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我對夫君們一視同仁,所以每人都有一個合章,他們只管自己的人和院子,其他事情你做主,可以嗎?”

董世玉終于有了些反應,輕微地搖搖頭。

輪到杜悅慈為難了,這搖頭針對的哪一項啊?自閉比面癱更可怕,連猜地無從猜起。

“這些可以改日再說。咱們先說一下日後怎麽相處吧。或許,你不是很樂意嫁給我,如果,你想和離改嫁、別府另居或回京城,只要我能辦到,你都可以提出來。不過,在你沒離開之前,我總會當你是我的正夫……”

杜悅慈清晰地看到他那雙修長漂亮的手握成拳,青筋暴起,渾身戰栗,似乎在拼命壓抑自己的情緒。

“……怎麽了?”

董世玉飛快地擡首睃了她一眼,雙目通紅,喉結翻滾,嘴唇失去血色,抖得不像話,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杜悅慈看不懂他雙眼中深沉濃重的瞳色代表什麽,疑惑不解地問,“你是,怕我?還是怕我會做什麽?”

聽到問話,董世玉顫抖得更厲害,貝齒狠狠咬住下唇,杜悅慈唬了一跳,趕緊安撫。

“你慢慢深呼吸,慢慢說,是哪兒不舒服?我不會傷害你,我保證。”

我也沒能力撂倒你這個看似弱不禁風,實際上超過一八零的漢子呀……

董世玉連連粗喘幾下,滿頭大汗的樣子簡直吓壞了杜悅慈,她試探着想接近他,安撫一下,卻見他猛地往後退,若不是椅子夠結實,說不定已經摔地上了。

杜悅慈這下明了了,他不喜別人碰觸,馬上後退正襟危坐,舉起雙手做投降狀,放慢語調,努力順毛,“我不會碰你,也不會突然靠近你,你別怕,放松些,放松。”

這話果然有效,董世玉的呼吸慢慢平緩,忽然一下子全身癱軟下來,下巴微微仰起,眼神渙散地看着她,額上臉頰濕發縷縷,眉頭痛苦地打結,唇上隐約有血絲滲出。

這樣子,雨打海棠,零落成泥,跟被人那啥了似的。

寶寶明明什麽都沒幹……

“我現在知道了,你不喜生人靠近,之前想得不周到,這兒沒其他地方可以讓我睡。那個,如果你能忍受,我們用一床被子隔開,一起睡床上,可以麽?我睡覺很老實的。”

董世玉沒說話,兩人大眼瞪小眼,杜悅慈有些糾結,即便她不在乎‘新房九日不能空’這個習俗,可作為家主,新婚當天的半夜離開婚房,回去睡另一個老公,怎麽都不合适,對他以後在這兒過日子更是不好。可若不離開,又不睡床,直接睡地?為健康考慮也好,矯情也好,哪怕一晚,她也真心不想。

正在委屈地想辦法中,董世玉忽然起身,蹒跚地挪到了床上,鑽進最裏面的被子躺下,幾乎臉貼在靠牆的床圍上。杜悅慈不太确定人家這态度是同意還是‘懶得理你’,不過留出這麽多地方,就當他同意了吧。趕緊跑過去,拖出另外的被子,一床堆在兩人中間,一床往身上一搭,秒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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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黯淡,夜幕退散時分,呼呼好眠的杜悅慈被嗚咽如泣的聲音吵醒,她微扯開一條眼縫,被還沒滅透的紅燭閃了一下,發覺那種痛苦得快斷氣的哭法來自于枕邊人,不對,被子那邊的人。雖然現在糊塗的腦子還沒搞清楚那人是周锴祺還是秦文摯,不過猜想可能做了噩夢,遂翻身面向他,伸手一撈,握着他的手,安慰地晃一晃。

昨天從尴尬的迎親、冷清的拜堂、火熱的陪酒到魔幻的哄弱智兒童過洞房花燭夜,簡直身心俱疲,哪怕手被捏得生疼,也擋不住寶寶對周公深沉的愛!

☆、君侍一家歡

杜悅慈再次睜眼時,又是一個日上三竿。

其實吧,古代這個三竿,從日出起算,也就是九點左右,雖然比起聞雞起舞的古人很丢臉,但作為一個可以十點上班,不用打卡,家離公司五分鐘,代價是每天下班時間比狗都晚的上班族來說,這個時候起床是灰常正常滴!

