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們與天才的差距

“怎麽突然妄自菲薄起來了?”徐山暮笑着從抽屜裏上取下出一本書,随手翻看:“你爸媽的事情可不能成為你堕落的理由。”

“……”陶忘言有點無地自容,他又一次被徐山暮看穿了。

他翻到一頁,以清風般的聲音念道:然而,在孤獨中休養生息時,寡婦們發現,誠實的生活方式其實是按照自己身體的意願行事,餓的時候才吃飯,愛的時候不必撒謊,睡覺的時候也不用為了逃避可恥的愛情程式而裝睡,自己終于成了整張床的主人,它的全部都歸自己獨享,再沒有人跟她們争一半的床單、一半的空氣和一半的夜晚,甚至身體也終于能盡情做屬于自己的夢,能自然而然地獨自醒來了。】——《霍亂時期的愛情》

有些話像是破裂的熱水瓶……片片破碎,片片滾燙。

陶忘言愕然的看着徐山暮,徐山暮擡頭清淺一笑:“愛情是這個世上最複雜的事情,因為那個兩個人心交織,甚至不止兩顆,你想啊,那麽多的人心在一起……”他冷笑:“怎麽可能會……幹淨呢。”

“你是你自己的希望。”伸出枯枝一般欲要凋零的手,徐山暮揉着他的額角道:“每個人都只能是自己的希望。你可以說你爸媽混蛋,說他們不是東西,可以不理他們不認他們,甚至拿着刀去報複他們的冷漠,盡情的去恨他們這些年帶給你的傷害,但是身為子女沒有資格說爸媽自私,畢竟生育就是一輩子都還不清的大恩了。他們也只能是他們自己的希望。”徐山暮的手不自覺的顫抖着,他愕然的收回手,想起了許多令他渾身發寒的往事,他口中噙着一縷陰毒與冷意:“有些人連人都不配做,怎麽配做父母。”

看着陶忘言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徐山暮輕輕的閉上眼睛,他知道自己又踩線了,将書合上,他說:“對不起,我不該和你說這些。”

陶忘言卻搖頭,頹然的笑了:“山暮,你說我爸媽他們真心相愛過嗎?”他紅着眼睛,欲要落下淚來:“相愛的話,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原本以為那是我爸一個人錯,後來才知道我媽也并不無辜,她在外面有人。”少年蹙眉:“還是我今天看報道的時候才知道的……”

他問:“那要是不相愛的話,當初又為什麽在一起?”

天才不懂這個問題,他對陶墨和陶忘言的母親并不了解,更不知道愛情,也沒有經歷過婚姻,他所明白的不過是‘人心’二字,他輕顫着手按着陶忘言的肩頭:“因為人會失望。”

“失望?”

“再喜歡也因為失望變的不喜歡。你爸媽對彼此失望,所以……就不再喜歡了吧。”他說:“我沒有爸媽,不太懂這些。”

“那……你想要一個家嗎?”陶忘言問他。

“想。”陶忘言以誠相待,他也報以誠然回答:“可是……我想要的是家,完整的家,一星半點的虛假都不能有。”少年的眸中溢出陰毒與嫌惡,顯而易見又稍縱即逝:“如果有,我會親手毀了它。我不要假的,我要真的。”

陶忘言握緊拳頭:“一點假的都不可以?”

“嗯,一點都不可以。”他笑的那樣燦爛明朗,宛若枝頭大朵燦然的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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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忘言看着他懷裏的那本書,伸手拿了過來:“這個可以借給我看?”

“可以啊。”徐山暮懶散的笑了笑:“不過這本書有點……枯燥乏味。”

“我想看。”少年的眼中閃過堅定。

他提醒過了,陶忘言沒有改變想法,所以他把書遞過去。

抱着懷裏的書,陶忘言擡眸小心的看了徐山暮一眼:“你不會再和從前一樣對我不冷不熱了吧。”

“我盡量。”

“什麽叫盡量。”陶忘言能明顯的感覺到他比起方才要虛疲上不少,擔心酸澀如淚,他有些焦慮的去探他頭上的溫度:“你怎麽溫度還沒有降下來?要不要去醫院一趟?”

