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總管被這一句話砸得眼冒金星,差點又暈過去。

“啧,白總管真是忠心耿耿,本還想讓你休息會的,既然你心急,別耽擱了,快去吧!”杜悅慈再補刀一下。

小花機靈地提起裝綠豆湯的大銅壺,和引泉一起垂頭袖手站在白總管身邊,暗示他速度出門。白總管張了幾次嘴,看着另外兩個大媽沒有幫忙的意思,踉踉跄跄地挪了出去。

杜悅慈心情愉悅地瞄一眼圓乎乎的白總管,很好,今天至少瘦兩斤沒問題。轉過頭和兩位大媽哈拉,“兩位怎麽稱呼?”

“奴本在萬香樓做些粗使,蒙主子賞臉,喚奴一聲‘吳媽’,如今随七公子過來,聽候家主差遣。”盡管兩人衣衫統一,這位頭上金銀飾物顯然比另一位好。

另一位大媽過了幾息才回答,“奴姓代,見過家主。”

“今兒府上來了多少人?”

“十七名粗使婆子,還有八個小厮。”兩人中以吳媽為首,代媽媽頗為沉默寡言。

“這些人日後可是全陪嫁過來?”

“奴等都是七公子院子裏使喚之人。”

“唔?這可有些難辦。媽媽們也看到了,我這兒可是個麻雀廟,還請教教我,這麽多人可往哪兒放?”

“自是全憑家主定奪,賞奴等一口飯吃便可。”

“這些都是後話了,”杜悅慈一直笑容滿面,忽地轉移話題,“聽說今個兒有大件東西進不來?趁時間還來得及,要不要換一件?”

“那不能,奴等定會辦妥當,絕不傷貴府物什半分。”

“媽媽們都是董府老人,辦事辦老了的,那就拜托給兩位了。”杜悅慈滿意地起身,慢慢往外走,猛然一個回頭,“對啦,我那東跨院裏只收拾了一溜三間四耳的主屋,外邊只弄好了三間小角房和後邊的庫房。一會擺東西時,媽媽們可仔細咯。”

說完她就背着手晃悠悠地出去了,留下兩個面面相觑的大媽。

剛才那一回眸,她可是看見了吳媽臉上的沉思和代媽媽嘴角的譏笑!不想進來,趁早呆萬香樓孵蛋去,哼哼!

小花和引泉跟上她,完全不壓低音量的說,“禀家主,白總管剛才頭暈,沒去看嫁妝,在倒座房裏躺着呢。”

“沒事,人老體邁,也是辛苦了。”杜悅慈輕快的聲音在斑駁的陽光裏穿梭,顯得特別清晰,“若嫁妝有問題,記得找白總管就是。”

兩聲清脆地應諾,主仆三人慢慢踱回正屋。

杜悅慈一進正屋,安撫一下四位夫君,吩咐小竹盯着內院門,讓伴鶴把東西廂房和西跨院的院門都鎖好,別讓婆子們沖撞親親老公的住處,然後把着正屋的門,不許閑雜人等靠近。派引泉把東跨院的抱廈門全鎖了,真的只留角房、庫房和主屋三處。再讓他和小花一起監工董府下人幹活,寸步不離,誰敢使喚他倆,不用顧忌她這個主人的面子,直接打腫丫的臉。

“這會就收拾那個白總管,可是早了些?”江知秋有些擔心地看着她。

“難道放任他得瑟,等他玩過頭了,再一擊必殺?”杜悅慈不恥下問,“我以為掐死在萌芽狀态比較省事呢。”

“正該如此!不過一賤奴爾。”芮夕航一樣喜歡直接的方式。

“觀此人行事,若不是主子縱出來的毛病,說不得,便是主子也受轄于他。”周锴祺笑着摸摸杜悅慈的臉,“我以為,你多少會顧着董公子的面子,等他過了門才理論。”

“這兒是我家,怎能讓自己人受委屈?何況,他要告狀,除了那個白掌櫃,也沒人理他吧。”杜悅慈虛心受教,“念在他是初犯,暫且記下。”

