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萬裏游說自己只有他

岳承恩領着何之在馬路上到處找人,急的他荒唐的吼叫出聲:“一個沒找回來,又跑一個!”

何之拍着他的肩膀:“你別急啊,你也不想想看,咱們都急成這個樣子,裏游和山暮那麽多年一起熬過來,他要急成什麽樣子?”

岳承恩腦子裏面全都是那天徐山暮和他聊天時的通透感,當時他只是敬佩那個天才的厲害之處,可是現在想來……他總覺得不對勁。

“微笑抑郁症。”何之左右望着眼前的慌亂人間:“那到底是什麽東西?山暮為什麽會有這種毛病?”

岳承恩說:“就是看起來和正常人一模一樣,實際上已經潰爛不堪了,精神狀态會轉化成生理上的傷害,他睡不着覺,這個年紀就要吃安眠是症狀之一,圓知還說過他曾經見過山暮半夜驚醒,爬起來去廁所幹嘔,渾身痙攣。還有很多……”岳承恩蹙眉:“症狀很明顯,只是我們沒發現而已。”

何之聽了這些不禁有些被夜幕卷裹的可怖感:“他不會真的……”

“他什麽都不要了。”岳承恩說:“相機,鏡頭,書,吉他,他什麽都沒有帶走。他連裏游和驚鴻都不要了。”

許輕舟在醫院裏面接到電話聽到消息之後,整個人都快要瘋。

他又不好告訴驚鴻到底發生了什麽,只能躲到走廊之上聽電話,回來幹着急。

“你怎麽了?”若驚鴻正盯着手機上三個人的合照發呆,回頭就看到許輕舟一臉焦慮。

少年立刻換了表情和面色:“沒有,工作上的一點事情。”

這個孩子一直都沒有問過許輕舟關于徐山暮的事情,事情發生到現在他一個字都沒有問過,只是時不時的盯着手機發呆,隔一個小時給那邊已經關機的電話撥一個電話。

依舊石沉大海。

許輕舟能看到若驚鴻眼底漸漸暗淡下來的光。

若驚鴻看着許輕舟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對他笑了笑:“你今晚不用在這裏陪我了,回去睡吧,有事情我會叫護士姐姐。”

許輕舟自然明白若驚鴻的意思,兩個人都心照不宣的選擇體諒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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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游,回來了,他聽說事情,現在也跑了,大家都在找他。”最後許輕舟還是決定把事情全盤脫出。

“你快去找他吧。”若驚鴻不會多問,只是顫抖的手瞞不了人的眼睛。

許輕舟擔心的看了折翼的少年:“你不要亂跑,我各每半個小時給你打一次電話,告訴你情況,你不要亂跑,知道嗎?”

他乖乖的點頭,算是承諾。

許輕舟急急忙忙的越門而出,可是又停了下來,他轉頭去看孤身坐在床上,愣愣的沒有情緒的若驚鴻,一時之間渺茫起來。

“驚鴻?”他困惑的發問:“你為什麽一點都不着急?”

若驚鴻一動不動,身後是藏墨藍色的天空,夜色可怖,不知道什麽時候死神就會帶着鐮刀出現在轉角處,戲谑的玩鬧着人的生命。少年身邊是一盞光點微弱的夜燈,若驚鴻本就生的極好,這樣遠遠的看去,像是白雪凝晖,仙染人間。

即使暫時被除去了仙籍,這個少年也依舊是天地穹廬之間唯一的驚鴻。

他低着頭,乖巧的讓人心疼。

“我不認識路,常常會在商場裏面亂跑,最後就會找不到山暮他們。所以山暮就和我說,叫我不要急,叫我在原地等他,他一定會過來接我。”委屈和固執在一處迸發,少年說:“這是他說過的話,我信他的,所以我等他。”

“我在這裏等他來找我。”

這一瞬間許輕舟才明白徐山暮對這個孩子而言是依賴,是深入靈魂的依賴。

深淵之中有人對你伸出手,是什麽感覺,許輕舟明白。

所以,他選擇不去幹涉這個人擔心的方式。

“我去找裏游回來,你不要亂跑啊。”音似流雲,許輕舟步入夜幕之中,他覺得自己快要被這濃重的黑暗壓垮。

更深露重,有腳步聲從走廊傳來,有人推開病房的門,若驚鴻擡眸與那狼狽凄涼的落敗桃花對視。

“大家都在找你。”

“你告訴他們叫他們不要找了。”

若驚鴻低下頭開始發消息,很快就有了回複。手機被擱置在一旁。

萬裏游跌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他們兩個很少會有單獨相處的機會,從以前到現在徐山暮一直都在。他們三個一直都是在一起的。

若驚鴻放下手機,拿餐巾紙擦去萬裏游臉上的淚痕。

少年放下餐巾紙,從枕頭底下拿出一張銀行卡。

萬裏游認出那張卡,他曾經搶過那張刷了無數次的單……

“怎麽在你這?”

