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5)

放下身段拉攏杜府,但得知董尚書和溫家都與杜悅慈的正君已經斷親後,又按下了這個念頭,轉而暗地裏擡舉董溫兩家的旁支,意圖通過沈家在芮将軍身上給四王女找麻煩。

四王女于女帝面前過了明路,打着舉賢不避親的名義再下霍陽,一是為了避開來勢洶洶的大姐,二也是想的比較多,準備了數套言辭,打探一下杜悅慈忽然态度激進的虛實。沒成想這些彎彎繞根本用不上,眼前這人就是沒長那根弦,完全是為了不讓夫君受一絲委屈才如此行事。

四王女沒有和杜悅慈詳細解釋,只搖頭晃腦地哂笑一聲,“說不得,你得上一趟京城了。”

“不成,至少今年內不行!”年底董世玉和周锴祺分娩,杜悅慈覺得怎麽也要陪産才行。生産完離孩子出生還有個半年,明年找時間去京城跑一個來回,時間應該足夠。

四王女:“……”

四王女臉上帶着‘本王這麽給你撐腰了你怎麽還這麽慫你到底造不造進京就有天大恩賜!’的複雜表情,怒其不争地掐了一把杜悅慈的臉蛋,“個沒用的丫頭!好歹也有了出身,怎麽還如此懼內!”

“我沒有在怕,我和夫君們是互相尊重。”杜悅慈傲嬌地昂頭反駁。大夏沒有房玄齡家的葡萄架,但也有個彪悍的郎君為了不讓走街串巷的妻主沾花惹草,逼其天天出門前在身上灑一杯醋的故事。想到此節,她興致盎然地歪樓,企圖展開學術探讨,“我聽說懼內有九格,都是啥典故?說來聽聽?”

“三畏、三敬和三惜。畏夫之貴,仰其伐閱;畏夫之富,資其財賄;畏夫之悍,避其打罵。”

“……!”

四王女沒理會杜悅慈的目瞪口呆,斜睨她一眼,繼續說,“另有三敬,敬夫之賢,景其淑範,服夫之才,欽其文采,量夫之苦,念其食貧。再有三惜,愛夫之美,願奉其色,憐夫之少,愧屈其幼,惜夫之嬌,不忍其颦。你瞅瞅你,占全了沒?”

“我,我們那兒的古人說了,懼內必發達!屈一男之手,必伸展于萬女之上!”

四王女:“……”

杜悅慈覺得四王女的眼神中充滿了‘你家那地界是不是盛産抖M’的懷疑,不得不努力捍衛自己的三觀,“你,你想想,不在沉默中死亡,便會在沉默中爆發!自家人,再忍讓也不會傷及根本,有氣就往外邊撒,比起那種窩裏橫的人,不是更有腦子麽?”

☆、亂成了一鍋粥

和四王女吹了大半夜的風,杜悅慈酡紅着臉,揮別一船麻煩,鑽回家倒頭就睡。第二天,花舫停在瑞河邊,四王女本人卻不知去向,只給杜府留下了一隊女護衛和一大堆男仆,以及衆星拱月的七個孩子,三女四男,最大的是個十歲出頭的小姑娘,最小不到四歲。

就因為拒絕現在上京城蹚渾水,四王女就把她家的蘿蔔頭全甩過來了麽!

杜悅慈頭疼地看着面前一字排開的七個天潢貴胄,只得勉力打起精神應付。

“諸位……”杜悅慈一下子卡殼了,女帝的孫女應該怎麽稱呼來着,皇女孫?居然忘了問董世玉!

“杜姨叫我清兒吧!這是我妹妹湘兒和滢兒,弟弟們從大到小叫潤之、沛之、渙之和洵之。”

杜悅慈看她教養良好,儀态優雅,眼中滿是擋也擋不住的好奇和興奮,索性不掙紮了。

“紫韶如何與你們交代的?”