董知府那假仙樣兒,巴不得早點把董公子這個包袱扔過來。董公子日後要在杜宅住一輩子,怎會腦子生鏽了,這會來得罪人?若說京城董家會為個奴仆撐腰,且不提鞭長莫及,杜悅慈覺得,董尚書這位置也可以讓賢了。白總管肯定只能找同姓的白掌櫃求安慰,剛好可以看看萬香樓裏變了個什麽情況,以後會不會給自己惹麻煩。反正依白總管這個瞧不起人的尿性,遲早得上手收拾,趕早不趕晚,免得鬧心!

整個安床過程,因為白總管中了暑,安靜順利地完事了。

不過杜悅慈怎會輕易放過他。

小花列明了每間屋子的器皿清單,不過用炭筆寫的不齊整,杜悅慈讓兩位媽媽‘請’了白總管過來,讓他站着謄抄一遍,再陪着自己巡視一番,确定沒問題了,讓白總管簽字畫押摁手印。末了打發董府下人回去之前,杜悅慈好心地送了每人六個大包子,聊以充饑,濃香的醬肉餡和清爽的菜心,配着香醋,別提多誘人了。可惜沒白總管的份,他因‘中暑’,不可食油膩,綠豆湯管飽。

臨了出門,杜悅慈假作不經意狀,對着兩位媽媽和白總管說了一句,“不知貴府規矩如何,不過,在我這兒,沒身契的下人進不來,可別忘了。”

相信從此以後,對于未來在杜宅的新生活,白總管一定有了美好的展望!

************************

婚禮前一天是送妝,送妝前一天可是杜悅慈成年的生日,她拉着四個夫君胡吃海塞了一晚上,鬧到月中天才消停。日上三竿還抱着周锴祺呼呼大睡。這次白總管學聰明了,早早派人來‘請示’何時送妝,被一竿子支到下午申時。

浩浩蕩蕩的八十四擡嫁妝隊伍,小二百號人,從府衙隔壁新賃的小院子,一路敲鑼打鼓,飄紅紙灑金箋,行進到杜宅。

沒有董府親人相送,還是只有白總管和兩位媽媽撐場面,杜悅慈在東跨院依舊笑臉相迎,暗地裏打量這次一路随着嫁妝而來的其他人。擡嫁妝的挑娘們估計都是董知府找來的當地人,雖然好奇地四處打量,但很老實,不亂走,也不交頭接耳。随嫁妝一路看護而來的二十多人裏,五個婆子和兩個小厮人以代媽媽為首,時不時溜一眼沒啓用的幾間屋子,三個婆子一個小厮站吳媽身邊,餘下七八個小厮都圍着白總管,身後稍遠一點是五六個婆子。

真是的,就這點人都分了三派,累不累吶!

所謂送妝,便等于曬妝,正常程序是夫家親友一大早跟着嫁妝過來,午前把嫁妝都放新人院子裏,曬給妻家的親友團看,好讓他們知道撿了天大的便宜,閃瞎他們的宇宙反引力純氪金狗眼。現在是夫家漠視,妻家沒人,杜悅慈直接讓人把嫁妝全擱庫房裏,反正新郎常用之物明天會跟着喜轎過來,這些箱子一時半會不會打開。八十四個大紅木箱亂哄哄地堆滿院子,明天她去哪找那麽多挑娘來幫忙?

白總管一聽她發話,恭謙地上前開口,“禀娘子,依規矩,這嫁妝得新婚第二日才入庫方為吉利。”

“這麽說來,成完親,白總管願意親自搬箱子進庫房?”杜悅慈好笑地看着他,這人怎麽不記打?之前還不熟悉她的脾氣就瞎伸脖子,被收拾一次又來?跟奧特曼一家子似的,生生不息吶。

“……呃,老奴這,這也是為了您好。”

“白總管,這宅子姓杜。這些東西,”杜悅慈笑眯眯地敲敲身邊的紅木箱,“姓董,都不姓白。”

“老奴不敢!”