每次起晚,睡眼惺忪的杜悅慈總會用時差還沒倒過來這個理由安慰自己,今天額外多了個發現,手裏握着老公的手。她好整以暇地撐起上半身,從一堆錦緞被面上探頭過去,看看是誰。

“诶,董公子,不是,夫君,早安。”她遲鈍地松開魔爪,心裏非常過意不去,擔心地看着他,“對不住,昨晚睡糊塗了。你還好吧?”

董世玉雙眼無神,像是在看她,又像不是,表情迷茫又無辜,唇瓣殷紅的血痂,蒼白的臉色,細碎的額發淩亂不堪,借用鮮網的經典語言來描述,那就素,像個失去生命力的破布娃娃一樣埋在被褥裏。

“你,你哪裏難受?對不起……”

杜悅慈急得快哭了,明明知道人家抗拒身體接觸,居然睡傻了,隔這麽遠都夠得着!昨晚不過是個自閉兒童,這下好了,被刺激成智障了。

董世玉好像慢慢重回人間,眼珠子稍微亮一些,目光很快挪去看牆,繼續一動不動。

杜悅慈手忙腳亂下床,遠離他,看到屋裏擺設,想起這是哪兒,小心翼翼地問,“你沒事了?有熟悉的小厮麽?我叫松波來伺候你可好?”

估計是遠離了她的恐怖氣場,董世玉緩緩爬起來,縮在角落裏,小小聲地‘嗯’了一下。杜悅慈有點不敢确定他是真的回答了還是她幻聽,努力鎮定一下,轉身出去自己洗漱,然後出門看見伴鶴、引泉帶着松波正在門外。

“伴鶴你和松波進去伺候,引泉,你帶着無雙、焙茗在這兒擺飯,我一會就來。”

杜悅慈跑去廚房做了一道蜜糖蓮子,端着回了東跨院,進出之間看見垂頭喪氣的白總管和四棵草,視若無睹。她進去和董世玉開始用餐之後,引泉領命出來,恭敬地領帶着幾人去用飯。

董世玉今日和她一樣是正紅常服,兩人安靜地吃完,杜悅慈發現他的食量和昨晚差不多,看來也是個能吃之人,多少放下點心來。

對吃的有興趣,至少溝通起來會容易許多。

吃完該說正事了,身為正夫,要接受另外兩人的敬茶,不過由于家主沒有以身作則,早上爬不起來,這個儀式只能放到午飯前。但想到董世玉畏于交際的現狀,她有點拿不準怎麽辦比較好。

“你可有用慣的小厮?”

董世玉周身郁氣濃濃,垂目不語,輕輕搖頭。

“董府過來的人,有熟悉的麽?”

再次搖頭。

“除了松波,再給你配幾個小厮?”

依舊搖頭。

“至少再來三個吧?”

這次不是搖頭了,他擡頭看她一眼,點點頭。

“你自己選,好不好?不光是董府的,我也把家裏的叫過來讓你看看?”

“不用。”

呀!開口了!值得鼓勵!

“好吧,那我給你定,按着松波這樣的去找,成吧?”杜悅慈感覺鬥志起來了,“你說話的聲音真好聽,像埙。”

帥哥又恢複老僧入定的模樣,杜悅慈并不氣餒,第一天就有變化,寶寶已經很膩害了好麽!

“你取三個名字吧,一會我選好帶過來。”

董世玉向着西梢間打量,杜悅慈猜想他找筆墨,幹脆拿出随身的紙筆,“你說,我寫。”

“攝波,飲光,摩诃,迦葉。”

“你信佛?不過他們可是要出嫁的哦。”

杜悅慈刷刷寫好給他看,他微微颌首确認,她又從小挎包裏掏出一大一小兩個木盒。

“這個是合章,這個是我送你的禮物。”裏面是完整拼合的一對印章,和兩支鳳凰木釵。

見董世玉只看不碰,杜悅慈心裏有些委屈和無奈,一邊取走自己這半,一邊小小聲地解釋,“你別嫌棄,都是我自己刻的。腕力不足,不敢用好玉,所以用了軟玉和木頭。”

董世玉突然擡頭和她對視一眼,小鹿似的眼睛濕漉漉的,撲閃一下又藏起來了,手指顫顫地接過兩個盒子,握在手裏。

“敬茶之事改在午飯前吧,我們午飯都在一起吃,你也來好不好?就我們倆,和另外兩位夫君。”

一陣許久的沉默,董世玉的睫毛亂顫許久,好似下定決心一樣,點了一下頭。

“我去做午飯!你可有忌口?”