“母親讓我們乖乖聽話,父親他們都去了仁心堂,還請杜姨收留幾日。”清兒雖然笑起來矜持,但也有幾分撒嬌的味道,很是讓人喜愛。

杜悅慈想到四王女這次阖家帶出來,應該不只是為了游山玩水,恐怕也有讓江知秋親自為七位王夫做手術之意,所以才把孩子們丢給她。

“走,讓人給你們收拾屋子,”杜悅慈帶着王府嬌客們浩浩蕩蕩地往花園出發,“你們都換一身方便的衣服,咱們先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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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府的花園又擴大了一些,專門圈了個地方做游樂園,秋千、跷跷板、固定腳踏車、單雙杠等小區健身器材比比皆是,還有沙坑、滑梯、獨木橋、梅花樁等給小孩運動的器械,布球、沙包、毽子等小東西也不少,連門球和蹴鞠的場地都準備齊全了。杜悅慈自我安慰一下,自己家的小包子目前還只能靠着學步車追哮天,大多數器具都玩不了,用這個游樂園來接待這些小祖宗們,應該正合适。

一開始,這些天之驕女和驕子們還能秉承良好的皇家教養,動口不動手,等最年幼的小阿洵坐在秋千上蕩到半空中,歡快地啊啊啊直喊時,其他幾個哪裏還忍得住。女護衛和男小厮們提心吊膽地想圍上前,卻在杜悅慈清淩淩的目光中敗退,只能看着本來風儀雅正的小主子們鬧成一團。

這個騎着小三輪,那個挖沙坑,再一個從滑梯上滾下來,灰頭土臉,一身狼藉。好在堅硬的木質器材上都用厚棉布包着,撞上去也不會太疼,不會發生流血事件。

清兒身手不錯,在高低錯落的梅花樁上跑了一圈,注意到杜悅慈制住了王府的下人們,感覺非常爽。趁着喝豆漿吃點心的空,拉着弟妹們狂拍馬屁。

“杜姨你真好!”

“好好吃,比禦廚做的還好!”

“這是什麽?姐姐我要這個!”

“好香啊,甜的。”

“杜姨,你這兒真好玩!明天還能來麽?”清兒瞟一眼嬷嬷小厮們,期待地看着杜悅慈。

“随便,就中午和入夜不行。”杜悅慈斜睨一下拼命眨眼的楊嬷嬷,可有可無地加了一句,“帶幾個伺候吃喝的人就好。”

“謝謝杜姨。”年紀最大的男孩潤之有點害羞,卻是第一個道謝的。

“謝,杜姨。”小阿洵連忙跟上。

杜悅慈雖然選老公的時候不喜歡柔弱男,但文靜可愛的小正太還是很戳她的萌點,看到小阿洵紅撲撲的臉蛋滿滿都是笑容,她覺得,趁着最大的男孩潤之還沒到不同席的七歲,讓孩子們在霍陽抓緊時間過個秋假也沒啥不好。

“休息會,吃好了我們去莊子玩,順便在那兒捉點魚蝦吃燒烤。”莊子上臨水的地方,除了圍出蓮荷魚塘,能捕魚蝦蟹蛙,還建了個水車帶動也可以手推的旋轉木馬。

“哦哦哦哦!太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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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王女甩開老公和娃離奇失蹤幾日,又在霍陽露了一面,旋即乘船離開。奇怪的是,孩子的爹們沒有跟着走,在仁心堂依次做完手術,繼續窩在府衙對面的大宅子裏休養生息,只時不時往杜府送東西。

至于那七個寶貝疙瘩,在杜府過得樂不思蜀,今天揪羊毛,明天擠牛奶,後天打酸棗,有時去看自己的爹,有時還跑去課堂轉一圈。杜悅慈帶他們逛過一次後,就完全不限制他們的行蹤了,只要和楊嬷嬷或剛休完産假回來的引泉說一聲,孩子們想去哪兒都自便,集體行動還是分頭出游都可以。玩得狠了,吃的也多,杜府夥食好,不到一個月,孩子們帶來的衣服都短了。

等接到王府諸君們告辭的帖子,杜悅慈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四王女貌似真把她當保姆使了!

