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

麽?如此有野心、有手腕、有頭腦、有顏值的帥爺們,若不是拿錯了女尊劇本,妥妥的硬漢将軍主CP啊!

感嘆一句‘與人鬥智商不夠’,杜悅慈回憶着沈九爺的鳳姐兒款,默默提筆,揉吧一段曹公的判詞——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為官的家業凋零,富貴的金銀散盡,有恩的死裏逃生,無情的分明報應,欠命的命已還,欠淚的淚已盡,看破的遁入空門,癡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幹淨!

檢查完妻主大人的習字作業,董世玉抱着哮天,刮了一下杜悅慈的鼻尖,“你近來怎的感懷頗多?”

杜悅慈一愣,是吶!擱以前,對着麻煩事她不過刷一波吐槽彈幕便罷,現在居然走了悲春傷秋筆抒胸臆的文藝風,情緒波動如此不走尋常路,難道真的懷了?!

☆、做點事可真難

江知秋實實在在地把了五次脈,每次都又放心又遺憾又不知該什麽表情比較好的,看着對面的媳婦兒輕輕搖頭。杜悅慈有點兒蔫,一邊想着說不定這兒的中醫技術對女人懷孕的脈象沒研究,下個月搞不好就有孕吐了,一邊又暗自着急萬一真不行,怎麽才能早點備齊手術條件。

心理活動再劇烈,也沒讓杜悅慈放棄自己疑似‘早孕初期’一朵嬌花的狀态,想想今年除了棉花增産以外,好像就準備一下清明前采茶炒青還算個事,她很心安理得地在家當保姆。這兒不時興滿月酒,就洗三、周歲和成年三個大日子,但她還是給孩子們準備了兩塊長命鎖,在百天的時候挂上。按大夏風俗,未滿十歲的孩子不戴金銀,長命鎖都是紅繩系的金絲楠木鑲白玉。翩翩那塊玉紋是蝙蝠栖桃,背後的木紋雕了‘翩若驚鴻’,阿識的玉紋是雙魚戲蓮,木上刻字‘知津識途’。

進入四月,等看不見脖子的周小胖胖套上親媽做的長命鎖時,經過所有禦醫和皇家接生公們的認證,仁心堂的接生手術對傷口的愈合和恢複有顯著效果,獲得産夫的一致五星好評。唐知府第一時間上奏折,建議在所有醫館推廣此法處理外傷,正式将接生手術有望恢複男子的生育能力一事提到明面上。

女帝龍顏大悅,重賞杜悅慈,并給仁心堂特賜禦筆題名,敕令各地知府在葆嬰堂之外再建‘順喜堂’,組織喜公——即專業接生公的官方名稱——去仁心堂學習培訓。

經過杜悅慈在和四王女的鴻雁傳情中據理力争,這種清創去污的接生手術被定名為‘江氏接生法’,以江知秋的本名載入史冊和醫書,而不是‘霍陽杜府江氏’幾個字。

杜家披紅挂彩,跪接聖旨當日,江知秋的名字赫然在上,江大夫為此大擺十日流水席,比得了個一等民爵的杜悅慈本人更HAPPY。

雖然沒搞明白‘民爵’是個嘛,好歹有了正兒八經的出身,杜悅慈出門也能被尊稱一聲‘杜女君’。從此她家大門可以換上‘杜府’的牌匾,她的田再也不用繳稅,不小心犯了事,還能減刑一半,還能作為公務員後備役的推薦人,玩一把‘舉孝廉’。

如此一來,撲向杜府的各種帖子更多了,竟然連清明節都能拿來相約一游!

