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那個人說,他羨慕何之
許是距離太近,在一起玩鬧得時間太久了,何之時常會忘記岳承恩是被衆人仰望的天之驕子。
他們走在一處,倒是沒有人說過什麽壞話,只是……
“真羨慕何之啊,能和他關系那麽好。”這是女孩子之間常常在他耳邊念着的話,他每天幫着引薦女孩去岳承恩那邊告白就不知有多少……
“全校一半的女孩子都喜歡岳承恩吧。”這是男孩子們常常在他身邊念着的話,何之有時候還會幫男孩子們帶帶話,說是叫岳承恩離他們喜歡的女孩子遠一點。
他一一帶到,最後生出幾分煩悶之情,連看着岳承恩都多了厭煩之情。
“你最近好像很煩我?”
“沒有。”
有些人很敏感只是稍稍離他遠一點,他便能感覺到這段關系之中的不對勁。
少年看他不願意說,索性在他身邊坐下,只一味的躲在陰暗的角落裏面撥弄吉他,輕快的音調莫名的叫陰涼的暗啞都生出幾分生機與燦然。
何之轉頭盯着他,随着他撥弄出來的調子就這麽唱了出來。
《熹光》這首歌,兩個人不知道唱了多少遍,卻還是一直都找不到最完美的表達方式。
如破冰春水般清透的聲音在角落唱響,岳承恩放慢了節奏,徐徐的去和何之的尾音。
一曲畢。
“我們還是太年輕了吧。”岳承恩開口:“這首歌裏面的轉折感情複雜,咱們沒經歷過怎麽也唱不出來。”
“那你是怎麽寫出來的?”
“歌詞是你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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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是你改的,我本來寫的沒有這麽哀怨。”何之清了清嗓子:“我還沒問你,那歌詞你是怎麽弄到手?”
“那天在音樂教室我聽到你在彈鋼琴,就過去看看,我還沒走近你就走了,進去之後就發現你寫的一張草稿丢在椅子上。”岳承恩撥動琴弦,眉目溫柔缱绻多是溫軟,叮的一聲,那琴弦突然繃斷,弦已經老了,斷也是正常,岳承恩并未在意,只是依舊黯然道:“不過……真讓人羨慕啊。”
“羨慕?”何之在心裏冷笑,這樣的天之驕子還會有羨慕別人的時候?
“對啊。”岳承恩那一刻并未回頭,也沒有如往常一般輕笑出聲,只是低頭看着手邊的吉他,摸着那琴弦苦澀的開口:“羨慕你啊,羨慕你歌唱的好。”他說:“我就是練一輩子也沒有你的聲音清透。還真是得天獨厚。”
“得天獨厚?我?”何之只覺得這是諷刺,下一瞬便要起身離去,岳承恩卻快他一步,背着吉他頭也不回的離開。
他羨慕着他,他同樣也羨慕着他。
何之盯着他的背影,那是一只孤孤飛翔的鳥兒,是沒有歸處的大雁。
如果……
如果人這一生必要許下一個心願的話,而那個心願也一定會實現……
何之攥緊手裏的校服,盯着那消失在燦爛斜陽之中的天之驕子,躲在陰暗的角落裏,卑劣的許下心願。
毀了他吧。
他不再是天之驕子,叫他美滿的家室消失,叫他從雲端上跌落,落入凡塵,叫他平凡吧,叫他徹徹底底的成為尋常人!
大片的雲朵被風吹動,遮住了原本的一切,叫那些黯然深深的埋入心中的角落,妖冶盛開。
妒忌是豔麗的花,被現實的惡毒澆灌着成長,永生不滅。
何之的願望是否真的實現,他并不在意。
只是當那個的人真的被毀掉的時候,何之愕然了。
他在烏雲密布的天空下失了魂魄,愕然的走到那個人的家門前,岳承恩是個不太将道理的人,總是不顧他的想法領着他來家裏玩。要麽就是堂而皇之的闖進他家,霸占他的房間,拉着他談天說地,東拉西扯。
他敲着那扇門,可惜得到的回應只有鄰居們的躲避眼神。
岳承恩被毀了。
那個願望被實現了。
自己痛快了嗎?自己高興了嗎?