董世玉和周锴祺在安心孵蛋,江知秋的歡歡和樂樂還沒破殼,秦文摯的小沐不滿周歲,家裏雜務和兩個已經學走路的小家夥全靠芮夕航,難怪四王女的夫君們從未登門拜訪。杜悅慈趕緊接過芮夕航手頭的瑣事,讓他帶着清兒他們上門踐行,順便問一聲,到底怎麽回事!不要孩子了!?身為可以問鼎皇權的王女,心這麽大真的大丈夫麽!

芮夕航圓滿完成任務,又帶着七個小蘿蔔丁回來了,本來還別情依依的孩子們,吃完菠蘿奶油包瞬間開啓撒歡模式,奔着馳風院的小馬駒呼嘯而去。

執手相看的夫妻倆留在室內,杜悅慈鎮定一下情緒,“說吧,什麽個情況。”

比起表面上寄情山水的四王女,父家低微的大王女顯然沉默得更久更深,所以率先爆發的也是她。在婉親王上疏立儲後,不少人打蛇随棍上,尤其那些曾在二王女手中吃過虧的官員,積極地建言‘無嫡立長’。甚至有人提議不妨‘嫡長兩全’,擡起大王女生父的位份,哪怕立成皇正夫亦無不可。

作為女帝,有一正兩貴四側八侍的正式編制,和無限制的侍郎名額。皇正夫早逝,獨留一位三皇子殿下,招了戶部尚書的嫡次女為妻,養了幾個小侍,過得很是低調。但自從請立大王女生父為皇貴君乃至皇正夫的折子流露出來後,這位三皇子直接拉着女兒進宮找娘哭了一通。

次日,本就是個普通侍郎,因生育有功才提到皇侍君的大王女生父因禦前失儀被斥責,雖保留封號,但份例被削成侍郎;原本形同打入冷宮的皇貴君刑滿釋放,光鮮重現,陪女帝用了晚膳;三王女的生父‘訓誡’有功,從皇側君提拔成皇貴君,哭求之下還讓女帝順手解了三王女的禁足;最讓人跌破烏紗帽的是,四王女生父掌了宮闱大權,三皇子不但聞訊前來祝賀,之後連着好幾天帶着女兒跑到這位庶父的宮中,連吃帶聊,消磨時間。

原來皇貴君只有一位,二王女勉強沾個‘嫡’的邊,眼下三王女身份上來了,大夏國唯一的嫡出皇子靠向了四王女,局面頓時從一邊倒地為大王女代言,變成讨論其他王女擔當重任的可行性,亂成了一鍋粥。四王女得知女帝的這些安排,當天就決定回京,留下王夫們是為了讓他們順利完成手術。至于孩子,如無意外,臘月時會由杜悅慈護送進京。

“京城這些事可真亂,光是聽四王夫這一通說,我就糊塗了,都忘了問為何不把郡主和郡君們帶回去。”芮夕航感嘆一下,“還是玉哥厲害,若是他,說不定早看出問題了。”

杜悅慈也是一聲嘆,這群小祖宗們來的第一天,她就想找正君大人求個主心骨,可惜溫岳父大駕光臨,董世玉沒顧上。之後,溫岳父知道了四王女和杜府幾乎是通家之好,兒媳婦仍舊按日子在東跨院過夜,連德馨屋和蒙學的邊角瑣碎都還要董世玉拿主意等一系列有悖‘常理’的事,頓時不淡定了。

于是溫岳父一邊端着‘你是我兒的救命恩人我願做牛做馬報答你’的低姿态,一邊擺出‘都是我的錯我沒教好兒子我們爺倆對不起杜家列祖列宗’的以退為進,時時在小夫妻身邊非常含蓄地點出‘男子不預外事’這一至高真理。