杜悅慈對吃瓜群衆的熱情感覺很無語,更無語凝噎的是自己的小肚子,接旨那天跪了大半日也沒個頭暈目眩,或者肚子一疼見個紅,估計真是沒懷上。但董世玉已經發了話,她要再敢偷偷吃源胎果,他就拿刀自己剜肚子,不管老婆怎麽嘤嘤嘤都不松口。

所以,在秦文摯順利生産後,杜女君的一腔熱血沒了發洩的渠道,全撲到茶葉上。折騰出了烏漆嘛黑卻帶着一股火香的‘紅茶’,除了親朋好友的試喝裝,再讓周二公子的妻主家代銷一部分,大部分都窖藏起來,準備端午搞個好包裝,拿來當節禮。

因為驚鴻和知津的名字都有‘氵’,秦文摯給寶寶取了個昵稱‘小沐’,大名等知道孩子性別再讓妻主定。杜悅慈對他的話無有不允,一聽這個小名,就知道秦文摯想要個男孩。其他幾位夫君也盼着能得個長得像她的男孩,畢竟大夏國的女孩出生率一直不如男孩,杜府已經兩個女孩了,按道理也該有一個男孩了。

頒完旨回京的禮部員外順手捎回了三名禦醫和兩名宮中喜公,據說老當益壯的女帝又要添個九王女或十三殿下了。員外姐姐沒挑技術好的人,只點了年紀最大的五人,董世玉得知後,和杜悅慈說了一聲,讓她和江知秋抓緊時間要孩子。

杜女君臉上帶着薄紅桃暈,正在品鑒霍陽酒廠第一批成品的質量,遲鈍地很,“……?”

“若回京的乳公技術不好,或是不能按規行事,有個什麽纰漏,怕是有人會打小秋的主意。”

“做點事可真難啊,好事都這麽難……”

帶着幾分醉意的家主大人問清楚江知秋今天沒出門,在東廂房裏給秦文摯看病,直接殺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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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知秋給秦文摯拆了紗布,聽鋤藥說家主來了,以為有事,趕緊收拾一下就回去。誰知正堂和書房一個人影都沒,進卧室一看,杜悅慈正靠在床頭脫衣服。

江知秋立刻關上門,盯着眼神半眯不甚清明的媳婦兒,好氣又好笑,“大白天的喝了多少?嗯?”

“就五杯,感覺,這次,蒸過了,給你,消毒,比較好。”杜悅慈晃晃腦袋,頗為憨态可掬,她意識還在,就是身子有些不聽使喚,“或是,讓夕官,賣往西隴,那邊冷,應該,喜歡喝。”

“找我何事?”江知秋坐到她身邊,輕輕攬住衣衫大敞的醉美人。

杜悅慈不知是沒聽到,還是不想回答,埋頭在床上刨,“怎麽,不見了?明明,帶來了……咦?”

“什麽東西?”

江知秋湊近想看個分明,忽然嘴裏被塞了個東西,入口即化,似乎是源胎果。等他不由自主吞下去,想開口問話時,已經被杜悅慈推倒在被褥之間。笑靥如花渾身粉紅的老婆主動扒衣見君,身為男人怎麽忍心拒絕,有問題也得先滿足妻主再說!

春意盎然,白日貪歡,等杜悅慈酒醒後,對着被窩裏含笑不語的江知秋還有些發呆。

“我,我沒想到喝高了。”竟然酒後亂X,杜悅慈感覺臉皮已經離家出走。

“我很喜歡阿慈這麽熱情,只是,為何突然想到讓我懷孕?”

杜悅慈把董世玉的顧慮簡述一下,後知後覺地擔心起來,“哎呀,我喝了酒,會不會對孩子的影響不好?”

“無妨,禦醫提過宮中醫術有記載,源胎果送酒服用,效力更強,曾讓年近五十的男子有孕。”

“這寫的是男的喝吧?不是一回事吧?”

“那我也來一杯?”

“不行,這酒就是我說的燒刀子,太烈了,你肯定難受。”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別浪費!”