“唉,據說,你也算董府的老人,可也忒不見外了,第二次了哦。”

白總管張口結舌,當真不敢再辯駁,縮回鹌鹑樣,杜悅慈笑意微斂,轉頭看兩位大媽,沒用她開口,大媽們就招呼婆子、挑娘扛箱子。

真上道!杜悅慈看着兩人滿意地點頭,随手招來吳媽身邊那個男孩子問話。

“你可是吳媽家裏的?”

“禀家主,奴是娘,啊,我娘……”男孩不過七八歲,有些緊張,可能之前并未直接和主子打過交道。

“沒事,別緊張,叫什麽名字?”

“奴叫吳雙。”

“可是有個哥哥?”

“是,哥哥身子不舒服,今天沒過來。”

看他輕松些了,杜悅慈放過他,示意剛才代媽媽那波人裏最小的一個小厮過來。

“見過家主,奴小名狗子,上不得臺面,還請主子賜名。”這個男孩稍大些,果然很機靈,不枉她剛才對他笑了兩次。

“呵呵,叫‘焙茗’吧。你還叫吳雙,若有人問起,就說是‘天下無雙’的‘無雙’。”杜悅慈笑看兩個小孩,暗自唾棄自己使用童工,“今晚你倆和伴鶴一起守妝可好?”

伴鶴自覺上前帶着兩個小弟弟去角房安置,當時在代媽媽身邊的另一個年長小厮孑然獨立,卻沒有像白總管身邊那群小厮一樣眼色亂飛,杜悅慈對他印象更好了些,讓引泉帶着他,明日好幫忙迎親。

白總管不得不再次上前,“禀家主,這四人是七公子貼身服侍之人。”

這回他更恭敬了,稱呼也改了,也不說廢話了,杜悅慈感覺舒坦不少,和顏悅色地掃一眼上前的四個小厮,皆是十五六的年紀,穿着最輕薄最上檔次,飾品也最值錢。

她微一擡首,示意白總管,白總管立刻堆滿笑容開始介紹,“舞雲、弄月、暖香、潤玉,都是從京中随七公子而來,比旁人照顧得更精心些。”

杜悅慈臉上笑意不變,不過眼裏淡漠,這些人,看這白花花的手和寬松飄逸的曳地水袖,恐怕照顧他們自己的小身板才精心吧。

“唔,既然如此,明日跟好你家公子吧。”

等東跨院裏完事,杜悅慈讓兩位媽媽和白總管各推薦一位婆子留在杜宅,跟着外宅的何大姐對付一宿,明日幫忙接親。至于其他人,先回去吧,待董公子嫁過來再談。

☆、開始第二場婚禮

婚禮嘛,實則為‘昏禮’,黃昏才行禮,白天本該是妻家接待上門送禮之人的時間,不過,鑒于董知府的态度過于冷淡,杜悅慈交際圈太小,只有少數人家禮到人不到。比如仙膳齋、典味坊、觀隴居的老板和萬香樓原老板,出乎她意料之外,濟源師太和玉染也送禮來了。

杜悅慈昨晚睡秦文摯屋裏,被憋狠了的男人一通折騰,早上起來,引泉盡職地報告禮單,聽得她一愣。這種‘小三上門示威于是出家人勸我斬斷紅塵’的錯亂感是腫麽回事……

畢竟是娶正夫的婚禮,哪怕再簡慢,也得有個樣子。

飯畢過了午時,杜悅慈要出門接親了,秦文摯攬着她在梳妝臺前更衣着服,周锴祺給她描眉盤發,兩個芝蘭玉樹的男人時不時吃個小醋,讓杜悅慈恍惚生出自己要被他倆嫁出去之感。

“唇先不塗吧?一會路上得喝點水。”

周锴祺趁機偷個香,“是不用,出門前好好親一下,就可以了。”