“可能是醫生不敬職。”徐山暮躲過他放在頭上冰涼的手,他并不太習慣和別人親近,他拍拍少年的手臂:“回去吧,睡個好覺,過段時間這些事情就會消失。有一種說法叫做周期72天,再大的八卦72天之後就很難再被提起。”

“真的?”

“你可以上網去查。”

陶忘言卻搖頭,任性的趴在他的書桌上:“我在你這待一會兒。你先別趕我。”

“你還賴上我了?還真是和萬裏游一個德行。”

“你雖然嘴裏沒句好話,但也只有你會和我說這些,別人只會說不要難過,只有你會分析那些東西給我聽。弄得我想反駁都反駁不了,只能接受現實。這些話就只有你會和我說。”

“嗯,聽起來我真是個大混蛋。”徐山暮閉上眼睛,懶散的開始閉目休憨。

“山暮”他雖然對面前的天才有很多不懂,卻也明白這種時候除了徐山暮可以依靠,其他人都沒辦法把他從深淵裏拉出來:“我雖然挺煩你這個人的态度,但是……我只能向你呼救。謝謝你。”

徐山暮卻沒有回答。

想起很多年前他和萬裏游躺在璀璨星辰之下,他們靜看着滿城燈火,仿佛置身異界,與世隔絕。那個少年拉着他的手肘,眸中滿是悲傷的問道:“如果我不是童星,不會賺錢,沒有利用價值,我爸媽是不是就不會再需要我?”

沒有經歷過父母家庭的徐山暮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他只能揉着少年的額角,告訴他,無論你的父母如何做那是他們的選擇。

而你,值得被愛……

應該這樣:讓兒子站到父親面前,正經八百的問他本人:“父親,告訴我,為什麽我應當愛你?父親,你得向我證明我應當愛你。”——如果這位做父親的答得上來并能向他證明,那麽這就是一種真正的,正常的父子關系,不是僅靠神秘主義的偏見維系,而是建立在理智,清醒和嚴格合乎人道的基礎之上。相反,如果做父親的無法證明,——這個家庭也就完了;他不再是兒子的父親,而做兒子的從此獲得自由,今後有權把自己的父親視同陌路甚至是為自己的敵人。】——《卡拉馬佐夫兄弟》

不是人人都有資格被稱作父母。

陶忘言靜默的在別人的宿舍坐到夜涼,終于心中那份不安消失,一切歸零,他發現父母帶給他的傷害正以潮水退去的速度愈合着。

都是假的。

既然是假的,那就沒有必要留戀了。

他轉頭去看那邊一動不動靠在角落裏面的徐山暮,看了看手表,少說他在這裏坐着有兩個小時。燈光下,那人臉上有不太正常的蒼白,他大着膽子伸手去碰他的肩膀,還差一指距離的時候,徐山暮垂眸睜開眼睛:“幹嘛?”

“你沒睡啊。”

“我白天睡多了。”

“你真安靜。”陶忘言在他床邊蹲下,蹙眉看着他消瘦的下巴和不正常的氣色:“我們去醫院一趟吧,我覺得你比剛才更嚴重了。”

徐山暮笑着搖頭,剛要說些什麽,就聽到走廊裏面一陣哄鬧聲和雀躍聲。

門被推開,小神仙帶着一身的歡喜和一手的食物閃亮登場,徐山暮一見他就笑了:“今天玩的高興啊。”

小神仙笑的甜如蜜餞,一個勁的點頭也不說話,雀躍的跳到他身邊把手裏的食物放下:“算好了你不會自己去買飯,我留了一半的肚子回來和你一起吃馄饨。裏游說他們那邊要加練,今晚不回來了。”若驚鴻湊上去眨巴着眼睛,一副歡喜的模樣:“今晚我陪你啊。咱們一起睡。”

“你幾歲了啊,還要和人一起睡?”徐山暮拍着他的腦袋,接過他遞過來的馄饨,小神仙大大方方坐在他床上,對一旁擋着路的陶忘言說:“你往那邊去去。哎?你怎麽在這裏?”

