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流星并不能實現願望
“我有個表姐,她是追星少女,小的時候她帶着我在她家看過一次演唱會轉播,我已經不記得那個人是誰了,我表姐的牆頭也不知道換了多少個,但是……怎麽說呢,那種感覺特別的棒。”少年不禁歡然,揚起眸子星星點點的碎光都是景仰:“好想是被星星包圍了,那麽多的熒光棒,還有那麽多的掌聲和歡呼聲……我覺得很好。我也想要看看那樣的景色,所以……我來了這裏。”
薛帆遠點頭……
還要說些什麽就聽到宿舍那邊傳來呼喚聲,黃川晖趴在窗戶上一副呼喚歸來的模樣……
“我回去了。”李圓知被那邊的人吓到了,忍不住笑出聲:“走了啊,拜拜。”
背影漸漸的消失在眼前。
薛帆遠盤膝在地上坐着。
他開始回想自己為什麽要來這個地方……
只是看到了南郡的招生開始,他就過來試了試,試過之後就成功了……
一開始對這裏并沒有什麽感情,對音樂的喜愛在這裏才培養出來的。所有的熱愛都是在這一年之間發生的。
他喜歡這裏的生活,喜歡和朋友們在一起的感覺,也很喜歡每天學習新的東西,同時再去挑戰舞蹈,挑戰新鮮的感覺,這裏的一切都很有趣。
他自知道自己是個有天賦的人,雖然比不得徐山暮他們那種,卻也是獨樹一幟……
只要認真去做,就不會輸給任何人。
對他而言,比起平靜的生活,這種起起伏伏多有挑戰的生活才更讓人熱血沸騰。
少年的心性總是中二。
他就是覺得自己要過不一樣的人生,素來心中暗藏自傲,怎麽會甘心平庸一生。
又正值青春,當然要轟轟烈烈,為了夢想死而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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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他迷茫了……
陶忘言和岳承恩的事情像是兩把匕首直直的劃破了他沉浸在夢想之中的虛僞笑容。
那些懶散的日子的真的能稱得上是為夢而活嗎?
他從未擔心過自己的未來,卻在這些不斷和命運拉扯的人身上看見了苦難,明白了未來二字的不易,像是被人掐住喉嚨。連吐息之間都帶着克制。
其實自己還是個孩子。需要人哄,需要夢想的孩子,可是年齡在這裏……他總要面對自己應該長大的悲傷,應該懂事的現實……
而他面前就擺着兩道道路。
一條是需要成熟面對的未知道路。
一條是一頭熱走下去也不一定能見到頭的迷惑道路。
兩條路各有各的好,也各有各的不好。
何去何從……
少年無力的躺在地上,看着灑下的月光陷入莫名的低落情緒。
有腳步聲靠近。
有人在他身邊坐下來,是陶忘言,他頭發淩亂的很,氣也喘的亂七八糟,身邊還背着一個半大不小的包,像是剛從什麽地方跑回來。
“你搶銀行去了?”
陶忘言沒有理會他的玩笑,而是順勢随着他一起倒下,仰頭無言,二人同看一片天空,只是薛帆遠知道即使同看一片星空他們看到的東西也都全然不同。
良久,那邊少年的呼吸聲漸漸平穩下來,重重的嘆出一口氣:“我媽說她要和我爸離婚。”
薛帆遠驚得坐起身,愕然的看着躺在那裏的陶忘言,因為起來的急,後脊梁骨和地面相抵,疼的他冷汗狂流,卻還是忍不住驚愕道:
“突然是怎麽了?”
