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令人絕望的差距

越過李圓知的那一刻,徐山暮重新戴上了耳機,平靜的面上依舊看不出情緒。

萬裏游急急的跟上去,又伸手拍了拍李圓知的肩頭:“他是好意提醒你,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不等別人有反應,他就急急的追了過去。

楚雲端和鄭南冠對視了一眼,一旁的岳承恩也抱臂深思,黃川晖重嘆出聲,何之一動不動的盯着經過自己身邊徐山暮和萬裏游,而薛帆遠和陶忘言更是僵住手腳,呼吸的聲音都不敢加重。

“天才擊敗普通人,只是兩句話的事情啊。”薛帆遠不由感慨出聲。

“……”

無人再說話,所有人都垂眸思索着自己。

萬裏游一直靜靜的跟着徐山暮,陪他洗澡,洗衣服,最後站在平臺上晾衣服,他們身上還帶着熱水的暖意。

“你想問就問吧。”徐山暮看着身後一臉憋屈的少年,只開口:“我還能和你生疏?”

“我知道你為什麽不和他比。”

“嗯。”徐山暮問:“為什麽?”

“他拿你當精神支柱了,就和之前的我一樣。如果今天你和他比了,他以後估計就沒有心理支撐去拼了,對嘛?”

徐山暮輕笑出聲:“算是吧,這只是一部分。”

“還有什麽?”

“還有……”他拖長了尾音:“我真的不想和他比,我以前看毛姆的《刀鋒》。”

徐山暮念道:“‘不幸的是,一個人想要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卻免不了讓別人不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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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自己先笑了:我不可能讓每個人都快樂,我只是一個人,我不是神。”少年的眉目滿是無謂與無奈,他深邃卻不渾濁,只是叫人看不透罷了,少年轉頭拍着萬裏游的肩頭:“我沒必要活成別人眼中的樣子,也沒有義務回應別人的期待,迎合旁人叫別人高興。”

“太無情了吧。”

“我可是沒有爸媽的人,世上除了我自己多在意我自己一點,還有誰能把我放在心上?”他歡然的笑了笑:“這是生活經驗。”

“那我呢?”萬裏游挑眉笑問:“我和驚鴻沒把你放在心上?”

“驚鴻有他的舞蹈,你有你的星海。”徐山暮邁步向着邊緣走去:“你們就算離了我也能好好生活。我又不是空氣?你們離了我就要死了?不要不講道理好不好?”

萬裏游被他的無賴話語逗笑,只能搖頭笑了笑。

兩個人走到平臺邊,看着遠處萬家燈火,盞盞明亮溫暖,像是星空之中的孔明燈。

萬裏游目視遠方,幽然訴道:“以前咱們也經常在家裏看這種景象。”

“差的有點多吧,那房子的視野還是不錯的。”

“可惜房東不租了。”萬裏游嘆了嘆:“我都想把買下來。好賴都是回憶。”

徐山暮雙眸之中的水光微微松動,露出一絲破綻,他閉上眼睛再睜開那份破裂的罅隙再次天衣無縫:“你就別為難人家房東了。對房東來說那也是回憶才對。”

“你就知道怼我。”

稍稍安靜之後。

萬裏游用手肘推推他,他不回頭只笑問:“幹嘛?”

“我明天要去日本拍mv你和我一起去嗎?”

“不去。”

“李圓知最近要找你的麻煩,我不在你身邊,你一個人應付的來嗎?”

徐山暮擺擺手:“可以,都是成年人了,請給我一點人身自由,別一天到晚想着當我爸。少學許輕舟,最近我和驚鴻說話都說不上幾句。”

“他是獅子座。”

“星座只是統計學而已,科學依據并不大。多的是巴納姆效應。”

“……”萬裏游無語的看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少看點書?”