“過來借書。”

若驚鴻嫌棄的看了面前的人一眼:“就你?還看書呢?去去去,回你的宿舍去,我要和山暮說話。”

不等陶忘言反應,若驚鴻轉頭看徐山暮一副沒有胃口的模樣,立刻勺起自己碗裏的一個,喂到他嘴邊:“山暮,山暮,你吃吃看我這個,這個是海鮮口味的特別好吃,你嘗嘗。”

徐山暮就着吃下,剛剛咽下去,若驚鴻就纏着他說:“你再吃一個你碗裏的,你看看哪一個好吃。”

明知道他的意思,也就這麽裝着被忽悠的模樣,就着吃了下去。

“哪個好吃?”

徐山暮指着自己碗裏的說:“還是蝦仁的好吃。”

“那你多吃一點。”他又往他身邊湊了湊:“我媽說了生病的人就要多吃飯,這樣你肚子裏面的小精靈才有力量,有了力量才能活動起來,只要活動起來了,你人就會舒服。”一副哄小孩的說法。

陶忘言抱着書轉頭去看門口停着的許輕舟:“你在門口站着幹什麽?不進來?”

許輕舟一臉嚴肅:“他貌似今天晚上要留在這裏睡?”

“我們以前在總校的時候就常常一起睡。”若驚鴻嘆氣:“裏游還因為這件事和我吵過架。”

“然後呢?”陶忘言看着他,若驚鴻一臉憤懑:“裏游說我已經這麽大年紀了,不應該再找別人一起睡,這樣不好,然後他就給我買了一床的玩具,叫我去找玩具玩。”

陶忘言聽着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可也說不出是哪裏不對勁,只能坐會椅子上,抱臂吐槽道:“你們三個人的關系還真的是曲折啊。”

“有什麽好曲折的,不就爸爸哄兒子的感覺。”許輕舟嘆氣,走進宿舍捏着若驚鴻的臉頰道:“我現在才是你爸爸,走,跟爸爸回去。”

“什麽爸爸。你滾蛋。”若驚鴻把手裏的馄饨放下,伸手去拍他的手:“疼,疼。”

“叫聲爸爸就放。”

“你幾歲啊,幼稚不幼稚。”

陶忘言半靠在書桌上看着,又伸手去抱若驚鴻:“驚鴻,我也給你買玩具,我也給你當爸爸。”

“都給我起開。”小神仙怒了。

門外又探進來兩腦袋,是看戲回來的鄭南冠和楚雲端:“你們鬧什麽呢?什麽爸爸啊。”

何之和回屋放包的岳承恩也開門出來,何之嘆氣:“驚鴻一回來就吵死了。”

“你什麽意思啊,何之,你想打架是不是啊。”

“別別,這鬧什麽呢,大晚上的。”岳承恩攔住要闖進去的何之:“你們都冷靜點。”

樓下籃球場正在點球的兩個人聽到宿舍傳來的喧鬧聲,黃川晖拖着李圓知快步走到窗口下面對着樓上喊道:“你們炸鍋了啊。吵死了。”

窗戶被打開,陶忘言歡樂的對着樓下喊道:“你們才吵吧!!”

因為氣氛太好,徐山暮看着戲,一口接着一口的把碗裏的馄饨都吃了下去,面色也好了一些。

陶忘言轉頭去看他手裏已經空了碗,再去看那邊正在向許輕舟撒嬌不回宿舍的若驚鴻……

人人都喜歡美好歡樂的東西。

自己是這樣,徐山暮也是這樣……

天才也只是天才,天才也一樣是人。

最後若驚鴻争取到三個小時的時間,在這裏待到淩晨,徐山暮睡了他就必須要回去。

獨自回了宿舍的許輕舟有些無聊,只能翻來覆去的看自己手裏的歌詞本,把從前的那些歌不斷的聽。

鄭南冠靠在床頭冥想,一個小時後過後發現一向沉穩的許輕舟莫名一副焦灼不安的樣子。

“不就是驚鴻沒回來嘛,你至于嘛。你還怕徐山暮把他給帶壞了嗎?”

