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玩笑之中的真話

路過練習室的時候,發現舞房的燈還亮着,萬裏游他們幾個不知道疲倦的在教室練習,音樂震動着空氣,聲聲帶着活力。

“最近裏游勤奮的很啊,都快比得上圓知了。”許輕舟看着燈光下朦胧模糊的殘影,歪着腦袋問道:“他最近有舞臺要上嗎?”

“我覺得是上次山暮那事刺激他了吧。發奮不好嗎?”

“沒什麽不好,就是有點驚訝。”許輕舟仰頭看着清風卷塵,飛花弄晚:“果然身邊還是要有朋友啊,不然會出問題的。”

知了又鳴了數聲,若驚鴻垂下眼睛去看籃球場上正在奪球的陶忘言和薛帆遠:“嗯,有朋友在身邊肯定不會有問題。”

順着他的目光:“你是說帆遠那個事?”

“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走,那可是理大啊,他肯定是廢了很大功夫才考上。就這麽放棄,我都覺得有點可惜。”

“你放棄總校到分校來,得不到老師們的具體指導,你就不覺得自己可惜了?”許輕舟對上他的眼眸,了解了他的不安,微笑寬慰道:“值得還是不值得,自己明白,別人的擔心都是多餘的。”

“你和山暮還真是一模一樣。”若驚鴻轉身進了樓道,身後的人聽了這句話,立刻不滿道:“你怎麽總是說我和他像?哪裏像?我怎麽不覺得?”

“直覺。”

“傻蛋。”說完又跳上前幾步用肩膀撞他:“別氣,別氣,玩笑玩笑。”

若驚鴻切了一聲叫他先回去宿舍,他提着手裏的湯水進去了徐山暮的屋子。許輕舟直接無視他,跟着少年一起進去了對門的宿舍。

“你真是霸氣啊。”若驚鴻跟在他身後瞪了他一眼,轉頭去看躺在床上看書的少年:“山暮,我給你帶了吃的。”

少你放下手裏的書本,笑語溫柔:“老遠就聽到你們兩個吵架的聲音。”

若驚鴻一臉不滿:“他這個人真的是很沒有意思,處處都針對我。”

“我還針對你啊。”許輕舟見他搬過椅子要坐下,伸手拉過他的手肘:“人家病號,你吵死了,別在這裏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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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裏吵啊,你嫌我吵你回去,我在這裏陪他。”他說罷就要坐下。

許輕舟不疾不徐的在他背脊上戳了一下,少年立刻疼的龇牙咧嘴:“你幹嘛!”

“回去歇着吧,下午就看你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

徐山暮笑看着他們打鬧,眼看着許輕舟半拖着若驚鴻回去宿舍。

“山暮,我明天再陪你說話啊。”手指扣着門框的若驚鴻倔強的留下最後一句話:“你好好吃飯啊!”

許輕舟拉過門,一手關門,一手拖着人離開,關門前還拍拍若驚鴻的脖子,信誓旦旦道:“你好好吃飯,這小子我帶走了。免得他擾你的清淨。”

熱鬧如同一陣風,吹過就算了,吹過就散。

他正低頭喝湯,門又被打開了,萬裏游手裏提着一包食物。看到他正在吃不免有些訝異:“你跑出去買的?”

“驚鴻給我帶的。”

“你把這個給我吃,你吃我這個。”他搶過徐山暮手裏的老鴨湯,把自己叫的藥膳外賣遞過去:“你本來就營養不良,還是吃點有營養的,這些我來吃就行。”

“你這話可別讓驚鴻聽到了,他小心眼的很,當心他記恨你了。”

萬裏游笑:“他好哄,上次給買了個豬玩偶不就好了。”藏着琉璃五彩光色的眼眸彎做兩道月牙,他說:“哄他我還是很有一套的。”

“什麽一套?”

“幼兒園的孩子怎麽哄,照葫蘆畫瓢,就那麽哄驚鴻。”

想着剛才驚鴻被許輕舟提走時的樣子,徐山暮點頭:“一針見血。”

徐山暮坐在床上慢條斯理的吃着東西,萬裏游就在他一旁的書桌上,大口的咬着雞腿還有肉塊,性格不同的人,吃東西方式都全然不同。

“你聽說那件事了嗎?”

“帆遠和岳承恩?”

“嗯。”萬裏游懵懂的問:“你覺得他們會留下來嗎?”