徐山暮卻逆道而行,直接念出《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的原文:“我年紀還輕,閱歷不深的時候,我父親教導過我一句話,我至今還念念不忘。每逢你想要批評任何人的時候,他對我說,要記住,這個世界上并非所有的人,都有你擁有的那些優越條件。”】

風中少年半幹的頭發漸漸冰涼,徐山暮說:“我沒有老爸,所以只能看書學道理。無可奈何哦。”

萬裏游說:“我真是不懂你。”

徐山暮說:“我也不太懂你。”

因為夜風太涼,有人被凍的嘴唇發紫卻還是貪戀萬丈紅塵,最後被萬裏游拖着回去了樓道之中。邁步時徐山暮落了兩步停在萬裏游的身後,看着少年俊美不凡的面容和清爽幹淨的氣質,淺笑了起來:“裏游,這世上不是狼就是虎,我不在你身邊,你自己要小心一點。”

“擔心我和我一起去不就好了嗎?”少年回過身抱臂一臉不滿:“我包你。”

“……”徐山暮白了他一眼:“聽起來真不健康。”

黃川晖靠在轉角處像是一早就在等他們過來。他看着面前的兩個人,最後對萬裏游開口:“有空嗎?咱們聊聊?”

徐山暮見這場面,如魚入水,轉身進去了宿舍拿着自己工具書和電腦披上外套就往圖書館的跑,萬裏游想抓他都沒有抓到。

“跑的挺快。”

見一向不正經的黃川晖都是一副要吃人的表情,萬裏游忍不住開口勸:“山暮他是好意,圓知那件事情,不能比。”

“我知道不能比。”黃川晖轉身皺了眉頭:“可是他可以換一種方式,不一定要這麽直接。”

“這件事你怪山暮?”萬裏游困惑的發問。

“是。”黃川晖直視過來:“如果不是徐山暮的話,圓知不可能是現在這個樣子。自從在總校他看過徐山暮的舞臺之後,整個人就不對勁。”黃川晖說:“不怪徐山暮要怪誰?”

萬裏游亦有冷意逼出眼角,他寒了語調:“話會傷人,你說話注意一點。”

“那徐山暮有想過他的話會傷害李圓知嗎?”

“你們不肯看驚鴻跳舞,有想過會傷害到驚鴻嗎?”萬裏游口嘴不笨,半是被徐山暮訓練出來,半是演藝圈起起伏伏他必須有一張會說話的嘴巴。

黃川晖一直都只看到萬裏游被徐山暮壓制的場景,從來沒有想過眼前的少年會有這種咄咄逼人的一面,他愕然。

只看到萬裏游随意的在他對面靠下,揚着眉宇,傲氣四起的問道:“這個學校裏面優秀也是一種罪。平庸也是一種罪。你說山暮傷害了李圓知,那你覺得李圓知會不會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傷害山暮呢?”萬裏游轉頭望着一個個緊閉的宿舍門,盡頭是黑暗,像是看到他們每個人心底藏滿情緒的具化映象,每個房門裏面都不知道藏着什麽心思。

“這裏沒有一個人無辜。”萬裏游諷刺的笑開:“如果天才與生俱來就是罪人,弱者也天生是罪人,川晖,你覺得我們學校裏面誰又無辜了呢?”

黃川晖無話可說。

“山暮他吃的苦比你們想的要多得多。”萬裏游冷笑:“他憑什麽在自己都顧不好的情況下要對那些只會責備他的人和顏悅色呢?”

“覺得不甘心就去追。覺得追不上就放棄。”黃川晖說:“放棄之後呢?是,你說的沒錯,這個學校裏面沒有一個人無辜,可是……你憑什麽叫別人放棄?就算是吧,就算是圓知氣度小,他也是拼了命的要去追上徐山暮的進度,徐山暮只要一句好話就能規勸好,為什麽一定要說出那種話?!哪怕他不說出那種話,只要他拿出真的實力……只要見過一次,見一次!”

