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何之說,他嫉妒那個人
那邊兩個人楞在,緩緩地轉過頭,楚雲端半顫着手開口:“什麽校園暴力?”
“他被他們的系的人排擠。”許輕舟無奈捋過頭發,誠然真摯的擔心着:“冷暴力。所有人都無視他。有人領頭帶着人排擠他,弄得其他人也不敢靠近他。”他說:“我不懷疑那個領頭人是黃祠,也不是在煩驚鴻和徐山暮關系太好,他們兩個關系好是應該的,當年就是徐山暮幫的他,我在煩,驚鴻這麽依賴徐山暮是不是因為從前的事情還沒有……”
他煩悶的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反正我問他那些事情,他就和我扯別的,就是不肯面對。”
“你沒事找他說這些幹什麽?非要讓他想那些不好的,你閑的蛋疼吧。”楚雲端白了面前的人一眼,一副朽木不可雕的無奈模樣:“他自己都不提,你還問?”
“你就是木頭,有些事情在心裏憋久了會出問題。”許輕舟一臉煩悶,面前兩個木頭根本就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這些事情果然還是要找聰明人聊才能有結果。
“我知道你是什麽意思。”鄭南冠開口:“你不就是擔心驚鴻會有陰影嘛。”
“嗯。影響他的還是他身邊的同學,更是學舞的同伴。”許輕舟想起若驚鴻平日裏面類似于自殘的練習方式,不安的種子不能不發芽:“我是不太了解古典舞,但是驚鴻的練習方式……我是接受不了,身上的傷口就沒有好全過。昨天還沒愈合今天就裂了新的口子。他和我說那是正常的。”他拍着大腿問:“你們覺得這正常嗎?”
楚雲端和鄭南冠對視了一眼,鄭南冠想起自己經常能在垃圾桶裏面看到帶血的繃帶,擡頭去看宿舍裏面驚鴻買來的衣櫃,那個衣櫃他從來沒見驚鴻用過,還上了鎖……
他稍有了然:“你是覺得那些事情影響驚鴻跳舞?”
“鐵樹也會開花啊。”許輕舟欣賞的看了鄭南冠一眼,然後道:“就是這個意思。”
鄭南冠又擡頭看了一眼楚雲端,像是在他身上瞧見了什麽可怖的影子,一向溫和的面上竟然也出現了幾分黯然與不耐,他伸手握住楚雲端的肩頭,輕捏過:“這些事情不能急。總會有解決的辦法。”
許輕舟不必去問也知道楚雲端身上有些東西與驚鴻身上的缺失相同,他輕輕的點頭認可了鄭南冠的說法,轉身回到自己的書桌前,開始一筆筆的寫下歌詞,可怎麽寫都不對……只能放棄的合上,拿過書本無心的翻看。
薛帆遠跟着萬裏游在舞社練習到大半夜,躺在地上仍由汗水浸透衣裳,他前所未有的感到開懷,莫名的暢快如泉水在心底蔓延開來。
“怎麽樣?”萬裏游在他身邊坐下,伸手揉了揉他的胃:“跟的上嗎?”
“你這個舞是徐山暮編的吧。”
“嗯。你怎麽看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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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費勁的走位方式除了他還能有誰?”薛帆遠坐起身:“你為什麽叫我過來?”
“還能因為什麽?”萬裏游喝着水,捂着自己的心口,方才舞動過後心髒一直都跳的很快:“想讓你見識一下人間的星星。”
“人間的星星?”
萬裏游點頭:“這個世上不是只有天上才有星星的,地上也有星星。”
“那是假的。”
大明星恍然笑了,眉眼彎彎,心如飛絮:“那是真的,而且想要留住那片星空要靠自己的本事。”他仰頭看着上方明亮的燈光,半眯着眼睛,直視自己的內心:“我來娛樂圈這麽久唯一舍不得就是站在舞臺上看見的那片光。”
或許是萬裏游的面上的神态太過美好,可奇怪的是那份美好之中并非是虛幻,而是真切的實感,他真的為了那片人間的星星露出這樣美好的表情。
“你……”薛帆遠盯着他的側臉,半天才開口:“你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我?”萬裏游指着自己,又轉頭輕松的笑開,對着身邊的鏡子做了個鬼臉,俊美的臉上滿是如五色琉璃般的晶瑩色彩,叫人瞧着格外的心動,他本就是極其好看的少年:“我決定誠實的面對自己。”
“啊?”