沒有。
沒有!
回到學校,他靜靜的等着岳承恩的出現,可是所有人都像忘了他一樣。
女生們很快就換了喜歡的對象,男生們暗自慶幸着岳承恩的消失,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母親被人殺死,父親不知所蹤。他再不是衆人羨慕的天之驕子,只是落入泥潭,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腳的将死之鳥。
我後悔了。
他看着岳承恩留在自己家裏的那把吉他,他後悔了,那個願望可不可以收回?這只是他的夢,一場一定會醒過的夢,可是琴弦斷裂的聲音驚起了現實,無數可怕的黑暗将他吞沒。
指甲扣過第一根琴弦。
岳承恩不是天之驕子,他只是比較開朗,做什麽事情都笑着,所以看着像是太陽。因為總是站在陽光下,所以比誰都笑的溫暖,那不是岳承恩笑容的溫度,只是自己對他的羨慕,所以将他渾身的優點妖魔化。
陰沉悶雜的天氣結束,天空終于落下第一滴雨。
岳承恩也沒有高傲,目中無人,只是有些人生來就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會拒絕別人的廉價好意。岳承恩想要的那些,他就不顧一切的去争取。
窗戶被雨水打濕,劃過一道道傷口般曲折蜿蜒的痕跡。
岳承恩歌唱的沒有自己好,改的歌詞也只是建立在自己的基礎之上……那是錦上添花,卻不是他自己的東西。
岳承恩只是岳承恩,那個揪住自己領口叫自己不能呼吸的人不是岳承恩……
是自己的心魔。
他一早就清楚,只是不想要承認自己的無能,不想要承認自己和那個人差距,所以一味的責備岳承恩,暗自的埋怨,将自己對現實的所有不滿發洩在他身上。
這才是真相。
真是夠惡心人的。
何之,你真是夠惡心。
驚慌失措,
失聲恸哭,
窗外大雨連綿,任他哭喊悲疼,也改變不了任何。
心願被實現的代價就是一輩子的愧疚。
宿舍裏面依舊是一片漆黑,窗外偶爾閃過一道閃電,他平靜的看着宿舍在一瞬明亮,又一瞬暗淡。
再次見到岳承恩,他在心底無數的次的想過,如果當時沒有許下那個願望就好了,如果這一切都沒有發生就好。岳承恩依舊是照耀衆人的天之驕子,他是他身邊那個被他照耀,享受岳承恩所帶來的溫暖的何之。
他依舊是所有人的太陽。
其實那樣……也不錯。
心底有吶喊聲,陣陣在耳邊轟鳴。
回來吧!
要劈開大地的雷聲在耳邊炸裂,何之看着那邊安然睡着的少年。
回來吧!!
重新成為太陽,成為陽光振翅高飛的鸾鳥,翺翔至你該到達的地方。
回來,回來!回來吧!!
你本就是天之驕子和你的父母沒有任何關系,你本該高立雲端,萬人景仰。
求你了,承恩,回來吧。
一聲欲要震碎空氣,震裂玻璃的雷鳴将正在沉睡的人驚醒。
岳承恩迷糊的只看到何之孤坐在電閃雷鳴之間,他爬起身:“雨好大。你也被吵醒了?”
何之一愣,随後溫和的笑開:“嗯。”
“快睡吧。只是雷陣雨而已。”岳承恩說:“明天是個好天。”
“明天會有太陽嗎?”