因為溫岳父的言辭過于含蓄,一開始杜悅慈根本沒聽懂,只把這位中年大叔的念叨當成兒行千裏父擔憂的例行公事。等溫岳父幽怨地發現,不管他說什麽,兒媳婦一律點頭,堅決同意,死不悔改後,默默地使出了大招,把自己的從溫家帶來的公公安排到了董世玉的院子裏。

這位年邁的石公公笑得一團和氣,卻幾乎不讓小夫妻有太多獨處的時間,杜悅慈好幾次險些為此發怒。找來攝波細細詢問,才知道溫岳父對她的那些‘上不得臺面’的想法頗為不理解,總覺得董世玉堅持與董溫兩家斷親,是受了妻主的不良影響。

要不是董世玉對肚子裏的兩個孩子太過緊張,杜悅慈怕刺激到他,也不會對溫岳父主仆倆的小動作視而不見。所以,她不敢再拿外頭的事去打擾正君大人,從根源上徹底杜絕與溫岳父、石公公起沖突的可能性,以免董世玉察覺端倪,夾在中間為難。這樣的結果就是,她老老實實當幼師,完全不記得了解一下四王女突然回京是為啥,京城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連上四王女的別院問一聲都忘了。

唾棄一下自己的政治敏感性,杜悅慈決定放棄猜測四王女和女帝的想法,認命地安排吳媽先行去京城的宅子打理一番,提前做好家主大人孑然一身孤零零在京城過年的準備!

☆、可我不是大夏人

臨近新年,因為董世玉和周锴祺的産期就在這幾日,杜悅慈寫了數封信,嚴詞拒絕年前進京,并早早把清兒等人托付給邵文君,送回京城。小年當天,周锴祺順利生了孩子,小名丁丁,大名杜永汀。除夕一早,歡歡和樂樂一聲哭喊拉開過年的序幕,而疼了一夜的董世玉還在為兩個小包子而努力。

一開始杜悅慈打算兩頭跑,但歡歡和樂樂這邊有精通醫術的親爹和親外祖父,她将翩翩和阿識交給秦文摯,留下芮夕航,扭頭去陪董世玉。

誰知一進東跨院,不但被石公公攔在了正堂裏,還聽到溫岳父指揮着攝波等人,要把産房放到偏房。氣不打一處來的杜悅慈直接讓伴鶴找人堵上石公公的嘴巴,拖走這位胖佛陀,然後壓着聲音讓攝波配合華箬,該幹嘛幹嘛。

“産房見血,久居不吉……”被無視的溫岳父端着架子規勸杜悅慈。

杜悅慈耐着性子解釋,卧室的溫度和條件都是東跨院最好的,适合産夫休養和恢複。偏房久不住人,熱水和火炕都不常用,萬一出問題,孩子和大人都容易着涼。

說了半天,溫岳父還是堅持一句,“這不合規矩。”

“在杜府,我的話才是規矩。”杜悅慈直視溫岳父,“現在,我的規矩就是,讓玉哥哥住得和以前一樣舒服,得到最好的照顧。”

“……這也是為了你們好。”

“難道您寧可為了規矩,委屈自己的孩子和兩個孫子麽?”

杜悅慈的質問和匪夷所思的目光,刺得溫岳父眼眶都紅了,“他本就過得艱難……”

“玉哥哥在這兒比在尚書府開心,這一點我已經做到了,以後也不會改變。”杜悅慈不再多言,和華箬等人一起換上全套手術服,洗手淨面,準備陪産。

“你,這是……”

杜悅慈閃過溫岳父的阻攔,聽着董世玉忍痛的抽氣聲,感覺洪荒之力要爆發,嚴肅地說,“分娩和清創手術皆由我首倡,我也不是第一次陪産,您還是在門外歇着吧!”說罷,她不再理會溫岳父,轉身進了卧室。