杜悅慈感覺好像忘了什麽事沒說,但很快被江知秋吻得連自己姓什麽都忘了,索性滾了個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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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五天,江知秋好好休息了一個小長假,和杜悅慈膩在東廂房造人。知道兒子懷上後,陳叔走到臺前,成為仁心堂的頂梁柱。江大夫直接找上兒媳婦,直言有一位垂危之際的志願者,願意接受開腹手術,讓仁心堂的大夫和喜公一探已育男子臍帶黑疤的奧秘。

杜悅慈:“……?!”

橋豆麻袋!NIANIA!風浪太大咧聽不清,您再說一遍?!

杜悅慈對這位老不正經的岳母簡直三百六十五個無語!開什麽玩笑!居然讓一個學財務愛文史擅廚藝的軟妹子改行當外科醫生!是該罵一聲草菅人命還是斥一句暴殄天物?!

“沒開玩笑,即便是最擅長金創科的大夫,殺雞殺豬時,那雙手也沒你穩。”

“不是,那個,解剖和殺生區別很大好不好!”驚吓過度的杜悅慈額頭和脊背冷汗直流。

寶寶尊滴木有面對福爾馬林泡着的屍體吃煎餅果子的基本功!更沒一顆解剖完屍體就吃西紅柿炖排骨的堅強小心髒!醫科生不是辣麽簡單披個白袍就能COS的有木有!

“切死人當然用不着你,就是活人才需要手穩,何況,黑疤不一定在腹內。”

這句話信息量太大,杜悅慈的CPU一下子處理不過來,呆立了許久。

切死人?意思是這幫子禦醫客串過仵作了?既然有人已經玩過解剖,幹嘛還讓她這個門外妹插一腳?切活的手不穩?沒麻醉?還是不想擔責任?若有幾分把握能證明黑疤就是遺留的脫落臍帶,腫麽可能取不出來?

“我去看看,不過不一定答應。”

“你這丫頭,我還能害你?”

“怎麽這麽快就到了可以手術的程度?驗血和輸血的問題都沒解決,萬一途中出意外……”

“有困難禦醫上。”

“您要不說實話,不管是小秋還是我,都不會參與。”

“你的理論太雜,不是一時半會能解決的,但有些人的情況确實用不着嚴陣以待。”

“證據?”

“此人是小秋的二姐帶來的,一會她和你說。”江大夫一直挂着笑看兒媳婦板着的嚴肅臉,“若不是因為他已到彌留之際,還年事已高,吾等女子根本沒機會近距離觀看手術。”

杜悅慈又是一愣,她之前只覺得手術條件不齊備,貿然動手不把人命當回事,哪怕快死的人也是一條命啊。現在看來,她的着眼點不夠切合實際,大夏一樣有‘身體發膚不可損’和‘死要全屍重哀榮’的習俗,若不是為了提高子嗣數量,女帝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默許屍體解剖或活體手術。這些女醫生們,能克服心理障礙去當仵作,還勸說病人接受開膛手術和圍觀,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進步了。可是現在,要讓她從萬人愛戴的廚子往駭人聽聞的剪刀手進一步……

臣妾真的做不到啊!/(ㄒoㄒ)/~~

☆、望聞問切管蛋用

江知秋的二姐和杜悅慈是第一次見面,杜悅慈剛被穿越大神扔到這兒,她就進京進修,直至此次和皇家禦醫一起衣錦還鄉,驗證二胎之事。

和江大姐專注于葆嬰堂的經營盈利不同,江二姐是實打實的醫學狂人,和杜悅慈猜測的一樣,解剖屍體正是她的壯舉,所以王府和女帝的觀光團都對她頂禮膜拜。而她找來的志願者,說起來和杜悅慈也有幾分淵源,正是趙顯晨家那位孟正君之父。

據說趙顯晨和孟家還在天牢裏數蟑螂逗耗子,始作俑者孟氏可能會被發配西隴邊關的灰樓子當賤籍小倌兒,屆時上門的女票客哪個給錢多些,便給哪個生孩子,若母方不要孩子的話,孩子的一輩子就在灰樓裏過活了。孟爹不忍兒子和外孫(女)連個奔頭都沒,自願參加實驗,換一個兒子免于入灰樓的特赦,至少能在正經人家當奴為仆。

