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就是說他得到了救贖
車上徐山暮昏昏欲睡的發問:“你都聽到了?”
“嗯。”他低着頭,再擡眸時,滿眸亂紅桃意,燦然奪目,魅人心魄:“聽得差不多。”萬裏游望着窗外飛馳而過的樹木,笑道:“在你眼底我們學校是不是大部分人都是透明的?”沒有得到回應,他便接着發問:“你怎麽這麽能窺視人心?”
依舊沒有回應,萬裏游轉頭去看才發現……他睡着了。
脫下西裝外套蓋在他身上,他也閉上眼睛松懈了情緒。
岳承恩每天都在早上出現,晚上消失,小攤點打完工後,随便尋了個方向走,走到哪裏算哪裏,終于人本能的習慣是不能改變的,他走到了原本的家門前。
被牽引着一般走到這個地方。他自己都愕然起來。
雖然算不是什麽有錢人,家裏住的小區也不算是低檔,他書包裏面還有門卡。正猶豫着要不要進去,手機就響了。他低眸去看,是何之。
“喂。”其實不用看也知道,這世上還會給他打電話的人就只有何之了。
“我睡不着,你在哪?我去找你。”他明顯的聽到了何之正在走路的喘聲,他說:“不用,我去你們學校找你好了。”
“不是。”何之有些小心翼翼的開口:“剛剛山暮回來了,他要問你,你最近是不是都沒有地方住?”
他昨夜是在地下通道裏坐了一夜,難道被徐山暮看到了?
“他為什麽這麽問?”
“他說你背着行李身上還有地下通道的煙味,所以他問你最近是不是沒有地方住?”
“不,我有地方住。”少年摸出門卡:“我回去原來那個房子。”聽着何之的聲音往小區裏走,那邊何之卻更驚慌起來,他加快腳步最後奔跑起來:“我過來找你,我陪你一起回去!”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吼出來的。
岳承恩卻挂斷了電話,直徑的進去了,他的視線漸漸地變的模糊,似是被牽扯着,少年的呼吸都變的粗重,眼中的情緒也漸漸消失,仿佛是有人在呼喚他,他順着那聲音走到家門前,他聽出那聲音,是母親的聲音,門被打開,屋中還殘留着點點血腥味。
他不會再被刺激到,而是轉身鎖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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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漂泊的心得到了安寧,他并不後悔自己此刻才來到這個地方,反而覺得這樣正好。
走到客廳正中央,地上有一攤幹涸的血跡,他蹲下身子摸了摸那幹涸的地方,那媽媽的血,那天他回家,媽媽就倒在這片血泊之中。
少年終究是累了,躺到沙發上蜷縮起來,明明是夏日他卻手腳發涼。
他想讓窗外的風吹進來,起身打開落地窗,站在陽臺上,他往下看去,萬家燈火明亮如星辰,終究是看不得這些,閉上了眼睛,身子開始左右搖晃。
荒唐的自由感在心底蔓延開來,只要輕身一躍,他便能獲得徹底的自由,回到母親的身邊。
他确實也這麽做了,手成了翅膀,身成了歸家的杜鵑。
小時候媽媽曾經和他說過,杜鵑子規這種鳥兒叫起來的時候,布谷布谷的,中國的古人詩情畫意将其稱為: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與其茍且的活着,還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他聽到母親的呼喚聲。
徹底放松身子之後,他自然的向下堕去,卻在最後一刻,被人抱住腰肢拉回現世。
他知道是誰,雙雙跌坐在地上的那一瞬,岳承恩眼中的迷糊消失了,耳邊再也沒有母親的呼喚聲。只有何之因急忙趕來而生出粗重的喘氣聲,還有死死扣住腰肢的疼痛感。
他伸手抱住急忙趕來的人,輕輕的安撫着何之的情緒,何之脫力的将頭埋在他的心口,崩潰的大哭。明明萬念俱灰的是自己,卻還要安慰這個人,上蒼的安排真是奇怪。
何之什麽都沒有問,什麽都沒有說,聰明的不像是從前他,只是拉着岳承恩的行李和吉他,帶着他離開這個家,鑰匙落在門上了,怪不得何之能進來。
“先住在我們那裏。”何之眼睛腫的似核桃,卻還是強打着精神說:“等你想走的時候,我們再說。”
“何之……”
“我不想聽。”他拉緊岳承恩的手臂:“我餓了,咱們去吃飯吧。”
他點頭,沒有猶豫的開口:“好,吃飯吧。”
李圓知回宿舍拿衣服去洗澡,卻發宿舍裏面的兩個都已經睡了。徐山暮回來的時候多看了岳承恩一眼,後來不知道和何之說了些什麽,何之立刻神神叨叨的跑了出去。
“……”
淩晨三點,他看了一眼手機,轉身拉門出去,卻發現除了自己和黃川晖結束練習這麽晚還沒有睡之外,若驚鴻也還沒有睡,少年正站在洗衣機前,等着甩幹,他正要上前浴室裏面就走出一個人,許輕舟說他:“不是要你先回去嗎?衣服放在洗衣機裏還能跑了。”
“我們這個洗衣機太老化了,甩幹要這麽久。”
“那買個新的?”