“憑什麽徐山暮必須要回應你們的期待?”萬裏游突然明白期待兩個字的意義,像是魔咒一般,無論是大人還是孩子都怪異的期盼着別人能活成自己眼底的樣子,無論什麽年歲,只要別人與他想的不同,就會撒潑打滾,心生不滿。萬裏游突然明白徐山暮對教室的厭惡來自什麽地方。

他徹底沒有糾纏和規勸的意頭,少時見過無數的嘴臉與惡然,他本以為自己所在的環境極其安然,可是現在看來,也只是自我安慰而已:“黃川晖,你到底是為了李圓知來找的我?還是為的你自己來找的我?”

“都有。”黃川晖說:“無論你怎麽想,我都希望徐山暮能拼力展現一次。”

“全力?”

“圖書館的書。”萬裏游靜靜的開口:“山暮全都看完了。學校傳給我們215G的舞蹈資料,他已經全都扒完了,二十四本樂理,三十六本作曲,還有很多東西,他全都學完了。他不去教室是因為那些東西他早就學完了。”萬裏游握緊了拳頭,忍不住的輕顫:“我們玩籃球,玩游戲,荒唐的過日子的時候,他一直都捧着書,帶着電腦。”

“他是天才沒錯,我也恨過他的天賦,讨厭過被他丢下的感覺,可是!”萬裏游幾乎是吼叫出聲:“他從來都沒有懈怠過舞臺,也從來都沒有馬虎過表演。你們看到的舞臺,是他多少年的知識,視頻,音樂,融會貫通下來的東西。”

“我不懂你們為什麽一直覺得他沒有拿出真正的實力?”萬裏游諷刺的笑了笑:“果然砍柴的都以為皇帝挑的是金扁擔。難道他要和你們一樣每天都躲在練習室裏面才算是拼了全力了嗎?!”少年愈發的咄咄逼人。

“看書和舞臺有什麽關系?”

“驚鴻全國大賽拿冠軍的《山鬼》是從屈原的文章裏面得來的靈感,許輕舟的《時光旅人》是他看了旁人的游記寫下的感悟。上次我和山暮表演的舞臺是以上世紀百老彙為靈感創造出來的東西。”兩側涼風寬寬動蕩,萬裏游的聲音都添了幾分冷涼:“我不懂你們,可是我懂他,知道我在混蛋過日子的時候他在幹什麽。你們真的覺得山暮是什麽都不做就成功的人呢?還是被嫉妒蒙了眼睛,選擇視而不見?”

這棟樓的隔音效果并不好,躲在屋中,各自為營的少年們,都将這句話收入耳中,每一個人都低着頭,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李圓知那邊……”萬裏游惡劣陰冷的開口:“是他自己的事情,你要解決的是你自己。”

“我?”黃川晖像是承認了萬裏游說的一些,他迷茫的看過去:“我怎麽了?”

“李圓知肯面對自己,已經算是一步了。”萬裏游與他四目相對,銳利如刀,少年已經看穿了他靈魂深處的破裂:“你打算什麽時候面對自己?”

“我?我為什麽不敢面對我自己?”

“你有本事,自己一個人撐起舞臺我看看?”萬裏游心中有怒意,也顧不得什麽自尊心不自尊心,只冷淡的對黃川晖毫不留情,絲毫不掩飾道:“我可從來沒看你一個人在舞臺上待過。川晖,圓知在害怕山暮的天賦,你在害怕什麽?”

擊中七寸……

黃川晖雙手成拳,被拆穿的感覺并不好受,少年抵着身後的牆,心髒的溫度一點點的冷了下來,神情恍惚的不知該怎麽站立。

等他再回過神的時候,萬裏游已經披着外套往圖書館的方向去了。

躲在屋中聽着門外動靜的薛帆遠和陶忘言看了彼此一眼,最後苦笑起來。

這個學校的裏面的人都不無辜?