秦文摯給她整理好裙裾,贊嘆地看着一身正紅喜服,針針線線皆出自周锴祺之手。領緣、衣襟、袖口、衣擺和襕邊均是石榴紅上繡石榴的錦緞,上襖對襟和下裙側褶,分別是一龍一風,金線描邊。三爪翔龍可能是剛躍過龍門的鯉魚,赤鱗丹角,繞纖腰一圈,足托領口一顆大大的珍珠扣。朱鳳三尾掃過前裙門,口銜腰帶間的玉如意佩,缤紛彤羽灑入腰際兩側的細褶,走動中帶起一片金絲緋色飛揚。足下厚底雙囍鞋,必有紅棗、花生、桂圓、蓮子的繡紋,秀發被專業人士周锴祺編成多股發辮盤起來,比之現代的新娘盤發更典雅,珊瑚簪,金鳳釵,瑪瑙耳環,白玉镯。打扮停當,活脫脫一個嬌嫩美貌的小新娘,和上一場婚禮比起來,服飾更正式,更鄭重,也更适合她明麗絕倫的相貌。

看着兩位夫君癡迷驚豔的目光,杜悅慈心情愉悅地挨個摟住,來個法式熱吻,讓他們的臉和她的唇一樣紅,才振作精神,拿出十萬裏長征翻雪山的‘女子’氣概,上戰場,不對,娶夫郎去也!

************************

按大夏國風俗,不會騎馬的新娘要坐喜車,帶着喜轎去迎親。喜車等于是把馬車的封閉車廂改成通透小涼亭,挂上紅豔豔的紗簾,頂上結個紅繡球,一路迎風招展。

杜悅慈老老實實坐在藤椅的紅褥子上,吹着熱風,忍受路人叽叽喳喳地評論和打量,實在擠不出笑容。打量一下椅子扶手之外毫無遮擋作用的紗簾,難怪很少人會在冬季成親,這要是下雨下雪下冰雹……轉念一想,娶秦文摯可是臘月前幾日,冷怕個啥!下刀子都得娶!

杜家迎親的隊伍有四輛馬車,第一輛是招搖無隐私可言的喜車,第二輛坐着小花和喜娘,捧着木雕雁,第三輛是小竹和留宿杜宅的兩個董家婆子,裝着喜錢,第四輛是引泉帶着喜公和董府那個叫‘松波’的年長小厮,預備屆時從後門先進去,安頓好新郎上喜轎。

論京城的道理,接親的新娘要過五關斬六将,才能從大門一路趟進內院二門;再是一通喜錢砸下,才能見到新郎執扇而出;再再來一番才藝表演,‘卻扇禮’,才能讓新郎丢了遮面的扇子;接着三請三卻,才能扔過去一條紮大紅花的紅綢牽走新郎;然後到內院正堂聆聽訓示辭別岳父母,才能遛着新郎出二門;最後,經過前面這麽多‘才能’,才能在二門外連綢帶人一起塞喜轎裏,算是完成接親副本。

杜悅慈一行人到了府衙隔壁這個半新不舊的小宅子前,完全不需要那些個繁文缛節,喜轎已在大門外STAND BY。只有門上貼着囍字,全體工作人員身着紅裝,一向走禁YU系路線的制服禦姐硬生生地擠出一絲慈祥的微笑,說了一句本該父母分言的話,‘戒之勉之,夙夜無違命,敬之恭之,祝諸衿鞶’,便齊齊讓開路,喜轎旁邊連轎夫都READY了,一幅‘随便您擡走’的意思。

杜悅慈控制面部表情保持在‘微笑’檔,命喜娘給對面那群人一人一把喜錢,沒有試圖去查探董公子是個什麽狀态,只讓松波把紅綢、蘋果、瓷瓶、木雁遞給喜轎旁邊站着的四棵草,讓他們随轎走回去。至于兩位已經認識的大媽,還有白總管及站在衆人前的一位幹練大媽,小花請她們分別上了後面三輛車,随喜車一同回杜宅。