“買新的還要找山暮,他要幫着改電路才行,萬一功率太大,我們就斷電了。”若驚鴻指着角落裏面的冰箱道:“這個東西的電路就是他改的。”
“我就說呢,怎麽宿舍裏面還有個雙開門的冰箱。”許輕舟打着哈切,頗為困頓的樣子:“等考完試,咱們和他說,電路他改,錢我來出。”
若驚鴻回頭上下打量着他,啧啧了幾聲:“看不出來啊,小夥挺有錢啊。”
他伸手去推驚鴻的腦袋:“話多。”
有人便端出一副哥哥的樣子:“我這次比賽獎金不少,還沒給大家買過東西,洗衣機這種東西還是我去買吧。”
“你那獎金能有多少?”許輕舟陪他一起等甩幹,半靠在洗臉池邊:“下午買衣服都買的差不多了吧。”
“……”若驚鴻無法反駁,可還是說道:“我平時也用不上錢,往年拿獎也攢了不少錢,而且我每年還有獎學金可以拿呢,你一個剛成年的小屁孩,你怎麽有錢?你又不是裏游,也不是山暮。”
“我真是很好奇啊,徐山暮在你心裏到底是什麽樣的存在?”他抱臂道:“萬裏游我是可以理解,但是這件事和山暮有什麽關系?”
“偶像啊。”他直接了當的訴出口,帶着幾分安利的心态:“你是不知道山暮是個多厲害的人,我等凡人只管仰望就好。”
“他哪裏厲害?”
“哪裏都很厲害。”
機器停了下來,那邊的許輕舟有些興致不高的樣子,少年低頭看着蹲在洗衣機的若驚鴻有些別扭的開口,帶着少年的傲氣:“我的錢是我寫歌的版權費。都是我自己賺來的。”
若驚鴻應聲回頭,本就是一副笑盈盈的表情,聽到這話立刻擡高聲音:“真的?”
“我為什麽要騙你?”
“你這麽厲害的啊。”
“嗯。”他稍有些臭屁,上前幫他拿起一盆的衣服,率先入了平臺開始晾曬衣裳:“我本來就厲害。”
寬闊的平臺上,兩個人正笑眯眯的說着什麽,李圓知從角落裏面走過,入了浴室,熱水流過身體,漫過每一寸皮膚。他卻通體冰涼,心靈上的疲憊遠遠勝過身體。
期中考的那一天,陶忘言一大清早就出現在校門口,薛帆遠早起買早飯回來,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人。
那邊的陶忘言站在清晨的陽光下,身後遍布牆壁的爬山虎。他也晃了晃手裏的東西:“我買了豆漿還有煎餅果子,你要吃一點嗎?”