得到意料之中的搖頭,杜悅慈心滿意足地走人。

今天戰果頗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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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董世玉拉出東跨院前,杜悅慈做完飯順便拐道去了西廂房,和他倆說了一下董世玉不慣與人接觸的習性,秦文摯和周锴祺這段時間都在整理這邊,好早日讓周锴祺住進來。

待到正屋敬茶時,正牌夫君超常發揮,完全是一幅世家貴公子的标準做派,對着素未謀面的側君周锴祺和小君秦文摯,居然一點不帶磕巴地說出最正統的場面話。

“往迎爾侍,承妻宗事,上以事宗廟,下以繼後世。子有吉,吾與在,若則有常,夙夜無愆。”

下首兩人不用跪拜,蹲個全福禮,從身邊兩個小厮一竹和文白手裏接過托盤,一盞清茶奉上,答道,“諾。唯恐弗堪,不敢忘命。”

董世玉依次端起微抿一口,置于身側幾案,示意改名叫‘攝波’的松波将見面禮分別放入托盤,請二人起,即告禮成。

正夫接納認可夫侍的一整套儀式沒有妻主的事,杜悅慈只作為觀禮嘉賓在董世玉右邊坐着就好,心情十分複雜。若是正常的大夏國女子,大多會擺出一副樂見‘君侍和睦一家歡’的欣慰模樣,或是對着心愛的小夫侍送秋波,再或者假仁假義地誇贊正夫‘賢良淑德不善妒’,然後急着帶夫侍回房‘開枝散葉’。可于她而言,好像看着一個把自己和老公一起包養了的情夫,礙于入侵的敵對反動勢力過于強大,握手言歡結成同盟,共同陪着一個疑似卧底的‘弱智兒童’,演一場迷惑敵人的古裝戲,而她這個群演好有喊‘CUT’的沖動……

這會看他們完事了,好奇心戰勝違和感,杜悅慈很崇拜地對着董世玉求翻譯。

“你說的話是何意?文绉绉的,我有些聽不懂。”

董世玉扭頭和她對看,眼神閃啊閃,嘴巴開翕幾次,都沒說出個音來。

杜悅慈怕自己瞎搗亂讓他破功,趕緊按捺求知欲,轉移話題,“對啦,這三個小厮是飲光、迦葉和摩诃。”

門邊三個高矮不一的男孩齊齊上前,“飲光(迦葉)(摩诃),給家主和正君請安。”

董世玉向他們颌首示意,三人知趣地站去攝波身後,和其他小厮一起出了正屋,下面是主子們的午飯時間,一般不需要人在內伺候。

飲光與引泉、伴鶴一樣,是伺候杜悅慈的三個一等小厮之一,迦葉是外面新買來的人,摩诃是白總管帶來的人,很沒存在感。焙茗和無雙補入正屋,成為一等小厮,簡直讓四棵草羨慕壞了。至于四棵草和其他小厮,杜悅慈很好心地提供了新去處,小楓河邊的水車馬上要立起來了,親們,開溝挖渠需要你們,為弘揚杜宅四個現代化發揮光和熱吧!

為了照顧看似生活自理能力五級殘廢的董世玉,第一頓飯雖然沒人布菜,但留了伴鶴在邊上幫忙盛飯遞湯,席面上八菜一湯,比平時的四菜一湯豐盛許多。糖醋排骨、番茄雞蛋和油焖茄子居然是三個大男人的最愛,比起孜然烤雞、紅燒鲶魚和辣炒牛小排更受歡迎,連湯汁都拿來泡飯了,蒜蓉扇貝和素炒油菜花幾乎只有杜悅慈自己吃,最後一人一碗黃豆豬手湯,完美!

飯後,周锴祺和秦文摯繼續去西廂房消消食,杜悅慈陪他倆巡視一番,分別‘哄睡’兩人,再回到東跨院,董世玉正在西邊書房裏獨坐。

“中午吃飽了沒?”看到男人起身相迎,杜悅慈趕緊擺手讓他坐下,“如果你想在屋裏自己用飯也行,不過,從廚房點菜的話,廚娘做的沒我好吃,所以,還是和我們一起吃,好不?”