“帆遠那邊已經是第二次收到了,看來理大還挺想要他的。”徐山暮戳着碗裏的鮑魚,不太有胃口的樣子:“岳承恩啊……他不用擔心,許輕舟肯定會去找他談。”

“嗯?你怎麽知道?”

“驚鴻和許輕舟剛才來過,他們兩個身上一股子小吃攤的味道,肯定也是因為擔心岳承恩才刻意跑去哪裏吃的晚飯。”

萬裏游看他戳東西的樣子,免不得蹙眉。又不好問,只能順着話題道:“那帆遠呢?”

“他肯定不會來找我。”徐山暮苦笑開來:“上次我找忘言談話的時候,說的太沒有餘地。忘言知道我談話是什麽風格,也知道被人戳穿是什麽感受,以忘言的性子肯定會勸帆遠不要來找我聊。”

萬裏游上前搶過他手裏的米粥,暫時放到一旁,打開瓦罐湯:“吃不下去就喝點湯。”

“太貼心了。”徐山暮接過湯水,緩緩的喝着,然後看着一旁繼續狼吞虎咽的人:“你打算管這個事情嗎?”

“總不能放着不管吧。”

“真是夠雞婆的……”他頑性的笑開:“你都自身難保了,還去管別人的事情。”

“不都是和你學的嘛。”

“……”還在病中的人無法反駁這一點,把湯喝完,就轉手去拿一旁的書,剛剛拿到手就被那邊的人奪走:“你能不能歇歇?看書傷神,懂嗎?”

“那我也睡不着啊,我總要找點事情做。不然幹坐着?”

“和我聊天吧。”

徐山暮一臉嫌棄,歪着身子懶懶散散的靠在那邊:“那就真的是傷神又傷身了。”

萬裏游解決掉一盒子粥,轉身去拿換洗衣服:“那我先去洗澡,回來給你念,成不?”

“好。”他先答應下來,等萬裏游離開,聽着腳步聲走遠,徐山暮這才慢慢悠悠的從抽屜裏拿出藥瓶,習慣性的吃下兩顆,而後靠在床頭,側過去視線去看窗外的明亮又清寒的月,再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面。

萬裏游回來時發現他真的沒有偷看書,而是半垂着眼睛看着窗外星星點點,他驚訝于他的守信,把一頭水擦幹,直接在他身邊靠下:“看哪了?我給你念。”

徐山暮稍有微小的怔楞,随後緩緩的投過視線,見萬裏游只占在一個小地方,就轉身裏面躺了一點。

萬裏游靠在床頭借着燈光去看書的名字,又是一個奇怪的名字《看不見的城市》

“第一百六十六頁。第六行。”

萬裏游順着讀下去:“波羅說:“生者的地獄是不會出現的;如果真有,那就是這裏已經有的,是我們天天生活在其中的,是我們在一起集結而形成的。免遭痛苦的辦法有兩種,對于許多人,第一種很容易接受:接受地獄,成為它的一部分,直至感覺不到它的存在;第二種有風險,要求持久的警惕和學習:在地獄裏尋找非地獄的人和物,學會辨別他們,使他們存在下去,賦予他們空間。”】”

讀完,他自己先沉默了。

徐山暮看過去:“怎麽了?”

“沒什麽,感覺這句話很高深。”萬裏游問他:“你是選擇接受?還是選擇辨別?”

藥物下肚,神志漸漸不受自己控制,一股暈眩襲上大腦,少年打了個哈切,歪了歪腦袋:“我本來就是生活在地獄的人,不需要選擇。”

萬裏游輕笑,并未察覺到他的困意,接着随意翻動書本,他不再念而是選擇自己想看的頁面細細的看着,而他想看的頁面都是徐山暮畫下紅線的句子。

第六十頁:

如果你想知道周圍有多黑暗,你就得留意遠處的微弱光線】——《看不見的城市》

第九十六頁:

你的腳步追随的不是雙眼所見的事物,而是內心的、已被掩埋的、被抹掉了的事物。】——《看不見的城市》

……

……

一本書很快就翻過去,他印象最深的一句,也在九十六頁。

我想:人到生命的某一時刻,他認識的人當中死去的會多過活着的。這時,你會拒絕接受其他面孔和其他表情:你遇見的每張新面孔都會印着舊模子的痕跡,是你為他們各自佩戴了相應的面具。】