董禦姐嘛,自然是飛身上馬,打馬揚鞭,自行帶着幾個跟班先行一步。

************************

杜宅雖然迷你,但杜悅慈占的地兒大,早在水車工程上馬前,就在隔壁圍出了一個花園子當蓄水池。按她想法,那兒就是一個大型的人工消防栓,一旦走水,水車不好使,或儲水塔存量不足,馬上能去那兒擔水滅火,可比水井管用。現在嘛,家裏多了兩個男人,一個活得精致,一個手藝高超,直接将蓄水池拾掇成花園子,樹木是後邊山上現成的,花草從周府弄點過來,假山石階雖未來得及砌上,至少竹亭茅屋頗有野趣。

今晚杜悅慈大婚之夜的喜宴,只邀請了董知府和芮将軍兩人在花園子裏對飲對酌,她先整治好場地酒菜,拜完天地再來陪酒。無錯,迎入新郎跨火盆後,這場鬧劇似的婚禮上,一對新人對着兩張空椅子拜天地,觀禮之人甚至只有董府三位還算有身份的大媽,吳媽、代媽媽和那位白掌櫃,以及充當贊賓的劉廚娘和司儀何大姐。江大夫或夫君們的親朋好友不方便出現在正夫的婚禮上,若不是董知府發話,杜悅慈也不敢去請芮将軍。

即便只有仆婦參加,杜悅慈還是很尊重古代婚儀,認真地叩拜,她心中可認為這拜的是遠在‘國內’的爸媽,當然一絲不茍。禮畢,新人入洞房,她看一眼攙扶董公子的白總管,兩人的動作似乎有些不協調。呃,董公子一直在她身後,行禮時沒注意,這會才知道,他的身高也不比其他夫君矮。看來家中海拔最低點仍然是她這個軟妹子。董公子似乎瘦得很,還有些腿腳不便?杜悅慈招呼松波過來一起扶着他,這才擡腿邁步走前頭去。

進了婚房還有幾道程序,沒想到董知府派人來請。杜悅慈目送三個男人進喜房,不放心地叮囑松波一句,“照顧好你家公子,別離了屋子。”

她一邊走去花園子,一邊天馬行空地瞎揣測。按說大夏國男人成親不蒙蓋頭,可這董公子額發覆面,頭戴前圓後方的朱紅冕冠,前低後高的冕綖前沿垂下的不是珍珠旒,而是薄緋紗和卍字纓,系于颌下的赤色纮帶寬闊無比,和耳際搖來晃去的瑱玉懸纩一起,幾乎完美地擋住側臉。現今為止,她除了知道新夫君塗了口脂、鼻尖挺翹、下巴漂亮之外,什麽都沒看見。

美女姐姐把自家侄子捯饬成這樣,是幾個意思?有疤?破相?燒傷毀容?被擋之處少了某些器官?連洞房都不讓進,就把她叫走,至于麽?

杜悅慈心态還好,男人嘛,有了身高,打理一下就能看了,面部瑕疵什麽的完全不CARE;若是殘疾,只要不是燒傷或者太恐怖的情況,她相信自己不會失态,傷害到對方;精神病,惹不起總躲得起;不能人道,沒關系,她還有另外四個夫君……

總之,只要他不是個女人,一切好說!

************************

董芮二人已酒至半酣,招杜悅慈來自是有要事相商,董知府受原萬香樓馮老板所托,做個引薦,想和她再折騰一家館子,或者跟着她投錢,芮将軍當然覺得我家兒媳婦要主事,去的也是觀隴居,馮老板願意參一股,多多益善,當場拍板定了。只是人家沖着杜悅慈來的,不問一嘴也不好,這才順着董知府的意,沒管今天是什麽日子,便呼了她過來。反正董家這個所謂的正夫越不受寵,越不可能威脅她的寶貝兒子,何樂而不為。