“我原來以為很難,可是現在面對了,也沒有那麽難。”
薛帆遠不懂他的意思,卻也有同樣的矛盾,只能懵懂的看過去:“你不怕自己對自己失望嗎?”
“我對自己一直都很失望,我不是什麽驕傲的人。”他握緊拳頭:“我想要的東西,我要抓在手裏,不能再任其流逝。我要試一次。”
“要是沒有握住呢?”
“那就……沒有握住吧。”他突然輕松起來,不由一笑,靠在那邊眉眼舒展開來,渾身的少年氣如同書卷一般緩緩展開,他拍着大腿道:“我還這麽年輕呢,大不了從頭再來。”想起某些事情他更為舒坦,說話的底氣都加重了幾分,得意傲然像是一只昂首闊步的貓:“反正我又不是一個人。”
“哦……前幾天山暮和你在雨裏打籃球就是為了你的事情吧。”
“反應不算慢。”
“你們兩也真的是夠能折騰的。”少年将手枕在頭下,看着天花板,有些疲倦的閉上眼睛:“他為了你也真是夠拼,都折騰進醫院了。”
“我不是道歉了嘛。”萬裏游白了他一眼:“我也不知道會鬧到這個地步。”
“五個小時哎。練舞都沒有你們這麽彪的。”薛帆遠偷看了自己的手機一眼,已經半夜了,他看着四面東倒西歪的舞者,心口被某些東西填滿,像是找到了星途指引的發現。
“真羨慕啊。”薛帆遠說。
“羨慕什麽?”
“你啊。”
萬裏游仰頭動了動脖子,有些自嘲的開口:“我有什麽好羨慕的?羨慕我掙的錢多?還是少年成名?”
“不是……”薛帆遠抿唇笑的像個小孩子:“就是很羨慕。你現在這種樣子很讓人羨慕。”他坐起身盤膝彎下腰,眼眶有些發酸,發紅:“好像被星星指引一樣。”薛帆遠仰起頭深吸了一口氣,單手托腮看着面前的少年,指着他身後的玻璃說:“你背後好像有很多的星辰。”
萬裏游正打算笑着反駁,轉頭只看到他眼中隐忍的淚水。
他噙着淚,笑說:“裏游。你變了。”
長久以來,他一直想要得到前行的方向,想要自己到底該身處何方,想知道自己應該成為一個什麽樣的大人,或者說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父母對他要求并不高,只要求他歡喜成長,幸福平安,他是在幸福與歡樂中被祝福着長大的,他從未覺得自己缺失過什麽,可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并不知道自己想要過什麽樣的日子,更不知道自己想要成為什麽樣的人。
而這些缺失的,迷茫的問題,是現如今他最該弄清楚。
分校的孩子都缺失了一部分東西,他缺失的是自己,是自己對自己的了解。
所以……
星辰啊,請你指引他尋找到自己缺失的部分,了解自己心中的困惑到底為何物。
他到底該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
又該擁有什麽樣的青春。
無論是人間的星星,還是銀河之中的星系……請憐憫紅塵。
何之坐在宿舍的床上,月色高懸可他并不困頓,只是安靜的坐在床頭,他轉頭就能看到正在安睡的岳承恩,他們今晚休息不用去小吃攤。
能看見他,沒由來的一陣安心。
“你會留下來嗎?”何之對着一片漆黑問出聲……
我可以拿一切來換你正常的生活,如果他的願望真的能被上蒼聽到的話,一年前的願望實現了,現在的願望能不能也實現?