徐山暮在這句話旁寫了一句話,他的字很漂亮,蒼勁隽永,龍飛鳳舞,一筆一劃都帶着他本身的風格。

我眼中,心中的他,并不是旁人眼中的他。因為每個人的眼中都有自己的顏色,習慣毫無道理的給旁人染上自己的顏色,再暗自期待旁人會活成自己眼中的模樣。所以當我們面對一個人時,會發現他有千百種顏色,那都是別人賦予的偏見與主觀。可……他就是他,永遠都不會是你眼中的他。】

萬裏游并沒有看懂這句話,垂下眼睛要去問他,卻發現那人已經歪過腦袋,安穩的睡了。

伸手去探他額頭的溫度,發現依舊有些熱度,少年有些愧疚的咬住嘴唇,伸手替他蓋好被子又調好空調的溫度。看到床頭已經沒有了水的玻璃杯,他伸手要去拿熱水瓶,卻發現熱水瓶裏沒有水。

拿着水卡就往熱水房走。下樓的時候卻在轉角的地方遇上了坐在樓梯上發呆的薛帆遠。

“你在這裏坐着幹什麽?忘言呢?”

“他老媽給他打電話,說是有急事,他就回去了,我回宿舍也是一個人待着,就在這裏吹會兒風。”轉頭看到他手裏的水瓶:“你打水啊。”

萬裏游看他那個德行,一副被主人抛棄在樓道裏面避雨的奶狗樣,嘆了一口氣:“你吃飯了嗎?”

“本來要和忘言出去吃。”

“行吧,你等我一會兒,我打了水,咱們一塊去攤子上吃點東西。”

“你也沒吃嗎?”

“我沒吃飽。”萬裏游回到宿舍把徐山暮所需要的一切都拿到床頭,還留了一盞夜燈,回頭就對上薛帆遠的嫌棄的眼神:“你就和他媽似得。”

“我就理解為你很嫉妒。”眼看着少年要怒吼,他連連按住那人的腦袋:“山暮睡覺呢。你小點聲。”

“是,伯母。”

“……”

他們去的時候店裏人倒是不少,只是都低頭吃自己的,笑自己的,沒有人注意到萬裏游出現,兩個人選了個靠角落的地方坐下來。

薛帆遠看着萬裏游帽子口罩一樣都不少的樣子,又看了看店外的天氣:“真虧山暮能忍,要是你天天和我在一起,我早就踹了你了。”

“一會兒你的東西,你自己給錢。”

“……”薛帆遠面色嚴峻莫名的如臨大敵,立刻讨好的笑開:“大哥不要這樣嘛,我們難道不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嗎?”

“……”萬裏游冷笑:“鄙視你。”

“新鮮啊。”楚雲端拉過椅子在他們兩個身邊坐下:“你們兩個居然一組來了?山暮不來可以理解,忘言呢?”

“他被他的母親召喚了。”

楚雲端點頭,雙手撐在膝頭,像是有什麽話要說,卻又不太好意思說出口……

“你想問就問呗,我剛剛撿到這小子的時候,他正坐在樓梯道裏面發呆呢。”萬裏游喝着暖湯,額上已經冒出細汗。

“這樣啊。”楚雲端也不藏着,只看着燈光下憂愁生眉的少年:“帆遠你打算怎麽辦?”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萬裏游打着哈切道:“也沒有外人,你就直接說了。”

“直接說?”薛帆遠更是一臉煩悶:“我要是知道怎麽辦,我就不用這麽煩了。”

萬裏游看着對面少年碗裏漸少的食物,不禁嘲諷道:“我還真看不出來你是哪裏煩了。”他抱臂往後靠去:“你這個性格好啊,無論什麽情況下都不耽誤吃啊。”

“你別酸他,你好好說話。”楚雲端冷靜的開口:“你想走嗎?”

薛帆遠仰頭,站在爐竈前的岳承恩也将目光落在他們這一桌上,似是在等他的答案。

“你要留下來嗎?”他問。

岳承恩淺笑着,輕松的搖頭:“我不知道。還沒想好。”

“我也沒有想好。”

“他沒想好我們都知道是因為什麽,但是您老人家是怎麽的呢?你怎麽就想不好?”萬裏游問:“那裏理大啊,多難考啊,你既然考上了幹什麽不去?舍不得這裏?”