不是的。

不是這樣的。

都是無辜的人才對。

“忘言,你說大家明明都很可憐,為什麽不相互安慰,反而要傷害對方呢?”他并不明白,所以低下頭看着坐在椅子上正在發呆的陶忘言。

托腮沉思的人小聲的說:“因為害怕吧。”

“害怕?”

“嗯。”陶忘言說:“人的心被傷過就不會好了,那份疼會一直存在,只是漸漸的習慣了,習慣并不代表不存在,對不對?所以啊,被傷害過就會活的更加小心,心門緊閉,嚴重的話門外還有重兵把守。”

陶忘言手中落了盈盈凄涼的月光,他說:“害怕被傷害吧,所以風聲鶴唳,有個風吹草動就警惕起來,在旁人傷害自己之前先去傷害別人。”

“這樣啊。”薛帆遠走到他身邊坐下來,趴在他一旁,伸手去戳那邊的不倒翁,他說:“你覺不覺得最近咱們學校氛圍挺不對勁的?”

“其實一直都不對勁,只是……突然一下子爆發了而已。”陶忘言呼出一口氣:“真麻煩,活着還真辛苦。走吧,咱們出去買點吃的。”他拍着自己的肚子:“我想喝咖啡。”

“大晚上喝咖啡,你還睡不睡了?”

“那買奶茶吧。正好給雲端和承恩送過去。”他笑:“算是謝謝他們幫我們留位置。”

兩個孩子立刻忘了那些煩心的事情,轉身沒入樓梯的盡頭,歡歡喜喜的雀躍着。

鄭南冠靠在門邊,他摸着自己平緩跳動的心髒。

真是奇怪,他們為什麽能這麽熾烈的活着?這麽一點小事情就能鬧得這麽沸沸揚揚,恨不能将全世界都攪入,轟轟烈烈,起起伏伏。

“真是奇怪的人。”

同屋的許輕舟和若驚鴻也莫名的睡的早,看着被扔到角落裏面的獎杯,鄭南冠蹲下身子撿起,看着那獎杯之上的全國二字,好像有東西在心底起伏,可最後卻趨于本能的平靜下來……

萬裏游站在圖書館門外,他知道自己剛才沖動了,說的話過了底線……

可是莫名的舒心,他很久沒有這麽抒發過自己的不滿。

知道嗎?你可以說我的不好,可你不能說我家人的不好。

徐山暮是我的家人,我可以說他不好,你們不可以。

親愛的,我是一個很不道德的人。當我真正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盡管我不贊成他做的那些壞事,但是照樣喜歡他。】——《刀鋒》

徐山暮醒過的時候屋子裏面已經空無一人了,李圓知向來早起練習,裏游半夜被經紀人帶走了,趕了清晨最早的那班飛機離開。

他坐起身,頭暈目眩……

昨晚入睡困難連着吃了兩片安眠藥才勉強睡過去。洗漱時看着自己枯槁的臉,他自己都笑了。

穿上外套,拿上錢包,戴上耳機,背上相機,他走下最後一節臺階。

空氣裏面帶着微涼的顆粒,點滴都鑽進身體裏面,有無數楓葉紅若古畫的風韻,枝葉寸寸都是名家手下的黑骨,有人半倚在老舊的磚紅門框邊。

李圓知聽到動靜轉過頭,走上前去拿他肩頭的包:“裏游不在,我陪你去吧。”

徐山暮愕然的看着他,有些警惕的往後退了一步,玩笑道:“你不是想趁着裏游不在殺我滅口吧。”

李圓知被他逗笑了,不再去搶他肩頭的包,只是負手站在那裏:“昨晚我狀态不好,對不起。”

“哦……”徐山暮盯着他的臉,左看一下,右看一下:“你要和我聊聊嗎?雖然我說話不好聽,但是我可以和你說真話。”

“便走便說嗎?”他問。

“我還沒吃早飯,看你這德行也沒有吃吧。”他對着李圓知招招手:“我帶你去吃馄饨,那邊的蝦仁馄饨特別好吃,胡辣湯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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