杜悅慈管不了她倆的彎彎繞,但對于酒樓一事,秉持自己的主意。她會用分紅來入股觀隴居,保守估計兩年內能到位,馮老板用不着摻和進來。一是不想觀隴居有個與萬香樓別苗頭的嫌疑,畢竟萬香樓地契在她手裏。二是對于馮老板這種另有生意門路的老饕,與其說是想做飯館生意,不如說是想有個自己暢快吃飯談事的地兒,她另有主意,與芮夕航婚後再說。

“一下子三間館子,左手打右手,不劃算吧。”董知府取笑道。

“不妨事,定位不同即可。”觀隴居走平民路線,萬香樓延續高檔宴席風格,新館子屬于私家菜,按霍陽城的消費水平,不會有太多沖突。當然,萬香樓不歸她管,賺不到錢,不關她的事。

三個女人對月暢飲,旁邊烤架上油光噴香的烤羊羔肉下去了一大半,各種爽口小菜更是盤盤清。杜悅慈可算看出來了,姨母大人完全沒打算讓她過個洞房花燭夜,灌起酒來可痛快了。芮将軍一早門清,本來是觀戲不語真女人,結果發現自己這個兒媳婦真人不露相,喝酒跟倒水似的,爽快得很,頓生知己之意,一起端杯上。

杜悅慈酒量是好,可肚子小啊,去了幾次淨房,每次都有董知府的丫鬟随侍,好像生怕她急色難耐,突然沖回去那啥啥一樣!

竟敢瞧不起寶寶的矜持!寶寶是那種女人麽!?寶寶天天有帥哥大餐吃!可不一定看得上董家這棵苦瓜!哼!

常年浸潤于十幾二十度黃酒裏的董知府,戰鬥力還是不行,跟豪邁的軍中猛女比不了,更不如杜悅慈這種打小跟爹幹白酒的萌妹紙,第一個撐不住了。

“好酒量!倒是本官小瞧你了。”有酒有肉是姐妹,董知府這會醉眼迷蒙,紅透雙頰,從禁YU系風格一下變得讓人垂涎欲滴,美女揍素美女,啥米STYLE統統能HANDLE!

看着美女心情好,杜悅慈忽然想到弄點白酒,“這酒沒勁也沒味,等莊子有産出了,我再想辦法折騰些,給兩位嘗嘗。”

“什麽酒?說來聽聽。”芮将軍也是有了醉意,毫無形象地仰躺在靠背圈椅上。

“燒刀子,入口如火燒,刀刀入心脾。”

董知府仔細端詳一下她,忽地哈哈一笑,“那我在京城,等着你的燒刀子!”然後利索起身,和芮将軍一起跌跌撞撞地走了。

送走兩尊大神,自忖董知府的聲望應該刷到友善了,杜悅慈捏着漲疼欲裂的額角,吩咐小花帶人來收拾花園子,讓引泉把所有院門落鑰,派伴鶴去廚房拿上一食盒粥點當宵夜,腳步虛浮地往東跨院而去,迎面而來一張皴裂的老臉。

☆、魔幻的洞房夜

白總管彎腰半福,無比恭敬,“禀家主,公子身體不适,已歇下,老奴讓暖香和弄玉伺候您去暖閣可好?”

“不用,下去吧。”

“家主,公子身體不适。”

“知道,我不會吵他。”

“……家主!”

“他原話怎麽說的?”

“呃……公子他……”

“嗯?”

杜悅慈掃一眼白總管說不出話的模樣,實在膩味,打不死的小強至少也得長成星矢那樣眉目分明才能做主角好不好,白老頭你這把年紀的滄桑老臉,觀衆不願意看噠!

“白總管,還記得我姓什麽麽?”

“家主恕罪……”

白總管正委委屈屈地矮下身子請罪,旁邊四草之一一步上前,水袖那麽一甩,也半蹲下來,“禀家主,公子時常難以入眠,是以……”

杜悅慈直接打斷他的話,“松波在哪?”

“……剛才代媽媽叫他出去了。”

“無雙和焙茗呢?”

“……他倆,肚子不舒服……”白總管不得不開口回答。

“角房誰住了?”

