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全國第一的傲氣
夜晚下
冰涼的汽水在口中蔓延開,氣泡感在舌尖劃過,像是喝下一口軟化的玻璃渣,薛帆遠将手裏的冰鎮可樂用力砸下:“你們幾個就不能說句話嗎?”
“說什麽啊。”陶忘言擡起頭:“都忙着吃呢。”
李圓知素來貼心只上前笑問:“你想說什麽?”
被反問的人更是堂皇起來:“我怎麽知道我想要說什麽,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和平時一樣。”
許輕舟坐在一旁也覺得今天安靜的有些莫名,若是平日裏只怕是早就鬧得個天下大亂了。
攤子上岳承恩擺弄着手裏的漏勺,何之走上前将三個空碗遞上:“再來三碗。”
少年的頭發遮住他原本細長多情的雙眸,只嗯了一聲,悶悶的将那碗中的湯水填滿。
“我一個人拿不了三碗,你幫我。”他說的理所當然。
“嗯。”又是一聲敷衍的聲音。
遠處正在吃東西的黃川晖用手肘戳了戳身邊李圓知:“他們兩個認識嗎?感覺何之待他好熟啊。”
李圓知手裏的湯水差點灑出來:“好奇的話就自己問呗。”
本就不是懂得察言觀色的人,那小子摸了摸自己的髒辮興致勃勃的拍了桌子:“成,我問。”
衆人只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拍桌驚到了,紛紛放下碗筷,愣愣的盯着那邊。
“你發什麽瘋啊。”鄭南冠嘆氣:“突然拍桌子?”
黃川晖沒理會他,只看着站在白眼氤氲前的兩個人,先開口叫了那邊的何之。
Advertisement
“何之。”
何之聽到了聲音回頭,只見所有人都盯着這個方向,他笑了:“幹嘛?”
“你們兩個……”黃川晖摩擦着手掌問道:“是不是以前認識啊。”
那邊的何之還沒開口,一向寡言少語的岳承恩将丸子湯端到桌子上,毅然決然說:“不認識。”
何之面上一白,也順着說:“嗯,不認識。”
神經大條的人也不由在意,只自顧自的開口:“哦,我看你們關系挺好的,還以為你們兩個認識。”
“你從哪裏看出來他們兩個關系好了?”
“就是能看出來。”
昏黃燈光下,有些人笑的意味深長,萬裏游拉過那人的手肘,強要和他對視,那雙百色琉璃般的桃花眼中滿是好奇,他盡量小聲的發問:“你知道什麽?”
有人一笑便是梨花一樹,清雅深深:“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萬裏游一聽這回答,立刻了然了他的丘壑,靠近那人與他耳語道:“你告訴我,我把推理集的大師系列給你買齊了。”
一旁的許輕舟卻将這些話聽了個幹淨,叼着丸子就笑:“財大氣粗啊。”
到底是送禮打動人心,徐山暮舔了舔嘴角,對着許輕舟一個挑眉,不再故作高深,只道:“他們兩個肯定認識,剛剛川晖問問題的時候他正在舀丸子湯,手一顫湯都撒出去了,他那麽謹慎的人怎麽可能會犯這種錯誤,你看,”他輕撞了萬裏游的肩頭:“他不是在擦桌子上的湯水嗎?最重要的是,你看何之的表情,他們兩個像是不認識的樣子嗎?”
一雙桃花眼中黑眸如波,潋滟生光,萬裏游單手托腮:“那他們兩個到底是怎麽了,怎麽一句話都不說?”
“你以為我是搜素引擎嗎?這種事情我怎麽知道。”
萬裏游剛要說些什麽,就聽到許輕舟一聲輕呼,他去看,發現許輕舟正望着遠處的公交車站。
路燈之下有人走來,他面上還有未卸去的妝容,一件寬松的襯衣更顯得他俊美非凡,少年仙氣飄飄,翩然而至。
靠近才發現他眼角上畫着不明就裏的紅色圖騰,似是鴛鴦的剪影又可說是胭脂凝成的花枝。只瞧上一眼便叫人驚豔凝滞,不信人間有如此豔色。
他瞧見了坐在路邊攤上的熟人,下意識的将背包往後去了一些,盡量藏到旁人看不見的地方,走到那些人面前,先是明眸一笑。
“吃着呢。”
衆人只望着他眉目之間妖異的妝容,接着發愣,最先反應回來的是薛帆遠和陶忘言,兩個人立刻沖上前去細看他的臉:“仙子哥哥,你今天很妖氣啊,一路上勾搭了不少人吧。”
他連連推開黏過來的二人,只切了一聲:“懶得和你們兩個讨債鬼說,我先回去了,你們慢吃吧。”
說是要走便真的是毫無留戀的揮手道別。
坐在位置上的許輕舟拍下紙幣,對着徐山暮說:“我錢放在這裏了啊。”轉身就步入夜幕路燈下,去追那翩然而去的仙子。
楚雲端将剛剛下好的串子拿過來,卻見許輕舟追着若驚鴻而去,他訝異的發問:“他們兩個什麽時候關系這麽好了?驚鴻答應和他一起期中考了?”