江二姐另外提供了一些京城新聞,京兆尹家的嫡長女平時老跟着二王女胡鬧,惹上了人命官司,連累自己家的幾百號人都被發配西隴種棉花。京兆尹正是皇貴君的大姐,讓皇貴君又多了一個‘管教不力’的罪名,失了統率六宮的權柄。二王女也被貶成宗室裏最普通的郡主爵位,表面上因為皇貴君失寵而受到女帝斥責,但結合女帝對董尚書和杜府的大方,顯然有補償之意。

聽完此事,杜悅慈感覺自己挺假惺惺,竟然一句‘可憐天下父母心’就揭過了,完全沒有‘以德報怨’的聖母情懷。若孟氏成功了,她的玉哥哥會遭遇的惡行慘事,恐怕比起灰樓裏的迎來送往,也不遑多讓。所以,一想到死在二王女及其京兆尹家的表妹手上那人有可能是董世玉,在見到孟爹了解病情時,杜悅慈一點可憐的心思都擠不出來了。

孟爹形容枯槁,臉色蠟黃,看得出來教養良好,即便粗布麻衣,一把灰白長髯和花發也打理得整整齊齊,真讓人想不通怎麽養出孟氏那種沒腦子的貨色。杜悅慈沒有管兩家人之間的恩怨,而是認真地圍觀江二姐和禦醫們診治的過程,随手記錄病例。

中醫就這點不好,病症描述用詞含糊,‘呼吸不暢、胸悶、氣短及、咳嗽’等症狀在很多老年病裏都會出現,至于‘脈細沉、短促’這種表述就更讓人迷惑了。抱着‘不想當醫生的會計不是個好廚子’之信念,杜悅慈很忠實地記下衆人望聞問切的讨論過程,除了不正常的消瘦過度,完全沒覺得孟爹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欸,二姐,既然病人咽部異物感甚強,為何不檢查一下?若不方便,找個喜公也行啊。”

杜悅慈小小聲地湊上去和江二姐說話,沒想到孟爹一直關注她這邊,立刻啞着嗓子說,“杜女君需要做何檢查,盡管為之。”

被無數雙眼睛盯着,杜悅慈差點翻出一個白眼,讓人取來一片熱水和烈酒消過毒的淩雪糕棒子當壓舌片,上前給孟爹檢查咽喉。扁桃體有些發炎,但距離危及性命還遠得很,倒是這一靠近,讓杜悅慈發現孟爹的領口有些不正常的寬大和緊繃。

“您方便解開兩顆扣子,讓禦醫們看一眼麽?”

孟爹猶豫了一下,依言為之,幾位禦醫立時發現他的脖子有幾個凸起,礙于不能上手觸診,讓孟爹自己按過後告知,七嘴八舌議論幾句,确診為‘肉瘿’的一種,俗稱大脖子病。

杜悅慈:“……”

根本不是什麽不治之症嘛!一邊慷慨赴死感動大夏,一邊搞得跟進ICU一樣嚴陣以待,這仗勢吓死寶寶了!

“平日裏多吃點海帶紫菜就完事,海鹽也比山鹽好,不是什麽要命的大病。早看個明白不就好了?若真病得都快斷氣了,還談什麽男女大防?還不讓男子學醫,不曉得每年多少男人無辜送命。”杜悅慈忍不住吐槽,“各人自掃門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這種大夫當得有意思麽?”

以前婦産科裏男大夫有時候比女大夫更讓人有安全感,力氣大,手更穩,當牲口用完全沒心理壓力。現在清一色女醫,既無男醫,又連男病人下巴以下的部位都不能看、不能碰,病得要死的時候,望聞問切管蛋用!