若驚鴻笑了笑,歪着頭,捏着那張卡說:“裏游,山暮他什麽時候來看我?”

有人僵住。

若驚鴻把手裏的東西遞過去:“這個是山暮給我的,他說密碼是咱們兩個生日加在一起的最後六位數,你幫我這個還給他,你和他說我不要這個,我要他回來。”

希望是一點點被消耗,被現實抹平的,少年的平靜都是假裝,在看到萬裏游之後假面徹底坍塌,他斷斷續續,強忍着傷心說:“你把他找回來吧,我知道,你一定可以把他找回來。”若驚鴻急切的提高聲音:“沒有人認識他,他和我說過!他說他除了我就只有你。”

“你把他找回來吧。”是哀求:“只有你能把他找回來。”

“只有你。”

萬裏游眼前那張卡,直直落在地板上,滿地都是塵埃,重的化不開,重的摸不透。

他失神的,悵然的無助着,又笑又哭,只感全身的器官被擰過糾纏在一處,鋒利的爪子毫不留情的刺入心底,血肉模糊,一道荊鞭揮舞而下,一寸一寸盡是血痕,他連呼疼的氣力都沒有,整個人被陰冷黏稠包裹。雙眸被利刀割過一般巨疼難耐,他看不見未來。

“他不要我們了。”萬裏游對上若驚鴻的視線:“驚鴻,我找不到他。我不知道他要去哪?他只有我們兩個,可是他不要我們了。所以,我找不到。”

“我不知道。”萬裏游不可抑制的堕入深淵,徹底絕望,撕心裂肺的字字泣血:“我真的不知道!”

聞信返回醫院的許輕舟并未聽到全部,因為他們說話的聲音并不大,甚至用的還都是氣音,他們已經疼得連說話的氣力都沒有。

窗外的月被遮住,整個世界連一點光都沒有。

許輕舟靠在牆緩緩的蹲下身子。

你知道嗎?別人的苦,你真的吃不來的。

薛帆遠和陶忘言站在醫院樓下,躊躇着,猶豫着,不知道該不該上樓。

随後趕來的人,也都是一副不知道該怎麽辦的表情,最後一群人坐在樓下的花壇,沉默的熬了一夜。連瑰麗雄壯的日出都無心思去看。

許輕舟陪着萬裏游出現在斜坡上,衆人這才緩緩現身,一群人沉默的往學校的方向走。

所有人都以為這樣不正常的日子會持續的下去,可是當的太陽再次升起的時候,萬裏游平靜的出現在教室,正常的呼吸着,除了話少了一點,基本和平時一樣。

老師進來教室看教室裏面孩子們都是一副潰不成兵的頹然狀态。不由對這個分校更不滿起來。

他例行的點名,得到回應也是垂音低低。

徐山暮的名字響起的時候,孩子們都莫名的有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眼神都忍不住落在萬裏游面上。

“我說你們班這個徐山暮啊,我的課,他是一次都沒有來過。”老師也有不滿:“你們誰去告訴他,下次他再不來,這門課就算他零分。”

沒有人應他。

“我和你們說話你們聽到了沒有!”身為教師有莫名的高階級感是件錯事,孩子們能敏感的察覺到他眼底的不耐煩,都紛紛的點了頭:“知道了。”

課,是真的很無聊。

萬裏游想起從前徐山暮評價過這個老師的課堂。他說,不知道前世是有多聰明,這輩子換了個這個腦子。

他笑了。轉頭去看身邊的位置,好像那個人就趴在那邊懶散的眯着眼睛打着哈切,萬事都不放在心上的随意,下一秒就露出梨花清白的笑意,像個孩子。

老師看到萬裏游的神思飛遠了,忍不住的扔在書在講臺上,驚得所有孩子都擡頭。

“萬裏游,你來說說看,這兩段音樂的相同點是什麽?”

少年冷靜的回過頭笑道:“和弦是相同的。”

“為什麽和弦是相同的,還能唱出不一樣的調子?”

萬裏游想着從前有人和他說過這個問題,他按照記憶之中的聲音,一字字的重複着:“和弦是樹藤,藤上會開花,聲音是花,可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兩朵同樣的花。”

老師叫他坐下,提醒他不要走神。

他點頭,并未再說話。

一課結束中間休息,整個學校都被古怪的落寞籠罩。

孩子們都萎靡着情緒,各個呆然不動。

“班長。”老師端着茶杯對李圓知道:“你去把你們班的徐山暮叫過來。”

李圓知一愣,平靜道:“老師,他不在學校。”

“上課時間他跑去哪了?!”老師也怒然:“真是沒家教,不知道他爸媽怎麽教的他!”

砰!