“肯定會有。天氣預報說明天晴空萬裏。”
何之像是得了安慰一樣,繃在心裏的那根弦,稍稍松下,他的耳邊漸漸失去一直鳴鳴而響的悲戚之聲。
他閉上眼睛,期待着明天的陽光明媚。
陶忘言朦胧着眼睛起床,端着洗漱用品走到廁所,擡眼就看到徐山暮坐在天臺嗮太陽,昨夜突如其來的一場雨把分校所有的灰塵都洗淨,只剩下一層安靜,他剛要邁步,身後捧着洗漱用品而來的鄭南冠打着哈切和他問好:“你起來這麽早啊。”
“你也早啊。”陶忘言動了動脖子開始擠牙膏,看着鏡子裏面自己的雞窩頭,不自覺的笑出聲。
“嗯?”鄭南冠也笑:“你笑什麽?”
“過段時間就要放假了,你打算回家住?還是在學校呆着?”
“我爸媽去國外做研究了,我只能留在學校。”他漱了漱口:“我爸給我寄了新款的游戲機過來,我一會去拿,晚上一起玩?”
“一會兒打球嗎?”
“打。”
又有開門的聲音,岳承恩也打着哈切抱着洗漱用品出現:“打球嗎?”
“嗯,來戰嗎?”
“戰。”
黃川晖也睡眼惺忪的出現:“加我一個,咱們分隊,每天都點球,二十一,我都快膩了。”
“要不咱們今天打網球?”李圓知倒是神色晴明的出現在衆人面前:“我記得裏游那裏還有羽毛球拍。打羽毛球也行。”
“哎?輕舟和驚鴻呢?”
“驚鴻天還沒亮就跑去練舞了。”鄭南冠說:“輕舟追着他兒子就跑了,他們兩個現在應該在禮堂吧。”
“何之還沒醒?”李圓知點了點人數問:“我記得他昨晚睡得早啊。”
“他還在床上磨叽呢。”楚雲端也捧着物件出現,正好鄭南冠洗漱好,他接替那個位置:“我剛出來看他還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來,本王來把他弄醒。”陶忘言一副要幹大事的嚴肅模樣,實則就是惡作劇的小鬼頭。
“大清早。”
“把他給我攔下來。”
“怎麽回事!!”
直到宿舍與樓道裏回蕩來何之的吼叫聲,徐山暮這才看着天空笑了。
清風徐徐,落花紅冷。
嗯,今天,陽光明媚。
寧靜閑暇不屬于萬裏游,他忙裏偷閑給徐山暮打了個電話,叮囑他按時吃藥,不要勞心勞神。
又說了一大堆廢話,這才不舍的挂了電話。
“你是他媽嗎?”薛帆遠坐在他身邊開口:“你幹脆把他帶來好了,省的還要打電話。”
“山暮不跟着我來工作場所。”
“啊?”薛帆遠倒是有些訝異:“你們兩個好的和連體嬰兒似的,不可能吧。”
萬裏游抱臂聳肩,有些無奈道:“除了上次忘言那件事,他破例來了一次之外,其餘的時候,他連我去幹什麽都不會問。”
“哇。”薛帆遠喝着水,幸災樂禍:“這麽無情啊。”
萬裏游笑了笑沒有多說話。
“你和山暮怎麽認識的?”薛帆遠問:“你一個大明星,他雖然是個天才可是演藝圈和學術圈到底還是不同的吧。”
“我和他是同一個高中的。”萬裏游解釋道:“那天我去學校參加模考,走到天臺的時候正好遇上他了。”
“然後你就被他吸引了?”
“差不多吧。”明明是不正經的回答,倒是沒有讓萬裏游反駁,倒是讓薛帆遠為之訝異:“為什麽?他做了什麽你被他吸引了?”
“他……很閑散的樣子。”萬裏游說了一個叫人意料之外的理由。
“閑散?”薛帆遠愕然:“什麽意思?”
“你知道仙鶴吧。”萬裏游比喻道:“那個學校裏面,每個人都走的很快,快的我連他們的臉都看不清,而且都很吵,每個人都恨不得貼在你耳邊說話。明明我不認識他們卻要擺出一副很娴熟,相識了很久的莫名樣。可是徐山暮就散漫的很,他像個局外人,睥睨衆人,傲視群群,靜看着別人急急忙忙,一葉障目,他就是溫吞的很,不疾不徐的。像是一只閑來觀人的仙鶴。”
萬裏游笑:“我自小就在娛樂圈摸爬打滾見過太多漂亮的人,什麽類型,什麽性格的人都見過。我以為我已經閱人無數了,可是看到他我才發現。哦,原來這個世上還有這種人啊。還能有這麽活着的人。”
“你是因為他有趣才和他做朋友的?”