可能因為杜悅慈坐在離書房門最近的椅子上,距離他最遠,又或者吃人嘴軟,董世玉似乎多了些人氣,小小聲地‘嗯’了一下。

“你喜歡吃酸甜口的東西?我做菜很不錯,魚鮮不腥,羊肉不膻,你以後多吃點哦。”

董世玉點點頭,比之前任何一次點頭的幅度都大。

“你今天和他們說的話,能寫給我看麽?有好些字聽不出來應該是哪個字。”面對一個顯然很高級的知識分子,杜悅慈自然要好好利用一下。家裏另外兩個文化人,一個不愛看書愛木頭,一個算盤賬本不離手,自從發覺炭筆和藤紙的标配後,恨不得連墨硯都收起來。藏書之類更是沒機會,秦文摯本身沒多少書籍,周锴祺因為還住正屋,東西都在庫房裏,杜悅慈不好這會跟他提,如今有了董世玉,豈不是現成的人選。

董世玉掃她一眼,拿過一個銅質蟾滴水丞,去淨房接了些溫水,從蟾口注入青荷瓷筆洗。在留青竹筆架上的一排嶄新羊毫湖筆中,随意挑了一支,撚開筆頭,泡入筆洗中。再摸過一截新奚墨,往一個魚子紋的歙硯裏注點清水,緩緩磨将起來。須臾墨成,筆鋒已開,墨條擱回瓷墨床上,他鋪開一大張熟宣,以竹子貼黃的裁紙刀裁成八小張,取其一,平置于案上,以白玉異獸形鎮紙壓之,執筆懸腕,行雲流水,一揮而就。

字如其人,筆力雄厚,卻姿态明麗,骨秀纖瘦,遒勁素雅,看來滿紙生香。杜悅慈心中微嘆,這一手字,要練出如此筆力,多年的腕懸重物不論,說不得還是先練壁書淬煉手感,才攻紙書。

斯人如玉,生于富貴,脫于俗物,只求風骨,一個官二代文藝青年,不好養吶……

許是她的眼神過于複雜,董世玉以為她看不懂,眼神忽閃,抿嘴猶豫,誰知她突然問道,“你可是從懸腕作壁上書開始練字的?”

董世玉的表情第一次有了變化,微微詫異地看着她,愣怔一會才點頭,“五年。”

“難怪腕力這麽好!”

杜悅慈環握右腕,捏捏自己的細骨頭,好生羨慕地看着他那雙修長有力的大手,卻未注意左手掌背、掌側有些許淤青。董世玉沉默地和她一樣,左手輕撫右腕,完全沒發覺眼前這個小女人在暗暗瞄向他的左腕內側。

那兒不慎露出幾許深深刀痕。

☆、惟恐天下不亂

接下來沒幾天便是芮夕航的婚禮,這次沖着芮将軍而來的禮物和客人絡繹不絕,董世玉擺出了不擅庶務的名目,明言讓周锴祺‘扶持中饋’,當起了甩手掌櫃,天天呆東跨院,一步不出。讓他很意外的是,杜悅慈和他一個樣,除了時不時翻翻賬本,每天從他書房裏随便抽兩三本書,基本上一抱一整天。不管是算賬還是看書的速度,第一次見到時,他臉上震驚的表情許久沒有消失。

可惜杜悅慈沒有注意,更沒抓住這個機會聯絡感情,埋頭通讀手邊一切能看到的書籍,哪怕不求甚解,大概明白意思和出處就夠,這是了解這個世界最快的辦法。婚禮的籌備完全可以用上之前為董世玉而備的那一套,別人來送禮,無非是為了有理由去觀隴居占個喜宴的座,好和芮将軍搭上關系,她這個新娘無足輕重。到時候觀隴居的酒席用上洋蔥水腌制過的羊肉,絕對能一鳴驚人,也不需要她再提前去趕制一道新菜式,老老實實地養精蓄銳,對付那天的酒席即可。