“我也不知道,我回去就看到我媽提着行李箱。”他指着自己手裏多出來的黑袋子:“我媽她怕我爸封了銀行卡,給了我一袋子錢,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房産證和珠寶,說是給我留下的東西……”
“然後呢?你媽人呢?”他莫名的想起那些亂七八糟的家庭倫理劇。
“她去機場了。”陶忘言蹙眉知道薛帆遠在擔心些什麽,只輕輕的搖頭:“我舅舅過來接的她,說是要待她回去老宅。我媽那邊也是有點門路……只要我媽真的想要離了我爸,他們兩個就算是魚死網破也會離。”
“你爸媽不是一直都演……”覺得自己用詞不當,立刻換了個詞:“相處的很平和嗎?怎麽突然就要離了啊。”
“離不離反正也就那麽回事……”陶忘言抹了自己的臉,強撐起笑臉道:“看來我不用不去打工了,今天看到這一袋子錢的時候,我都傻了,我以為我媽瘋了。她一個那麽軟弱的人,怎麽就突然這個樣子?”他微微搖頭:“後來我才發現,女人比我想的要可怕的多……”
“怎麽可怕?”
“我媽一直在用我爸的錢做生意,還賺了不少,她給我的這些都是我爸這些年給她的東西,我媽和我說,她之所以和我爸拖着,就是因為錢還沒有賺夠,還不夠她晚年的生活,如今……她說沒必要再裝出一副幸福快樂的蠢樣了。”
“天啊……”薛帆遠倒是沒有想過男女之間的戰争,雖然自家的父母也是一起做生意,可好歹都是相互扶持,雖有意見不同,可到底不會撕破臉。
“以後我就是單親家庭的孩子了。”陶忘言看着天邊一顆極快飛逝而過去的流星,心中一顫。
“你別難過……”
“其實啊……我倒不是難過,只是有點不是滋味”陶忘言也坐起身,後脊梁骨也被抵的生疼,酸澀快要揪住心口,他舒出一口氣,雙眸幹澀的暗暗發燙:“我知道他們兩個肯定,肯定會是這個結局……也一早就做好的準備。但是……”他輕咳了一聲,難堪的低下頭:“本以為不會有什麽感覺,一早就猜到了。”
薛帆遠捏着他的肩頭:“忘言。”
“不會難過才對。”他仰頭堂皇的笑出聲:“心裏還是挺不是滋味的。”
他擡起眸子,看着跪坐在自己面前的薛帆遠,像是尋求答案的迷茫者:“沒有哪個孩子會不希望自己家庭和睦對吧。”
“是。”
“孩子比父母還要期盼家庭和睦。”
“是。”
雖然知道有些時候父母在一起只能是痛苦,僅有一次的感動不能成為修補裂縫,父親無情,母親無義,相互利用,相互掣肘……本是一家人卻互相算計,無所不用其極的利用着彼此。所有人的心裏都清楚,可盡管知道了一切,孩子也還是依舊在角落裏面期盼着一家團圓,期盼着世上所有的美好的都能落在自己的頭上,人就是這樣貪心。
“帆遠。”
“嗯?”
“你決定好要離開?還是留下來了嗎?”陶忘言笑道:“我覺得我媽挺果斷的,為自己算計好一切,然後果斷的離開,這一點我做不到,你做得到嗎?”
薛帆遠脫力的坐在籃球場上,四面的風,将他的手背吹至冰涼,少年搖頭:“我也做不到。”
萬裏游推開窗戶就能看到坐在籃球場上相對無言的落寞少年們,他雙手撐在窗口,不禁蹙眉,心中亂的不知該怎麽表明,他想幫幫他們,但是不知該怎麽做,已經陷入沉睡的徐山暮不能給他答案,其餘的人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
窗戶被關上,他伸手拍死一只正在自己手臂上吸血的母蚊子,反身躺回自己的床上,宿舍漆黑一片,除了徐山暮緩緩的呼吸聲與空調工作的動靜之外,半點聲音都沒有,靜的像是個大冰窖,他打開床頭燈,從枕頭底下拿出那本擱置了很久的《月亮與六便士》。
他還是沒有理解這本書奇怪的名字,翻開到上次閱讀的地方,接着往下看。
我覺得你很像一個終生跋涉的香客,不停的尋找一座根本不可能存在的神廟。】——《月亮與六便士》
萬裏游蹙眉,他不是一個跋涉的香客,也不在尋找不存在的神廟。他與薛帆遠一樣只是想在未知道路上找到可以前進的方向,獲得星辰的指引。
你這樣優秀,為何要平凡,落寞的過這一生?