一聲巨響在教室炸裂開來,所有人都下意識的跳起身。萬裏游把自己身邊的桌子踹飛,正怒視着眼前的老師。

薛帆遠聽人說過,萬裏游很會打架,而且他一旦生氣戾氣會很重。

他想象過,可!這……錯愕的他以為自己在那人身上瞧見藤蔓纏繞的黑氣,眼底也紅的不太正常。

萬裏游腳步踏塵,欲要上前動手的時候,恍惚有人在他身後喊了一聲,少年愕然的回頭,可身後什麽都沒有。

你覺得打架能解決問題嗎?拳頭這種東西傷人傷己。】

對,是那個人告訴他的。

好。我不打架。

莫名其妙的怒火中燒又莫名其妙的平靜如水,萬裏游背起一旁的書包,頭也不回的大步邁出教室,往宿舍方向走。

我聽你的。不打架。不做傷人傷己的事情。】

衆人都愕然了兩三秒,最後都抱起書往門外走。

李圓知看了一眼還處在驚愕狀态之中的老師,他走上前冷眸道:“老師,話會傷人的,有些話還是不要說比較好。”沒由來的一陣痛快,他無辜的聳肩,将桌子放回原地,孤孤的踏上回去的道路。

萬裏游回到宿舍躺在徐山暮的床上,打開自己的手機,又試着撥了一個電話過去,還是關機。

床上的巧克力被他推到一邊,少年轉頭又去看徐山暮放在枕頭下的書。

《月亮與六便士》

他好像真的很喜歡這本書,雖然自己上次信誓旦旦的說要看,可到底還是沒有看完,在那人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下,認了輸。

萬裏游閑來無事打開夜燈就這麽靜靜的看着,他的心格外的平靜。小小宿舍裏面只有他一個人,他抱着那本書看,天色全都暗淡下來,他也看完了最後一個字。

是個很讓人憋屈的故事。

那個追尋夢想抛妻棄子的混蛋藝術家,最後死在病痛之下。可死後,他的畫被全世界認可。并不是一部三觀正确的書,甚至算不上正能量。

但……怎麽說呢?這種為了追求夢想抛棄三觀孤注一擲的混蛋,真的很讓人羨慕。

不過是一本書,說一個故事,聽一個笑話。

可是……萬裏游還是不懂《月亮與六便士》這個奇怪的名字。

翻開書,扉頁上有徐山暮寫的一句話。

滿地都是六便士,他卻擡頭看見了月亮。】

所以呢?所以山暮你如今是去追尋你的月亮了嗎?

少年低下頭,又一次拿起手機,他打開通訊面板,對着那邊開始打字。

你什麽時候回來?我給你帶了巧克力,手表。你快回來吧。】

我把《月亮與六便士》看完了,今天老師罵你,我差點打了他,可是你說打架不好,我就忍住了。】

驚鴻說,他不要你的錢,他想要你去看看他。】

你什麽時候回來啊?我明天要去一個慈善晚會,而且我的合約到期了,明天是最後一天,我回來的時候給你買燒烤,咱們一起去吃火鍋好不?】

你別留我一個人啊,我一個人去吃火鍋多尴尬。】

你快點回來。我想你了。驚鴻也想你。驚鴻要出院了,咱們一起去接他。不然他就要被許輕舟搶走了,他可是咱們的兒子,你甘心被搶走嗎?】

一條又一條的發過去……

鄭南冠站在宿舍門外,聽着房門裏面的動靜,好半天都不敢動,楚雲端也感覺得的屋子裏面的凄凄涼意。

在悲劇面前,他們無能為力。

“下一次聽到山暮消息,應該……”他沒有說出口,死訊兩個字,他們怎麽都不敢承認。

“雲端。”鄭南冠對他搖搖頭:“心理問題真的很可怕。我舅舅是做這個職業的,我聽他說過很多例子。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不好的結局。”

兩個人靠在走廊間,鄭南冠仰頭失落的嘆出一口氣:“我一直都覺得徐山暮很強大,強大到不可估計,但是……我從來都沒有想過他會是這樣的人。”

楚雲端不解的看過去,莫名的發問:“你和他好像沒有什麽交集吧。”

“有過。”鄭南冠說:“我被發配到分校的時候,也很不解過。但是我就是這個性子,無論什麽時候都一副沒事的表情。但是他就像鬼一樣,一眼就看穿了我在煩什麽。”

鄭南冠望着深不見盡頭的走廊,閉上眼睛無奈道:“他和我說,這個世上人和人是不一樣的,我不用為旁人的眼光焦慮,只要自己問心無愧,複無怨怼就好。”少年的嘆息穿過心中空了大洞:“我以為他是很通透的人,畢竟他還會安慰別人。但是我沒想過他有那樣的過去,還有……這種病。”

楚雲端捏住鄭南冠的肩頭,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

“雲端,人會感冒,心也會感冒,抑郁症真的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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