一衆女禦醫們集體啞巴,杜悅慈發完牢騷,一邊脫防護服、手套、口罩、兜帽,一邊往外走,這會談祛疤手術沒意義,要做也得等病人養好身體,接下來沒她的事了。江二姐追了出來,仔細和她說起為何選中孟爹做試驗的緣由。

孟爹生産時大出血,乳公忙着止血,臍帶沒紮緊,事後留下一截幹枯的黑疤,嵌在凸出的肚臍上,有礙觀瞻,所以生完孩子就失寵。後來這截外露的東西掉落了,豁口卻沒愈合,江二姐聽了孟爹的描述,覺得這些黑疤說不定都是外物,劃開一道小口子取出來應該無虞。

顯然自家小弟才是做手術的最好人選,但沒想到突然懷孕,江二姐很想親自操刀。而江大夫覺得,不管是從手術概念始倡者的角度出發,還是從背後靠山的牢固程度考慮,把這項成功率比較高的手術讓給杜悅慈,比江二姐自己上陣更保險。

剩下的話她沒說完,不過杜悅慈想了一會,就聽懂了背後的意思——由外行人承擔手術失敗的後果,不見得影響仁心堂的發展,而江二姐失敗的話,可能直接毀了日後前程。

“小秋和您說過,手術不是主刀大夫一個人的事吧?您選好助手了?何時擦血擦汗,何時遞刀穿針,都配合妥當?麻藥劑量的上下限及其後遺症都有譜?刀口大小按什麽标準确定?動物實驗滿二十例沒?縫合速度和技術如何?傷口如何用藥?複原的情況怎麽監控?”杜悅慈連發炮彈一樣的提問,震住了江二姐,“如果以上準備工作你做不到,就別好高骛遠!做到了,你主刀,我旁觀,有事我全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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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丢下一句哔格很高又擲地有聲的總結陳詞後,杜悅慈就把江二姐和孟爹抛諸腦後,專心家裏蹲,陪孕夫産夫和兩個小奶娃。

董世玉似乎沒受到任何影響,小書鋪和刻印坊取名‘德馨屋’,悄然開張。前堂一幅大字,挂的正是《陋室銘》,除了賣《雪禪獻壽》的劇本和暢音樓小曲的詞牌,還把杜府蒙學的教材擺出來。書鋪印坊招的都是男子,工錢很少,只包吃住和每兩日上半天蒙學。

活字排版印刷和白酒蒸餾的一整套設備設計圖都已給四王女寄過去,在杜悅慈的堅持下,分別落下了董世玉和秦文摯的大名。

酒廠監工芮夕航卸任後,領了另一個差事,以《論有效靖邊政策的利弊》為題寫論文。杜悅慈按明清為例,給他提供思路,由他撰寫成文。比如‘天子守國門’,以确保一國上下都不會輕視邊防;或像滿蒙八旗一樣給大小部落劃分牧區,自己做一個仲裁者;還有和親通婚,人為制造出一個只能依靠大夏的混血兒,使其內鬥分化;至于修長城,開互市,遷民戍邊漢化外族,改草原為耕田,都是常規手段了。

沈九爺臨近生産,林喜公随時候命,四王女家的梁詹事又來打雜了。這次為了不讓唐知府難做,梁大媽以訪友名義入住杜府,倒是和杜悅慈走動出了幾分忘年交之意,這裏除了有四王女的指示,也有董尚書的囑托。

梁詹事和董尚書有幾分交情,家住的近,可謂看着董世玉長大,有意無意給杜悅慈說清楚了許多陳年往事。

幼年早慧的高門貴子,長成一個名動京城、溫潤如玉的翩翩佳公子,即便董世玉身量颀長,超過大多數女子,也不掩其稀世之貌和絕代之才,惹動無數芳心。董尚書是出了名的滑溜泥鳅,在董世玉的婚事上一直不輕易松口,而董世玉本人秉性自持、內心孤傲,一向潔身自好,雖然在外有一堆爛桃花債,卻始終萬花不沾身,落了個‘玉郎經歲負娉婷,教人怎不恨無情’的評價。