此言一出,衆人皆默。
“他去問驚鴻願不願意和他一起考試。”徐山暮揮了揮手裏的人民幣:“他吃了多少錢?先結賬。”
若驚鴻倒是沒有想到許輕舟會追過來,回身看着那吊着眼角稍有魅惑妖氣的少年,他不解的問:“你也要回去嗎?”
少年對着他笑道:“有點事想和你說。”他主動要幫他拿手裏的袋子,向他伸出手,若驚鴻明白他的意思,只暗暗搖頭,笑若盛開的初春海棠:“不用沒事。我自己拿。”
昏黃的路燈落在二人的側臉,若驚鴻稍稍提了提肩頭的背包:“你找我做什麽?”
“期中考試。”他不喜歡繞彎子就只說了:“我想找你一組。”
“和我?”他笑了:“行啊。”
“這麽爽快?”
“反正我後面暫時沒有比賽,玩一段時間也沒什麽關系。”他看着許輕舟:“只是好奇啊,你為什麽找我?學校多的是學生。”
為什麽?許輕舟也在心裏問自己,只是因為徐山暮的一句話嗎?倒也不是,或者說是旁人都說他的強者,所以心中産生了好勝心,想要和他在舞臺上一決高下?也不盡然。
面前那雙清澈深邃帶着懵懂的眼眸無意識的眨動着,睫毛下一片漆黑的陰影,像是烏鴉的羽翼。他仰頭去看路燈邊圍聚的飛蛾,他們撲閃着翅膀,尋着光源而生,錯将那電器當做火苗。
“我看過你跳舞。”他這樣說。
與他走在一條線上的若驚鴻腳步稍作一顫,面上的懵懂也退去了幾分,取而代之的是他堂皇的笑意:“什麽意思?”
“棋逢對手。”他說:“我想和你這樣的人站在同一個舞臺上。”
若驚鴻颔首一嘆,又揚起眉眼,與他一樣去望那無邊無際的天空,他說:“山暮除外,你是我認識的所有人中第一個說要和我比肩而行的。”
“許輕舟。”他一字一句的念着他的名字。
他應聲看過去。
只見那翩然若蝶的少年笑意恬然,吐息間恰似春風化雨時節滿城春花的香甜之氣,風吹得很快,他的笑卻很慢:“你有本事和我比肩嗎?”
是傲然的語調,眉眼上挑,眸色亦是威然深深。
無可忽略,那是全國第一與生俱來的高傲。
那吊着眼角的少年略勾起嘴角,将眉眼之間收斂的邪魅之氣盡數釋放而出,一雙落了星辰的眸子在路燈下盈盈生光:“我不能的話,也不敢選你吧。”
若驚鴻将手裏的包扔到對面人的懷裏,那人一驚連連将包拎住,莫名的看去,只見路燈下的少年轉身便走,面上揚着一縷許輕舟不懂的笑意,似是心滿意足,又似松弛心神。
少年說:“那你可要把皮繃緊一點,小心我把你的舞臺全都搶過來。”
他也笑了,将那包反手搭在肩頭,跟着他往宿舍樓走:“行,我皮繃緊一點。”
看着連鍋底都吃的幹幹淨淨的鐵鍋,楚雲端不禁無語捂臉:“你們真是太照顧我們生意了。”
“你們這東西做的确實好啊。”正在結賬的鄭南冠等着那邊的人遞來二維碼,楚雲端看了他身後一一走出去的同伴,半楞着問:“怎麽就你了?他們不等你嗎?”
“我等你。”他掃完碼說:“正好咱們商量一下期中考試的主題。”
“哦。”他點頭,轉身幫着那邊沉默寡言的人開始收拾。
鄭南冠挽起袖子問道:“有什麽我能幫的嗎?我力氣不小。”
楚雲端搖頭,指着那邊的位置道:“你去那坐着吧。我們半個小時就能收拾好。”
等他好了,腳上也多了三四個被蚊子叮出來的包,鄭南冠靠在一旁等那人推着自行車過來。他接過自行車,拉着楚雲端:“走吧,回去了。”
夜風下騎自行車緩緩而歸的感覺很舒服,像是被風輕柔的擁抱着一樣。他伸出手,轉頭去看地面上投下的影子,樹木随着他們的前進變成虛晃的殘影。
“唱歌?還是舞?”