“我覺得他讓人心安。”萬裏游說:“只要在他身邊待着,我就心安。他不算計我,不利用我,不是因為我是明星就看怪物一樣的看着我。他傲氣,骨子裏面漫出來的傲氣,傲的不把別人的視線放在眼裏。”他盤膝道:“他是個很奇怪的人,我因為缺課被分配到分校,他就立刻交了調轉書,陪着我一起。”
“比起你。”薛帆遠笑道:“他才更像是怪物吧。”
萬裏游無法反駁。
“如果我是天才的話,我肯定沒辦法像他這個樣子活。”薛帆遠定定的望着鏡子裏面的自己,眉眼寫上無數傷懷:“我啊,肯定沒辦法像他這麽活。”
“還是放不下你的星空嗎?”萬裏游扣着褲子上的破開的痕跡:“也放不下如今的生活?”
“不是。”薛帆遠搖頭,偌大的練習室之中只有他們兩個,餘下的人全都組織去吃飯,只有他們兩個留在這裏。
聲音似有回響。
萬裏游應聲看去,只看到薛帆遠仰頭掩過雙眸之中的失望:“我啊……我想活的不一樣一點。想做一個特別的人。”
少年眼中盛滿了聚光燈的光點,晶瑩的像是切割破裂的碎鑽。
“然後有人告訴我,世上不能順着自己的心意去活的人有很多,那我就想,我就活的順着自己一點,就算是特別的一生了。”他又低下頭,迫切的尋找着答案:“可是,我真的能順着自己的心意去活,那我心意又是什麽?我到底想要過什麽樣的人生?天文和舞臺只是展現在我面前的東西,我這一次做了選擇,我會不會後悔?會不會就去過了普通的生活?還是說……我這一次選擇之後,我以後再面對選擇要怎麽辦?”
“帆遠?”萬裏游察覺到少年的不對勁,伸手去拉他的手肘:“你是不是累了?”
“累了?”他搖頭,伸手擦去自己眼角的紅暈:“沒有。”
萬裏游看弟弟一樣,伸手揉了揉少年的額角,推了推他的肩頭:“以前山暮和我說過,青春無論怎麽過都值得懷念,我一開始以為他匡我,但是後來我覺得他說的沒錯。青春和生命裏面所有的年歲都不一樣。”
薛帆遠想起某個時刻,那個人也和自己說過這句話,只是他當時心有別意,沒有太往心裏去。
萬裏游說:“你現在迷茫的事情,可能一年,半年,或者三個月之後就不會再煩惱,人自己就會新陳代謝,更可況眼前的問題?明天上了舞臺之後,你可能就不會再考慮這些了。我和你說什麽道理都沒用,人活一輩子,還是要靠自己經歷。”
萬裏游突然有點明白,為什麽徐山暮說這件事很好解決……
因為……
想到這裏他不禁笑出聲。
原來的自己也曾經想要放棄過一切,躲到那個小小的房子裏面再不出現,可是徐山暮告訴他,你是好孩子你值得這世上最好的愛。
你值得被愛。
他叫自己去舞臺上确定,去看看人間的星空,去看聚光燈和舞動的身姿,還有那些在黑暗之中響徹的歡呼聲和一直明亮着的熒光棒。
是,舞臺是他最留戀的地方。
舞臺不是他的避風港,可卻是他最留戀的地方,那裏有風,有陽光,有世上最美好的風景。他看過那樣的風景,所以他舍不得離開。
“帆遠。”
“嗯?”
“明天可千萬別在舞臺上哭出來。”
“怎麽可能。”他挑眉盡是自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