你曾經見過那樣曼妙的星空,又怎麽會甘心只守着一根搖紅欲滅的蠟燭。
看到這裏,他心中泛出酸澀的迷茫,那迷茫流入心頭,叫他未曾愈合的心頭瘡口瞬間撕裂般的疼痛起來,疼的無法安躺,蹙眉緊促的坐起身像是被雷電擊中思想,少年驚愕的看向徐山暮,他好像明白了自己為什麽會對徐山暮不安。
那種随時會消失的透明感,那些頃刻之間就會變成泡沫的蒼涼潇潇……
是啊。
見過星河的人怎麽會甘心守着一根搖搖欲滅的蠟燭……
徐山暮是天才,見過的星河只怕比他還要廣大,知道的世界一定比他還要遼闊,那……為什麽?他會這麽安靜低調的躲在角落裏面生活?
一時之間,他茫然深深,不知該如何發問,無數問題卷上心頭,往昔歲月裏所有記憶都似龐然大浪襲來……他措手不及,頭疼欲裂。
其實……徐山暮像是他的影子。
自從相識之後自己便一直黏着他,後來……不需要他黏着,因為只要他需要,徐山暮就一直在身邊。好像……這個天才生來就是為了他存在。只要看到徐山暮他所有的不安都能化作煙塵缥缈而去。
他對未來所有的期盼都是建立在徐山暮陪伴的時光之中。
悲傷也好,難看也好,開懷也好,這些年他的大喜大悲,起起落落總是這個人陪着,無言無怨的陪着。
徐山暮從不在他身上求些什麽,也什麽好處都不會要他的。
萬裏游之前并不知道,徐山暮為什麽會留下來,為什麽會留在他的身邊。這麽毫無要求的陪伴着他,憐憫着他的一切。
那天大雨之中,徐山暮說過留在他身邊是因為……
記憶緩緩襲來。
他說:“我長這麽大,只有你。只有你說過希望我獲得幸福。”
當時雨勢很大,可是他還是看見了他眼睛灰敗的悲涼,那是小心隐藏也藏不住的決絕。
只是因為那麽無足輕重的一句話,他就這麽死心塌地的陪着?伴着?
放棄本該握在手裏的榮光,成為萬人景仰的資格?
僅僅只是因為這樣的一句話?
那……又是因為什麽呢?
這句話為什麽對他來說那麽重要?
萬裏游知道自己能從網絡暴力,父母無情,大人的算計這些種種的絕望深淵走出來,平靜的去面對那些他厭惡的一切,都是因為徐山暮這些年的不離不棄,他深知自己所有的正常生活都是建立在認識徐山暮之後,他是他深淵裏的一道光,他對他而言是家人,是不可替代的兄弟。
那徐山暮?他是怎麽看待這一切的?
自己對他而言又是什麽樣的存在?
剎那之間,他好像發現一些這段不對等關系之中的平衡感。
徐山暮到底想要自己身上的什麽東西?
或許……
他心中有些恐怖的念頭稍縱即逝,握手成拳,警惕的走到徐山暮的床頭邊,打開他的床頭櫃,從抽屜的角落裏面翻出一小瓶安眠藥,将那藥細細的打開,細數了數,然後再放回去。
他抖着手跌坐在地上,任憑空調的風吹涼他的脖頸與手腕。
如風聲鶴唳,他渾身的警惕都在一瞬間打開,他祈禱自己想象的那些都是錯誤,懇求上蒼抹殺他腦海之中的未來。
萬般懇求,這一切……都不能是真的。
如果徐山暮的所有生活都是建立在萬裏游的身上……
而徐山暮一直都在追求一種荒唐的自由……
停留與漂泊就這樣矛盾的出現在天才的身上,到底意味着什麽?