“舞。”沒有絲毫猶豫的,楚雲端将手握成拳:“你要是需要唱歌的話。還是……”
“沒有。”鄭南冠體諒的沒有再多問,稍稍彎下腰加快了騎車的速度:“就只跳舞。Breaking?Hip-hop還是咱們挑戰一下,B-boy。”
“你不是最擅長breaking嗎?”楚雲端笑說:“其實,不是非要拘泥于一種,咱們剪一段音樂出來,B-boy就算了,我欣賞不來,也跳不來。”
“哇,你居然欣賞不來B-boy。”鄭南冠放聲笑說:“那可是街頭氣最重的。很自由。”
楚雲端沒有說話,騎車的人也不再說了。
何之坐在椅子上宿舍裏只有他一個人,楚雲端還沒有回來,他望着手裏的期中組合申請表。還有三天的期限,這個表必須要交上去。
那個人依舊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甚至還裝作不認識,任憑他怎麽說,那個人就是不肯回憶從前。
他咬牙,手裏的紙張也因為指尖的用力而變了形狀,等他回過神時,褶皺已經無法被撫平,像是褶在他心上的煩悶一般,少年帶着不甘與怒意徹底失了氣力。
李圓知坐在書桌前,手裏拿着方才黃川晖遞給他的樂譜。他潛心去聽那首原曲,黃川晖的意思是說重新填詞,唱的部分交給他,rap是黃川晖的本職。
糾結的看着手裏的樂譜,不知該定個什麽方向。
轉頭去看半躺在床邊沉迷在推理小說中的人,他忍不住出聲喚他:“山暮啊。你就不着急嗎?”
“急什麽?”那人悠悠的翻了一頁紙,又沉浸其中。
“快要考試了,你還這麽閑?”
“急有用嗎?”他擡眸一雙梨花溫和的眼眸之中寫着慵懶:“到時間了我會去做的。”
“裏游也不着急?”他轉頭去看趴在徐山暮腿邊正帶着耳機看視頻的萬裏游,少年揚着眸,燦然一笑:“沒事,山暮說不急就沒有必要急。”
“那你們兩個總要弄出個所以然來吧。快要交報名表了,我到時候可不等你們啊?”
徐山暮反扣下書本,單手托腮,頗為玩味的看着面前替他們着急的李圓知:“圓知,你在不安什麽?”
他并未意識到自己的不安,可徐山暮卻一眼看破了他焦慮的本質,單挂在耳畔的耳機傳來早已聽了數遍的音樂,可這一瞬間,他卻覺得陌生。
“我……”
徐山暮瞧着他唇齒微顫,指尖顫抖的模樣,悠悠的嘆了一口氣:“你要不要去找川晖?和他商量一下你們的表演形式?”他不打算将話語挑破,而是順勢給了他一個臺階:“畢竟是合作舞臺,你去找他商量,自己一個人在這裏幹着急也沒有用。”
李圓知低着頭,劉海壓住眼前的光,應了一聲往外走去。
等門被關上,腳步聲遠去,萬裏游才摘下耳機:“他怎麽了?”
“溫柔的人都比較敏感。”他拿回書接着看,看到喜歡的句子就畫一條線,萬裏游湊過去看他手裏的書:“月亮與六便士。好奇怪的名字,說什麽的?”
“說一個抛棄妻子的藝術家,追求靈魂自由的故事。”他半是諷刺的開口。
“你怎麽總是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書,也不怕把腦子看壞了。”萬裏游搶過他手裏的書,盤膝而坐問道:“所以,咱們是不是也應該定一下主題了?圓知說的沒錯,過幾天就要交那表。 ”
徐山暮懶散的閉上雙眸:“你覺得百老門風格怎麽樣?就是爵士音樂劇風格。”
“什麽意思?”
“以金色殿堂為主,黑色西裝為輔,薩克斯,複古的舞曲,立麥。”他拿過一旁的紙筆,随意勾勒便是一副畫,将自己心中的想法盡數呈現出來。
“大概是這個樣子。”
“那音樂呢?”
他拿過手機:“我昨天寫的demo,只編了高潮部分的曲子,你聽聽看喜歡不喜歡。”
等着萬裏游聽完,他說:“詞還沒有寫,舞也沒有編,就連曲子都沒有編完。還有十天左右咱們加油吧。”
“暮暮啊,你真是我見過的最不負責任的人。”他聽着那曲子:“十天能幹啥。”
“夠了吧,不止十天呢,是十幾天呢。”他瞪他:“別那麽叫我”
“……”
瞧着他那副淡然如舊的面容,萬裏游心中無數次生出掐死他的沖動,最後還是敗在那人的才氣之下。
他一眼便能看穿萬裏游心裏在想些什麽,只低頭一笑,拿起手裏的書重新翻看。
眼光落在一行字上。
我總覺得大多數人這樣度過一生好像欠缺點什麽。我承認這種生活的社會價值,我也看到了它的井然有序的幸福,但是我的血液裏卻有一種強烈的願望,渴望一種更狂放不羁的旅途。我的心渴望一種更加驚險的生活。】
筆尖的紅色像是劃破書的皮膚留下的血痕一般刺眼,他在‘更加驚險’四個字上加重了筆墨,要劃破書本的力度落在白紙黑字的頁面上。
少年眼中的慵懶漸漸消失,取而代之是一種說不清的暢快歡然。
像是心中悶然的情感得到了話語的掙脫。
他壓着這條線接着往下劃去。
我是準備踏上怪石嶙峋的山崖,奔赴暗礁滿布的海灘的。】他死死的盯着這句話,像是尋到了靈魂的歸屬。他看的太過專心,所以沒有察覺到一旁萬裏游擔心的目光。
天才的煩惱……
凡人不能靠近,也理解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