一老四少五個男人閉嘴了,顯然占了內院三間下人屋子的人正是他們。

“很好。”杜悅慈感覺剛喝完酒的自己有些壓不住上湧的火氣,“把這五人丢出去,誰鬧出動靜,直接打暈。”

“……老奴知罪!”

引泉和伴鶴捂着白總管的嘴把他推出院門外,另外四人自覺捂着嘴,戰戰兢兢地跟着出去了。

“白總管,這是第三次了。”杜悅慈冷冷地看着地上目瞪口呆的老男人,轉身就走,“伴鶴先在這兒伺候,引泉你明天帶松波過來。”

東跨院的月洞門吱呀一聲閉起,引泉看也不看邊上五人,直接回了正屋。

************************

杜悅慈讓伴鶴去角房對付一晚,她站在卧室門外,深呼吸一下,調整一下壞心情,才拎着食盒推門而進。

紅彤彤的喜房亮堂堂,靜得只有燈芯輕爆的聲音,桌子上擺着結發荷包和一套合卺酒,杜悅慈把食盒放下,用目光搜尋一下老公大人在哪。整整齊齊的床,一樣紅得刺眼,微有淩亂,本該端坐在床邊的男人不見蹤影。

難道因為這位董公子,哦,婚書上寫着他叫董世玉,逃婚了?所以白總管才拼命攔她?這麽說,有可能冤枉老頭了呢!

杜悅慈晃晃頭,先去梳洗自己一身酒味。有了淋浴就是方便啊,一個戰鬥澡,頭發身子全幹淨。換上淨房裏放的一身正紅寝衣,她清醒許多,準備再次出來找找失蹤老公的痕跡。

卧室并不大,杜悅慈很輕易地發現目标。董世玉仍然穿着婚服,連帽子都沒取下,躲在床與衣櫃之間的縫隙裏,團成一大團,一動不動,手中還拿着一把剪子,估計是搞結發禮用的那把。

這是……暴力型精神病患者?還是對婚事不滿,誓死捍衛貞潔?前者得做好正當防衛的準備,後者嘛,很容易解決,單純蓋棉被睡大覺就是。

杜悅慈蹑手蹑腳蹭回桌邊,拿了食盒蓋為盾,再次蹲到董世玉跟前,輕輕喚他,“董公子?董七公子?董世玉!”

紅色物體抖了一下,倏然擡首,又往裏縮了點。

大哥,你那身板真擠不進去,換了我還差不多。也不曉得你戴了那麽多玩意兒,能看清我這副人畜無害的小樣麽。

“我是杜悅慈,你沒事吧?”

面面相觑,沉默,看不清對方的臉……太被動了!

“那個,有事好商量,要不要吃點東西?”

沉默AGAIN。

“你先起來好不好?咱們坐下來好好說話?”

STILL沉默。

“我說,我看起來很可怕麽?不過是個小不點兒,你要是吃飽了飯,我肯定打不過你。”

還是毫無反應。

杜悅慈蹲累了,索性坐地上,還得稍微仰視着他,猜想他是不是智力有問題,被白總管吓唬了,所以對她這個陌生人戒備至斯。

哎呀,不能這樣想,自己是個好孩子,雖然白總管又老又難看又事B,但不該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別人,一定要時時謹記!

她正胡思亂想,餘光瞟到董世玉松懈了一些,動了一下腳。

“腳麻了?你餓不餓?我給你把吃的放這兒?”

即便沒得到回應,她還是迅速起身,把食盒裏的流沙包和芸豆卷拿了過來。

“這個是鹹甜味的,這個是甜的,你嘗嘗,很好吃。”

董世玉終于松開了剪子,放在一旁,拿起點心慢慢吃起來。

在口頭語言和肢體語言還有表情包都沒用的情況下,食物是最快拉近距離的捷徑——總結出一條有用的規律,杜悅慈給自己點了個贊,順手把食盒蓋也甩一邊了,拿着太蠢了!