萬裏游知道,卻不能承認。
第二天一早。
許輕舟起床時就發現若驚鴻已經不在床鋪上,被子疊的規規整整,平時練習舞蹈的衣服和鞋子也不見了。
他打着哈切洗漱完,又去校門外買了早飯,這才慢慢悠悠的提着早飯去樂聲悠揚的小禮堂尋人,小禮堂之中有人将雙腿放在兩邊的板凳上,咬着牙,冒着冷汗拉筋,想叫身體更柔軟。
許輕舟第一次看到這種場面,不由一驚,站在原地半天才緩過神來……
“你這麽軟啊。”他提着吃的東西上前,看着他成v字型的雙腿:“疼嗎?”
“嗯。”他點頭,還是蒼白着臉笑着。
許輕舟站在禮堂的舞臺下,看着他在臺上默聲加練的樣子,不禁有些心疼,翻身上了舞臺,在那少年的面前坐下。
若驚鴻抖着聲音開口:“你先吃,我一會兒再說。”
“你怎麽突然加練?”許輕舟把飯食放在一邊:“咱們一塊吃。”
“哦……下個月有個大賽,學校早上給我打電話要我快點把節目定下來。”他稍稍扭動了身子,面上更蒼白了幾分:“我想了想還是想跳之前沒堅持下來的那個舞。”
“說的是什麽?”
“鬼魂。”若驚鴻說:“是将軍死後靈魂回了家鄉,發現家鄉已經被戰火化作廢墟的事情。”
“你們古典舞還挺有意思的。”
“那也是小部分這麽想,很多人都覺得枯燥無味,來看跳舞還不如打一盤游戲。”
許輕舟看着他眼中的失望與真摯,認真的詢問道:“驚鴻你跳舞有多少年了?”
“很多年了。”若驚鴻笑着:“這個是童子功,我很小就被送到舞校。”
“除了跳舞。”許輕舟頗為心酸的發問:“你沒有別的喜歡的東西了嗎?”
這個問題問懵了正在拉筋的少年,他像是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最後搖頭:“沒有吧,我還挺喜歡買東西。我購物欲還挺重的。”
許輕舟笑了:“驚鴻仙子就是驚鴻仙子啊,除了花前月下,風花雪月,眼前沒有旁的東西。”
“你在酸我嗎?”少年眯着眼睛,氣鼓了腮幫子。
“我這很明顯的是在誇你。”
“誇我?”小孩子樣的哼過一聲:“有你這麽誇人的嘛?”
“我就是這麽誇人的。”
“驚鴻。”
“嗯?”
“如果有一天你不跳舞的話,你想做什麽?”他伸手捏着他的腳腕,看着他渾身因為疼痛而緊繃的樣子不禁心疼不止,徐山暮說的沒有錯,若驚鴻能激起身邊人所有的關心。
“不跳舞?”被這個問題問住了,他猶豫的發問:“你怎麽突然問我這個。”
“沒什麽,只是昨天晚上看了電影……”他伸手去揉若驚鴻的額角:“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唱歌了,我要怎麽辦。”
“你還可以跳舞啊。”少年理所當然的開口:“你舞跳得很好啊。”
“我是說音樂,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他低下頭看着舞臺光滑地板上倒映出的自己那不算明亮表情,微微搖頭:“我應該會瘋吧。”
“我是不會放棄跳舞的。”他拍着自己修長纖細的腿道:“我就算是斷了腿也會繼續跳下去。”
許輕舟被他的天真逗笑了。指着他現在的造型道:“你這個樣子要維持多久?”
“大概一個小時。”
“那我先吃了。”
那名為仙子的小朋友立刻把雪團一樣的臉皺成面團捏的粉團子:“說好一起吃的。你在我面前吃……這也太處刑了吧,你有沒有良心啊。”
許輕舟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