“舍不得,而且……”薛帆遠有些煩躁的呼出口粗氣,埋頭狠狠的扒拉了幾口飯:“其實也不是舍得還是不舍得的問題,就是……我想留下來,也想要去學天文,兩個我都喜歡,但是我只能選一樣。”

“哦……”

聽他這麽說,店裏的三個人算是明白了到底是怎麽回事。

“糾結。”異口同聲。

楚雲端揉着孩子的肩頭:“你這個孩子一點都不幹脆。”

岳承恩拉過椅子在一旁坐下,靜靜的聽着他們說話。

“你們有想過将來要幹什麽嗎?”薛帆遠開口:“就是……咱們是學生啊,但是還有三年而已啊,三年一過去,我們就立刻要自己賺錢生活了,有些在總校的,命好的,可能現在就能步入社會……”少年有點幽怨開口:“裏游,你和我們不一樣,我們還不知道明天該何去何從,你已經可以買店鋪了。”

“一利必有一弊。”楚雲端似是感同身受的開口:“別人的苦你未必受的了。”

他這句話說得太過缥缈,叫人摸不着情緒,只是餘下正聽的三個人,都不禁看向他。楚雲端微微搖了搖頭,又問:“所以你是在擔心未來的事情?怕自己沒有一個好的出路?”

“算是吧。”

“啊?”萬裏游有些不太理解:“你既然喜歡的話,為什麽還要管那些?比起哪一個更有前途,你不是應該更多的去考慮哪一個更讓你喜歡嗎?你爸媽那麽大的生意,你還怕你将來沒有賺錢的路子?”

“就是因為都很喜歡,所以才要去看前程。”薛帆遠辯解道:“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選,所以才會從第二條件入手。”他不着痕跡的躲掉了那個問題。

“第一條件是喜歡,第二條件是前程……”萬裏游一臉嫌棄:“你選專業還是選老婆?”

笑聲在橙光夏日之中傳來,薛帆遠白了對面的人一眼:“你想什麽呢,我是那種人嗎?你們也給出出主意吧。”

楚雲端捏着他的肩膀:“這是你的事情,只能你自己拿主意,要我們來說肯定是希望你留下來,一起生活快一年了,你要走,肯定舍不得你。但是……那畢竟是理大,你肯定要選擇一條最好的道路,确實,前程也在要考慮的選項之中。”

薛帆遠低着頭又重新陷入苦悶之中。

“我說啊。”萬裏游敲了敲桌子開口。

“嗯?”

“前幾天許輕舟和我說了句話,我覺得還挺适合你的。”萬裏游想着那句話緩緩道:“他說……人總要踏出一步之後,才有資格說後悔。”

有人喃喃:“踏出一步。”

“反正就是那個意思,你還是要自己想明白。”

薛帆遠點頭,見他那副模樣,也不好再多說些什麽,只一味的埋頭吃東西,又到了晚高峰,橙黃燈下是少年們忙碌的身影。萬裏游速速的吃完便轉過身避開衆人的視線,薛帆遠看着身邊各異的三個人,不禁陷入沉思。

萬裏游趕着回去照看徐山暮,沒有留在籃球場上,籃球場上有一盞孤孤亮着的白熾燈,場上有六七個籃球,全都他們自己帶來,又忘記帶走,走到籃球場中央,少年蹲下身自己一個人開始練習投籃,不認真的投,十個也總會進去兩三個,就像是人生的狗屎運。

籃球發出觸地的悶響,與他的呼吸聲是同步的,眼看着籃球從自己的面前跳過,他卻絲毫去攔截的意思都沒有……

“你怎麽一個人?”李圓知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籃球跳動的聲音消失……

薛帆遠回頭看,發現李圓知一個人站在路燈下,距離他有一段距離。

“我一個人無聊,過來打球。”

李圓知點頭把手裏的球丢了過去,他順手接下,擡頭問李圓知:“你回宿舍?”

“不急,吹會兒風再回去。”他笑:“練習太多,渾身都悶的很。現在回去也不好睡。”

看着他面上顯而易見的疲倦,薛帆遠開口:“圓知,你為什麽會選擇這條路?”

“什麽為什麽?”

“就是……填志願的時候還有很多別的道路吧,你這麽就知道自己要選這條路呢?”

這個問題倒是把李圓知問懵了,他愣了兩三秒之後,稍稍苦笑開來:“因為想要站在舞臺上。”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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