少說有六十六桌吶……

杜宅的屋子經過擴建,東西跨院、東西廂房和正屋一樣都是相通的‘三間四耳’,即‘一明兩次兩梢兩盡’,基本配置和功能也一樣。正中央的明間是見客用的廳堂,只有正屋是明次三間打通為正堂。東次間一應盤了火炕成為暖閣,西次間算是小會客室,軟榻一張,高背椅八張。東梢間和最裏面的盡間作為卧室,淨房可通過盡間的暗門出去。西梢間一般是書房,西盡間可作為小憩或儲物之處。若在此七間之外再開耳房,則單獨辟出房門,作為燒水煮茶或小厮歇腳之地。角房是小厮住處,抱廈作為儲物或客居之地,主屋後面還要庫房,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杜悅慈給董世玉弄了個沙發貴妃椅,擺在最裏面的西盡間,卻便宜了她自己。她時不時躺那兒看書,或在外面梧桐樹下,坐着搖椅吃水果,要麽趁着有事離開,去跟另外兩位夫君卿卿我我親熱一番,從不要求董世玉作陪,也不多話,讓他安心許多。晚上兩人還隔着一床棉被睡,杜悅慈的腦子裏壓根沒有‘壓倒’這個選項,更有秒睡的好習慣,除了被他噩夢吵醒,貢獻出一只爪以外,兩人跟住在青年旅社相鄰的格子間鋪位一樣,基本上井水不犯河水。

四個小厮裏,攝波年長,又熟悉董世玉,自然照顧得精心,飲光熟悉杜宅,安排點心湯水什麽的非常到位,迦葉很聽話,摩诃目前看來也沒什麽問題,二主四仆,加上打醬油的引泉、伴鶴,在東跨院裏很和諧。

至于董府來的其他人,吳媽代替了何大姐的一部分功能,專司門房人情往來,何大姐現在帶着小花,只盯着西城角這片田莊的事,完全是杜宅大總管的勁頭。代媽媽和小竹一起打理外宅的人手,管理外來務工人員,如無意外,田莊和山林開始整治之後,她定然也會得個肥差。至于兩人帶來的人手,小厮們都順利進了內院,婆子們跟着她倆雞犬升天,總有奔頭。白總管這個出頭榫就不太好過了,最主要的是,他帶來的人裏,有幾個可是沒身契的。小厮裏的四棵草現在成了專職給挖渠大媽們送飯的最低等下人,只有一個摩诃進了內院,另外一個被派去看守西廂房,還有一個和白總管自己一樣,身契沒跟着過來。但凡沒身契之人,全部被扔到花園子的抱廈裏‘暫住’,以客居仆役相待,除了白總管和小厮兩人,還有三個婆子,餘下但凡有身契者,基本上都派了活。至于五閑人何時處理,杜悅慈沒發話,董世玉和周锴祺也不過問,全當這些人不存在。

反正,花園子通往內院的門一直鎖着,連通外宅的小門飯點才開,還有一道後門,出去就是熱火朝天的挖溝渠現場,出去不難,再進,可就看管工地的何大姐答不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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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嘛,杜悅慈這都三回目了,早沒了新鮮感,熟得不能再熟。氮素!不經歷幺蛾子,怎抱得壯男歸?!人家将門虎子不願意坐憋悶的轎子,要騎威風凜凜的高頭大馬,當老婆的只得舍命相陪。現學是來不及了,反正杜悅慈不介意老公抱着她騎馬游街,至于什麽‘叩門三首詩’,‘卻扇改比武’等‘小事’更不在話下,芮家的要求完全無條件接受。

芮家的管事沈媽和沈正君派來的小厮上門商量這些事時,杜悅慈一點沒避着董世玉和周锴祺,連秦文摯都叫回來了,衆人正是在東跨院正廳裏落座商議。得到了滿意的結果,芮家兩人說了一堆好話,樂颠颠地回去複命。

“我竟不知你素有詩才,真是失敬。”周锴祺笑言,看她剛才答應吟詩作對那模樣,相當霸氣。

“他們不是說,不是自己做的也行麽?不就圖個熱鬧嘛。”杜悅慈不以為意,要不然她也不會答應了,背了那麽多名言佳句,區區三首有何難?

秦文摯想起她聽到歪詩時的反應,也跟着笑了,“便是引用他人詩文,也別,嗯,會錯意才好。”

“放心!定不會給你們丢臉!”杜悅慈豪氣地一揮手,“得多準備幾把筆刀,也不曉得到時候他想讓我紮什麽。”

“自然是扇子,夕官可不是個會乖乖拿扇子遮着臉出閣的樣子。”周锴祺吐槽一句,他當時知道老婆跑去下廚了,哪舍得折騰她。

“你是說,他拿着扇子,接我射過去的飛刀?”杜悅慈一臉興奮,“他行不行吶!玩這麽大!”