他蜷縮起身子,陷入極度不安之中。
那時候陽光很好,漫天都是輕巧的豔色,體育課上人聲鼎沸,四面都是孩子的咆哮聲與歡呼聲,他并不喜歡這種熱鬧沸騰的場所,反而更喜歡帶着耳機躲在陰涼的地方,那種地方與世隔絕,時間流淌的速度都不一樣。
有吉他的聲音傳來,女孩子們的尖叫聲很快就蓋過了清脆又暗啞的樂器聲。
何之微微蹙了蹙眉頭,将拿下的另一枚耳機戴上,可臨了還是放下了手,有男生歌唱的聲音傳來,極其清澈的聲音,幹淨的好像雨後被洗過的澄清天空。像是有白雲在眼前飄過。
那歌詞飄入他的耳朵。
一瞬似被雷擊。
少年捏着手機走出陰暗的角落,先入眼的是陽光,綢緞一樣的光色自天邊落下,絮風斜斜,晚春與初夏的炎熱頓時被吹散。
有人坐在高高的觀席臺上,正自信如陽的高歌着。
他是高高飛旋的鳥兒,乘風伴陽,樹木歡歌,一副高高在上天之驕子的模樣。
這并不叫何之訝異,岳承恩的名號無人不知,何之訝異的是他口中所唱的歌詞和自己前段時間練習寫下的歌詞有八成相似……
為什麽……他會唱這個。
千言萬語都是嘆息,
觸不到的微熹。
置身于污穢泥濘,
言語諷刺靡靡。
說是遠方破曉的岸堤,
其實回憶中的往昔。
潭水沉寂,
那樣靜谧,
酸澀也尋不得相敘。
費勁氣力與心機,
終究遙不可及。
可依舊披荊斬棘,
總會見一方天碧。
空谷幽蘭山中立,
堅毅二字不容易。
也見過豔陽東旭,
苦苦的為此尋覓。
漫天晨曦落在衣,
眼前光景盡旖旎。
忘卻昨夜東風雨,
今日花開又一席。
他改了很多,後半段幾乎全都改了……
比原來的好,比自己的寫的要好上許多,許多。
岳承恩撥弄下最後一縷和弦,歡喜将目光投向他,并不說話,只是揮了揮手。他一笑,多少女孩子都沉迷,都歡笑。
那是活在燦爛陽光下的人,是身披晶瑩,手持寶劍,被萬人羨慕的天之驕子。
少年舉手投足都帶着的高傲的貴氣,稍稍向人伸手就是萬般的榮光。
知道嗎?這個世上的人真的有高貴與平凡之別。
他轉身離開,像是被少年微笑時所流露出來的炙熱璀璨灼傷,是落荒而逃。
回到他自己的角落,直到下課,那股被羞辱的凄涼感都沒有消失下去。
“你都不來和我說話嗎?”有人踩着下課的鈴聲一步步的躍着樓梯走到他身邊,在他身邊坐下,拉下他的耳機:“我可是拿了你的歌詞,你都不打算找我算賬嗎?”
是孩子氣的人,眉目之間盡數都是被人無視之後的挫敗:“我還以為你會沖上來揍我。”
何之卻沒有怒意,只是認清了現實,有些放棄的開口:“你改的好,比我原版還要好。”
“那曲子呢?”他沒有繼續這個問題,而是換了話題開口:“我曲子寫的不好嗎?”
“我沒細聽。”他不太喜歡這種天生炙熱,散發高貴氣息的人,下意識的想要避開:“我要回班了。”
“別啊。”岳承恩背着吉他跟着他起身:“我們做朋友吧,我好不容易在這裏找到一個同樣喜歡音樂的人。”
“不用了。”
“我們都獨來獨往的,你不覺得我們很适合做朋友嗎?”
何之不太願意搭理他,那個人反而越挫越勇勢必要逼他說話,一個沉默,一個叽叽喳喳,像是在對抗,看誰的韌勁更強一些。
何之沒有放棄,岳承恩也沒有放棄……
放學路上,岳承恩就等着他一起回家……
“你看多巧,咱們兩個住在一個小區。這都是成為朋友的象征和預兆。”他話很多,說不完一樣。
何之轉頭以一種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少年:“你真奇怪。”
“我?奇怪?哪裏奇怪?”