東跨院的人熬了快一宿,終于在子時之前,迎來了新出爐的兩個小包子。杜悅慈和華箬、攝波伺候着累壞了的董世玉睡下,将兩顆蛋安置在床頭的嬰兒床上,輕手輕腳地出去。

門外的溫岳父還端坐在正堂發呆,杜悅慈給伴鶴一個示意,“利索點,讓石公公服侍岳父大人回屋休息,以後這邊有事直接和我說,就別麻煩老人家了。”

杜悅慈并不想和溫岳父起沖突,但這位岳父過于拐彎的言辭總是讓她有種言而不盡、語焉不詳的錯覺,不好判斷到底是哪裏惹了老人家的不喜。現在董世玉生完了,雙月子結束之後,肯定要把德馨屋的事重新拾起來。那麽,溫岳父隐藏很深的那點兒不贊同,就交給他的親兒子去應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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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大家意料之外,溫岳父從除夕那晚之後,沒想着把石公公再塞回東跨院。董世玉的月子坐得安然,天天琢磨兩個寶貝的小名,在百十個候選名字裏犯了選擇困難症,最後決定按排行,叫小七和小八。

家裏一下子八個葫蘆娃,杜悅慈感覺早教要抓緊,再次以給孩子們準備玩具為由,接過府內庶務,照顧孩子和産夫。秦文摯要盯着悅文,江知秋忙着仁心堂的手術,于是她理直氣壯地‘主內’,把外事全丢給芮夕航。

某天,家主大人正在正屋的書房裏自編一本識字教材,愉快地塗塗畫畫,迎來了西隴的一封信和溫岳父。熟知溫岳父開口前必有一段雲山霧繞的寒暄,杜悅慈請岳父喝茶慢慢醞釀,不見外地先拆了信來讀。如今西隴的信都是芮将軍親筆,大白話深得她的心,一目十行,果然又不是好消息!

沈九爺又懷上了!

無語望天的杜悅慈思考一下,頓時風中淩亂。想來沈九爺再特立獨行,也沒有出牆的必要和勇氣,娃他爹肯定還是四王女!這是要搞事啊!看來四王女上次的花舫一游,說什麽‘求賢若渴’、‘禮賢下士’,統統都是騙人噠!明明是找她當擋箭牌私會小情人!重點應該是,這個小不羞的居然帶着老公孩子一起出來玩幽會!節操都被哮天粗掉了!

揉揉臉蛋努力恢複正常表情,杜悅慈眼風一掃,隔壁茶杯裏的茶下去了一大半,似乎醞釀得差不多了,于是對上溫岳父的眼睛,“岳父有何指教?”

“這些日子給你添麻煩了。”

“玉哥哥挺開心,他很想您。”

“這孩子……”

杜悅慈不太理解引起溫岳父感嘆的‘孩子’是指他的親兒子,還是自己這個與合格有些距離的兒媳婦,無奈地抿一下嘴,用上非常誠懇地目光,“您有話請直說。”再說一半留一半,寶寶語死早閱讀理解不及格,最後心塞的還是您自個兒。

“玉郎……命不好,我這個當爹的,愧對于他。如今,我也不求其他,只盼他平安順利……”

面對哽咽的溫岳父,杜悅慈有點兒方,一言不合就紅眼,這話怎麽接?

“您覺得,他現在哪兒不好?”試探的問一句,杜悅慈更誠懇地應諾,“您直說就是,我一定會努力改進!”

溫岳父抽了一下,頓住,用帕子按了一下眼角,才徐徐開口。

“男有三從,未嫁從母,既嫁從妻,妻死從女,再有五德,溫良恭儉讓,萬萬不可輕忽。”

杜悅慈小臉一粉,“您別擔心,玉哥哥一向很順着我。”

溫岳父又是一頓,“男子正身立本的根基在于‘利內’,傳宗接代、持家執業、孝敬長輩、教育幼小,這樣的日子才會和睦興旺。”

杜悅慈頻頻點頭,“這些玉哥哥做得很好,都是您的功勞。”

“我是說,”溫岳父輕吸一口氣,“女主外,論軍政,男主內,掌中饋,內言不出,外言不入,才是常理,你可明白?”

