不敢惹你了。”

“這個我拔不出來了,你來試試。”心花怒放的杜悅慈放心了。

筆刀整個刀頭都沒入門板上的一個細縫裏,秦文摯使勁了幾次,都沒成功。

“是不是卡住了?這裏缺了一塊,要不要刻個‘秦’字補上?在門上可以刻字的吧?沒忌諱吧?”

“咳咳,不如,讓在下試試?”

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了杜悅慈的叨叨,她扭頭一看,好一個英武的猛男!

劍眉星目,英氣勃勃,棱角分明的鼻,堅毅硬朗的唇,結實的肌肉,颀長的身形,快趕上杜爹年輕時的身板了,最重要的是——小麥色的肌膚!

看過辣麽多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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