“豆漿要,煎餅果子就算了吧。”薛帆遠見他面上再無糾葛的黑色郁悶,歡樂的氣息漫出心扉:“快點吃,吃完再練,今天下午就要考試了。”
他點頭,一如往常的回到他的歸處。
禮堂之中按照老師們喊的順序一共是六組人。
很快,不過一個小時就結束。
許輕舟和若驚鴻是第一個,而後他便坐在觀衆席上認認真真的将每個人的舞臺都看在眼裏。坐在他不遠處的李圓知更是一個動作都不肯放過的盯着。
無事一身輕,萬裏游招呼着衆人出門吃火鍋。
陶忘言卻說今晚他請客,叫衆人先去點菜,他自己一個人返回宿舍拿手機錢包。
轉身往宿舍跑,夜幕降臨,宿舍樓前昏黃的照明燈下,他自口袋中摸出一張紙條,是剛才徐山暮偷偷塞給他,叫他一個人的時候看。
弄得神神秘秘的叫他都不好意思不看。
紙條被展開,少年的雙眸立刻就紅了,兀自的揚起臉,妄想将眼中的炙熱壓下,心中不可抑制的泛着酸澀,心口緊的快要呼吸困難,他蹲在燈光下,昏黃的橙光披了一身,像是一件透明的蓑衣,保護着他不再受黑暗的侵蝕。
你很好,不需要超越任何人,不需要成為任何人,本來的你就值得被愛。】
有人站起身,邁上樓梯,将需要的東西準備齊全,轉身奔向他的目标,不遠的地方有一群人正在向他揮手,等他歸隊。
他越跑越快,笑容越來越不可抑制,宛若一只展翅而飛的青鳥,舒展着,翺翔着。
多少聲音交織着,喧鬧着,若驚鴻自書包裏面拿出一本書,放到徐山暮的手裏:“看完了。你還有什麽書能推薦嗎?”
那邊的許輕舟看到這一幕開口道:“這書名看的有意思,能借我嗎?”
懶散的少年癱在椅子上:“拿去吧。”
“得了,謝啊。”
門口是結賬回來的陶忘言,衆人擡頭調侃他是大款,許輕舟就這麽一松手,書本翻過多少頁,那頁紙上有一道紅線,若驚鴻低頭正巧看見了那句話,只歡喜一笑。
父母很少會對他們的孩子放手,所以,孩子就對他們的父母放手。他們向前走。他們向遠處走。那些曾經讓他們感受到自身價值的東西——母親的贊同,父親的點頭——都已經被他們自己取得的成績所代替。】——《你在天堂遇見的五個人》
我們終究要成為自己的希望。
夜半,徐山暮抱着洗好的床單走到平臺上,将東西晾曬好之後,看到了坐在一旁石凳上的岳承恩,他抱着盆走過去,在岳承恩身邊坐下,學着他的樣子仰頭看了看星空。
那邊岳承恩低下頭發問:“有話要說?”
“我沒話要和你說,但是……何之求我幫幫他,要我過來找你聊聊。”他笑的坦誠:“所以,我打算沒話找話聊。好歹要完成任務。”
岳承恩看着他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模樣,突然心中覺得輕松,面前的徐山暮沒有用同情的眼神看他,也沒有半點拘束的樣子,他把他當做一個正常的人。
“聽何之說,你是天才?”
“嗯。”
“哪方面的天才?”
“各方各面吧。”他單手托腮,笑的孤傲:“你打開百度搜我的名字,是可以搜到我的消息的。”
“……”岳承恩點頭:“那你爸媽一定很以你為傲。”
“我沒爸媽。”他的話像是飛鳥一般閃過岳承恩的腦海,似是被一瞬刺激到了,那邊的少年愕然的看去:“你說什麽?”