杜悅慈消化一下,擡起純良的桃花眼,和溫岳父對視,“可我不是大夏人啊。”

溫岳父:“……”

“按您說的,玉哥哥嫁了我,自然要跟着我的習慣走。我并非本土人士,所以,我的夫君過一些和別的男人不太一樣的日子,問題不大吧?”

溫岳父:“……”

“我沒有論軍政的野心,最多花心思賺點小錢,和掌中饋的夫君們事事商量着來,也是應有之意吧?再說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已經證明了我家那兒的新方法确實有利于傳宗接代,說明別地的風俗習慣也有可借鑒之處,‘師夷長技以制夷’,不能一棍子打死,對吧?”

溫岳父:“……”

“都說董家世代公卿,溫家書香門第,定是眼界高遠,心胸寬廣,不會同那鼠目寸光之人一般沒眼力見,是吧?”

溫岳父:“……”

一連串‘吧’砸下來,溫岳父的眼神也銳利幾分,杜悅慈沒等他發難,緊接着又來了。

“我知曉岳父目前還沒再生一胎的打算,玉哥哥就是您的命根子,天下父母都是一樣的心,您說這些話也是為我們好。只是,恕兒媳愚鈍,您到底在擔憂什麽?”

這次溫岳父沉默得久了些,再開口時,已沒了之前的弱态。

“敝所憂者,其一自是吾兒的下半輩子。”

溫岳父突然用上謙稱,杜悅慈立刻反應過來,正了神色。

“玉郎橫遭大難,得賢媳赤誠以待,愚父感懷在心。只是韶華易逝,濃情如水,來日若沒了這一絲恩愛,今日他的種種出格之舉,便是罪無可赦。即便此時賢媳尚未和光同塵,入鄉随俗,日後呢?孩子大了又該如何看待自家的與衆不同?衆口铄金,賢媳真能一輩子遺世獨立?”

杜悅慈沒有馬上答話或反駁,只是更正襟危坐,認真聽訓。這種态度讓溫岳父頗為安慰,口氣也松了幾分。

“其二,你願小富即安,行事卻多少涉及國本,姻親、交友、傳道、斂財,哪怕迄今仍未出仕,也已引人側目。若說之前并未考慮周全,那接下來如何走,你可有了打算?”

杜悅慈依舊默默點頭,她已經反省過自己的不謹慎和飄飄然,但目前不清楚溫岳父的立場,她不想過多讨論。

“董家和溫家……”溫岳父長嘆一口氣,“家大業大,委屈一兩個人,亦是無可奈何。平心而論,從前囿于京城,我再傷心難過,也從不敢、不能有二話。這幾個月,耳聽目睹,我知你素來性子坦誠,持守本心,對着權貴親族不卑不亢,還能态度強硬地維護玉郎,也是他的福氣。我只望你,唉,莫為一時之氣惹了閑話。”

杜悅慈認真琢磨了一下溫岳父的一聲嘆息,總覺得潛臺詞似乎是——明面上你是為了護着我兒子,才和別人鬥氣,可最後仍然是我兒子落下個不是,簡直是個豬隊友!

再次深刻檢讨自己的智硬,杜悅慈試着辯解一下,“玉哥哥是潑出去的水,一身榮辱皆與我休戚相關,而不是董家或溫家。即使血親無法斷絕,但誰的夫君誰心疼,因為夫家勢大,便讓夫君忍氣吞聲委曲求全,這種事我做不來。說白了,夫家以路人待我,我以路人報之;若以草芥待我夫,我當以仇寇報之。有本事沖着我來,拿捏自家孩子,還要不要……”