“會不會有點噎?你想喝水還是喝點粥,我熬了小米粥,養胃的。”

杜悅慈完全不是征詢他的意見,自言自語地又去拿粥,回頭時,看見董世玉已經扶着床柱站起來了。她把手裏的粥碗放下,繼續取出食盒裏的東西,“能走了麽?過來吃吧。不過你那帽子可能有點礙事,要不要先卸個妝?淨房裏的面盆上有出水龍頭,分冷熱,往左右擰就好。也可以淋浴,我看見有你的衣服擺在旁邊。你吃飽了再洗也可以。”

董世玉沒說話,一直聽她叨啊叨,也沒個反應,只是遠遠地繞過她,去往淨房。

似乎是個啞巴,好在不是聾子,而且還有自理能力。真是的,這點小毛病,至于瞞得如此嚴實麽?有錢人家就是事兒!

桌子上擺好兩碗小米粥,一碟酸甜黃瓜,點心還有豌豆黃和幾個煎餃,雖涼了些,聞着仍然很香。原來桌上的酒壺和荷包被她放到了梳妝臺,跟那把剪子擱一塊兒。

淨房裏淅淅瀝瀝的水流聲停了,杜悅慈暗暗給自己做心理建設,一會說不定看到的是個燒傷病人或腦癱兒童,這是正常的病理特征,不要露出傷害別人心靈的受驚眼神!等她聽到腳步聲靠近,扭頭一看,還是驚了。

是驚豔的驚。

董世玉的相貌完全是雌雄莫辯,月華不及其秀,清輝不掩其姿,杏眼丹唇,長睫玉面,懸鼻挺翹,眉形如柳葉,不是杜悅慈心水的型男風格,但他氣質幹淨獨特,又有種隐約的張揚,即使一臉濃郁的‘老子欠了銀行五百萬不想活了’表情,仍然讓人覺得頹而不廢。再加上她的期望值壓得太低了,一打了照面,頓時高山仰止。本以為會看到個玩魔戒的咕嚕,誰知道是個梁朝偉版的霍建華,換了哪個正常女人都得驚豔吧!

“來吃吧。不知道你餓不餓,準備得不多。”

杜悅慈為了照顧他情緒,兩人餐具擺在桌子兩邊,面對面隔着桌子坐下,董世玉飛快地瞟她一眼,安靜地吃起來。她自己沒盛多少粥,不過應個景,剛才那些酒和烤肉還頂在喉嚨口。看董世玉吃飯的樣子非常文雅,教養良好,不曉得他父母花了多少心血,才能把一個不會說話的孩子養得這麽好。

桌上的東西很快被消滅,杜悅慈再從食盒裏捧出一個大盆給他添,“還有不少,多吃點?放明天肯定壞掉了。”

董世玉躊躇一下,拉過又盛滿了的粥碗,繼續奮鬥。

一個吃,一個盛,粥盆一掃而光。

“會不會太撐了?其實,要是吃不完也沒關系的……”杜悅慈一邊叨咕一邊收拾碗筷。

一盆少說五六碗,雖然是個正常男人的量,可這位大家公子看吃相,就知道不是芮夕航那種吃肉跟喝茶似的的風格。

“不會。”

“诶?你會說話?”杜悅慈很驚喜地看着他,“真是太好了。”

這下可以正常交流了。

她再坐下,和董世玉保持面對面,看對方雙目低垂,長睫微顫,顯然很緊張,遂組織一下語言,鄭重開口,“那個,有幾件事要跟你商量一下。”

“我們這門親事來得突然,之前彼此不認識,所以沒機會問過你的意願,不過既然已經成了親,我定會盡力照顧好你。你若有什麽想法,請直接和我說,不用通過別人轉述,免得有人拿着雞毛當令箭。”

董世玉恢複了沒有動靜的模樣。

杜悅慈暗暗嘆口氣,繼續說,“我,那個,今天收拾了一下白總管。如果你日後還用他,我不介意給你扮黑臉。我知道董家陪了許多嫁妝給我,但我不會要,明天給你寫份諾書,你随時可以轉回自己名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