作為讓衆女趨之若鹜的‘京城玉郎’,如無意外,董世玉原本的生活軌跡應該是繼續帶着完美光環嫁入世家豪門,成為大夏國頂級交際圈裏的一個新傳說,或是精挑細選一個背景簡單的老實女子,領幾個只有裝飾作用的小侍嫁過去,耀武揚威一輩子。可惜在他的追求者裏,有幾個連尚書都不想惹的人物,一個是瘋狂追捧他的三王女,一個是二王女及其表妹,京兆尹的嫡長女。

二王女和她表妹都有高貴的血脈,自負且狠戾,被董世玉無數次婉拒之後,決定放手一搏,企圖生米煮成熟飯。在一次女帝最小的妹妹婵親王的宴席上,二人将董世玉劫至隔壁私宅。不該發生的事發生了之後,趕來救人的董尚書驚覺占了兒子便宜的人是三王女。而三王女沒有一句解釋,只示意董尚書允婚,她願以側夫儀制迎娶,卻給不了任何正式名分。因為後院二正四側六侍的名額早滿了,個個都有不小的來頭,除非死一個,否則沒董世玉的坑。

二王女被搶了心頭好,怎能善罷甘休,在三王女逛暗樓時,轟轟烈烈地鬧了一處捉女幹。皇貴君出手,兩廂安撫,将這些歸結為風流韻事,一張大被蓋了下來。不管董尚書想報複還是想私了,彼時都不是好時機,若一朝事發,世人必将董世玉和暗樓裏背着妻主私會三王女的小倌兒相提并論,所以董尚書第一時間把兒子從京郊別莊送來霍陽城避風頭。

當董尚書得知大王女已經察覺兩位妹妹針鋒相對的根源在董世玉身上,立刻和時任霍陽知府的妹妹商量,決定将兒子迅速嫁出去。董知府不可能給侄子找個農家女,但略有根基之人,很容易就能打聽到董世玉的不妥之處,或借機纏上董家。最後選定杜悅慈,一是她本身條件還過得去,沒背景,好拿捏,二是她也入了将軍府的眼,多少能讓皇貴君一系有所避忌。

如今董世玉否極泰來,喜獲良緣,董尚書遠在京城也能安心了。

☆、你們注定高攀不起

聽起來,董尚書是在通過梁詹事的口,向素未謀面的兒媳婦解釋之前的冷處理有多麽的不得已。可惜杜悅慈已經不是初來乍到的小萌新了,如果尚書府只是單純雪藏一個棄子,不會連董世玉親爹的一封信都見不到。站得有多高,摔的就有多疼,當年的京城玉郎有多優秀,事後就有多少不懷好意的嘲諷、鄙薄和幸災樂禍,其中肯定也包括董府的親人。董尚書棄車保帥的行為可以理解,但她心疼老公,不想董世玉認命接受這種待遇。

趁着梁詹事長籲短嘆,又灌下一小口燒刀子聊慰愁緒時,杜悅慈突然發問,“世玉被宗族除名時,岳父家中可有異議?”

梁詹事噴出一嘴的酒,嗆咳得滿臉通紅,張口結舌地瞪着杜悅慈,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得,都不用繼續問了,一試就明白。

董尚書能徹底斷了和董世玉的聯系,尚書府的那位大父敢派白掌櫃、白總管這種人來坐鎮霍陽城,最壞不過是宗譜除名。若不是杜悅慈博得董二姨的些許好感,自己也有幾分真本事,這些個狗眼看人低的高門下仆,不定怎麽踩杜家和董世玉的臉。