溫岳父被噎得半天沒說出話來,杜悅慈看他的樣子也不像氣着了,整理一下思路,繼續溝通。

“過日子這種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不是追求标新立異,只是想讓大家都過得更舒服些,就像習字,買不起筆墨紙硯就用炭筆藤紙,能寫就行。或許杜府有些格格不入,但我相信新的東西只要能帶來好處,接受的人就會越來越多。至于您擔心的玉哥哥失寵問題,雖然我本人不相信什麽天長地久的誓言,不過,深情款款總不如肯負責任來得可靠,我斷不會讓孩子爹受委屈,這點您大可放心。最後,男為悅己者容,士為知己者用,我不日即赴京城,屆時了解情況了再做籌謀吧。”

☆、上元節的元宵宮宴

一席深談,杜悅慈原原本本地給董世玉複述了一遍,不管溫岳父是否接受兒媳婦的觀點,還是董世玉成功地勸住了親爹,至少溫岳父表面上沒有過多責難。除了幫忙照顧兩個小包子,這位老人家恢複淡定深沉的範兒,每天不是在書房裏檢查兒子的功課,便是對着随清波的冷水泠泠和枯葉殘枝吹北風,不再插手東跨院的事務。

董世玉打起精神為老婆收拾行囊,杜悅慈本想把進京的日期繼續推到他坐完月子之後,不料四王女傳來消息,女帝想看新戲新曲兒,若她再磨蹭,搞不好下次來的就是聖旨了。

大年初三,哭唧唧的杜家主和伶人們上了快船,揮別岸上的幾位夫君,站在船頭茕茕孑立,遙看淚眼。帥不過三秒,立馬發現自己暈船,白着一張俏臉縮回船艙,準備一路窩到京城。

本來杜悅慈想讓某位夫君同行,奈何家中還算得閑的三位男人,一位事業型男強人江知秋的手術已經排到年中,一位技術性人才秦文摯勉強能管一下家中庶務和帶孩子,餘下的芮夕航還得照顧外邊的生意和農莊,着實人手不足。她只得包袱款款地孤身上路,連個年都沒能過完,怎一個凄慘了得。

除了裝節禮的貨船,從瑞河碼頭出發的一溜七八艘官船上,都是經常在暢音樓走穴的三個戲班子。他們或多或少都聽過杜悅慈的名字,只是沒想到這位號稱‘吃喝玩樂無一不精’的杜女君,在船上比正經的大家閨男更安靜。十日行船,連鞋尖都沒讓人看一眼,真不愧是居家好女人!

從小花口中聽到伶人們的閑話,面色白中泛青的杜悅慈趴在床沿,吐成傻哔,徹底躺屍。她苦中作樂地想,馬車傷臀,坐船傷胃,以後有充分的借口不再往京城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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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陽來的船隊悠悠停靠在京城南郊碼頭,岸上人頭攢動,每個泊口都井然有序,比之瑞河熱鬧齊整多了。立在船頭指揮戲班子先順序下船的楊嬷嬷一眼望去,很快發現了四王女府上的袍澤們和穿着董尚書府制服的一群下人,還有淹沒在她們之中的吳媽。

可惜今日三府同接的盛況杜悅慈注定無緣得見,越是臨近京都,她越是嘔得厲害,蔫成一朵枯萎的嬌花,此刻正喝了安神湯藥,昏昏沉沉地縮在暖被窩裏哼唧。

戲班子的人和行李跟着四王女府上護衛快速離去,杜悅慈所坐的頭船才開始往下卸貨,吳媽手腳利索地擠開董府下人,在昔日同僚面前趾高氣昂地安排車馬。最後,楊嬷嬷背着奄奄一息的家主大人,穩當地慢慢走下官船。

曾經在杜府外院喝飽茶水的董大總管被吳媽的人不動聲色地隔離在外,努力和楊嬷嬷喊了幾嗓子拉交情的話,未果,只能無奈地目送杜悅慈一行人上了馬車,悠然離去。

車行一路,半醒不醒的杜悅慈團在座椅上,打不起精神,不知會路過哪些地方,也沒有問。

難道京城的陽光總是這麽鮮明?還是這會正值午時?