許輕舟一臉煩悶:“我倒是不怕徐山暮把他給帶壞,我就是怕他留在那邊不肯回來。”他盤膝在床上坐下,面對鄭南冠開口:“驚鴻怎麽就這麽依賴徐山暮?你以前也是總校的,我不知道,你應該知道一點吧。”

“聊什麽呢?”門被推開楚雲端抱着一盤子葡萄入門。

鄭南冠往旁邊去了去叫他過來坐下:“說總校時候驚鴻……”

話還沒說完,楚雲端就搶話了:“宣傳驚鴻當年的盛況嗎?”

“盛況?”

少年笑彎了一雙眉眼,自顧自的解說道:“他當年在總校也很有名。我當時學習到不要命也聽過他的名字,畢竟……他長成那個樣子,又是全國第一。”

楚雲端陷入回憶,一臉懷念:“當年彙報演出時他跳了一曲《桃妖》,真是桃花亂紅成妖啊。”

“第二天就有人在貼吧,論壇裏面科普,我還看過,驚鴻的舞講的都是仙鬼妖魔,哪怕是在高手如雲的古典舞系裏也獨樹一幟。我聽我們舞蹈學院的老師講,驚鴻跳的那些舞曲,除了他自己能跳,別人連邊都摸不到。獨領風騷。”

剝着葡萄皮緩緩行動的鄭南冠也補充:“他肢體表達感情的能力太強,你是沒看到,《桃妖》跳過之後,總校多少男孩子看到他都臉紅,人送外號,直男斬。”

許輕舟聽完只笑:“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鄭南冠說:“他的那種美啊,讓人沒辦法存有亵渎心,所呈現出來那種感覺更像是值得敬畏的自然之美,好像有花枝,落霞,瑤池,山鬼。”少年一臉夢幻:“他去年期中考試跳了《山鬼》一身青衣墨畫,太美。”

“你們不是不願意看他跳舞嗎?怎麽現在想起來這麽享受?”許輕舟單手托腮一臉嫌棄:“你們打臉不打臉啊。”

“……”

“……”

“你看過一次就明白了……”楚雲端嘆氣:“他真的認真專心去诠釋的時候……美翻啊。就算覺得不公平,也不能否認那小子跳的好。”

“你們知道黃祠這個人嗎?”許輕舟憶起上次在學校看到的那位學長,還想起那些不太好的事情:“驚鴻好像被他欺負了吧。”

“黃祠啊。”兩個對視了一眼,楚雲端詢問道:“是不是那個前輩啊。”

“嗯。”鄭南冠說:“應該就是他,他還是學生會的呢,有所耳聞,是個拿腔拿調的人。”

“之前我陪驚鴻回去學校的時候,驚鴻和我說他當年被冷暴力就是這個人領的頭……你們說驚鴻和徐山暮那麽好……”

“我說啊。”楚雲端盯着他:“你能不能冷靜一點啊,你兒子不會給人搶走的。山暮對付裏游一個都對付不過來,怎麽可能拿捏的了兩個?”

“不是……”許輕舟有點猶豫的開口:“我不是擔心徐山暮會對我兒子做什麽。”

“那你擔心什麽?”鄭南冠也沒有弄懂他話裏的彎彎繞繞,笑着問他:“你不是擔心徐山暮那你在這裏煩悶什麽?”

“你們不愧能玩到一塊去,你們兩個就是木頭。”

“……”

“……”

楚雲端白了他一眼:“我們好心和你說過去的事情,你什麽态度啊。”

許輕舟輕嘆了一聲開口:“你們不覺得驚鴻很依賴徐山暮嗎?他有什麽事情都第一個跑去他身邊,不高興了,跳不好舞,身體難受,全都習慣性的去依賴徐山暮,你們就不覺得不正常嗎?”

“怎麽?”鄭南冠調侃道:“他非要依靠你才正常是不是?”

“我不是這個意思。”許輕舟嘆了一聲,擔憂又無可奈何的開口:

“你們認為,校園暴力這種事情真的是說過去就過去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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