幾個王女在女帝面前互相撕逼,一直被尚書府忽略不計的那個兒媳婦,卻能與唯一一個置身事外的四王女成為莫逆之交,即便董家大父膽敢瞞下萬香樓的新主人是誰,白掌櫃也躲不過董二姨的眼睛。再有幫忙遞話的芮将軍,只要董尚書不是個棒槌,也該重新正視遠在天邊的小兒子了。現在兒媳婦又有了明旨和身份,董家回過頭找補關系,也是應有之意。

屁的應有之意!馬拉個雞噠!高高在上的權貴豪族就是有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破習性!一想到這兩次送往京城的節禮價值幾何,杜悅慈就很有手撕尚書府大門的沖動!再一想到以後每年還得送不然落個不孝的名頭,她更覺得每根頭發絲都充滿了手撕尚書府大門外那對石獅子的沖動!

“梁女君可否幫忙給岳父帶句話?請他将切結書交予世玉。若他願意來霍陽安度晚年,兒媳定當掃榻相迎。若不想離了家鄉,我們會擇日上京一趟,以全天倫。”

“這,這,見善,你前程遠大,賢侄或可,不日歸宗……”

“此事自該世玉拿主意,但話,還請先帶到。”杜悅慈的臉色愈發難看,冷若冰霜,“要知道,世玉是我杜家人,尚書府和岳父家,可跟我沒!關!系!”

摁捺一□□內洶湧的洪荒之力,抛下一臉青白交加的梁詹事,杜悅慈跑去德馨屋,大筆一揮下了無數訂單。《唐詩三百首》、《三字經》、《九九乘法表》、《萬年歷》,以及讓董世玉整理過的詩詞歌賦,均署他的名,用他的字,刻印成冊,送往京城。本來她覺得印刷術可以慢慢推廣,畢竟需要識字率做基礎才能有書籍的銷量,可現在為了給董世玉揚名,她不介意提前砸碎‘窮人不識字’的怪圈,更要讓董世玉的一手筆墨成為第一批普學教材載入史冊!

我的夫君,來日你們注定高攀不起!

家主發怒的另一個結果,就是梁詹事的夥食标準一落千丈,吃的方面倒沒變化,但清澄的白酒和一口回甘紅茶卻不見蹤影了。沈九爺順利生産,董尚書的‘家事’又被護夫狂魔捅到了四王女跟前,梁詹事數次想‘偶遇’杜悅慈未果,只能悻悻回京。

董世玉當然很想知道杜悅慈那天為何打了鳳凰血一樣,非要給他揚名立萬,卻一直按兵不動,不求解釋。杜悅慈也是掩耳盜鈴,能拖就拖,直到送走梁詹事,送完端午節禮,再送走沈九爺和沈正君,實在忙無可忙,才一步一挪地蹭到正君大人面前,坦白從寬老實交代。

“意料之中。”董世玉嘆一聲又笑一下,“看你比我還生氣,忽然就覺得,老天爺已經給了我補償,也沒什麽好在意的了。”

“我還是不想和他們來往,若岳父實在不便離京,改日,你生了孩子,咱們再去打聲招呼。”其他時候,就有多遠離多遠吧,禮物書信表情誼即可,什麽見面、敘舊、合作、聯誼統統免談。

“真能有個孩子?”

“嗯!後日就給孟氏他爹動手術了,小秋也會旁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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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爹的手術出乎意料的簡單,江二姐近一個月來劃開又縫合了幾十只兔子的肚皮,這會切開黑疤相連的皮膚時,那叫一個穩準狠,手上力道多一分少一絲都沒差。滲血的刀口中間,一截黑痂類似過于粗大的黑頭,被充分暴露出來。

江二姐用鑷子處理掉之後,很興奮地發現黑痂下面是另一層皮膚,而不是血淋淋的人類內髒。這說明了她的設想是正确的,生産後哪怕臍帶沒被處理掉,也會自動從肚臍中脫離。只是因為表皮愈合得比遺留的臍帶快,反而将結痂成塊的臍管包裹起來,形成黑斑,影響二次受孕。