完全一副惟恐天下不亂的樣子。

兩人忍不住失笑,連一直默不作聲的董世玉,眼底都透出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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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大婚,那一身龍鳳喜服更加金碧輝煌繁瑣複雜,杜悅慈都不敢摸身上的衣服,這可是周锴祺辛辛苦苦一針一線做出來,給她跟別的男人成婚穿的!不同于迎娶董世玉那種面對未知的迎難而上,芮夕航的身份和年紀擺在那兒,其他夫君都得退避一射之地,若周锴祺吃虧受欺負,連說出口的資格都沒,偏偏他之前差點成為正夫。

太特麽虐心了!

看着突然淚盈于睫的新娘子,周锴祺顧不得這兒還有個董世玉,趕緊抱着她,親掉淚珠,“這是怎麽了?你一哭,我還以為是嫁兒子呢。”

秦文摯也趕緊勸,“幸好沒上妝,可不能再哭了。”

我不就是感覺好像被你們嫁給別人一樣麽,以後這‘女婿’還會騎你們頭上……

杜悅慈滿心滿眼都是抱歉,一會看看周锴祺,一會看看秦文摯,再瞅一眼透明人董世玉,好半天才壓下去滿身滿腹的不适應和難受。用冷水敷了眼,她也不打算化妝了,直接抱着周锴祺一頓親,接下來是秦文摯,轉到董世玉面前時,看他沒見過世面的緊張樣,忽地破涕為笑,試探着伸手牽了他一下,搖一搖,頂着嫣紅的唇和頰,昂首闊步出門迎親。

且不提留守的三位男人如何心潮起伏,杜悅慈依舊坐着招搖晃蕩的紅紗喜車來到觀隴居隔壁,一套五進帶花園的豪宅。這兒正是芮家産業,如今也歸了芮夕航的嫁妝。今天的拜堂和喜宴都在這兒舉行,賓客盈門,珍飨齊彙,衆人除了羨慕杜悅慈的‘狗屎運’,也暗暗‘佩服’她如此沒節操地拍爽了将軍府的馬屁,連入贅似的婚禮都不在意。

芮将軍帶着貴客們圍住大門,命杜悅慈以‘天、地、人’分別為開篇第一字,露一手文化素養,體裁不限,吟詩作詞貼對聯都行,不重複即可。事先沒有得到漏題,杜悅慈認真思索起來,無電腦網絡可百度,要在上下五千年的積累中,很快找到開頭是這三字的詞句,并不容易。

在她腦海裏,‘天’開頭第一個蹦出來的話是‘天蒼蒼,野茫茫’,後面的隐約有些混亂,畢竟不是考試重點,所以她改動了一點,一句句讀給何大姐這個喇叭,讓她幫忙廣播出去。以她這個小雞崽子的嗓音,哪裏壓得住衆人起哄打趣之聲。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女兒血,英雄色,縱橫奔突顯鋒芒。天似穹廬,籠蓋四野,為我一呼,江海回蕩。”

這種異族風光、熱血沙場的內容,極投一票軍人的脾氣,喝彩聲轟鳴。杜悅慈顧不得回應,開始琢磨下一個,若只是包含‘地’字,那多得很,‘地’打頭可當真叫人為難了。看着一門之隔的女漢子們,雖然個個紫衣朱服,可那彪悍的氣質,總感覺好像黑社會。杜悅慈忽然靈光一現,想起娶了七個老婆的鹿鼎公和天地會,趕緊篡改幾字,借用人家的接頭切口做對聯。

“地震高崗,一派西山千古秀;門朝大河,兩江彙水萬年流。”

挺符合杜宅的位置和現狀,一群糙娘們不管肚裏有沒有真墨水,都紛紛叫好,誇聲一片。

最後,以‘人’開頭的詩詞自不必說,ZHUANGBILITY寶典之納蘭性德十大金句,杜悅慈張口便來,“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順利DOWN了迎親副本第一個BOSS,用喜錢AOE掉路上小怪,杜悅慈邁過二門,來到下一關,親親老公的‘閨房’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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