“我沒有爸媽。”徐山暮釋懷的笑了:“你沒聽錯。”
見他一副愕然驚訝的表情,徐山暮倒是更誠實起來,毫無猶豫的自我揭露着:“我是孤兒院長大的,我爸是大學教授,我媽是他的學生,我媽當年為了畢業,被迫委身于他,畢業後生下我,直接把我丢到孤兒院去了,我一直以為我沒有爸媽,後來我成了天才,靠編程寫核心技術賺了一大筆錢後,我媽現身了。她說她是來看看我,我知道她是想要認我,畢竟是棵搖錢樹嘛,誰不想要?我就直接和她攤牌,我說我不想要認你,但是為了防止你告我,通過法律的手段限制我的自由,不如折中一下,我給你三千萬買斷我們之間的親子關系。你拿錢開心,我也樂的自在。”
他嘆了一口氣,似是當年那個女人的所有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語調平靜如水,毫無波折:“她很爽快的同意,簽字都簽的歡天喜地,發誓從此以後不會出現在我面前。還有我那個爸估計都不知道這個世上有我這個人的存在。”
看到岳承恩一臉不可思議,他不禁笑了,側目看過去:“不過我還是很感謝我媽沒有打掉我,而是生下我,讓我來到這個世上。所以三千萬我給的并不虧。生孩子可是很苦的。”
“你就沒有想過,和你媽一起生活嗎?也許她……”
“我在孤兒院長大,從小見過太多虛僞的嘴臉,一眼就知道什麽是真,什麽是假不過……。我是個人也需要感情,可假的,我不要。我只要真的。”徐山暮突然笑了,因為面前岳承恩的局促與他眼中糾葛心酸都是真的,看着格外親近,明明自己是這個模樣,卻還是忍不住要去關系旁人傷心,天才輕笑着說道:“你不用這樣,我告訴你這些不是想要證明我比你慘。也不是想要獲得你的信任。”
岳承恩不懂的看去,他發現他無法明白這個人,這個人下一句會說什麽,完全都在他的意料之外,甚至會在情理之外。可岳承恩深知面前的天才說的都是對的,他說的話都可以信。絕對的可靠在心中漾開。他靜下心來聽,努力的去理解。
“因為何之求我了,我也答應他了,所以,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一件事?”他懵懂的看去。
“這個世上痛苦的人,不是只有你一個。”
徐山暮這樣說。見岳承恩沒有對這句話排斥,甚至有了那麽一星半點的接受,徐山暮清雅一笑,漾出了梨渦,清澈如月的氣質似水波漫出,沁人心脾:“裏游是明星,壓力很大,可家裏只會一味的要求他做的更好。不會理會他到底有多麽的絕望崩潰。驚鴻是全國第一,可他為了自己的期望,經常練舞到癱倒,渾身下上沒有一塊好肉,好幾次因為腰傷昏迷,依舊堅持不懈的。雲端為了學音樂和家裏斷了聯系,他可是大院裏面的少爺啊。現在天天累成那個德行,還是不停的練着。川晖家裏是警察世家,他一個孩子自小就喜歡音樂,不喜訓練,你知道他從小到大受了多少白眼嗎?再說忘言,父親是影帝又怎麽樣,還不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連一個可以稱的上家的地方都沒有嘛。還有我,還有很多人。”
他溫柔伸出手拍着岳承恩的肩頭:“這個世界是不會變的,哪怕我們痛苦成這個樣子,這個世界都不會有任何的變化。所以要做出改變的是我們自己。”
岳承恩擡頭去看他,就見徐山暮一雙眼眸若星月:“你媽生你也很辛苦,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門關走了一圈,她要是知道你這麽放棄自己,她一定會很難過。”
見岳承恩面上有些許的動搖,他暗自了然。
“該說的,我都說完了,剩下的你要自己想清楚。”少年伸手去揉他的額角,過來人一般勸解道:“你知道嗎?你算是幸運的,至少何之是真的希望你可以獲得幸福的。”
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真心的希望你獲得幸福,這也極其難得。
夜涼如水,心靜如水。
徐山暮抱着裝床單的盆,走回宿舍樓中,萬裏游靠在轉角處等他,見他回來立刻激動的迎上去:“怎麽樣?他怎麽說?”
“他什麽都沒說。”徐山暮聳肩:“我也沒指望他會說些什麽。靜觀其變吧,一口是吃不成胖子的。”他伸手把手裏的盆扣在萬裏游的頭上,潇潇灑灑的離開了。
“又敷衍我!”
回到宿舍,萬裏游打開放在床邊的那本書,奇怪的書名《月亮與六便士》,他看的那一頁上正好有一道紅線,他定睛去看,看完之後似是有些明白方才徐山暮的話。
我們每個人生在世界上都是孤獨的。每個人都被囚禁在一座鐵塔裏,只能靠一些符號同別人傳達自己的思想;而這些符號并沒有共同的價值,因此它們的意義是模糊的、不确定的。我們非常可憐地想把自己心中的財富傳送給別人,但是他們卻沒有接受這些財富的能力。因此我們只能孤獨地行走,盡管身體互相依傍卻并不在一起,即不了解別人也不能為別人所了解。】——《月亮與六便士》
話語是蒼白的,可這份蒼白才能傳答心中所想,旁人到底能理解多少……
都是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