現在肚臍下的真實皮膚內凹而幹淨,但切開的刀口兩邊皮膚成為多餘之物,江二姐激動過後,不由得扭頭看向圍觀群衆杜悅慈。

杜悅慈和在場所有人一樣,從頭到腳穿着手術服,只露一雙眼睛。接收到江二姐的求助,她很冷靜地示意助手華箬,“擦血,先檢查內腹,沒問題便切除、縫合,用貼膏,不纏繃帶。”

從孟爹喝下麻藥到手術完成,歷時不足一小時,禦醫們激動不已地圍繞江二姐讨論手術細節。杜悅慈交代華箬和鋤藥繼續觀察麻醉反應,做好記錄,才扶着江知秋在這群激動的女人身後坐下,默默聆聽。不愧是禦醫出身,一句話裏有半句在稱功頌德,另外半句才夾帶點兒真貨。可惜哔哔老半天,竟然連怎麽給男人看病都沒敢提一嘴。

還是江大夫先冷靜下來,轉頭望向杜悅慈和小兒子,“接下來如何?”

杜悅慈和江知秋對視一眼,“從明日起,華箬和鋤藥先在仁心堂召集願意主刀的喜公,像二姐那樣用兔子做足夠的練習,一個月後考核,看合格人數再決定每日手術臺數。”想到這個月差不多每天都有一道菜是兔肉,以後恐怕要吃更多,她的俏臉扭曲了一瞬,“同時,仁心堂會以二姐的名義,公開征集志願者。手術過程需要改進一下,首先病人要做全面體檢,不能只望聞問切;其次,增加布帷,改進病號服,只需露出腹部即可;第三,若家屬願意,可有一人旁觀;第四,主刀之外的助手數量要增加,應對家屬鬧事、昏迷,或麻藥過量和大出血的準備要齊全;第五,術後複診也需要更多人手。諸位還有何補充?”

不怪杜悅慈表情冷淡,在場的除了江知秋、陳叔及其小厮,其他都是女人。以目前國情而言,一旦仁心堂宣布恢複生育能力的手術成功,可想而知有多少人會蜂擁而至,到時這些女人根本幫不上忙。至于江二姐等女醫們要如何邀功或進一步研究,不在她的考慮之內,若真有男子願意讓女大夫動刀,仁心堂可以提供場地。可只要一想到即便陳叔同意非親生的江二姐給他動手術,江大夫也不可能答應,就知道男醫這事勢在必行。

仁心堂缺人手,手術注意事項不是靠反複說就能記住的,各地來的喜公們識字率十分感人,還得讓他們邊認字,邊學習簡單的急救和診斷方法,培養正确的衛生習慣。不過,這些喜公确實經驗豐富,有幾次江知秋或華箬遇到難産或早産,他們在旁救急,保住了弱小的胞胎。這樣一來,杜悅慈更堅定了‘三人接生、五人手術,其中必有一男醫’的标準,如果達不到最低人數要求,她寧可暫緩計劃,也不願他們遇到處理不了的意外情況,傷及人命,從而遭受非議。

女禦醫們恐怕不太習慣功勞在前而無人喝彩,卻被一個外行人如此具體細致地提出一堆務實又難以解決的問題,連江二姐都感覺到頭頂潑下一盆冷水。哪有那麽多孟爹似的男子願意讓她們體檢、主刀,若真想恢複男子的生育能力,徹底打破子嗣繁衍的第一道枷鎖,最後還是得靠男人本身,或者說,和她們搶飯碗的男醫。

讓禦醫們深刻認識到,歷史發展的車輪很快要從她們頭上碾壓過去這一殘酷現實後,杜悅慈好心地再給了一顆甜棗,“手術和縫合的功效顯著,堪稱起死人肉白骨,此法用于金創科亦可造福後代,還望諸位在女帝面前美言幾句。”

潛臺詞便是——我們仁心堂只管男科,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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