“各方各面。”在何之這樣的人心裏,這樣的少年本該萬人景仰,傲視一切,如今背着吉他纏着他的樣子倒是和他想象的相差極遠。
“喜歡音樂的人都很奇怪。”他聳着肩頭的吉他,往前跑了一步去打枝頭的樹葉,再回身眼眸之中盡是少年的意氣風發,他歪頭燦然,眼眸之中豔光流淌,他是個很好看的人,他笑:“你不是也很奇怪嗎?”
何之手側就是落地的玻璃,玻璃倒映出他的模樣,他僵硬着身子有些無辜的抿唇,又松出一口氣,攥緊了書包帶子,妥協道:“我很平常,不奇怪。”
“那也沒關系,朋友都是相似的,你和我在一起玩久了,就會變得奇怪了。”
“為什麽不是你變得平常?”他羨慕的看着他的高挑修長的肢體,清俊多燦然的面容……連名字都羨慕着,岳承恩,承恩。
岑參有一句詩:前日承恩白虎殿,歸來見者誰不羨。
是啊,這樣活在陽光下振翅高飛的少年,誰會不羨慕呢?
相比自己呢?
他并不高,也并不算帥氣,就連名字都平凡的很,
何之……
何以謂之?
“哎?我可從來沒說我自己奇怪,我只是說喜歡音樂的人都很奇怪。”少年彎了眼眸:“所以……你說我是奇怪的人也沒關系。”
真是個奇怪的人,何之無奈卻又覺得好笑。
那個人從此就圍追堵截,總是出現在他眼前。
口中總是一句:“我們一起玩音樂吧。”
他總是低頭沉默,妄想用冷漠逃過他的熱情。
這事幾乎延續了小半個月,終于有一天岳承恩不再來找他,他以為他放棄了,正在慶幸就聽到下午例行的廣播裏傳來岳承恩的聲音……
哦……
對了,他今天廣播值班,怪不得不過來。
照例的官方腔調,他低頭喝着牛奶,想着在最後關頭還能沖沖身高……
然後便是尋常的歌曲播放。
“今天我們播放的歌曲,是《熹光》,演唱者,作曲者:岳承恩,作詞者,何之。”
一口牛奶噴出來……
在全班愕然的眼神下,他轉身沖出班級,整個校園都響着他的名字,不安濃濃的刺破理智。他一路沖到廣播站前,手握住廣播站的門把手,只要打開那扇門就能停下這首歌。
只要打開這扇門就能停下。
可他擡頭了,面前的玻璃門上是自己的臉……
他往後退了兩步。
顫着手去摸自己的臉……
為什麽?
自己不是在不安嗎?
為什麽會笑?
為什麽?
自己在笑?
心跳的很快,不對,不對!不對!!
不是不安,這種感覺不是不安……
他在興奮,自己的東西被做成完整的形式面世。
自己這是在雀躍,高興到顫抖,這是不自覺生出的幸福感。
那首歌播完,結束語也出現,門被打開,岳承恩抱着書本和稿子大搖大擺的走出來,像是一早就知道他在外面等待。
“怎麽樣?”他一副早已料到結局的得意表情:“要不要和我做朋友?”
少年稍稍彎下腰看着他眉梢眼角殘留的喜色:“你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
“你真奇怪。”
岳承恩得意一笑,歡樂雀躍,漫天的陽光都比不上他的燦爛與明朗。
“我不奇怪,我是瘋子。”他說:“為音樂發瘋的人。”
又是一次體育課,他們班剛剛解散,就有少年從遠處奔來,雙手如翼,下一瞬便要乘風而起,自由飄搖,他手裏還拿着一張宣傳單,踏過高臺,雀躍而至,眼眸相對,恰是三春湖水波光粼粼,璀璨奪目,他将手裏的宣傳單拍下:“何之,一起學音樂吧,音樂很棒的。”
如果……如果一定要他做出選擇的話。
平凡的人也能成為他那樣熠熠生輝的人。
那他決定壓上所有,壓上自己的一切,去賭一次。
他在衆目之下,明朗的笑開,接過他手裏的宣傳單,無比認真的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