身側小窗的幔簾上有打碎的斑駁光影,時而亮得刺眼,時而掠過一塊朦胧。這些調皮的日光灑在窗邊的黃榉木雕花小桌上,照得那個黑漆描金梅的攢盒直晃人眼,從裏面透出的香氣可知,應該都是京城有名的小點心。好不好吃另說,至少如此安排的人頗用了一番心思。若是吳媽的手筆,過年紅包可以考慮翻倍;若是四王女的意思,唔,說‘君以國士待我,我必以國士報之’可能太嚴重了點,但以美食報之還是木問題噠!

不知道是不是四王女派人打了招呼,晃蕩半天的馬車停了一會兒,就減慢了速度繼續晃蕩。之後,簾外隐約可見人影憧憧,但杜悅慈沒精力掀起來看。再說了,即便她不是男人,探頭探腦的行徑也不合身份,容易落個土包子的印象。

漸漸地,車外除了嘈雜的馬蹄聲,還能聽到一些忽遠忽近的吆喝聲、步行聲和言語聲,這是已經進城了吧。不知是不是生病的時候更感性,或者說矯情,盡管沒有身處鬧市的人聲鼎沸,外面那些忽遠忽近的煙火喧嚣讓她有種突然活過來的感覺,好像腳一下子就踩到了實地:原來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的啊,我是真的活在了這個時代裏……

似乎确定了自己的男人和孩子們不是NPC,杜悅慈安心地閉上眼睛,正想感慨下這個認知,抒發一下換地圖的感想,結果,秒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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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活被餓醒的杜悅慈再度睜眼時,迎面一個金碧輝煌的大腦袋,正是滿頭珠翠一襲四爪蟒袍的四王女SAMA。她顧不得調整面部表情,或打個招呼敘敘舊,一把推開眼前這顆挂着谑笑的臉盤子,扭頭趴床邊開始嘔吐黃膽水。

四王女倏地竄出老遠,“哎喲,趕緊上去伺候你們主子。”

門外走來兩人,香風襲來,杜悅慈從滿眼金星中勉力扒開一條縫,看過去。兩枚妖嬈漢子步步生蓮騰挪靠近,眉間朱砂,環佩叮當,身姿曼妙,紗衣炫彩,都是十五上下的年紀。

“快饒了我吧,你也太不仗義了!”

寶寶吐成狗了你還要進行精神上的折磨,多大仇!?

許是見到杜悅慈的臉色實在吓死個人,四王女揮退兩位僞娘,又叫來一個眼熟的中年婦女,似乎是在仁心堂轉過一圈的禦醫。

例行把脈看舌問診後,禦醫提筆疾書,杜悅慈立馬抖擻精神,“不喝藥,來些丸子就好。”

旁邊圍觀的四王女不讓杜悅慈幹擾禦醫工作,伸手摸了一把她的臉蛋,“你看你,小圓臉都瘦成瓜子臉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害了喜呢。”

杜悅慈頭一偏,又是一陣眩暈,苦兮兮地求饒,“別鬧,床還晃着呢。我都貼了一身老姜,就差抱着啃個十顆八顆的,都止不住的暈。”

想當年,她也是個腳踏水上摩托艇,叱咤海邊風與雲的浪裏小白妞,沒想到吃了一兩年的大夏米,連坐個船都忍不了了。╮(╯﹏╰)╭

洗漱更衣,喝了白粥和紅茶,壓下惡心的感覺,軟成泥的杜悅慈終于有了力氣,在書房的軟榻上抱着暖爐蜷成團,和看好戲的四王女面面相觑。

“大吉大利步步高,恭喜發財新年好,我都千裏迢迢來拜年了,紫韶可不能短了我的紅包。”

“不如你先想想,上元節的元宵宮宴怎麽給母皇整治一桌子好菜?”

杜悅慈一個白眼斜過去,氣若游絲地表示強烈譴責,“都這樣了還壓榨我……”

“宮宴雖是母皇賞給本王的差事,但你既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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